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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樓蘭海 -【吸血鬼偵探夜行錄】《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3:13 AM     標題: 樓蘭海 -【吸血鬼偵探夜行錄】《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damnrule 於 2016-12-29 02:24 AM 編輯

【書名】:吸血鬼偵探夜行錄

【作者】:樓蘭海

【內容簡介】:

    主角銀凌海原本是一名刻苦上進的普通刑警,在查案途中遭遇意外而成為吸血鬼。

    那之後,他所在警局轄地之內接二連三出現無法以人類常識解釋的怪異案件,而他也因為自身的特殊之處(一個努力在人性和異族本能之間保持平衡的菜鳥血族,有時卻能出人意料地爆發),在解決事件的同時,逐漸引起了光明和黑暗兩邊的注意,被戲稱為“灰色騎士”(擁有光明守護者都不一定具備的品格,但本身的屬性卻是黑暗)。

    成為吸血鬼的銀凌海之所以一直都感到痛苦,是因為他強烈的正義之心認為自己失去了“人”的身份而迷茫,而在最後的故事中,從屬於不同陣營的個體聯手,向一個發狂的“神”宣戰,在那之中,他撇清了最後的困惑,以“非人類”之身,從戰鬥中得回了“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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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3:16 AM

序:因為有這樣的人,才有這樣的故事

    書的序,通常都是找別人來寫的,比如朋友、親人、老師一類。而這次,除了確認自己朋友和認同寫小說這行為的人不多外。最主要的原因是,是有很多事情想說,所以還是由自己親自操刀吧。

    記得小時候,第一本在圖書館借的書,就是柯南道爾的福爾摩斯探案的《巴斯特維爾的獵犬》,之後是愛倫坡的短篇(比如黑貓),再之後阿嘉莎?克莉絲蒂的作品、希區考克的短篇,史蒂芬·金的作品以及最近剛看徐四金的《香水》,就這樣一直看下去。

    現在回頭看看,自己喜歡的、平日關心的、感興趣的,都一直和殺戮、暴力、恐懼、死亡、“不正常”等有關。這些來自人類“扭曲”的欲望,被社會視為“桌麵下”、“黑暗”的東西。子不語:“怪、力、亂、神。”我可是四種都沉溺其中,真是糟糕。

    可能就是因為和這種“黑暗”有共嗚吧,我才選擇了吸血鬼和偵探這個題材,展示或抒發自己的不安和恐懼。

    其實我真的有更多東西想說的。但我相信,一個作者想表達什麼,會在故事中說,而不是在序言處囉囉唆唆。

    所以,請你們翻到下一頁吧。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3:17 AM

第01部——《五芒星殺陣》序章一:五芒星·女之喘息·飛蛾

    夜幕悄悄地降臨在哥特市,一如過去一星期的夏夜,市內各處都沒有半絲涼風,空氣如同死水般膠著,唯一適合人類的活動似乎就隻有自殺。

    一道白光倏地打破整個膠著狀態,下一刻,雷聲和雨點同時降臨,哥特市迎來本年夏季的第一場豪雨。

    夜空中再傳來一道閃光,強烈的白光瞬間穿過某幢建築物的窗戶,照亮了一名女子的臉孔。

    女子躺在客廳的地板上,大大小小的汗珠流淌在她光滑而赤裸的肌膚上,在泛黃的燭光映照下,如珍珠般閃閃生輝。

    寂靜的房子異常漆黑,唯一的光源來自布滿地上的數十根蠟燭,把室內的所有東西都化成起舞的黑影。

    天花板及牆壁傳來拍動翅膀的“啪啪”聲響,細看下會發現,壁麵上竟伏著一大群蠕動著的飛蛾,其翅膀呈黑色,偶有微小的白色和黃褐色的小點夾雜。而胸部背麵都有一個如人類骷髏頭形狀的斑紋,彷如無數小型的骷髏骨在幹瞪。

    燭光中站著一名高大的男人,大約四十來歲,臉頰尖長而臉色蒼白,身材高瘦。他的衣著十分普通,隻是一件運動外套配休閑褲,腳上是一雙慢跑鞋。

    比較特別的是男人頸項上的項鏈,項鏈以金屬製成,最外圍為圓形,內側則呈五芒星狀。在五芒星中央則鑲有一顆圓形琥珀,橘黃色樹脂內是一顆比乒乓球略小的眼珠。

    窗外再閃現一道白光,緊接著是一道如野獸咆哮般的雷嗚。剎那的強光令人可隱約看清地板上繪畫著的古怪圖案。

    那是一個倒轉的五芒星圖案,圖案以白石灰所繪,由躺在地上的女人為中心點,外圍包圍著數個同心圓,上麵還寫上無數令人難以辨認的古怪文字。

    男人一臉嚴肅,嘴巴同時念出冗長而不知名的句子,聲音低沉但又帶著某種奇妙的節奏。

    隨著空中飄揚的語句,他蒼白的臉上漸漸爬滿了汗珠,一雙眸子則以古怪的神情默默看著麵前的女性,那是混合著悲哀、恐懼以及興奮的奇妙眼神。

    和男人神態成強烈對比的是女人臉上的表情,其上找不出半絲驚惶,相反更似是因興奮而喘息著,她的一雙眸子不帶任何焦點,臉上因血液集中而呈現出如玫瑰般的豔紅色。

    隨著平緩而節奏穩定的念誦聲,男人步至女人跟前,右手從外套腹部的口袋中輕巧的掏出一條長條狀、黑壓壓的東西出來。

    “隆!”夜空再次咆哮,白光和雷聲彷似同時傳來。

    男人手上的東西在強光中展現出真麵目,那是一把連鞘的匕首。鞘身予人一種古雅的感覺,其上更刻有一行英文“Fear God and do not kill”(敬神,戒殺戮)。

    他倏地拔出匕首。匕首為雙刃,把手邊相互平行,上麵包著魚皮,魚皮外則纏有鋼絲,把手末端則為一圓形的金屬圓球。

    刃身反映著閃爍不定的燭光,冰冷的金屬貼近女人發熱的肌膚。

    窗戶再透入一道閃光,緊接著是陣陣雷聲。

    男人深吸一口氣,刀子迅速劃向女人胸膛上,鮮紅的血液自傷口處湧出,女人的身子一陣抖動,但神色仍舊不變,雙目仍是散亂茫然。刀子靈巧的劃割,在女人的胸前畫出一個由兩個同心圓包圍,呈上下掉轉的五芒星圖案。

    這是一個以肉色肌膚作畫布,以鮮血為顏料,以詭異為主題的五芒星。

    隨著胸前圖案完成,吟唱聲音亦同時停止,男人沉默下來,空氣中隻剩下女人的喘氣聲。

    男人複抬頭,一頭棕發瞬間盡白,整個身體也如剛跑畢馬拉鬆般衰竭下來。他仰望夜空,一雙眸子似要穿透密雲。

    “乖女兒,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做到。”

    這番說話像是帶來某種鼓勵作用,男子再次握緊手上的冷硬金屬。

    刀子沿著皮膚滑動,瞄準,向著心髒,然後,深呼吸,下刺。

    沒有想象中的尖叫,隻有一道如同手指被夾到時發出的呻吟,接著是一連串高分貝的長笑聲,女人嘴上浮現出一個極度滿足愉快的笑容。

    “當!”刀子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金屬聲音,男人像是虛脫般跪倒在地上,雙手緊掩兩耳,女人的笑聲對他來說恍如最惡毒的詛咒。

    笑聲在空間內回蕩著,再飄散於夜空中,在雨中逐漸消融……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3:19 AM

序章二:銀淩海

    哥特市,城東區商業街。

    一向人來人往的商業街在星期天更為擠迫,本來供車輛行駛的幾條道路,會暫時封閉變成行人專用區。街上人來人往,異常熱鬧。

    人群中忽然出現一陣騷動。

    “啊!好痛。”

    “哎,我的腳……”

    “誰推我?”

    “喂,你走路不長眼睛的嗎?”

    騷動來自一名約十七八歲的青年,他像是被獵人追趕的野獸般,邊奔跑邊推開旁人,人群傳來尖叫不滿的聲音,但他沒有理會,隻顧拚命向前跑,還頻頻回望身後。

    因為青年的橫衝直撞而引起的混亂尚未平息,街上的同一方向又跑來另一名青年,大概二十來歲,身形高大挺拔,肌肉結實,如果不是因為急促奔跑而令臉孔像是扭曲了般的話,青年的樣子可說眉清目秀,相當英俊。

    他身上穿著普通上班族的西服,但未結領帶,此刻他正以一百米短跑的速度,追在前方青年身後。

    對方剛想拐進一條橫街,腳下卻一陣踉蹌。

    “你還想逃?”西服青年看準機會,如大鷹撲兔般撲向青年。

    二人同時倒地,變作滾地葫蘆。

    “嗄……好……好了,這次我……”青年喘著氣的道:“我認栽……嗄……給你逮……逮到了……哎,很痛啊!臭條子……不,警官先生,我不會反抗的……”

    西服青年也邊拚命喘氣,邊把對方的手反扭到身後,再掏出手銬拷上,好一會才斷斷續續的道:“嗄……你……你……嗄……搶搶……我……絕不不……容忍……罪惡……”

    “警察先生,你不如休息一會才說下去吧,”青年以不忿又帶點諷刺的語氣道:“不過我真是“佩服”你,隻是搶了那老乞丐的幾十塊錢,犯不著這樣賣力,足足由城西區追至這兒吧。”

    “即使……”西服青年仍在喘著氣,道:“即使你……搶了一毛錢……犯罪……就是……犯罪……而我……嗄嗄……我是不會……容忍……任何罪罪……罪惡的……”

    雖然是相當堂皇而且令人感動的宣言,但西服青年說話時卻漲紅了臉,活像落到地上的魚兒般,拚命張大嘴巴,邊喘氣邊期期艾艾的說出來,所以半點威嚴感也沒有,反而令人發噱。

    被捕的青年放聲大笑道:“總有一天你會發現是在自討苦吃的,條子。”

    “你……”西服青年,不,年輕的警探正想回嘴,腰間的手提電話忽然響起藍色多瑙河的音樂聲。

    “喂,我是銀淩海,誰找我?”

    “你這臭小子,死到哪兒去了?不知現在是工作時間嗎?”電話另一頭傳來一把帶點蒼老但是甚有威嚴的聲音。

    “啊,對不起,莫叔,我剛才抓到……”

    “在工作時叫我長官!還有別給我說那麼多廢話,馬上給我過來,地址是……”

    “那是什麼地方?”

    “命案現場。”

    “莫叔,你的意思不會是……”銀淩海的聲音有種壓抑不住的興奮。

    “是的,“魔法師”又動手了。”

    第一回:“魔法師”·意誌·少女

    銀淩海來到一所位於市區邊緣的獨立平房處,外麵早已圍滿了聞風而至的傳媒,還有不少好奇的鄰居。

    他展示證件後,跨過黃底黑字,印有“Police”英文字樣的膠帶,向屋子走去。

    此時一名站在大門旁,高大健壯,臉上掛著爽朗笑容的便裝黑人青年看到他,忙揮了揮手,上前笑著道:“實在太過分啦,阿海,情況很糟糕。”

    黑人青年叫力高,是銀淩海的拍擋兼好友。他也是警隊中有名的“花花公子”,可惜戀愛次數和失戀次數成正比。

    “嗨,阿高。”銀淩海曉得“實在太過分啦”是對方的口頭禪,本身不具任何意義,問道:“情況有多糟?”

    “情況就像你所有女朋友都不約而同告訴你,她們懷孕了一樣糟。”力高不由打了個寒戰,道:“案子應該是那家夥幹的沒錯,所以你“老爸”現在是低氣壓,生人勿近,你小心點。”

    “謝了,阿高。”

    “甭客氣,我的嗜好是幫助比我長得醜的同性。”

    銀淩海越過大門玄關,來到客廳。室內是典型中產階級的客廳,牆上掛著水彩畫,皮沙發上放著坐墊,花瓶內插著玫瑰,地上躺著屍體。

    那是一具女性屍體,身上一絲不掛,飽滿的胸膛上被人用刀割出一個逆五芒星圖案,胸膛上的血跡及出血傷口則顯示死者的心髒被利器刺入。

    屍體旁的地上有十數枝差不多燃盡的黑色蠟燭,附近還躺著五六具像是蛾蝶一類的昆蟲屍體,不遠處的地上則整齊的堆放著一套女性衣服,加上在屍體四周的古怪文字及圖案,整個情景詭異得沒有半絲真實感。

    女人的肌膚異常蒼白,可以看出生前是位美人,此時臉上猶自掛著一個極度歡愉的笑容,像是發生了什麼極美好的事情般。銀淩海忍不住有如初入大觀園般,東張西望。

    雖然這不是他第一次踏足命案現場,但畢竟是從製服巡警升任成警探後,所參與調查的第一宗連環謀殺案,而且還是近日鬧得沸騰的大案子。所以他在心中不斷告訴自己,他是專業的,要保持冷靜、客觀。最重要的是,不要出糗。

    接著他發出咦的一聲,迅速向一名半蹲在地上的女性走去。

    對方正在檢查屍體,她約三十近四十來歲,身材高瘦,一頭淡金色的頭發全往後梳,露出寬廣的前額,一雙充滿自信的眸子則隱藏在金絲框眼鏡後,予人一種知性感覺。

    “嘿,凱阿姨。”銀淩海學她般也半蹲下來,邊觀察著死者的屍體邊道:“我就知道他們一定會叫你出動的。”

    “我不是說過工作時叫我康薇爾的嗎?”對方看到銀淩海,如機械般冷淡的表情融化,露出慈祥的笑容。

    “啊,抱歉,一時忘了。”

    “你還一臉嬉皮笑臉的樣子?你也不是不知道老莫的脾氣,被他聽到的話,小心他扒了你一層皮。”

    “知道了啦,我會注意的。”

    “嗨,他來了,待會再聊。快,記著樣子要認真一點。”

    銀淩海回頭,剛看到一名中年男子走來,他大約五十多歲,頭發帶點灰白,國字臉上是一雙彷佛已連結成“一”字的粗眉毛,加上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予人極強的威嚴感。

    他就是莫凡,哥特市凶殺及嚴重罪行組組長,銀淩海的養父。

    “啊,莫叔……不,長官。”銀淩海馬上敬了個禮。

    “你這混小子遲到了,跑到哪兒啦?”被叫莫叔的男子露出沒好氣的表情。

    “對不起嘛!”銀淩海露出興奮又躍躍欲試的神情,道:“肯定是“魔法師”幹的嗎?”

    “魔法師”是警方私底下對這一連串命案凶手的稱呼,因為凶手每次均在命案現場留下神秘的逆五芒星圖案,而這已經是第三宗了。

    莫凡注視著他的神態好一會,才道:“我暫時還不敢肯定,不過……”說著深吸一口氣,強忍著抽煙的衝動,道:“除了他外,我還找不到第二個家夥會那樣病態……”

    他又向蹲在地上的女性問道:“康薇爾,有證人表示,曾經在昨天晚上十一時多目睹死者外出倒垃圾,這樣可不可以縮短死亡時間?”

    “唔,”康薇爾掏出夾在死者腋下的體溫計,再比身旁一個量度室溫的溫度計,道:“應該可以。如果你沒說錯,計算屍體溫度及室溫,那死亡時間應距離現在約十至十二小時,即昨天晚上近午夜時。

    “而死者的屍斑也集中於背部、大腿背等地方,故這兒應是第一現場。至於直接死因嘛……應該是心髒遭尖銳對象貫穿,不過這隻是現場初步判斷,你知道。”

    “嗯。”莫凡點點頭,道:“那要多久才有詳細檢驗報告?”

    “放心吧,我會作優先處理的。”康薇爾說罷,臉上浮現出一個倦怠的笑容。

    “唔,麻煩你了。”

    室內的鑒證組人員在四周忙著采集指紋、血跡及纖維等“微量物證”和拍照存證。莫凡待他們完成後,上前檢查茶幾上的對象,幾麵上堆著數本報導娛樂消息,即俗稱的“八卦雜誌”,在旁的是一大迭賬單、大減價廣告以及十數張附在花束上的小卡片。

    老探長大約地看了看,賬單主要是信用卡或是行動電話費用一類的,而小卡片都是那種畫有紅心之類的設計,上麵寫上我愛你、你的魅力逼人、星期五有空嗎等的追求語句,莫凡忙命人詳細追查賬單數據、死者的通訊紀錄及送花者的名字等。

    “哇!”銀淩海看看桌上的東西,道:“看來她的生活真的多姿多采呢。”

    “唔。”莫凡忽然看著銀淩海,如考官派發考卷般,道:“臭小子,你站在犯罪現場已經十五分鍾,告訴我你看到什麼?”

    “這個……”

    “別告訴我你什麼也看不出來,像個稱職的警探般回答我。”

    是的,我要冷靜一點……銀淩海,你不是通過了聯邦調查局那一連串嚴格的考試嗎?很多幹了多年的警察也一直不合格,你做得到,冷靜點,想想學過的東西。

    “對了!”銀淩海沉吟了一會,道:“首先,現場是死者的家,但一切井然有序,沒有掙紮或是搏鬥的痕跡,門和窗也沒被破壞的痕跡。死者是自己讓凶手進來的,可能她認識凶手,或是凶手騙過死者進門來。”

    “唔,這點連門外漢也看得出來。”

    “還有還有……女死者的雙手都沒有明顯傷痕,指甲也很幹淨,沒有一般的“防衛傷痕”,表示她沒有掙紮,也沒有反抗凶手。再加上死者的臉部表情及身體狀況,很可能死者服食、吸入或注射了某種藥物,陷於昏迷狀態。”

    “繼續。”

    “另外,”銀淩海指指離屍體不遠處的牆壁,灰白色的壁麵布滿暗紅色,如斑點般分布的血跡,道:“牆上那些呈感歎號狀的血跡,它們四周都有噴霧狀的極小血點,加上在壁麵上的血滴擴散範圍極廣,表示那是呈中速飛濺的血滴,而且撞擊的力量大,意味著是刀傷或是棍棒一類武器造成的。

    “再細心看看的話,壁麵某處的血跡分布突然疏落起來,這表示凶手當時站在死者身旁,即夾在死者和牆壁之間,他先在死者身上留下古怪的割傷,然後用利器……”

    年青探員如表演啞劇般,雙拳緊握,如提著一把隱形的短劍般,兩手高舉再猛然往下落,道:“從上往下,啪,然後再拔出凶器,因為壓力改變,血液從傷口處噴出,留下這些噴濺痕跡。

    “而因為凶手的身體擋著部分飛濺而出的血液,所以牆上的噴濺痕跡分布不平均。”

    銀淩海所用的是血跡噴濺形態分析,基本上可以從血跡的形狀和大小推斷出當血液自人體噴出時的位置、高度,以及其速度和力量,從而推測命案發生的情況及引致出血的對象種類(比如凶器)等。

    “唔,還有呢?”

    “另外,依我推斷,從現場的環境,死者身上及現場留下的不知名符號及圖案等,在在顯示凶手是個異常的宗教狂熱者,在現場留下的符號圖案等,對他來說有某種特殊意義。”

    “這點我知道,簡單來說凶手是個瘋子,滿腦子都是女人、血腥和惡魔之類的怪胎吧。”

    “不,不是的!”有點興奮的銀淩海搖搖頭,道:“凶手並非你所想象的那種胡言亂語,做事顛三倒四的神經病。

    “他性格冷靜,計劃周詳,他受某種欲望驅使,但不是那種熱昏頭,想幹就幹的類型,他一定是先選定目標,詳細觀察對方,然後靜心等待一個最合適的時機,在被害者最鬆懈的時候才動手,所以被害者沒有反抗的跡象。”

    “再說清楚一點。”莫凡眉頭皺成八字,露出思索的表情道。

    “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他是瘋狂但沒有失序。”銀淩海登了頓,指指死者不遠處的地上,被整齊折迭堆放好的衣物,道:“一般謀殺犯會把從死者身上脫下來的衣服放好嗎?可見凶手有自己的一套遊戲規則,而其所造的一切,都有其背後的意義。

    “隻要我們找到那些符號圖案等的意思,就可以理解凶手心中所思,明白他的內心世界,從而推測出他殺人的原因或目的。”

    莫凡以極難察覺的微小幅度點了點頭,道:“這就是你讀的所謂罪犯心理分析(criminal personality profiling)(注一)嗎?”

    銀淩海一直希望進入聯邦調查局(Federal Bureau of Investigation,簡稱FBI)學院就讀,成為FBI的調查探員,是故一直鑽研有關的各種資料及技術,更報讀了不少相關課程。

    “嗯,莫叔……長官,這樣子的連環(serial)命案,不同於普通的連續命案。”銀淩海想起學過的理論,加上得到莫凡的鼓勵,開始滔滔不絕的解釋道:“普通的命案隨著時間過去,破案的機會愈小。

    “而連環謀殺案不同,凶手每作一次案,時鍾就重新算起,時間永遠站在我們這一方,所以他隻要再幹掉多幾個人,屆時破綻和線索不斷累積,我們一定可以逮到他……”

    莫凡忽然又皺起眉頭,低聲咕嚕了一句:“你還沒弄懂最重要的事……”

    “很抱歉,長官,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我說,你給我出去,在屋外協助維持秩序。”莫凡的表情和聲線的微妙變化,令銀淩海知道自己的養父生氣了。

    “但是我還沒說完……”銀淩海大惑不解的道:“長官,是不是我遺漏了什麼重要線索,還是分析得不夠全麵……”

    “唉……”莫凡歎了口氣,道:“你待工作完成,回家後再好好在床板上想清楚,你是來幹什麼的?你工作的目的是什麼?”

    就在警方封鎖線外,圍觀人群中的一雙眼睛緩緩閉上。

    眼睛的主人是個少女。從外表來看,她大約十七、八歲,一頭金色長發,精致的五官及纖細的四肢。

    膚色如同雪花石膏般蒼白而又缺乏血色,配合臉上冷漠的臉孔,再加上一身黑色的洋裝,彷似無生命的瓷器娃娃般。少女站在一大堆看熱鬧的人群身後,視線像是能穿透任何障礙物般,同時某種悲哀感從心中湧出,令她雙手微微抖動著。

    “雯妮莎,夠了,這已經不幹你的事,歲月還沒讓你明白過來嗎?”心中某道叫理智的聲音不斷提醒著她。

    “……”

    是做正事的時候,現在給我冷靜下來,馬上!立即!

    “好吧。”

    她集中精神。感應對方殘留下來的魔力,對方最少應該是“術者”中接近中階者,所以憑此直接找出對方所在的機率極低,不過最低限度可以留下對魔力的印象,當對方再施術時,能更快感應到對方,自己的勝算會更高。對,所以現在唯一要做的是集中精神。

    “可惡……”

    天空忽地傳來一陣咆哮,在毫無先兆下,驟雨傾盆而至。圍觀的人馬上四散走避,互相推擠,忽然不知是誰發一聲喊“出來了!”人群又像是嗅到血腥味的蒼蠅,寧冒著雨也不肯散去。

    門猛地打開,醫護人員抬著以黑色屍袋包裹著的屍體步出大門,人群如大合唱般嘩聲四起,相機的閃光燈閃了又閃。

    雯妮莎,看到他們的醜態沒有,你已不是他們的一分子,你和他們不一樣。

    是啊,那到底哪一邊更像怪物?

    一陣寒意湧來,雯妮莎身子不由得發抖起來。這股惡寒並非來自雨水,而是感受到殘留魔力中包含著施術者的強大意誌。堅強固執,飽含了欲望,但並非那種近似食欲、性欲般的狂暴欲望,而是靜穆冷冽,背後是冷靜及理性,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強大的意誌流經全身細胞,令她有種馬上跪在地上,把身子蜷曲起來的衝動。落在身上的雨滴倏地消失,一道陰影覆蓋在顫抖著的少女身上,有人撐起傘子來到她身旁。

    “小姐你沒事吧,要不要我叫醫生?”那人是名青年,樣子俊俏,但是笑容卻傻氣得可以。

    青年看到對方疑惑的樣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你別怕,我是警察。”

    說罷,青年拍拍自己胸口掛著的委任證,少女隨著他的動作,目光轉向證件處,上麵清楚看到“銀淩海”三個字。

    銀淩海續道:“你放心,我們一定會逮到那家夥的!對了,你住在這兒的嗎?是不是認識住在發生命案那幢房子的人……”

    “哼,少管閑事。”少女一把推開銀淩海,徑自離去。

    注一:Criminal Personality Profiling,一種FBI常用的心理分析技巧,可根據凶手的作案模式,特征等分析出其年齡、性別、教育程度等背景資料。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3:20 AM

第二回:鬼麵天蛾·連續高潮四十年

    迎接星期日早上的仍舊是惡劣的天氣,天空保持它漆黑的臉孔,再灑下毛毛細雨,無數雨絲為整個城市披上一層薄薄的輕紗。

    不過人們尚沒發現這破壞星期日的天氣,城中大多數人尚未從周末的狂歡中醒過來。他們是幸福的。

    男人步進浴室,扭開水龍頭,冰冷的水緩緩流出。他抬頭,在自己前麵,不,在鏡子中是個陌生人。幹枯臉上爬滿了不少皺紋,一頭小麥色的頭發則掉了一大半,全身上下唯一剩下生機的,就似隻有一雙眸子,這就是使用“禁忌魔法”的代價。

    他摸摸掛在胸前的五芒星項鏈,那是他的王牌,他深知若沒有這個“聖物”的話,自己很難撐得下去。

    他閉上眼睛,呼吸開始變緩,雙手擺出某種姿勢,嘴巴循某種節奏吟唱著不知名的語句。一股熱流從項鏈處湧出,遍及全身。然後男人肉體的生長過程如倒流般,頭皮長出健康的棕色毛發,幹枯的肌肉變回豐腴結實,男人彷佛一瞬間年輕了十多歲。

    他再次抬頭,鏡子中的人已回複原狀,那雙眼睛也瞪著他。目光中混合了恐懼和喜悅。對未來的恐懼和目標快達到的喜悅。

    這種感覺令他覺得自己是個人渣,特別是喜悅那一部分,他想吐。

    他連忙低下頭以冷水洗臉,希望衝淡這種惡心的感覺。

    “不,我一定可以的,我可以的,我可以的,我可以,我可以,可以,可以,可以……”

    同一時間,法醫辦公大樓,首席法醫辦公室。

    莫凡和銀淩海分別坐在椅子上,後者把視線投往遠方的雨景,窗外灰茫一片,一切模糊不清。

    門被推開,康薇爾抱著一大迭文件走進來。

    凱·康薇爾是哥特市的首席法醫,而除了警察和法醫的工作關係外,三人有更私密的關係。莫凡和康薇爾是夫婦,沒有正式舉行婚禮那一類儀式,隻在戶籍上作了登記。銀淩海則是莫凡的養子,毫無血緣關係的三人一起生活了十多個年頭。

    “嗨,凱阿姨。”

    康薇爾看著這個從十歲開始成為自己兒子的人,因曾流產而導致不孕的她,把銀淩海視同親兒般,她向年輕探員親切的道:“阿海,你也偶爾回家吃個飯,外麵的東西用太多調味料,對身體不好。”

    “咳咳,康薇爾,我建議私事待會再談。”莫凡道。隻要在家裏以外的地方,固執的老探長對妻子及養子也一定以普通姓名相稱。

    “莫叔,你這樣說話,小心今晚要在沙發上過夜喔。”

    莫凡沒有回答,隻狠狠敲了銀淩海的天靈蓋一記。

    “好了啦,我們開始吧,”康薇爾笑笑,來到辦公桌前,打開手中的活頁夾。

    “等等。”莫凡轉頭向銀淩海道:“好啦,小鬼,招呼你也打過了,現在可以走了。”

    “喂喂,我可不是來玩的。”

    “那你待在這兒幹什麼?”

    “下一個月有一個關於犯罪現場鑒識的考試,當中包括被害者學及屍體采證等部分,現在這種不是最好的學習方式嗎?”

    “我知道,但我也知道警隊內參加考試的不隻你一個,這樣對其他人不公平。”

    “是他們自己不來罷了。”

    “……”

    “阿海說的也有道理,”康薇爾道:“我也建議前線人員偶爾來參觀及協助驗屍工作,這樣他們可以知道我們收集證據的流程及方法,減低在現場檢查屍體時破壞證據的可能,隻是沒有探員有興趣罷了。”

    莫凡白了康薇爾一眼,眼神發出“你就是縱容他”的訊息。

    康薇爾又笑了笑,道:“好了,我們開始吧。”

    她假咳了一聲,笑容倏地斂去,語氣變得冷靜而沉穩,再從活頁夾掏出一大堆解剖圖表、毒物檢測報告、殘留物質報告等,續道:“我先說結論吧,死者的直接死因和前兩名死者一樣,都是心髒直接遭利器貫穿,引致大量內出血死亡。”

    她翻到第二頁,續道:“致命的傷口於前方胸部中間,是長而尖的銳器造成的刺創(stabwound),這是死者身上唯一的刺入口,刺入口約呈菱形,二個創角整齊而尖銳,所以推斷凶器為一把雙刃刺器,兩邊刃緣鋒利。

    “我測量過刺創管(刺器刺入體內後形成的管道)的深度,估計凶器的長度,和以往的兩名死者身上的近似,都是二十至二十五公分,很有可能是同一把凶器。”

    “那麼死者身上的圖案……啊,我指,屍體胸膛上的五芒星符號,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銀淩海問道。

    “嗯,”康薇爾沉默了一會,道:“從傷口的出血狀況判斷,和前幾名死者的狀況一樣,都是死前被利器切割的。”

    因為人在生時血液會不停在體內循環流動,相反死後血液循環則會停止,所以從傷口的出血情況大約可判斷是死前或死後做成的。

    “這點是最困擾我的,”康薇爾繼續解說:“因為刀傷的邊緣平整,傷口深淺寬窄程度相近,照理說,就算被害者失去活動能力,也會因為本能地閃避和移動身體,不可能會出現這個彷似毫不反抗的狀況。”

    “你是指被害者可能受到藥物影響?但之前怎麼沒聽你提起過?”畢竟和康薇爾合作良久,莫凡已猜到她的意思。

    “因為我沒有確切證據。”康薇爾推了推下滑的眼鏡框,道:“之前我的確從過往幾名被害者的肺部、氣管及鼻腔中找到一些不明的粉狀物質,我叫藥物分析室做過各種毒物檢測,可是也沒結果,我隻好把樣本寄往匡提科,拜托FBI的專門實驗室幫忙。”

    “結果呢?”銀淩海追問道。

    “這也是我特意叫你過來的原因,匡提科那邊在半小時前終於把檢測結果傳真過來。”言罷,康薇爾唇上露一個苦笑。

    “怎樣?”

    “那邊的專家表示,那些是“鱗片”。”

    “你指魚身上那種?”莫凡皺起眉頭道。

    “不,我是指昆蟲上的……”康薇爾沉吟一會,像是思忖要用的字句,道:“正確點說,是鱗翅目、蛾蝶類昆蟲體表上的鱗片。這些粉末狀的東西有種顏色,很易脫落,就是其排列組合構成了蛾蝶等昆蟲上的不同圖案及花紋。”

    “那……”

    “重點是,在粉末上發現了一些近似番木鱉的生物堿,但是這種類的他們之前從沒見過,也沒有紀錄。

    “唯一肯定的是其毒性相當強,按數據推斷,人體在吸入後,會刺激腦部中樞神經,除了出現心跳加快、瞳孔擴張等症狀外,更會令人產生幻覺,其效果相當於一次吸食最少一公斤海洛英又或者……連續高潮四十年。”

    “哇!”銀淩海吹了一下口哨,道:“聽來真是叫人爽斃了,所以被害者就像癮君子一樣飄飄欲仙,連人家用刀在她們身上割上五芒星圖案都不知道。”

    沉默著的莫凡忽然道:“嗯,對了……現場找到的那些飛蛾屍體。”

    “嗯,”康薇爾點點頭,道:“我看了報告後,馬上到鑒證科找來現場的飛蛾屍體比對,初步分析,發現那的確是來自那些飛蛾身上,不過我會再把屍體組織樣本寄回匡提科確定一下。”

    “真的難以想象,那麼那些飛蛾到底是什麼品種,竟然可以……”

    “不,那些隻是很普通的一種飛蛾,”康薇爾翻出一本昆蟲百科全書,她打開中間某頁指了指,道:“它們叫鬼臉天蛾(Acherontial achesis),翅展開後約長一百至一百二十五毫米,以蛹的形態過冬,在七、八月間繁殖。

    “最特別的地方是胸部背麵有骷髏形斑紋,故以此名。當然,正常來說它們的鱗片上沒有那種不明的生物堿。”

    “那麼,你的意思是,是有人以某種方法在那些飛蛾上放上生物堿,然後借此來行凶?”莫凡的眉頭像是結上個八字結。

    “我很想回答你,但坦白說,我不知道。”

    一時房內的三人均沉默著,因為討論的內容太匪夷所思,簡直像是由現實突然走進奇幻世界中。

    忽然一陣輕快的電子音樂響起,是銀淩海的手提電話。

    “啊,抱歉。”銀淩海告個罪,低頭談了一會,複抬頭道:“啊,對不起,莫叔,凱阿姨,我有點急事……”

    “什麼急事?看你那副賊頭賊腦的樣子,是岱莉雅吧,你又忘記約了人家對吧,她是好女孩,你尊重一下人家好不?”莫凡不滿的道。

    康薇爾笑笑,解圍道:“算了吧,這一行忙起來自然天昏地暗,想當初你和我約會時也……”

    “咳咳咳……”莫凡靦腆地打斷康薇爾,忙不迭的向銀淩海道:“總之你要去就快去,別再囉唆。”

    “謝謝你們,那我走了。”

    “嗯,替我們問候岱莉雅。”康薇爾道:“對了,有空時你記著和她回家吃個飯,好嗎?”

    “知道了……”說罷,銀淩海呼的一聲衝出門外。

    二人看著年輕人的背影,不約而同流露出溫暖但又沒好氣的微笑。

    “凱,你老是在寵他。”莫凡不滿的咕嚕道。

    康薇爾笑笑,輕拍丈夫的手,道:“沒事的,你別老是瞎擔心。”

    “老天,我總是弄不懂他在想什麼,什麼不好當,就是要幹這一行。我說什麼也沒用,你也不是不知他父親……”

    “悲劇總會引領我們回到原來的地方。你放心,他是好孩子,而且他也蠻有天分的呀。”

    “這正是危險的地方。”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3:22 AM

第三回:我們並不畏懼未來·岱莉雅·選擇

    雨水彷佛耗盡了力氣般,天空開始放晴,久違了的陽光再次照射在哥特市中。

    銀淩海匆忙趕到約定地點,他三步作兩步的來到一名女子麵前,露出歉意的笑容。

    站在他麵前的是一名年輕女性,她大約二十餘歲,五官清秀,一頭帶著活潑味道的黑色短發,一雙茶褐色而充滿惡作劇神色的眸子加上臉頰上的小酒渦,予人一種嬌憨可人的感覺。現在她正鼓起腮幫子,一臉不滿的瞪著銀淩海。

    “抱歉啦抱歉。”銀淩海忙低下頭雙手合十作抱歉狀。

    “哼,又遲到了!你又忘了約會的事了嗎?”對方嘟起了小嘴,不滿的道。

    “這個……岱莉雅,我一時忘了時間……你明白吧,我正在追查那宗連環命案……”

    岱莉雅微嗔道:“又是案件……為了懲罰你,我要你陪我“那個”!”

    “什麼?”銀淩海的臉色瞬間變青,期期艾艾道:“真的要玩……那個嗎?”

    “當然!”岱莉雅又哼了一聲,道:“而且這次最少要五次以上!”

    “哇啊!”岱莉雅發出愉快的笑聲。

    相反另一邊的銀淩海氣喘連連,像是剛完成三項鐵人耐力賽的選手般。

    岱莉雅輕輕拉著銀淩海的手臂,帶點撒嬌意味的道:““嗨,再來一次嘛,好不?”

    “可是……可是……我沒體力……”

    “來嘛,來嘛。”岱莉雅露出如小女孩般的撒嬌神色。

    “天,好吧。”銀淩海口頭答道,同時心忖:“天啊,還要玩多少次雲霄飛車啊!已經是連續第十次了,她怎可能仍麵不改色的……不行……我受不了,快要吐了……”

    二人身後,雲霄飛車上傳來陣陣混雜了尖叫的笑聲。在更遠處的晴空,天色像顆剛開采出來的藍寶石。

    兩人坐在遊樂場的長椅上,吃著剛買來的冰淇淋。銀淩海癱軟在椅子上,連續十多次雲霄飛車已耗掉了他不少體力。岱莉雅則如一隻溫馴的貓咪般,靜靜輕倚在他身旁。

    時近黃昏,夕陽灑在岱莉雅身上,把她白皙皮膚染上金黃的色彩。因為她穿著透明吊帶上衣的關係,可以看到她右肩後方有一個如橫置阿拉伯數字“8”的胎記。她看著正吃著冰淇淋的男友,手指輕輕刮掉黏在他唇邊的一抹冰淇淋,然後輕快的笑了笑。

    看到了岱莉雅的溫柔笑容,銀淩海心中泛起一陣幸福的感覺。就是這種混合了溫柔和活潑的特質,教銀淩海著迷。

    “啊!那個好像很有趣!”岱莉雅忽然站直身子,二話不說一把拉著他往前奔去。

    “又是什麼遊……遊樂器?”銀淩海的臉色瞬間變青。不過這次他發覺是虛驚一場。待來到近處時,發現女友指的是離機動遊戲較遠,一些如投圈、射擊等的小型遊戲攤位。

    “籲!”銀淩海暗自鬆了一口氣。

    “這個一定很好玩!”岱莉雅拖著銀淩海來到一座帳篷前,這兒和其它熱鬧的遊戲攤位不同,四周看不到半個遊人,冷冷清清的。

    “什麼?“預知你的未來”?”銀淩海讀著帳篷外的牌子。臉上浮現出輕蔑的神色,道:“岱莉雅,我說,這些東西……”

    “來,進去吧。”岱莉雅不由分說,硬把男友扯進帳篷內。

    二人來到帳篷內,狹小的空間內沒有任何飾物,隻有在中央放著一張鋪上黑布的桌子,黑布上畫有三個同心圓。桌子後坐著一名女士。雖然有一頭灰褐色的頭發,但從樣子看來,其年紀隻約在三十許間,一雙如毫無雜質的寶藍色眼眸,靜靜看著進來的二人。

    “歡迎你們,請坐。”她露出一個優雅的笑容,予人一種安心的感覺。

    “你的生意好像不大好呢。”銀淩海毫不客氣的道,岱莉雅馬上暗地裏踢踢他。

    “很簡單。”女士仍舊優雅的笑了笑,道:“因為我隻是個未來的陳述者,我會預言當事人的未來,而且不論好壞,最糟糕的是,我的預言百分百準確,因此……”

    她頓了頓,輕輕掃著幾縷垂下來的秀發,一雙鳳目打量著二人,目光在岱莉雅身上停留了好一會,才續道:“我想先警告你們,未來未必像你們想象般一定稱心如意。很遺憾的是,失望和不幸的機率較大。

    “所以,如果你們沒有準備好,可以轉身離去,放心,我不會介意。”

    占卜師的話反而激起銀淩海的興趣,他輕輕靠前身子,帶點挑釁的意味道:“不要緊的,我們並不畏懼未來。你……啊,很抱歉,還沒請教你高姓大名。”

    “你可以叫我卡珊德拉(Cassandra)。”占卜師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我們就由先生開始吧。”她瞬即從懷中取出一個殘舊的袋子,再從袋中拿出數十個外形相近,如子彈般大小的白色石頭,每顆石頭上都刻有不知名,像是英文字母的符號。

    “我先說明一下,我用的是北歐古字(Rune)占卜法……”

    “啊,就是在北歐神話傳說中,奧汀神發明的魔法文字?”身為大學人類學係助教的岱莉雅露出似曾相識的表情道。

    “這位小姐有點見識呢。”卡珊德拉以欣賞的語氣道:“Rune這個字,起源於哥德語中的runa,意思是秘密的耳語。古字共有二十四個,每一個都具有獨特的形態,這些符號都具有傳達自然基本能量的作用。”

    接著她把所有石子都重新裝進袋子中,然後閉上眼睛,輕輕搖晃,問道:“好了,先生,你的問題是什麼?”

    “嗯……”銀淩海臉上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他頓了頓,道:“好吧,我現在正處理一宗……正經手一宗生意,我想知道成果如何,我能否順利“抓緊”這個“大客戶”?”

    “請你在心中默想你希望知道的事。”

    卡珊德拉的手搖了搖袋子,接著三顆石子從袋中跌在桌子上。她瞧瞧三顆石子落下的位置,先指指跌在最內圈的一顆,上有一個朝上的箭號圖案的石子,道:“這個叫泰華茲(Teiwaz),箭號其實是茅尖,代表了不容侵犯的正義、力量、意誌、權力、勇氣及決心。”

    “嗯。”

    “你的工作和現世的正義和權力有關,你急於恢複和維持某種秩序,你熱愛這樣做,而且你有足夠的能力及意誌去完成。”

    岱莉雅馬上露出一副“啊,她完全說中了”的表情,但銀淩海仍是一臉不置可否。

    接著卡珊德拉指向一顆跌在箭號旁,離第二個圓圈較近的石子,上麵的是一個近似倒轉“U”形的符號,道:“這個叫烏魯茲(Uruz),是野牛或歐洲野牛(auroch)的象征,意思是如這種巨獸般的強大力量。但它同時表示這股力量也有如猛獸般難以控製。

    “嗯,你雖然有足夠的能力去跨越大部分阻礙,但運用時需要小心,因為力量太強大反而容易失控,一旦你失去控製,就如瘋狂的野獸般,會帶來災難。”

    銀淩海冷哼一聲。

    沒有理會銀淩海的反應,手指再指向一塊跌在三個圓圈外,接近桌沿的石子,上麵像是英文字母“I”,不過在其頭尾各有一個分別朝左右方向的小勾。

    “而最後這個叫愛斯華茲(Eihwaz),這符號代表了死亡……”

    “死亡?怎可能呢?阿海不會有事吧?”岱莉雅馬上緊握著男朋友的右手,指甲甚至刺入銀淩海的皮中,打斷道:“這個未來可以改變嗎?”

    “怎會呢,”銀淩海輕拍女朋友,道:“你別太緊張了啦。”

    卡珊德拉笑笑,向探員道:“有時越關心一個人,反而越看不清事實。”

    她複轉向岱莉雅,溫柔的道:“小姐你鎮靜一點,這符號的“死亡”,它的意思其實包括了生命的轉變及發展,而改變是不可避免的。”

    “嗯,卡珊德拉小姐,你的意思是我這個“大客戶”會帶來危險?”

    “不,那要視乎你的決定,你可以選擇危險的道路,也可以選擇安全的。”

    這是什麼廢話?銀淩海心忖。

    “這不是廢話。”像看穿銀淩海心思,卡珊德拉道:“未來就如無數的分歧路,你可以選擇危險,也可以選擇安全,不過其實你早已作出決定。”

    二人同時露出困惑的樣子。

    卡珊德拉唇角浮現出一個淡然的微笑,道:“你早已決定了自己的道路,麵對其它選擇的時候,你不是視而不見,就是一屑不顧。也就是說,你已選擇了自己的命運。”

    “怎可能有人明知前麵有危險仍然大步往前走的。”銀淩海啞然失笑的回道。

    “時候到了你自然會知道。”卡珊德拉頓了頓,轉頭向岱莉雅,道:“現在該小姐了。不知你想問些什麼?”

    “嗯……”岱莉雅偷瞄銀淩海一眼,靦腆的道:“我想知道我和他的未來。”

    卡珊德拉親切的微笑道:“我明白了。現在請你在心中默想你希望知道的事。”

    “嗯。”

    卡珊德拉把桌子上三顆石子放回袋子,閉上眼睛,輕輕搖晃,重複先前為銀淩海占卜的過程。

    “啪!”毫無先兆地,袋子底部的縫合處忽然破裂,一顆石子掉落在桌上,再沿著桌麵滾動,直至近桌沿處才停下。

    石子和之前幾顆都不一樣,上麵一片空白,沒有任何符號。

    岱莉雅呆了好一會,才道:“卡珊德拉小姐,請問這表示……”

    “這顆是第二十五個符號,符號是空白,它的名字叫作沃德(Wyrd),它表示命運或是宿命,象征未知因素。”卡珊德拉解說著,但一雙眼睛卻疑惑的盯著破裂的袋子,續道:“它代表人生的一個重大變化……”

    話未說完,石子在毫無先兆下,忽然居中裂成兩半,登時把三人嚇了一跳。

    卡珊德拉不語,注視著裂成兩半的石子良久。

    “對不起,請問……”

    卡珊德拉看著岱莉雅,露出歉意的笑容,道:“很抱歉呢,小姐,似乎我這副占卜工具已經舊了,這次的占卜沒法完成。”

    “啊!”岱莉雅聞言露出失望的神色。

    卡珊德拉則一臉倦容,道:“我已經很累了,兩位請回吧。”

    “啊,多少錢?”銀淩海掏出錢包。

    “不用了。”卡珊德拉淡淡道,待二人轉身,銀淩海跨步而出時,忽然又叫住了他,輕輕道:“銀先生,愛斯華茲這符號同時也代表一個力量強大的女性,能夠帶來善或惡,或許你可以注意一下。”

    “嗯,謝謝你的忠告。”

    直到回家以後,銀淩海才想起他們從沒告訴過卡珊德拉自己的名字。

    翌日,法醫辦公大樓,地下二層的解剖室暨遺體放置處。一名約二十來歲的女子輕輕推開門,鬼鬼祟祟的從室內步出,她身材修長,五官標致,一臉精明醒目。

    “你在幹什麼?”身後忽然傳來一把男子聲音,把她嚇了一大跳。

    女子堆起笑臉,轉過頭來,道:“不好意思,我大概迷路了……老天,是你,阿海,別嚇人嘛!”

    “哥特市郵報的王牌記者會迷路?省省吧,狄安娜,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在這兒幹嗎?”銀淩海沒好氣的道。

    “你也知道我們這一行,東奔西跑才有新聞的啊!對了,你的刑偵考試怎樣?”

    “少來這一套,你是偷跑進來吧。”

    “喂喂,我們是大學同學,隻是關心一下老同學近況罷了,別說得那樣難聽。”

    “是啊,隻不過是同學罷了,我也沒忘記上次和你閑聊幾句工作情況,結果翌日報紙就出現“來自警方內部的可靠消息”。”

    “你還記著啊?男子漢胸襟要廣闊一點,好吧,我承認,我是來挖前天那宗上城區女性凶殺案的資料。”

    狄安娜興奮而滔滔不絕的道:“聽說女死者自一年多前開始同時接受多名男子追求,幾乎天天都是鮮花攻勢,她的同事更說有次死者下班時,其中兩名追求者在公司門外偶遇,結果幹架起來,其中一名更揚言要花心的死者好看,警方是不是朝這個方向追查?

    “你們是不是已扣留了其中一名追求者?”

    “不是……不不,我的意思是無可奉告。”

    “即是說警方否定命案的動機是男女戀愛糾紛?聽說命案現場出現一些神秘的宗教符號,而且還不是第一宗,阿海,是不是真的?”

    “不……我……你……老天……”銀淩海想起自己上次就是被狄安娜這招套了話,為免重蹈覆轍,沒再回應她,徑自道:“我沒看錯的話,你剛從解剖室走出來,一定拍了不少精彩照片吧?把膠卷交出來。”

    “你這樣是妨礙新聞自由,市民大眾有知情權……”

    “不想因為擅闖禁區以及破壞命案證物而被捕的話,就把膠卷交出來。”

    “哼,算你狠。”狄安娜拿出別在腰間的小型相機,把膠卷交給銀淩海。

    “很好,另一部呢?”

    “什麼另一部?”

    “你藏在褲袋中的另一部相機。”

    “什、什麼……”狄安娜登時大驚失色。

    “第一,以你的性格怎可能像隻小貓般,乖乖的把照片交出來;第二,我從你們報紙上看到,從上個月開始,你們報館全線數字化,所有記者一律改用數字相機,你不可能沒在用。第三,別下意識的以手掩著自己的褲袋,這樣等於告訴別人貴重的東西在那兒。”

    女記者瞪著銀淩海好一會,嚷道:“這不公平!”

    “你究竟知不知道詳細報導殺戮的過程及行凶細節,會令我們更難抓到凶手?而且也會引起其它人模仿。

    “而在日後的司法程序時,也可能因報導而出現傳媒審判,令調查過程更麻煩,這些都可能令某個人,某個剛屠了數個像你這樣的美女的人,能高高興興的走在街上?你現在認為我隻叫你交出膠卷,公不公平?”

    狄安娜哼了一聲,掏出數字相機,把記憶卡取出,道:“這是1GB的記憶卡,很昂貴的!而且裏麵還有不少其它照片……”

    “放心吧,我會用計算機先看一遍,隻把有關的照片刪去,再把記憶卡還給你。”

    “阿海,你知道,和傳媒打好關係有益無害,所以我們不如打個商量……”狄安娜輕聲軟語的哀求著銀淩海,道:“就看在我們是四年同窗分上,我會好好回報你。”

    “就因為我們曾是四年同學,”銀淩海皺起眉頭,輕輕推開狄安娜,道:“我把你當成朋友,所以別把自己弄得那樣低俗,好嗎?”

    狄安娜頓時咬牙切齒道:“老天!你和你那莫叔一樣不識抬舉,像頭牛那樣頑固!”

    “我可以容忍你罵我,但別再說莫叔的壞話。出口在那邊,不送了。”

    “哼,你會後悔的!”說罷,狄安娜氣衝衝的離去,但當她背向銀淩海時,本來滿臉的怒容頓時變為狡猾的笑容。哼哼,阿海,你還是太嫩了,現在的行動電話除了通訊外,還有很多其它功能的。五百萬畫素的照片雖然小了點,但印刷在報紙上也是很清晰的。

    同一時間,看著狄安娜離去的銀淩海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啊!”銀淩海回頭看清來人,道:“莫叔。”

    “那不是狄安娜嗎?我沒記錯她好像是你的同學,現在是哥特市郵報的記者。”

    “沒什麼,她想偷跑進來,不過被我趕走了。”

    “唔。”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3:23 AM

第四回:屬於過去的痛苦·五芒星之意義

    翌日,中央警署,地下室射擊場。

    戴上護目罩及耳套的銀淩海,連續扣著愛槍葛拉克17(Glock17)的扳機。

    一連串的槍聲猶如行進中的快板般先後響起,餘音在隔音效果良好的室內回蕩。

    接下來卡的一聲,人形靶從遠處滑至銀淩海麵前。靶上布滿彈孔,卻沒有如一般警察練習般,彈孔集中頭及心髒位置,反而在靶上相當於人嘴巴部分形成一個上彎的半弧形,有如一張笑臉。脫下護目罩及耳套的銀淩海笑了笑,對自己射擊的精確度相當滿意。

    莫凡來到得意的年輕探員身旁,道:“阿海。”

    “嗨,莫叔,早上好。”

    “嗯,你看過今天的報紙了沒?”

    “還沒有,有什麼有趣的嗎?”

    “你自己看看吧。”莫凡把一份哥特市郵報放在銀淩海麵前。

    銀淩海定睛一看,登時倒抽一口涼氣,封麵的頭條是“上城區命案另有內情死者被劃上五芒星標記”,標題下方則是第三名女死者的上半身特寫照片,內文則是對凶案的詳細報導,更強調是來自警方的內部消息。

    “怎麼會……”

    “負責這篇報導的是狄安娜,昨天……所以,你老實告訴我,你有沒有告訴她……”

    “老天,當然沒有!”

    “上層對這事很不滿……我會想辦法的,不過阿海你要老實告訴我,是不是……”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我沒有把調查資料出賣給任何人!”

    “……”

    二人眼神相接,視線充滿火藥味,氣氛沉重得像是四周的空氣都要隨時掉下來。

    又過了好一會,莫凡假咳了一聲,道:“好吧,我相信你。”

    “你應該的,長官。”銀淩海哼了一聲,正欲轉身離去。

    莫凡喊住打算離開的銀淩海,猶豫了一會道:“等等。其實我找你還有另一件事。”

    “呃?”

    “這個……反正他們也會通知你,我想由我先說比較好。”

    “嗯?”

    “你入讀聯邦調查局學校的申請被拒。”

    “什麼?”銀淩海不敢相信地瞪大雙目,焦急的道:“我不明白……”

    “原因我想是上司推薦那一部分,我沒有推薦你。”

    “莫叔!”

    “冷靜點,你先聽我說,我承認你很有天分,但我認為你還沒有準備好。”

    “我還欠什麼東西?犯罪心理分析?現場鑒識?談判技巧?”

    “不,阿海,這不是技術的問題,是心的問題,你還沒有明白當警察的真正意義。”

    “老天,你知道這是我的夢想啊!而你隻要在表格上簽個名字就行了,為什麼你連嚐試的機會也不給我!”

    莫凡語重心長道:“阿海,有很多探員視自己為業務員,把破案當成業績,眼中隻有凶手而沒有被害者。遺憾的是他們很多都能爬到高位,但我不想你變成這樣,明白嗎?”

    “……”

    莫凡看著銀淩海,一字一句道:“當你戴著警徽,就要記著我們最重要的工作是保護無辜者的生命,阻止其它人再受傷害。而所謂破什麼大案都是其次,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所以我很擔心,怕你在沒充分準備就跑得太快,一摔倒可能以後再也站不起來。”

    別開玩笑了!別再當我是小孩子!我有我選擇的道路!銀淩海很想這樣子直吼出來,可是對養父的尊敬卻勉強製止了他。

    “我知道了。”銀淩海聽到自己平靜的回答,那種強自壓抑下來的憤怒隱藏得很好。

    這是一個安靜而溫柔的夏夜,剛下過雨令市區的晚上出現難得一見的星空,像無數閃爍的碎鑽。銀淩海和岱莉雅倚在銀淩海的公寓陽台的欄杆處,欣賞著市區的夜景。

    陣陣涼風敲響了掛在窗邊的風鈴,除了二人的心跳聲外,這是唯一的聲音。他們打開了窗戶,任由涼風吹來,探員的鼻端處傳來一陣香氣,他知道那來自陽台處的幾盆觀嚐用的無毒紅罌粟花(RedPoppy),那是岱莉雅最喜愛的,象征她的生辰的花卉。

    銀淩海閉上雙目,像是在享受這難得的安靜時刻,可是細心留意下可以發現他的眉頭輕輕皺起,像是為什麼事情而苦惱著。

    “那個遊樂場的占卜師不是說過了嗎?越關心一個人有時越看不清事實……莫叔隻是太關心你罷了。”岱莉雅延續方才兩人討論的話題道。

    銀淩海發著牢騷的道:“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總是預先決定好什麼對我好而什麼不好,老把我當三歲小孩,我真是受不了這種老爹……算了,這種感覺說了你也不明白。”

    “我的確沒有這方麵的經驗。”岱莉雅輕輕說道,銀淩海的話觸動了她某個地方。

    “抱歉,岱莉雅,我不是有意的……”銀淩海猛然想起她是個孤兒,慌忙道歉。

    “阿海,多說一些你父母的事情好嗎?”岱莉雅和銀淩海交往了兩年多,而男朋友也一直沒提其親生父母的事,她和戀愛中的任何女性一樣,希望知道多點心愛的人的一切。

    銀淩海想了會道:“要怎麼說好呢……我母親她……她在我出生後不久就和另一個……總之他們離婚了。從小我就和父親相依為命,我父親綽號就叫萬年巡警,因為他雖然沒犯什麼大過錯,但也沒立下什麼大功勞,所以老是晉升不了。”

    “嗯,所以你才……”岱莉雅想起銀淩海好大喜功的性格,原來其來有自。

    “不,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你誤會了,那時我很尊敬他,縱然他老是做些雞毛蒜皮的工作,但一直盡忠職守,而且樂於助人,他一直是我的英雄,直至那件事發生為止。”

    “那件事?”

    “某天內部紀律組的人找上門來,他們說我父親原來一直在當“金手指”,利用自己的人緣收集情報,偷偷把警局內的機密調查資料,又或搜捕行動等消息賣給黑道幫會。很多謀殺犯能堂而皇之走在街上,又或證人在開審前無故“失蹤”,統統都要拜他所賜。”

    岱莉雅沉默了一會,好半晌才道:“那之後呢?”

    “還可以有什麼?什麼暫時停職,什麼內部調查一類啦。不過他倒曉得節省納稅人的金錢,在內部聆訊的前一天,他選了市內某幢大廈,從屋頂上跳了下來,那天恰巧是我九歲生日。”銀淩海淡淡的道,如訴說別人的故事。

    女孩從後擁抱著她的男友道:“無論他做了什麼,他很愛你這點是不會改變的。”

    “於是他選擇了死亡?選擇留下我一個?”銀淩海激動起來道:“那時我就決定了,我不要像他那樣,他犯過的錯我不會犯,他沒做成的事我一定幹得到。所以你明白了吧?我很想破一宗大案,我想證明自己,證明他的兒子會是個好……不,是個出色的警察。”

    “我相信你,你一定做得到。”

    “謝謝你,岱莉雅。”

    “對了,我在大學有位朋友,他對古老宗教儀式很有研究,也許可以幫助你……”

    “什麼?”探員皺起眉頭,道:“岱莉雅,辦案不是家家酒,外行人隻會……”

    “反正你說現場很多東西都弄不懂,何不請教一下專業人士?”

    “但是……”

    “你又不會少塊肉,”一向溫柔的岱莉雅若覺得某事物對男朋友有益,就會變得相當執拗,她續道:“你就找個時間去和他談談,好嗎?”

    “嗯嗯。”

    三天後,哥特市立大學。

    被女友囉唆了幾次的銀淩海,帶著不情不願的心情來到一間辦公室門前。

    說是辦公室,實在是抬舉之詞,那其實是一間地下室,就在體育館旁的倉庫隔壁。和大學內其它學院教授的辦公地方隔得遠遠的,令探員不由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

    “好吧,反正來也來了。”他深呼吸一下,敲了敲門。

    “進來吧,門沒鎖。”一把蒼老又帶點模糊不清,像是感冒了般的聲音從室內傳來。

    房內四麵牆都擺著高至天花板的書架,架上堆滿了書籍和手卷,房間後方是張大書桌,同樣堆著如山高的書籍文獻,叫銀淩海進來的聲音就是從“書山”後傳來。

    聲音的主人此時站起,他年約六十歲,氣度從容,頭發和胡子已花白,但背脊挺得筆直,半點也沒有老態龍鍾的樣子。一雙眸子如野獸般充滿活力及侵略性,但又同時有歲月帶來的睿智,似能把人看透。

    “你好,是沃爾夫·亞門教授吧?感謝你肯抽空見我。”

    沃爾夫·亞門看看他,嘴巴動了動,忽然從中吹出一個紫色的泡泡。

    “呃?”銀淩海一時呆若木雞。

    泡泡爆開,發出“啪”一聲脆響,一層紫色的膠膜黏在老人嘴唇四周。

    他再起勁咀嚼那層紫色膠膜,以模糊不清的聲音道:“唔,不錯不錯,這種新推出的熏衣草口味的泡泡糖實在不錯,你要試試嗎?”

    “不,謝了。”

    “嗯,你就是岱莉雅的男友,叫銀淩海是吧?看樣子是個悶蛋,但總算勉強可以。”

    “什麼……”銀淩海驚訝的道,心中同時對這個第一次見麵,即說出如此沒常識的話的老人“刮目相看”。

    “好了,岱莉雅告訴我你想問一些宗教問題,我有什麼可以幫你的?銀探員,對了,別老是站著,請坐。”

    銀淩海環顧四周,肯定自己沒看見任何一張可供人坐的物體。

    “啊,就坐在那張小桌上吧,那個雕像可以放在地上。”

    天啊!這樣的怪人可以幫我嗎?銀淩海心道。

    “現在,我有什麼可以幫助你的?警探先生?”

    他假咳一下道:“教授,最近城中發生了幾宗離奇的謀殺案,你應該略有耳聞吧。”

    亞門教授搖搖頭,道:“我已經有一整年沒看報紙和電視了,所以什麼也不知道。”

    什什麼……這樣的怪人會是岱莉雅尊敬的學者?銀淩海再次心忖。

    “總之我們在現場找到一些奇怪的文字符號,應該和某些宗教儀式有關,所以我們希望聽取專家的意見。”說罷銀淩海掏出十數張照片,都是在命案現場以不同角度拍下的。

    “嗯。”沃爾夫毫不起勁的接過,先瞧了一瞧,接著像是觸電般,目光牢牢盯著照片,再如著魔般搶過銀淩海手上其餘的照片。

    “不可思議!不可思議!”他露出欣賞及讚歎的表情,一把將口中的口香糖吐掉,接著又惡狠狠的道:“你為什麼這樣遲才給我看這些東西?應該一早就拿出來啊!”

    “真的很抱歉,亞門教授。”銀淩海強忍怒氣,道:“但我想知道,這些符號和文字有什麼特別意義?”

    “嗯,這五芒星符號和所謂的咒符字母,你知道它們吧?所以我認為……”

    “等等等等,抱歉,教授,麻煩你從基本說起好嗎,我對宗教所知不多。”

    沃爾夫露出麵對愚魯學生的不耐煩表情道:“好吧好吧,我從基礎說起好了,首先,在那個女孩身上及地上都是一顆五角星形符號……什麼是五角星不用解說吧?它又叫“戴維之星”或是“魔術家比喻之星”、五芒星形等。

    “遠在十七世紀的英格蘭、公元前十九世紀的古埃及等傳統宗教儀式上,都是常見的符號,中世紀時天主教會把其當作真理的象征。它象征著人的形式,又或是時間、精神實質的聯合體,它的五個尖又分別代表土、大氣、火、水及靈魂等五個元素……”

    他頓了頓,拍拍照片,道:“五芒星被視為一種力量的泉源,而中央的點是力量的彙集處。基本上,它是護身符的一種,用以保護自身免受邪惡力量的侵襲,當時許多人把它寫下來或是刻在銅、白銀、黃金等金屬上,當成是護身符。”

    “護身符?凶手要在死者身上及地上刻上護身符?為什麼?”

    “因為你在打斷我的話。我還沒說完,五芒星基本上有兩種,一種是我剛才說的,一個尖角向上,兩個尖向下,象征人的形式,上麵的尖代表頭部,其餘四個代表四肢。

    “另一種則上下顛倒,兩個尖向上,一個尖向下,上麵尖象征山羊頭上的兩支角,另外的尖角分別代表它的耳朵及胡須,而山羊是魔鬼的象征,換言之,它代表了邪惡的力量,而你給我看的照片上,明顯是後者。”

    “原來如此。”銀淩海點點頭,道:“看來這是邪教的儀式。”

    沃爾夫揮揮手,示意銀淩海安靜,道:“而在五芒星外圍的兩個圓圈,是團結、完整的象征,在兩個圓圈中間寫上的文字……對了,在現場,是不是還找到黑色的蠟燭?”

    “嗯。”

    “唔,這就對了。簡單點說,現場是一個祭壇,舉行著一個儀式,一個和某種所謂邪惡力量溝通的儀式,那些女孩子則是祭品,用以換取某一些施術者想要的東西。”

    “是什麼?”

    “不知道,不過圓圈內那些文字應該就是儀式的目的和意義,即施術者的願望,用近似今日的角度來說,即是合約的條文。”

    “那“合約”上寫些什麼?”

    “這就是問題所在,如果我沒看錯,這不是一般現在通用的文字,而是十六世紀時學者所使用的文字……”

    “你指像是拉丁文那些已絕種的文字嗎?”

    “拉丁文沒有“絕種”!”沃爾夫忿忿不平的道:“當時的學者,或是後世稱作術士、魔法師的人為了控製這種知識的流傳,會刻意對咒文保密,令其晦澀難懂。

    “最普遍的方法是,他們會將語言文字通過確定的對應方式,與另一種字母係統互譯,比如說底比斯字母,基本上與希伯來字母一一對應,其它還有孔雀翎字母、渡河字母等,不過這上麵的……”他頓了頓,凝睇照片一會,像是肯定某種想法,才道:“我沒看錯的話,應該是伊諾克語。”

    “你可以翻譯嗎,教授?”

    “你在開玩笑嗎?伊諾克語是一種由一一七六四九個字母構成的語言,你也可以想象它的複雜程度,更別提還要通過文字易位來破譯。”

    “這個……”

    “不過難不倒我。”沃爾夫笑了笑,露出好像小孩看到什麼新奇玩具的表情,道:“話又說回來,想不到今時今日還有這麼認真的家夥,細節都做得一絲不苟,好家夥,簡直是藝術,真是想和他見見麵,好好交流一下。”

    剛想道謝的銀淩海看到沃爾夫教授的態度後,心中泛起一陣惡感。

    “容我提醒你,教授,已經有三名無辜女性,因為這種藝術而犧牲了。”

    “那又怎樣?”沃爾夫不以為然的道:“好吧,好久沒有這樣有趣的東西了。”

    “唔,這是我行動電話的號碼,你有什麼結果的話請通知我。”

    行動電話忽然響起,銀淩海向老教授說聲抱歉,掏出行動電話。

    “喂,我是銀淩海。”

    “阿海,是我,狄安娜,有空談一會嗎?”電話另一頭傳來狄安娜無精打采的聲音。

    “狄安娜小姐,你還有膽子打電話來?托你的福,令我被懷疑出賣內部情報呢。”

    “我明白,算是我的不對。聽著,我需要你的幫助。”

    “你需要幫助?”銀淩海故意冷笑幾聲。

    “我不是說笑的,最近這幾天我都感覺到,似是有人跟蹤我……對了對了,最近的這幾個月我也一直收到沒署名的花束,一定也是那家夥送來的,拜托你幫幫我,我……”

    “等等,先讓我弄清楚,你說這半年來都一直收到神秘的匿名花束?”

    “是的。”

    “而在最近幾天,你更感覺到有人在跟蹤你,你懷疑兩者都是同一人所為,你這位仰慕者的“追求行動”升級了?”

    “是的,我就是這個意思。”

    “而你一直沒嚐試弄清那神秘的送花人是誰?”

    “……”狄安娜沉默了會道:“我知道這聽來很蠢,但我真的沒騙你,況且我收到的花不隻一束,在生日及特別日子時收到的更多……所以我以為是某個讀者表示支持……”

    “搞不好他真是你的粉絲喔,跟蹤你隻是表達善意而已。”

    “你就別損我了,所以昨天我又收到那束花後,就徑自前往送花來的花店調查。但隻知道對方是個男的,惠顧時都戴上口罩及太陽眼鏡,每次都是付現,沒留下聯絡姓名及地址,聽起來就像是早有預謀。”

    “唔,狄安娜,我建議你報警……”

    “你不知我在警察之間已是臭名遠播了嗎?他們會看在我當記者分上,雷聲大雨點小地調查,直到我變成屍體後,他們才會認真起來!”

    “……”

    “我現在獨自在家,但總感覺到被某道視線監視著……求求你,幫幫我吧……”

    銀淩海默言,思索著狄安娜說話的真實性。

    “喂,阿海,你還在嗎?”

    “嗯。”

    “可以請你……等等,有人按門鈴,你等一等,別掛,求求你。”

    銀淩海從話筒聽到對方逐漸遠去的腳步聲,然後是若隱若現的說話聲,接下來一切歸於寂靜。等了五分鍾,話筒仍然保持沉默。

    “搞什麼鬼?”銀淩海不耐煩的心忖,此時電話另一端傳來一道沉重的呼吸聲,在他想要說上任何話時,對方掛斷了電話。

    老天,不會如此巧合,她打電話給我時剛好出事?縱然如此想,銀淩海也匆忙站起,向沃爾夫道:“教授,抱歉我有事先走了,有什麼發現請通知我。”

    “嗯。”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3:25 AM

第五回:追逐

    舊城東部某幢平房,狄安娜的家。

    銀淩海匆匆駕車趕至。他三步並作兩步的來到狄安娜房子前方,發現大門虛掩,一名老人坐倒在門外的院子裏,他一臉蒼白,看到銀淩海來到,想說話卻又結結巴巴的說不出來,隻懂得拚命指著屋內。

    “發生什麼事?”

    老人臉色慘白,期期艾艾的道:“女……女人……死……”

    “什麼?”銀淩海皺了皺眉,掏出配槍,先叮囑對方躲到一旁,再慢慢接近大門處,深吸一口氣,略微縮起身子,猛然一步跨進屋中,同時大喝道:“哥特市警察!”

    呈現在他麵前的是一片淩亂景象,就像是被龍卷風吹襲過般,室內的家具和雜物都東歪西倒,牆壁上更有分別成斑點狀、放射狀和橫向感歎號狀的血跡。

    狄安娜就躺在大廳中。他迅速上前,確定對方已斷了氣,他搖搖頭,小心而迅速搜索屋內一遍,肯定建築物內沒有任何生物後,再回到大廳。

    屍體的狀況和以往幾宗凶案的情況一樣,身上有反轉的五芒星圖案,地上也有相同的圖案,還有飛蛾屍體,但偏偏屍體四周卻沒有半點淩亂的痕跡,好似那就是台風眼。

    狄安娜在笑,那是極愉快的笑容。

    “可惡……真的是“魔法師”。”銀淩海瞪著麵前的狄安娜屍體,先拿出行動電話召喚支持,然後再上前詳細察看屍體。屍身還沒有僵硬,再加上屍體尚有餘溫,血跡也沒幹透,凶案離發生時不會超過二十分鍾。

    “警察先生……我……嗄……”門外傳來老伯的緊促喘氣聲。

    銀淩海忙走出屋外,上前扶著對方,道:“老伯,你沒事吧?要叫救護車嗎?”

    “嗄……不……不……”對方樣子像是受驚過度,說話斷斷續續。

    “你不用怕,我是警察,老伯,你看到什麼?”趁凶手可能還沒逃遠,銀淩海想盡快取得其外貌特征,以便透過警方電台呼召其它巡警留意。

    “我經過……看到大門打開了……我以為有小偷,推開了門就看到……看到……”

    “看到什麼?”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男子,那些飛蛾都圍在他身旁飛來飛去……”

    “男子?他長什麼樣子的?”

    “我……我沒看清……那些飛蛾密得像什麼似的……我……我剛想看……那一整群飛蛾就發瘋一般向我飛過來……我我……突然那女孩……那女孩突然出現……”

    “女孩?什麼女孩?你指屋內的那個女人?”

    “不不不,是另一個……那女孩……從窗戶跳進……不,她是飛進屋內的……一下子……一下子屋內乒乒乓乓,像是世界大戰似的,我……忽然那女孩……她呼的一聲從大門衝出來……快得像什麼似的……然後她一躍,就從這兒跳到對街……”老人激動起來,手腳不住比劃著。

    “飛蛾?那男人莫非就是“魔法師”,但還有第三個人?是幫手或是同謀?他們之間起了內訌?”銀淩海思索起來,又問道:“之後呢?你幹了什麼?”

    “我……我太害怕……動不了……跪了下來……閉上眼睛祈……祈禱……”

    “那男的什麼也沒幹?”

    “我……我不肯定……他好像從我身旁經過……然後在我耳邊說了句什麼的……”

    “他說什麼?”

    “不知道……我聰不懂,不過很有……節奏感,就像某種……經文或是詩歌般。”

    “嗯,之後呢?”

    “嗯……然後他……好像歎了口氣,說什麼……不夠魔力什麼的……我沒聽清……然後又過了一會……我聽到車子引擎的聲音……我……我又待了一會才敢睜開雙眼,老天,真的嚇死我了!”

    “唉,”銀淩海歎了口氣,心忖:對方真的要殺你,你閉上雙目有幫助嗎?假如你有留意到對方樣子,又或車型、車牌等有多好……

    “警察先生,警察先生……”

    “什麼事?”

    “那女孩受了傷流了很多血,她到了對街後,一拐一拐的往那方向走了……”

    警車的警笛聲由遠而近。

    “凶殺組的同僚正趕過來,那老伯麻煩先讓他待在警車內休息吧,拜托師兄了。”

    “好的。”

    銀淩海向趕來的巡警簡單的交代事情經過後,步行來到對街,沿著老人所指女孩的逃走路線搜索。雖然老人似是驚嚇過度,說話半瘋不瘋,語無倫次,其證詞可信度成疑,但還是令銀淩海很在意。

    “咦?”地上某些暗紅色的東西馬上吸引了探員的視線。

    銀淩海蹲下身來,細細檢查,那是約呈圓點狀,尚未完全幹掉的血跡。

    血液離開人體後,通常大約一小時,小點狀的血跡會完全幹涸,而大塊的血跡則會逐漸凝固。而現在小點狀的血液也未曾幹透,意味著血液的主人最多一小時、最少五分鍾前曾經過這兒。

    他再抬頭,血跡每隔一會就斷斷續續的出現,像是路標似的,一直沿人行道延伸。

    狄安娜住的地區接近舊城工業區一帶,最近市政府打算發展重建,令附近多了不少空置的房子及公寓。

    銀淩海隨著血跡,進入重建區的範圍,左轉右轉,來到一條兩幢公寓之間的胡同。胡同兩邊的大門和窗戶都用木板釘死了,不少更纏上長滿鐵鏽的鏈子。他繼續向前,又拐了個彎,發現眼前是一麵牆,不,嚴格來說是另一幢公寓的背麵,這是條死胡同。

    怎可能,血路怎會突然斷掉?他不甘心地四處搜索,終於在不遠處地上的一塊金屬板附近再發現血跡。他再細心察看,發現那其實是一道金屬門,上麵還印有地下鐵路的標記及請勿阻礙出入口的字樣。

    銀淩海想起曾和鐵路警察合作的案子,知道這是地下鐵路的緊急逃生出口。

    “我記得他們說過,這些出入口隻能從隧道內打開……”這樣想著的銀淩海猛然發現門蓋與門框間的金屬鎖,被外力硬生生扭開了。

    看來那女孩跑到這兒,再利用工具破壞門鎖,利用地下鐵隧道逃走。

    現在要怎麼辦?正確的方法是,馬上通知上司,待他們和掌管鐵路警察的運輸警察署合作,封鎖附近的地下鐵路出入口及各逃生出口,再搜捕犯人,但……

    現在不是好機會嗎,雖然不知道那女孩和凶案的確實關係,但隻要逮到她,那不就是證明自己實力的好機會嗎?況且一個正常人流了這樣多血,一定很虛弱,不,說不定現在已昏倒了……

    不知是否因為被莫凡誤會加上未能進入FBI學院的刺激,銀淩海感到心中有另一個自己在慫恿著,不斷說服自己作出行動。

    是的,這是好機會,行動吧!他咬咬牙,用盡力氣拉開了金屬門。

    門打開,眼前是通往隧道的狹窄鐵梯,銀淩海咽了口唾液,沿著梯子向下爬。來到樓梯盡處,眼前是左右伸延的鐵軌,銀淩海掏出小型手電筒,察看地上的水泥台子。

    台子上留有一大灘血跡,像是比地麵的更為新鮮,“賓果。”看來凶手受了不輕的傷,很可能跑不遠,更有可能還藏在隧道。

    “看我的。”銀淩海反握手電筒,另一手掏出自己的配槍。手中以聚合塑料製成的握把傳來冰涼的觸感,銀淩海不自覺再用力緊握,似要確定手槍的存在。在手電筒的慘白光線下,可以看到血跡沿著鐵軌的水泥地一直延伸,像是寫上“來抓我吧”的路標。

    同一時間,地麵上。

    “嗯,我明白了,那阿海……不,是銀探員,他到哪兒去了?”莫凡向巡警問道。

    “是的,長官,我看到他往那邊去了。”

    “嗯。”莫凡突然有種不祥預感。

    隧道內,黑暗中。

    黑暗中顯現出一個蠕動的人影。

    銀淩海感到一瞬間心髒好似從喉頭中跳出來,黑影伏在隧道的一個彎道旁,發出陣陣微弱的呻吟聲。手電筒光線慢慢照向眼前的黑影,小腿、大腿、身體、頭,眼前的是一名大約十六、七歲的少女。

    銀淩海有一種古怪的熟悉感覺,然後想起曾在稍早前的命案現場看過她。

    少女沒有因他的出現而慌張,她似是受傷了,一手輕按小腹,另一手緊抓手中一件呈五芒星狀的飾物,一雙眸子彷似完全不受強光影響般冷冷瞪視著麵前的年輕男子。

    銀淩海立時以手槍指向少女,道:“哥特市警察!別亂動,現在給我慢慢伏在地上,雙手擺在腦後,雙腿分開。”無論如何,眼前的這名女孩可能和一連串凶案有關,即使像是受了傷,銀淩海也不敢托大。

    少女的麵色蒼白得有如死人,她皺皺眉頭,邊喘息邊道:“嗄……小朋友,趁我還有理智的時候,給我離開,馬上!”

    “你沒聽到我說什麼嗎?我說舉高雙手!”

    “是你沒聽到我的說話!”少女一雙眸子彷似隨憤怒的咆哮而閃爍不定,她又急促喘了幾口氣,道:“嗄……我再說一遍,趁我還能控製自己的時候……馬上滾……”然後少女彷似用盡電池的玩具般,頭低下來,沉默不動,急促的喘氣聲也倏然而止。

    “是失血過多,休克了嗎?”銀淩海心忖,正想趨前察看。

    “吼!”如野獸般的聲音回答了銀淩海的問題,少女緩緩站起來。

    銀淩海全身上下所有汗毛都豎立起來。少女一直以手緊按著的腹部,原來整個小腹接近三分一的地方似被某種東西洞穿,一如被咬了一大口的曲奇餅般。

    她緊盯著銀淩海,呼吸平穩似有若無,喉頭傳來陣陣低沉的咆哮,眸子已沒有最初和銀淩海說話那種理智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饑餓的眼神。

    探員槍口指向少女,用強自鎮定的道:“小姐,別再亂動,否則我會開火。”

    少女笑了笑,雙目的眼白部分開始出現一絲又一絲的血絲,再逐漸密合,最後一雙眸子變成暗紅色,在黑暗中彷如一對猩紅色的石榴石。

    “別……”

    少女毫無任何準備動作,身體如彈簧般,突然以極高速撲向銀淩海。

    “轟!”、“轟!”兩發子彈橫過隧道內的空間,卻沒有擊中任何血肉。

    接著,喉頭閃過一陣涼意,探員看到紅色的血花飛舞,身子一軟,跌坐在地。

    原來喉嚨被割斷的一瞬間,隻要速度夠快的話,是不會感受到痛楚的。

    探員隻感到一道溫熱的鼻息噴到皮膚上,耳邊傳來像是吸吮液體的聲音。

    一生的回憶如走馬燈在腦海中湧現。

    好冰。銀淩海感覺自己像是泡在冰水中,整個身子由外至內每個細胞都凍結成冰。

    眼前一片漆黑,一切的感覺似已麻木。這兒是哪兒?我已死了嗎?

    沒有回應,隻有無盡的寂靜。

    “不,我不甘心就這樣死去!”銀淩海怒吼道。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不甘心?”一把女性的聲音忽然響起。

    “我不能在這兒倒下,因為……因為我答應過莫叔的,我要保護無辜,我絕不會讓善良的人再受傷害,我要阻止凶手,我不能在這時死去。”

    “保護善良無辜?真是無聊又天真。”

    “不!這世上有某些東西,某些信念,值得我們拚命,值得我們不惜一切守護。”

    “不惜一切?就算是付出任何代價也要守護正義,你真的相信世上有這些東西?”

    “是的,我相信。”

    “好,我給你想要的。”

    銀淩海感到一個溫柔的身軀擁抱著自己。

    “小子,這是你的選擇,日後你可以恨我,但不要後悔。”

    一聲歎息傳到銀淩海的耳中。接下來他感到脖子側處傳來一陣痛楚,然後身子顫抖起來,一波又一波的虛弱和疲倦感如浪潮般從身體深處湧出。

    “我的名字叫作雯妮莎(Vanessa),在拉丁文中有蝴蝶和新生的意思。”

    同時銀淩海感到某些溫溫的液體流進口中,暖暖的而又帶著某種腥氣。

    彷似經過了永恒的時間,聲音又再傳來:“歡迎來到吸血鬼的世界,我們會再見麵的。”這是銀淩海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接著他真正的昏了過去。

    銀淩海猛然睜開雙目,入目所見的是一片米白色的天花板。

    “這兒是哪兒?”他動動身子,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老天!”身旁傳來一把熟悉又親切的聲音:“感謝上天,你終於醒來了。”

    銀淩海轉過頭來,入目的是滿臉憂色的康薇爾和岱莉雅。

    兩人一左一右給銀淩海一個親切的擁抱。

    “阿海……你嚇死我了……”岱莉雅又哭又笑,緊摟著阿海不放。

    “這兒是?”

    “這兒是醫院,老天,你已昏迷了三天了!”康薇爾也是又哭又笑的道,接著一向冷靜的她推開門大喊:“老莫!”

    “什麼……三天?”銀淩海拚命整理自己的思緒。

    走道外傳來急促的奔跑聲,莫凡猛然衝進來,看到醒過來的阿海,想走上前,但又倏地頓住。他又假咳了幾聲,然後用略微嗚咽著的聲音道:“你這小混蛋沒事就好。”

    “莫叔,對不起,我……”

    “你要道歉就向康薇爾和岱莉雅道歉吧,這三天她們為了你都擔心得睡不著。”

    “你還不是一樣,是誰激動地扯著醫生的領子,警告他弄不醒你就會屠掉他?”康薇爾輕鬆起來,笑著道。

    岱莉雅和阿海也笑了起來,莫凡一臉尷尬,接著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翌日。

    “你莫叔在地下隧道中找到昏迷的你,接著背著你來到地麵……”康薇爾坐在銀淩海的床邊,向他說明當時的情況,岱莉雅則坐在另一旁削蘋果。蹺班的力高站在一旁,毫不客氣的吃著送來的慰問水果。

    “那時隻有我?沒有其它人?”

    “你還想有什麼?”

    “……”

    “對了,凱阿姨,阿海為什麼昏迷這麼久,不會有後遺症吧?”岱莉雅擔憂問道。

    “嗯,阿海的昏迷,可能是腦部受到撞擊,出現腦震蕩,導致較長時間的知覺喪失。不過你別擔心,我替他作過X光掃描及核磁共振掃描等,他沒有腦出血、腦挫傷或裂傷,身體其它部分也一切正常。”

    康薇爾道:“勉強來說,阿海的紅血球、白血球及血小板數量比正常略低,不過他身上沒有外傷,內髒也沒有受傷而內出血,故應該隻是一般的缺鐵性貧血而已。放心吧,岱莉雅。”

    “實在太過分啦。你別憂心,岱莉雅,”吃著草莓的力高笑道:“你要真擔心,我可以馬上找來一打比基尼女郎測試一下阿海……”

    銀淩海下意識地點頭。

    岱莉雅不語,伸手大力扭捏男友手臂一下,後者登時痛得哇哇大叫。

    敲門聲響起。

    “請進。”康薇爾道。

    進來的莫凡向眾人打個招呼,力高嚇得馬上把所有草莓都塞進嘴內,登時兩頰高高鼓起,再立正身子敬了個禮。

    “咦,力高探員,你怎會在這兒?”

    “保搞暢關,沃德料塞先言,蒸大蒜象抗偽耳打斧熏仇移靴衣剪。(報告長官,我得了腮腺炎,正打算向康薇爾大夫尋求醫學意見。)”力高努力不讓草莓汁溢出道。

    “啊,莫叔,案子怎麼樣了?”銀淩海替力高解圍的問道。

    “我來就是為了這個,”莫凡道:“你好點了沒?可以有條理地組織事情的經過了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會昏倒在地下隧道內?”

    “這個……我……”銀淩海登了頓,回想起發生的事。再順次序,從狄安娜打來的電話說起,一直說到自己被神秘的少女攻擊為止。

    “事情就是這樣……”銀淩海看著眼前四張呆若木雞的臉,惱怒的道:“怎麼了,你們不相信?我很清醒,很正常,而且沒有說謊!”

    “冷靜點,阿海,我相信你。”岱莉雅忙道。

    “阿海,我們不是那個意思。”康薇爾勸說著:“單純的腦震蕩有時會有少許後遺症,比如幻覺、記憶喪失及遺忘症等,你有可能也是……”

    “凱阿姨,連你也不相信我?”

    “孩子,你剛剛說自己的咽喉被割斷,而你現在還活蹦亂跳地和我們說話。”康薇爾溫和的安撫道。

    “小鬼,別像個三歲小孩般亂發脾氣!”莫凡低喝道:“我告訴你吧,除了凶案現場外,我們在其它地方,包括對街、地下隧道上也找不到什麼血跡,你的手槍有發射過,但我們找不到彈頭。”

    “那麼那名老伯呢,他可以證實那男人和少女的存在!”

    “我們替他作了一份詳細的筆錄,也相信他看到了凶手,不過略微調查後,發現他有精神病紀錄,患有精神分裂症(注二),是小區內的麻煩人物,他的供詞有多少是真實,多少是他幻想出來的,隻有天曉得。”

    “什麼……”難道自己跟隨血跡,追蹤至地下道,遇到那少女,這一切都是幻覺?

    銀淩海又道:“對了!那地下道的入口不是被破壞了嗎?這總不是我的幻想吧?”

    “我詢問了鐵路警察那邊,他們最近發現有青年喜歡破壞地下鐵的設備,他們也為此而煩惱。”

    他一時無言。

    康薇爾拍拍銀淩海的手,又轉頭向莫凡道:“但阿海總不會無緣無故鑽進隧道中,會不會是他的確看到疑犯,追蹤著對方至地下道,然後……嗯……和對方搏鬥,頭部受到撞擊什麼的,導致記憶混亂。嗯,不好,待會我再替他詳細檢查一下……”

    “嗯,這推測也算合理。”莫凡點點頭,續道:“待會我叫繪圖專家來這兒,畫一幅那女孩的拚圖作參考吧。”

    “嗯,是的,莫叔……長官。”

    “唔,有關狄安娜那神秘追蹤者的事,我會詳細調查的。”說罷,莫凡擺擺手,向門外走去,又道:“阿高,你的腮腺炎痊愈了的話,就跟我來。”

    “暢關,是滴,暢關。(長官,是的,長官。)”力高忙不迭把嘴中的果肉吞進咽喉中續道,“長官,我明天應該可以出院……”

    “給我好好休息。”

    烏雲密布的天空傳來戰鼓般的雷嗚。

    男人猛地咳嗽起來,劇烈的咳嗽聲和打雷聲交錯,撕破了室內的安靜。

    好一會,咳聲漸減,他萎頓在地,本來健康強壯的肌肉已萎縮蒼白,身子變得消瘦,頭發及膚色都失去光澤。他習慣地往自己胸膛處摸去,然後發出憤怒的吼叫。

    可惡,那血族的婊子竟然趁我進行儀式時,把那護身符偷走!

    男人喝了口白開水,又休息了一會,冷靜的思索起來;那婊子既已得手,一定已經躲起來了,要找她一來不知要花多少時間,二來則前功盡棄,又可能引起“公會”注意,我很難有第二次機會。但現下沒有護身符,我的身體根本支撐不了……

    男人忽地又猛烈咳嗽起來,他手一揮,不少心把桌子旁的小相框打翻在地。

    “噢。”男人連忙拾起相框,相片上笑容燦爛的人,彷佛幫他打氣般。

    “是的,乖女兒,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先做最重要的事。”男人的眸子炯炯有神,視線從相片轉向窗外的天空,道:“即使要把剩下的生命急促燃燒,我也要堅持下去,完成這個儀式。”

    銀淩海沉沉睡著,無數陌生影像在他眼前閃現。

    一雙雙跳舞的男女、小提琴的樂聲、燃燒著的教堂和十字架、蘋果派的香氣、一張英俊而白皙的男性臉孔、小孩的笑臉、哭泣尖叫的聲音、獠牙、血腥味、一片血紅……

    影像伴隨著聲音、氣味及各種感覺,銀淩海彷佛伴隨著記憶的主人,重溫曾經曆過的一切。接著影像出現與消失的速度愈來愈快,銀淩海感到自己的頭似要脹成無限大。

    “啊!”突然一切倏然而止。影像淡化消失,四周如舞台落幕般回複黑暗。

    無邊的黑暗如有生命般蠕動著,空氣中傳來淡淡的腥味,伸出舌頭時似乎還可以嚐到那微鹹的味道。一雙如紅寶石般的鮮紅眼睛在黑暗中浮現。

    “你是誰?”銀淩海聽到自己在詢問著。

    “我是銀淩海。”發出紅光的眸子回答。

    “你在說什麼,我才是銀淩海。”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不!不對!”

    然後黑暗化成一個巨大,帶著尖牙的嘴巴向銀淩海噬去,他尖叫著醒了過來。

    “老天,這是什麼怪夢……”銀淩海抹掉臉上的汗水,手無意中碰到身旁小桌上的一迭報紙,紙張跌在地上。他低頭一看,狄安娜的照片赫然在上,還有鬥大標題“本報記者慘遭殺害 疑為連續殺人魔所為”,在下麵的則是其生平小傳。

    看到狄安娜的照片,銀淩海的心情更為惡劣。

    注二:精神分裂症(schizophrenia),精神障礙的一種,患者會有幻覺、妄想及脫離現實的症狀。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3:26 AM

第六回:饑餓

    兩天後,中央警署,職員餐廳。

    銀淩海和力高拿著盛有飯菜的塑料托盤坐下,後者馬上向手中的炒飯瘋狂進攻,好一會後他才抬頭,看看隻虛應故事般的吃了幾口飯的好友,道:“實在太過分啦,阿海,你沒食欲嗎?那是你最喜歡的蛋包飯哩。”

    “嗯,我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老是有種古怪的……饑餓感,但看到食物時卻沒食欲,即使勉強吃進肚子中,也如嚼蠟般。”

    “少來了,不是說檢查後你一切正常嗎?我神探力高已經知道在醫院發生的事。”

    “你知道?”銀淩海想起那個古怪的夢,立時問道。

    “是的,事情經過一定是這樣,”力高眼神愣惚起來,陷入妄想狀態,喃喃道:“在某個晚上,午夜過後,一個漂亮的護士……

    “不,是兩……三個年輕貌美的女護士,人數太多不好,她們來到你的病床前,嗯,她們已注意你很久,決定在你出院前,替你作個詳細而透徹的“身體檢查”……”

    “阿高,你的口水都流到地上了,這樣不衛生。”探員手掩額頭道。

    “所以你現在才一副臉色蒼白的樣子,是不是?是不是這樣?真相是不是這樣?”

    “……”銀淩海沉默了一會:“言歸正傳,“魔法師”的案件調查得怎樣?”

    “真要說的話,是走進死胡同啦,”力高勉強回到現實世界,他擦擦嘴角的唾沬,道:“先不說狄安娜,前三名死者都是年輕女孩,但她們的職業、興趣和生活方式都各不相同,而且互不相識,就連住的區域也是天南地北,半點交集也沒有。

    “而且她們都生活正常,沒可能招惹什麼人,我們實在找不到她們被殺的理由。”

    “對了,那找到狄安娜那名神秘的傾慕者了嗎?”

    “嗯,找到了。”力高不經意的答道。

    “什麼?”銀淩海登時激動起來。

    “喂喂,冷靜點,兄弟,如果那家夥是凶手,我會是一副閑閑沒事幹的樣子嗎?”

    “你的意思是?”

    “說來真是氣人,我們在狄安娜家中發現最新的花束及附在其上的字條,你猜上麵寫什麼?”力高一副又好氣又好笑的表情道。

    “呃?”

    “上麵沒有署名,隻寫著“我已經注意你很久了”。”

    “什麼……”

    “想不到現實中真有這樣的人,”力高臉上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道:“我們根據卡片背後的地址電話找到那間花店,再憑字跡和花店職員的口供找到了那位神秘的追蹤者,原來那家夥是狄安娜工作的報館的數據庫管理員。”

    “真的?”

    “是啊,據其同僚說,那家夥異常內向,有點像是最近流行的什麼禦宅族。我們訊問過他,那家夥嚇得幾乎尿褲子啦,原來那男的自從在五月調職來這兒,遇上狄安娜後,就偷偷喜歡上她。

    “他不知如何表達,又怕被其它人發現,所以選擇有時偷偷地跟著人家,又或是在什麼節日、生日,甚或興之所至時送花給她。

    “他就連訂花也鬼鬼崇崇,找一間離公司遠的。該死,真是受不了,事後我忍不住向他曉以大義,教他正確的泡妞方法。”力高嘿嘿的奸笑數聲道。

    “但這不代表他不會……”

    “不,”力高打斷銀淩海,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他在幾次命案發生時,都恰巧和同僚一起工作,又或大夥兒在開會,不在場證明比花崗岩還要硬,他是幹淨的。”

    “……”

    “所以我們回到原點啦,真不知道“魔法師”是聰明還是運氣好,第一宗案件發生在中央公園就算了,那兒夜深時,即使是核彈試爆也沒人知曉。

    “第二宗命案就發生在被害人的家,那可是有警衛的新式住宅區,偏偏沒有半個人看見什麼可疑人物進出,哼,那些警衛九成是偷懶。”

    “嗯……中央公園、上城的高級住宅區,再加城東的重建區,看來凶手的活動範圍遍及全市呢……”

    這時力高忽地攏好頭發,露出自以為最帥氣的樣子,再一把站起來,笑笑的向兩名走過的女子打招呼道:“啊,是寶娜和羅塞朵兩位小姐,看到你們馬上令我完全明白秀色可餐的意思。”

    其中一名身材修長,短發的拉丁裔美麗女子笑道:“小高,你的嘴巴倒甜。”

    另外一個女子大約二十四、五歲,一頭小麥色的長發,有著不遜同伴的秀麗五官,她向銀淩海道:“聽說你受傷住院,現在沒事了吧,阿海?”

    “嗯,隻是些小傷,謝謝你的關心,羅塞朵。”

    寶娜開朗的向力高道:“喂,小高,你不是答應過,會弄到“黑暗福音”樂隊演唱會的票嗎?怎麼樣了?”

    “哇哈哈!我力高大爺出手豈有辦不到的道理,四張票,都是前排中間的位置啊,哇哈哈!”

    “好吧,那我和羅塞朵兩張票,你多找一個人吧。”

    “嗯,說定了喔,寶貝。”

    說罷,二人向力高和銀淩海揮揮手,徑自離去。

    “太好了,阿海,”力高激動的抓著好友的肩膀,道:“你知道嗎?寶娜和羅塞朵兩個分別都是警隊內“最想娶回家排行榜”、“最想在荒島共度餘生排行榜”、“最想她成為自己孩子的媽排行榜”的前三名耶!實在太過分啦!”

    “我比較想知道誰這麼無聊做這些排行榜。”銀淩海平靜的道。

    “哇哈哈,男子漢心胸要廣闊。阿海,這次我們出運啦。”

    ““我們”?”

    “噢,你要努力追上我的優秀分析能力才是。還有一張票耶,我怎會不預留一份給我的好兄弟呢?”

    “那什麼“黑暗福音”,就是最近流行的搖滾樂隊吧?抱歉,我對搖滾樂的興趣不大,而且我有岱莉雅……”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力高看著好友,嚴肅認真的道:“兄弟,到了今天,我要告訴你赤裸裸的真相!你知道你是警隊內“隻宜遠觀,不宜褻玩排行榜”和“最沒情趣男人排行榜”的前三名嗎?”

    “我再問一次做這些排行榜的無聊人是誰?”

    “你想想看,會有女性喜歡一個隻有虛偽的帥氣外表,而內在是個大悶蛋的男人嗎?沒有吧。”力高慷慨陳詞:“所以我要增加你與不同異性相處的經驗,讓你成長為一個更出色的好男人,讓岱莉雅更幸福,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啊!兄弟。”

    “原來是這樣,那真是辛苦你了,阿高。”

    “不要緊,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力高安慰的點點頭。

    “但我還是……”

    “你不答應?別對我這樣殘忍!為了追求寶娜,我已經製訂了一個完美的作戰計劃,而你是這作戰不可缺少的一環……”

    “這才是真心話吧?阿高。”銀淩海掩著臉道。

    力高不語,隻默默地用“賣火柴的女孩”式的目光看著好友,為時接近十五分鍾。

    “好吧好吧,我答應你了。”銀淩海一副被打敗的表情,道:“下不為例。”

    “銀大皇英明,銀大皇萬歲,願我皇萬歲萬歲慢慢垂……”

    “你們這對活寶打算出道,表演二人相聲了嗎?”此時一名中年男子來到,他坐在二人麵前,邊打開便當盒邊問道。

    男子叫黃啟法,是華裔,綽號就叫“老黃”,有豐富經驗的他是警隊中的萬事通,同時也熟悉亞裔幫會的運作及情況。

    “啊!是愛妻便當呢,真好啊,是什麼中國菜?”力高一副嘴饞的樣子,看著對方打開便當蓋子,登時露出嫌惡的表情道:“老天,是豬血,我最怕的了,虧你還吃得下!”

    “哼哼,豬血配韭菜是一等美味,是你們這些小鬼不懂欣賞罷了。”

    “嗯,”銀淩海看著眼前暗紅色,呈果凍狀,切成小塊小塊的食物,不自覺咽了口唾液,道:“老黃,我可以吃一點嗎?”

    “沒問題,不過你不是和力高一樣最怕這種東西的嗎?”

    “對啊,阿海,”力高故意誇張地掩著鼻子,道:“那是“銀淩海嫌惡食物排行榜”的前三名耶!”

    “不知道,我突然就是想試試。”

    銀淩海也不知為何,隻是嗅到那股味道,本來那種若隱若現的饑餓感突然如火山爆發般,他如餓了數十天的難民般,把豬血放在自己碟子上,然後再塞進口中。

    太美味了,那種血腥味及鹹味湧進嘴巴中,傳來一陣滿足感,但同時又有種未完滿的感覺,體內彷佛有某種東西催促他追求更多這種味道。

    力高以怪異的眼神看著銀淩海。

    銀淩海沒理會力高,隻道:“老黃。”

    “嗯?”

    “還有嗎?”

    翌日,下城區。

    力高和銀淩海二人來到一幢公寓前,公寓是老舊的磚式建築,沒有升降機,隻有在牆外建有簡陋的防火梯,牆上則是無數以噴漆繪成的塗鴉。

    “讓我看看,根據資料,珍妮·卡爾,十八歲,患有糖尿病,需定時注射胰島素,曾有多次離家出走的紀錄,已失蹤了近三十小時,最後和家人聯絡時表示剛和男友吵架,此後行蹤不明。”

    力高打開記事本,再次細看上麵的數據,同時核對地址道:“她的包包則在離這兒一個街區的垃圾桶中發現,錢和行動電話都不見了,同僚曾嚐試過撥其行動電話,不過電話不通,而根據其朋友表示,她的男朋友就住在這兒。”

    雖然一般的失蹤案中,對方失蹤沒超過四十八小時,警方是不會受理的。

    不過若有特殊原因,比如失蹤者為幼童、長期病患、智力有障礙者及老人等則不在此限。最重要的是,因為“魔法師”的一連串凶案中,所有被害者均為女性,在此陰影底下,警方高層特別重視女性失蹤案件,稍有可疑的都派探員深入調查。

    “那男友叫艾斯,有多次傷害前科……”力高頓了頓,憂心的看著銀淩海,道:“喂,你真的沒問題嗎?你的臉色還是很蒼白呢。”

    “安啦,我沒事的。”銀淩海點點頭,強忍住體內那種揮之不去的饑餓感。

    二人沿樓梯來到七樓,其內部比外表更破舊,木板隨二人的步伐嘎吱嘎吱地響,牆壁同樣又薄又殘破,彷佛大聲點說話也會把整幢建築物震倒。

    艾斯的家位於走廊盡頭,震耳欲聾的重金屬搖滾樂從屋內傳來,力高猛力敲門。

    “誰?”

    “哥特市警察,艾斯先生?我們有幾個有關珍妮的問題想請教你。”

    門好一會才打開,一名約二十三、四歲的青年出現,有點煩厭的道:“警察先生,有什麼事?”

    “我們就珍妮·卡爾小姐失蹤一事,有幾個問題請教閣下。”對方房內傳出的吵耳音樂令力高要扯開嗓門大喊。

    “我早先不是對她家人說過了嗎?警察先生,我們是吵了幾句,然後珍妮氣衝衝的走掉,就是這樣,之後她到了哪兒,我一概不知。”

    “你沒有追上去,也沒問她去哪兒?”

    “老天啊,你們有所不知,我們每次吵架時,她都摔門而去,哼,雷聲大雨點小,結果不是在附近的公園溜達,就索性在走道外蹲著,我認為她這次也是老把戲而已。”

    青年看看二人懷疑的目光,忽然惱怒的大叫道:“他媽的,我知道你們這些條子在想什麼!

    “你們聽好,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也沒有對她怎樣!我很喜歡珍妮,又怎會傷害她?那天早上她心血來潮,說要那部最貴、最新型號的行動電話,又要一個新的什麼幸運電話號碼,我二話不說,用光三張信用卡的額度也馬上全數買給她,我又怎會……”

    “好吧好吧,艾斯,冷靜點,珍妮有否什麼比較熟的朋友,特別是可能收留她過夜的?”力高道。

    “這個……”

    “告訴我他們的名字。”

    在力高向艾斯問話的同時,銀淩海一直保持沉默,他發現自己內心躁動不安,需要花大量心力壓抑那種饑餓感。

    身旁的門倏地打開,出現一名穿汗衫、短褲的男子,他用好奇的目光瞧瞧二人,再揮揮手示意銀淩海走近,複壓低嗓子道:“嗨,你是警察先生吧?”

    “嗯,有什麼事?”銀淩海淡淡的道。

    “你們是為那女孩的事來吧?她怎麼了嗎?”

    “她失蹤了,你最近有看過她嗎?”

    “嗯,我記得最後看到珍妮……唔,好像是昨天吧,那時他們在吵嘴,聲音大得要命,老天,也不是第一次了,三天兩頭就吵,那男的經常大叫我要殺掉你,不過那一次倒是有點怪。”

    “怎麼個怪法?”

    “先聲明,警察先生,我可不是那種愛八卦的無聊人,隻是他們吵得價天響,你想不聽也不行。”

    “知道了知道了,到底那天你聽到什麼?”

    “我本來也不在意,但現在愈想卻愈不對勁,而且剛剛又看到你們來了……”對方吞吞吐吐起來的道。

    “什麼不對勁?”銀淩海耐著性子問道。

    “那時我很想叫他們靜一點,不過通常那女孩會砰的一聲摔門,然後乒乒乓乓的下樓,之後就會安靜好久,可是那天卻……嗯……怎麼說好呢……”

    “你聽到他們一如平常的在吵架,然後呢?”

    “是了是了,吵到後來,那女孩忽然尖叫了一聲,然後就突然靜了下來。”

    “你的意思是沒有門關上的聲音,也沒有珍妮下樓的聲音?”

    “是啊是啊,不過我那時沒在意,心想可能是小兩口和好如初吧,畢竟現在這一代就是這樣,不過後來我又聽到……”

    “聽到什麼?”

    “嗯嗯……大約昨天晚上半夜的時候,我睡得不好,起床喝杯牛奶時,聽到門外有種古怪的聲音傳來……對了!就像是拖著什麼重物經過般的聲音,我當時還奇怪誰在半夜倒垃圾呢。”

    “這麼重要的事你為什麼不早說?”

    “當時我怎麼知道?後來也就忘啦,直到剛剛聽到你們講話時,才突然想起來。”

    銀淩海心忖,如果鄰居沒聽錯的話,就有必要好好偵訊艾斯,他續道:“啊,還沒請教先生大名。”

    男人愣了一下,旋又露出興奮的神色,在短褲的口袋內掏了掏,掏出一個卡片盒,禮貌的雙手遞上卡片,道:“我叫威廉,其實是幹保險的,警官先生,你們這一行真的很危險啊,我知道政府替你們投了保,但有沒有想過為了你的家人多一個保障……”

    “這個……”銀淩海勉強接過卡片,看了一眼,續道:“威廉先生,言歸正傳,你剛才說半夜,你能否準確點說是什麼時間?”

    “嗯,確切時間嗎?我想想看……”

    正要拿出筆記本紀錄對方說話的銀淩海忽然一愣,一股味道忽然鑽到鼻子中,是某種奇怪的氣味。這味道來自對方身上,不,應該是屋內,對了,是什麼呢?

    “警察先生,你沒事吧?”威廉道。

    銀淩海搖搖頭,心中搜索著記憶,答案不到半秒就出現了,是血腥味,血液尚沒完全幹透發出的味道。他在職業生涯中嗅過無數次的氣味。但這種味道為什麼會突然出現?來源是哪兒?嗯……嗅到了,來自保險經紀的屋內。

    銀淩海沉吟了一會,道:“威廉先生,你在煮什麼東西嗎?味道很怪啊。”

    “煮東西?沒有啊,我沒在煮食,而且你說什麼味道,我半點也嗅不到。”

    “喂,怎麼了?”力高此時來到銀淩海身旁,道:“你們在聊些什麼?”

    “阿高,你有嗅到什麼嗎?”

    “算了吧,兄弟,舊式公寓是這樣子的啊,我從前有一位女朋友,就住在……”

    “不,我是說那股血腥味,你沒有嗅到嗎?”銀淩海打斷道。

    “什麼腥味?”

    “警官先生,我不知你說什麼,時間好像是淩晨一時左右,就這樣,對不起我趕時間……”威廉忽然焦急的道,甚至想關上門。

    “等等!”銀淩海大喝一聲,像是心中有某道聲音驅趕著自己般,猛然以身體頂著門,道:“威廉先生,你介意我們進你的屋內看看嗎?”

    “我當然介意,珍妮失蹤關我什麼事,你們又沒有搜查令,我怎麼可以讓你們進來。”

    力高呆望著銀淩海,不知所措。

    “阿高!”

    “什……什麼?”

    “那個電話,那女孩失蹤前,她剛買的什麼幸運電話號碼,告訴我!”

    “好,好的,號碼是9xxxxxxx。”

    銀淩海掏出行動電話,快速按下幾個按鈕,屋中立時響起行動電話的鈴聲。

    威廉登時臉色大變,焦急的看著屋內。

    “威廉先生,為什麼珍妮的行動電話會在你屋內響起?”

    “不可能!我明明關上了……”保險經紀登時頓住,發覺自己說溜嘴的臉色瞬間變得比紙還要白,忽猛力一把推開銀淩海,向屋內衝去。

    “糟了!”銀淩海和力高急忙追上,威廉衝進睡房,架起一個被反綁著,衣衫不整,嘴巴被堵著的女子。她正是失蹤了的珍妮,少女身上有多處被割傷的傷痕。

    威廉從桌邊掏出一把刀,橫架在女子的脖項上,道:“你們……你們別過來啊!”

    “放下武器!”二人掏出手槍,力高喝道:“別傷害人質!”

    “別過來啊!你們聽不到嗎,別過來!”威廉神色激動的道。

    少女拚命搖頭,嗚嗚的哭聲從被塞著的嘴巴中冒出。

    威廉把自己大半個身子藏到人質身後,又再尖叫道:“退後!”

    “冷靜點,我們談談。”力高聲音保持平靜,意圖緩和對方情緒及引開其注意力。

    威廉一言不發,忽然一刀割在女子的手臂上,再示威地揮舞了幾下,冷冷道:“我說退後。”

    隨著刀子揮動,血滴灑到二人臉及身上,力高忙扯著銀淩海後退數步。

    “你們都是一樣……說進來我家坐坐的……嘲笑我……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威廉開始語無倫次起來。

    力高低聲向銀淩海道:“我盡量拖延他,你馬上叫增援吧。”

    銀淩海木然點頭,心中卻充斥著某種感覺。

    很熱,很燙。

    他摸摸自己的臉頰,全身上下發燙,空腹感以幾何級數擴張,一陣怒氣和狂暴的衝動如雪崩般席卷腦門。對了,就是這種味道了,快點,把眼前的活物殺死、折斷他的骨頭、撕開他的肌肉、吮飲他的鮮血……耳邊彷佛有一道聲音這樣說道。

    “臭條子,聽不到我說什麼嗎,我真的會殺了……”

    銀淩海踏前一步,一雙異常充血的眼睛冷冷瞪視著威廉,像看肉。

    對方的呼吸變得更急促,持刀的手顫抖著,一如遇上野狼的小白兔。

    “放、了、她。”

    威廉倏地猛力把少女向前推,人質登時整個人往二人的方向跌去,他再一把推開窗戶,落到窗外的防火梯處。

    力高一把接著女子,銀淩海則一個箭步衝到窗前,再躍到窗外的防火梯處。

    急促的腳步聲在鐵樓梯下方回蕩,威廉跑得極快,轉眼間已差不多到達地麵。

    探員體內的那種空腹感及憤怒如失控般,有增無減,一直潛藏在內心的負麵回憶:父親的自殺、母親的遺棄、莫凡阻止自己投考FBI的事,也如衝破堤防的洪水般,瞬間淹沒了理智。身體比腦子先動起來,下一瞬間,探員的身體躍往空中。

    威廉三步當作兩步的從防火梯來到地麵。

    可惡,為什麼會這樣,臭條子,為什麼會發現……

    一道人影倏地從天而降,落在逃亡者前方,是從七樓躍到地上的銀淩海。

    “什麼?”威廉尚沒回過神來,一道黑影在視網膜前急速擴大。

    男人倏地發出慘號,整個人淩空倒飛,撞往牆壁處,再緩緩沿壁麵滑下,砰的一聲倒在地上,臉上一如被踏個稀巴爛的西紅柿。

    “嗄……嗄……”銀淩海緩步踏前,手伸向倒在地上,昏死過去的男人。

    對了,就是這樣,殺死他,那白白的肉,紅紅的血……右手剛要接觸對方脖子的瞬間,他的動作猛地頓住,他複以左手緊握著右手手腕,像跟自己角力般,然後他一個踉蹌,往後跌坐在地。探員看著自己雙手,拚命喘著氣。

    老天,這是怎麼一回事?

    稍後。

    力高把驚惶失措的珍妮交給救護員,走向坐在一旁的銀淩海,道:“實在太過分啦,這次可是大功一件啊!情況就像你女朋友說她其實沒懷孕一樣的美好。”

    “嗯。”

    “老天!你沒事吧?你竟然同意我說的話耶,你肯定自己沒受傷?”

    “沒事的……”銀淩海回道,又喃喃自語補充一句:“我希望。”

    “你在碎碎念什麼?實在太過分啦!”力高興奮的抓著銀淩海的衣領,拚命左右搖晃著他續道:“不過我實在不明白,快點解釋給我聽!”

    “拜托,別再搖了,我有點頭昏……我說我說,你想知道什麼?”

    “為什麼你會發覺那鄰居有可疑?”

    “嗯……首先是那男人太合作了,態度親切得過分,這樣反而顯得很奇怪。他開門和我談話時,穿著汗衫和短褲,像是賦閑在家,但又馬上從褲袋中拿出卡片盒來,你若是休假,會在家中隨身帶著卡片盒?”

    他喘了口氣,續道:“我那時就覺得有點怪,最有可能是他一直在留意我們的對話,反正那公寓的牆壁這麼薄,想聽不到艾斯的話也不行。

    “之後跑出來向我們套話及提供假線索以誤導我們,為免自己顯得太怪異,於是給我卡片來掩飾,可是欲蓋彌彰,表演得過了火。”

    “啊,當時我神探力高也在場,為什麼想不到!”力高道:“不過那男的也真夠笨,就算不丟掉女人的行動電話,最少也要關上啊。”

    “罪犯總是貪心的,加上那電話又是最新型的,我猜他大概當成某種戰利品,舍不得丟掉吧。但其實我也是姑且一試罷了,即便不行,我也會硬闖。”銀淩海解釋道:“而且他也沒忘了關電話,我撥的其實是他卡片上的行動電話號碼。”

    力高嘖嘖連聲:“什麼?不過他連自己的鈴聲都分不出來,也聰明不到哪。”

    “你說得沒錯,如果他能冷靜下來,絕對能識破這個連三歲小孩也看得穿的小把戲。不過我賭的是他一定聽到艾斯說有關珍妮新的行動電話的事,加上我堅持進門,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他作賊心虛,一時慌了手腳就露了餡。”

    “實在太過分啦,這樣你在“隨機應變兼英明神武排行榜”又遞進一位啦。”

    “別說這個了,阿高,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問你,你那時真的沒有嗅到血腥味?”

    “你在胡說什麼啊?傷者雖然身上有多處傷口,但傷口都很淺,出血量不多,現場也沒有其它血跡,味道沒可能濃烈至傳到門外,除非你是警犬吧?”

    “……”

    “嗯,我又檢查過一遍,除了輕微貧血外,你的身體真的很正常啊。”康薇爾不解的看著銀淩海。

    “但凱阿姨,我……”銀淩海期期艾艾的道:“我最近有點怪,吃得再飽也還是有種饑餓感,而且明明討壓的食物卻變得很喜歡……”

    “唔。”康薇爾皺起眉頭。

    “還有我最近拘捕犯人時,有種衝動,想把對方……總之是痛扁對方那一類……”

    康薇爾思索了一會,道:“我的專長並非心理學及精神病學,不過我知道很多前線警員也有這種問題,主要原因是高度壓力及不規律的飲食作息所致,而飲食習慣改變也很可能是身體因壓力而出現的反應。”

    她頓了頓,續道:“特別是你,阿海,從小到大,你就是正經八百的完美主義者,幹什麼也像拚了命般,這就是你的問題,人的精神就如橡皮筋般,長期拉緊就會失去彈性,再加壓的話,就會啪的一聲斷掉。”

    “但……”

    “既然如此,我叫老莫再讓你放假休息吧。”

    “不,我沒事的,凱阿姨,”銀淩海急忙道:“我一定要逮住“魔法師”,而且我還沒有弄清地下隧道那女孩的事……”

    “那事老莫會派人追查的。你就輕鬆下來,和岱莉雅約會,好好休息一下吧。”

    “但凱阿姨,我總有種古怪感覺,即使那少女不是凶手,也知道些什麼……”

    中央公園。

    “汪汪汪!”一頭皮包大小的狗兒邊向著草地狂吼,邊伸出前肢挖掘泥土。

    “不,波比,不許!”狗的主人忙一把拉著自己的寵物。

    “奇怪,波比今天幹什麼?”狗主身旁的友人問道。

    “我怎麼知道,剛剛它還好端端的。”

    正興奮挖掘著的狗兒突然像是遭雷殛般,慌張的跑到主人腳邊。

    “噢!波比,”狗主忙抱起驚惶的寵物,道:“你是怎麼啦?”

    “看這兒,泥土好像被人翻過呢。”

    “大概是公園管理員翻過土吧,”狗主憂心的看著愛犬,道:“它好像不舒服,我還是帶它去看獸醫。”

    “可能是那些狗糧,我早就說那個牌子品質不佳的。”

    “知道啦知道啦。”

    二人一犬遠去。

    時間又過去三個小時,黑夜再次降臨哥特市,剛才狗兒狂吠的地表一陣震動,泥土逐漸往上翻,倏地一道黑影破土而出,是銀淩海在隧道看到的少女。

    少女拍拍身上的泥土與塵埃,又如作暖身操般活動自己的四肢,好一會後從懷中拿出一個五芒星狀,中央鑲有琥珀的飾物,寶貝地握在手中。

    “終於到手了,雖然幾乎賠掉性命,但也是值得的。”少女露出滿足的笑容,又陶醉了好一會,才轉頭嗅嗅四周空氣,複閉上雙目,好一會才再睜開。

    “果然如此嗎?看來他決心幹下去呢……”少女心忖:“也好,這代表他沒空向我報複又或搶回護身符,他以後再殺多少人也不幹我的事。”

    真的沒所謂?心中忽然響起某道聲音,極微弱,但就是存在。

    “哼!”少女搖搖頭,彷佛想藉此揮掉心底某道聲音,良久又喃喃自語道:“對了,那個小鬼……去看看他吧,反正時間也差不多了。”

    同一時間,哥特市演藝館,演唱會現場。

    超過三十年曆史的演藝館,最聞名的是其殘舊和空調不足,入場的歌迷即使脫下上衣和外套仍舊揮汗如雨,但這完全無損他們的熱情,尖叫聲和熒光棒的光芒充斥場內。

    力高和寶娜如其它人般瘋狂歡呼起來。

    銀淩海歎了口氣,換作平常,他也會投入欣賞演唱會,但最近發生的事,令他沒這個興致,他複轉頭向身旁的羅塞朵問道:“羅塞朵,怎麼樣,你沒事嗎?”

    穿著長袖洋裝的羅塞朵滿身是汗,她搖搖頭,有點勉強的笑道:“我沒事。”

    館內充斥著安可的叫聲,樂隊又向觀眾揮手,道:“謝謝大家,我們下次再見!”

    說罷,眾成員站於舞台中央的平台上,在觀眾歡呼下,平台緩緩下降。

    好一會後,調暗了的燈光回複正常,人群站起,開始魚貫離場。

    力高向銀淩海打個眼色,後者無奈點點頭,想起之前和好友的對話:“我的好兄弟,聽著,計劃很簡單。在演唱會結束後,你要第一時間建議送羅塞朵回家。

    “我調查過,她也住上城區,和你家同方向。最重要的是,你是警隊內“最不可能亂來男人排行榜”的頭三名,寶娜一定會放心,這樣我就能和她獨處啦,哇哈哈!”

    四人隨人群來到出口處,力高拚命向銀淩海擠眉弄眼,後者遂禮貌的道:“羅塞朵,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好像也住在上城區。我也順路,不若讓我送你回家吧。”

    “好的,那麻煩你了。”

    力高馬上接口道:“那麼,我送寶娜回家吧。”

    寶娜笑道:“OK,那羅塞朵就交給你啦阿海。羅塞朵你就好好享用這個俊男吧。”

    “你在說什麼啊!”羅塞朵有點尷尬的道。

    二人揮別力高和寶娜,向停車場方向步去。此時羅塞朵卻笑了笑,拍拍探員的肩,然後轉彎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啊,羅塞朵,我的車停在前方……”

    “不好意思,我其實是打算乘地鐵的,不過若我剛才這樣說,寶娜一定會堅持陪我的,阿高就當不成護花使者了。”

    “啊,我很抱歉……”詭計被拆穿,銀淩海登時一臉尷尬。

    “不要緊的,阿海,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而且謝謝你今晚陪我,這是真的。”

    銀淩海抓抓頭,滿臉不好意思地隨著羅塞朵沿人行道步往車站。

    “好了,你送至這兒就行了,”羅塞朵道:“阿海,我雖然不知你的煩惱是什麼,但希望你早日解決。”說罷,羅塞朵向銀淩海揮揮手,拿出月票通過閘口。

    羅塞朵來到月台,液晶屏幕顯示牌出現列車將於十五分鍾後抵達的訊息,她遂坐在一旁長椅上等待。忽然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她轉過頭來,赫然是銀淩海。

    “咦,阿海你……”

    “我突然很想坐地鐵回家。”他有點傻氣的道。

    羅塞朵噗哧笑道:“我很欣賞你的紳士風度,不過我是成年人,雖不是前線警員,但好歹也是個警察,懂得照顧自己。況且,你有想過明天要取回車子時會很麻煩嗎?”

    “這個……”

    “快點吧,購票的十五分鍾之內是容許退票的。”

    “不,其實我……我有點擔心,我……”

    “擔心?”

    “怕那個打你的人再動手。”銀淩海一時衝口而出,又急忙閉上嘴巴。

    “……”

    “我……其實我是亂說的,你不要在意……”銀淩海慌忙的又道。

    羅塞朵歎了口氣道:“老天,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不不,不細心是看不出來的。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即使細心也看不出來,是這樣的,對了,是這樣的。”銀淩海手忙腳亂的解釋道。

    “我我……其實我是推敲出來的。首先,你的粉底有點過厚。在演唱會時,你常不自覺以手遮掩左麵,而最初入場選擇坐位,於相連的四排坐椅中,你特意選最左的位置,好像有點怕我們看到你的左臉頰。

    “所以我不自覺看看你的臉,發現那處有點紅腫,從形狀和位置來看,很可能是遭掌摑留下的,再加上剛才會場很熱,但你滿頭大汗也堅持不脫下上衣,令我猜想是不是你手臂上也有什麼……傷痕……”

    銀淩海看著欲言又止的羅塞朵,急忙道:“其實是我……我曾處理過一宗家庭暴力案子,那位妻子被丈夫以煙蒂燒灼手臂,前臂上有幾個圓形的燒傷,所以無論天氣有多熱也穿著長袖衣服……我不是說你也是……如果我想錯的話,我很抱歉。”

    “不,阿海,你的眼力很好。”羅塞朵把上衣衣袖推高,一雙白皙的手臂上除有多處瘀青外,更有不少銀淩海剛才所說的圓形灼痕,受過有關訓練的探員更看出,傷痕新舊不一,不是一次造成的。

    “是什麼人做的?”銀淩海憤怒的道。

    “阿海,”羅塞朵把衣袖放回,道:“我很謝謝你,但每個人都有其難處……”

    “我知道,但一個人因為貪念而搶一個麵包,和因自己的小孩捱餓而搶,縱使動機各異,但同樣都是犯了罪。沒有任何理由可以容許一個人傷害另一個人,你也是警察,應該也很清楚這個道理。告訴我,是什麼人打你,你的男朋友?”

    “老天,”羅塞朵歎了口氣,道:“你的語氣真的好像莫長官。”

    “是的,而且我和他一樣不能容忍無辜者受傷害,是誰打你?”

    “是我的男朋友……”

    “老天!為什麼不告訴我們,你在警隊中有許多同伴和朋友啊。”

    羅塞朵歎了口氣道:“兩個人的事很難說得清,他其實很愛我,他隻是一時……”

    “他真的愛你就不會傷害你。”

    “唉,你不明白的……”

    “聽我說,你和那混蛋住在一起?還是他有你住處的鑰匙?”

    “他……他大概在家中……不過應該睡著了……”

    “不過也有可能心情不好,再扁你一頓?”

    “你不明白的……”

    “是你不明白!聽好,女士,你有什麼好朋友或是親友可以讓你住上一晚嗎,如果沒有,即使被阿高埋怨,我也要讓你到寶娜家過夜,又或是安排你到酒店。”

    “不,寶娜她不知道,我沒告訴她。”羅塞朵急忙道。

    “她不是你的好朋友嗎?”

    “但她也在警隊工作……算了,總之以她衝動的性格,不告訴她是為她好。”

    銀淩海不解的看看羅塞朵,又道:“那你有能過夜的地方嗎?”

    “嗯……我的弟弟其實也住在本市。”

    “好吧,那就到他的家。明早你回到家中,和那混蛋說清楚,告訴他敢再碰你,你在警隊中的所有朋友都不會放過他,我和莫叔鐵定會令他後悔曾經存在過。”

    “我很感謝你……但你不明白的,阿海……”

    銀淩海一言不發,拉著羅塞朵的手走向車站出口。

    “阿海,你……”

    “告訴我你弟弟的住址,我用車子載你去。”

    “但……他知道我一整夜沒回家,會很擔心的……”

    “擔心少了一個人肉沙袋?聽我說,給自己一個機會,對自己好一點,好嗎?”

    “……”

    “相信我,不用提心吊膽的生活是人的權利,明天你一定要好好告訴那混蛋。”

    “……”

    “答應我。”

    “好吧。”羅塞朵點點頭,忽然笑了起來道:“你真的很好管閑事呢,阿海。”

    “是啊,我的嗜好真的很爛。”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3:28 AM

第七回:殺戮之聲

    翌日上午,中央警署,職員餐廳。正推門而入的銀淩海剛好遇上寶娜。

    “嗨。”銀淩海打了聲招呼。

    “嗯。”寶娜雙目紅腫,語帶哭音的回道。

    “對了,羅塞朵呢?”銀淩海想起昨晚的交談,問道。

    豈知對方雙目一紅,抽泣著的道:“羅塞朵……羅塞朵她……”

    “怎麼了?”

    “她發生了意外,今早從家中的樓梯滾了下來……”

    “什麼?”銀淩海整條脊骨有如泡在冰水中,涼颼颼的。

    “醫生說她撞到了頭,可能受了腦震蕩,現在還昏迷不醒。”

    “可惡!”銀淩海想起羅塞朵說過男朋友施加暴力的事,怒道:“意外?我可不相信會如此巧合!”

    “你在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羅塞朵的同居男友喜歡把她當人肉沙袋,她今天剛打算向他說分手,就發生意外?未免太巧了吧?”

    “你胡說個什麼呀?”寶娜疑惑的道:“羅塞朵的男友打她?你從哪兒聽來的?”

    “是羅塞朵親口告訴我的。”

    “不可能的,他是公認的好好先生,怎會幹這等事!”

    “你認識他?”

    “當然,你也該認識他……啊,對了,他剛調來這兒不久,你可能不熟,不過他以前和我及羅塞朵是同一個警區的,他叫傑比,是政風處的主管。”

    “你說什麼?”

    政風處是哥特市警隊內一個近似憲兵性質的部門,專負責警隊內部紀律及警員操守的調查,也可間接影響一個警員文件紀錄上的評價,進而影響其升遷,是故即使本身身家清白,警隊中人也對其又敬又畏。

    下午,中央警署。

    銀淩海不用特意打聽,單是隨便問了幾個人,就知道傑比·羅渣士的背景。他是一流大學畢業,曾是美式足球隊的四分衛,更是警隊搏擊大賽的亞軍,人緣甚佳。傳聞他有機會升任署長,是警隊內公認最有前途的明日之星。

    透過康薇爾,他也找到當時趕往現場的救護員,曉得當時是傑比報警的,他說羅塞朵早上回到家裏後,不小心從二樓的樓梯滾下來。而救護員知道對方是警察後,沒有懷疑,隻把其當成普通的家居意外。

    “可惡,都是我的錯……”羅塞朵仍然昏迷,令銀淩海心中滿懷歉疚。

    當然,還有憤怒。

    銀淩海步進洗手間,傑比正對著鏡子在細心梳理自己的頭發。對方看到銀淩海,不由皺皺眉。警署內不成文規定,位於這個層數的洗手間是供高級警務人員專用,一般像銀淩海那種普通探員不該進來。

    銀淩海站在其身旁,扭開水龍頭,視線射向鏡中的傑比道:“長官,聽說你女朋友羅塞朵出了點意外,我很遺憾。”

    “嗯,謝謝……銀探員,我也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傑比露出神氣表情回道。

    “聽說她現在仍昏迷,你不用待在她身旁嗎?”

    “這個……老實說,我又不是醫生,在那兒也幫不上忙,假若有什麼變化醫院會通知我的,況且你知道,”傑比一副大義凜然的表情道:“罪惡是不會休息的,所以警察的工作也做不完。”

    “嗯,長官,那真的辛苦你了。”

    “你過獎了。”傑比低下頭,正想扭開水龍頭。

    銀淩海一言不發,一把將他的頭按在洗手槽上,同時另一隻手把水龍頭扭成最大出水量,自來水立時嘩啦嘩啦的流到傑比頭上。

    “幹……幹什麼,你瘋了嗎?”傑比臉被緊壓在水槽底部,出水孔被堵著,自來水開始積聚,呼喊聲很快變成水中冒出的泡泡。

    水花四濺,傑比雙手拚命揮舞,想推開銀淩海,但他手勁異常強大,搏擊大賽亞軍竟也掙不開。好一會後,銀淩海扯著傑比的頭發,把他的頭拉起來,剛才還意氣風發的他頭發濕透,臉上的水一條一條如瀑布般,和著眼淚、鼻涕流下,一副狼狽相。

    “操……操你媽的!”傑比的怒氣連同粗話同時爆發,右手一肘頂向銀淩海。

    銀淩海像是預知其動作般,右手硬生生地緊握著對方撞來的手肘,緊接著空中響起清脆的骨骼折斷聲。

    “啊!我的手……”傑比立時發出殺豬似的慘嚎。

    銀淩海再把他的頭按到水中,一會後再拉起來道:“被人傷害的滋味如何?”

    “銀淩海,你聽著,我不會就這樣算了……”

    “聽好了。”銀淩海一把抽起其頭顱,把他的臉壓在鏡子上,讓他和自己壓扁了的臉接吻。

    探員冷冷的續道:“我知道你這壞胚的爛嗜好是毆打手無寸鐵的女性,也知道是你把羅塞朵推下去的。”

    “你怎會知道……不,你在胡說什麼……”

    “你最好向所有認識的神明祈禱,保佑羅塞朵醒過來,否則我會把一切抖出來。我會詳細調查現場,追查這宗意外,叫人替她驗傷,她身上一定有大大小小、新舊不一的傷痕瘀痕,屆時看你怎樣解釋?”說罷,銀淩海重重的把他推到一旁,轉頭打算離去。

    傑比站起來,頭發如海草般散披在臉上罵道:“銀淩海,給我站住!你這黃皮豬,馬上跪下來向我道歉,否則我要你好看!”

    “如果我不呢?”銀淩海轉過頭來調侃道。

    “你……”

    “你會像個娘們在地上空喊,還是來扁我?不過你真的有膽子向敢還手的人動手?”

    “你……操你媽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父親的事!”

    “你說什麼?”正要推門離去的銀淩海身子倏地僵住。

    “我在說你的父親,那個萬年巡警,那個出賣警隊情報給黑道的“金手指”啊,”傑比冷笑道:“不過你知道最妙的是什麼?他冒著被革職查辦的風險,向黑道通風報訊,卻隻向黑道收那一點所謂的“車馬費”。

    “老天,不止日常工作,即使連貪汙瀆職,他也做得很爛啊!我們政風處一直把他當成笑話來講。”

    “……”

    “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你和你老子一樣笨,一樣是廢物!我告訴你,你玩完了,銀淩海!我不把你踢出警隊,我傑比·羅渣士的名字倒過來寫!”

    “……”

    “聽說你母親丟下你們父子,跟一個混黑道的出走,搞不好她就是知道你父子倆一對寶,都是無可救藥……”

    這話觸動了銀淩海的痛處。一瞬間,追捕威廉時的憤怒和殺戮衝動再次出現,迅速占據了他全身每一個細胞,理智和冷靜彷佛從沒有存在過。

    來吧,順從心中的欲望吧。

    銀淩海猛地衝到傑比麵前,先側頭閃過迎麵而來的一拳,同時右拳擊向對方小腹。

    傑比立時痛得如煮熟的蝦子般彎下腰來,銀淩海雙手緊按其頭顱,膝蓋猛力頂向其臉部,一道清脆的骨折聲傳來,搏擊亞軍的鼻梁登時折斷,血流滿麵。銀淩海沒理會對方嗚呀嗚呀,不知是哭泣還是慘叫的聲音,緊抓他的後腦,再猛力往水泥壁撞去。

    “砰!”洗手間的整麵水泥牆如遇上地震般,灰塵從天花板上沙沙落下。

    “銀淩海,停手,否則我會……”

    “砰!”再撞。

    “我……我……”

    “砰!”第三次撞擊,兩顆門牙從牙齦處跌落,當然,不會是銀淩海的。

    “我知錯了……是我……是我不對……是我,我承認,是我把她推下樓梯的。”

    “吼……”銀淩海沒有回答,咽喉發出陣陣吼叫聲,雙目布滿血絲,臉上更詭異地掛上一個享受的笑容。

    “我……我不會再打羅塞朵的……我道歉……不,我去自首……求求……”

    “砰!”“砰!”回答的仍舊是一連串頭顱撞擊混凝土的動作。

    “你在幹什麼?”尖叫聲從背後響起,接下來如大合奏般,呼救,叱喝,高叫停手的聲音此起彼落,而直到銀淩海被數人壓倒在地,已經是五分鍾後的事。

    “砰!”巨響再次傳來,不過這次是莫凡猛力拍擊桌麵的聲音。

    “阿海,你……你……”莫凡氣得說不出話來,好一會深呼吸幾次才續道:“你知不知道你幹了什麼?”

    “莫叔……長官,我……傑比他故意把羅塞朵推下樓梯,然後裝成普通意外般,現在她還待在深切治療部,昏迷不醒。”

    “證據呢?”

    “傑比他……他親口承認的。”

    “那是他的臉被打扁之前?還是肋骨被打斷之後?”

    “我……”

    “一個警察最需要的是冷靜,無論是辦案時或幫助其它人的時候,用你的腦!別用你的心!你現在幹了什麼?刑求?私人執法?你的腦子哪兒去啦?”

    銀淩海沉默了一會才續道:“莫叔……長官,這次的確是我不對,但他打羅塞朵,把她推下樓梯是事實。求求你,莫叔,一定要徹底調查這件事,對了,你隻要叫醫生檢查羅塞朵身上,一定會找到傷痕。”

    “我會試試的,但不能保證什麼。”

    “謝謝你。”

    “先別謝,聽著,阿海,警隊最重視的是紀律和服從,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長官。”

    “好吧,銀淩海探員。聽著,由即日開始,你將暫時被停職,直至內部紀律聆訊有結果為止。現在,交出你的配槍及警章。”

    “是的,長官。”銀淩海以掩藏著痛苦的聲音道。

    “很好,你現在可以出去了。”

    “長官,是的,長官。”銀淩海向莫凡敬了個禮,轉過身子。

    “阿海。”莫凡輕輕叫住了探員。

    “是的,長官。”

    莫凡柔聲道:“康薇爾告訴我,你尚沒完全複原,你就趁這個機會休息一下吧。”

    夜。那道聲音再次出現,兩道紅芒再次於黑暗中亮起。

    是誰?

    你忘了嗎,我說過,我就是你,我是你的欲望,我是你的憤怒,我是你的憎恨,我是你最真實的一麵。

    你說什麼?

    黑暗如浪潮般湧動,景象又變,少女的臉容浮現。

    歡迎來到吸血鬼的世界……少女鮮豔欲滴的嘴唇張開,露出如野獸般的犬齒。

    不!銀淩海猛地睜開雙眼,整個人掙紮著,從沙發上半坐起來。

    “嗄……嗄……”他摸摸自己的臉,發現上麵都是冷汗。

    “老天,這是什麼怪夢……”銀淩海拍拍自己的頭,因停職而待在家中的他,剛才倚在沙發上,不知不覺睡著了。

    自己變得愈來愈奇怪了,先是那難以解釋的饑餓感,還有那種隨時爆發的暴力及嗜血衝動……最重要的是,五芒星凶殺案尚沒破,但現在自己卻隻能窩在這兒睡覺。

    歡迎來到吸血鬼的世界……

    “可惡!”惱怒的銀淩海往身旁的櫃子大力一捶,“啪”的一聲,一個鋁合金箱子從櫃子頂處掉到地上。

    “咦,這是?”銀淩海打開箱子,海棉狀的防震物料內躺著一把美國史密斯·威遜(S&W)公司的M10型號,六發子彈左輪手槍,雖然已略微老舊,但保養良好,那是自己警校畢業那一天,莫凡送的禮物。

    電話忽然響起。銀淩海關上箱子,拿起話筒。

    “喂,是阿海嗎,吃飯沒有?”電話另一頭傳來岱莉雅的聲音。

    “嗯,叫了薄餅外賣。”

    “很抱歉呢,有個研究生弄混了數據,所以今天晚上我要待在計算機前啦。”

    “不要緊,你專心工作吧。”

    “啊,對了,昨天我碰見亞門教授,他很興奮似的,拚命拉我的手,說很感激我,讓他碰到如此有趣的東西,我從沒看過他如此起勁過,你到底和他說了些什麼?”岱莉雅問道。

    “嗯,是案件上的一些宗教儀式……”銀淩海回道,他總是有意地避免和岱莉雅談及自己工作中暴力和死亡的那一部分。

    “他告訴我已兩天沒睡過,關在辦公室內研究你給他的資料,你要打個電話給他,好好謝謝人家。”

    “我又沒有要求他……”

    “人家是幫你做白工,你說聲謝謝總不過分吧?”岱莉雅固執的道。

    “好吧好吧。”

    “嗯,好了,我要掛線了,一個人在家要乖點,別帶其它女孩子回家喔。”

    “咦,你怎麼知道我想在家中開比基尼派對呢?”

    “你敢?今晚之內你記著打個電話給亞門教授說句謝謝,好嗎?”

    “嗯嗯。”

    “不許敷衍我。”

    “是的是的,岱莉雅大人。”

    “對了,阿海,你記得再過兩個星期的星期二是什麼日子吧?”

    銀淩海登時心叫不妙,冷汗直冒,心忖:星期二……八月一日……是什麼日子?第一次見麵紀念日?第一次約會紀念日?

    他強自鎮靜,打個哈哈,道:“我當然記得了,我早已有所準備。”

    “是真的嗎?太好了,嗯,我愛你喔。”

    “我也是。”

    “呼……”銀淩海鬆了口氣,心中提醒自己,務必要在八月一日來臨前想出那是什麼日子,否則下場會很慘。

    他又深吸一口氣,再度拿起話筒,撥往沃爾夫的辦公室,要是被岱莉雅知道自己沒依她的話做,下場會一樣慘,更何況老教授可能知道更多有關吸血鬼的事。

    “喂,是誰?”電話響了好一會才有人拿起話筒,沃爾夫的聲音帶著不耐煩。

    “你好,教授,打擾了,我是銀淩海。”

    “銀探員?是不是又有人死了?”老教授興奮的道。

    “不是的。”沃爾夫視人命如草芥的這點令銀淩海很感冒,他頓了頓續道:“我隻是想問問你研究有什麼進展。”

    “那些文字我仍在解讀中,現階段暫時知道是一種……用比較現代的詞語來說,是一種“交易”,施術者付出某種代價,奉獻某種特定的祭品,以換取某種東西。”

    老天,還真多代名詞啊!銀淩海心忖,同時心念電轉,道:“教授,我可否這樣理解,凶手並非是隨機選擇某位女性,而是因為被害者彼此有某種共通點,所以凶手才會殺害……不,是選擇她們作為祭品。”

    “嗯,可以這樣說。”

    “那這個共通點是什麼?”

    “我不是說我在研究中嗎,如果再有多一兩個人被幹掉就好了,我可以有多些數據……”

    銀淩海有點嫌惡的轉移話題道:“對了,教授,我想多請教一個問題,請問你知道有關吸血鬼的事嗎?”

    “吸血鬼,你指民間傳說中,那些以吸人血維生,不老不死的吸血鬼?”

    “是的,你知道些什麼嗎,到底吸血鬼是什麼東西?”

    “哇哈哈,你的問題很有趣,銀探員,所謂吸血鬼,正確名稱是梵姆帕亞(Vampire),或叫Vampyr、vampyre或是wampire,都是這個字的不同拚法,相當於拉丁文的vampirus。

    “它們的意思都相似,意指吸血的屍體(cadaver sanguisugus)、活屍、活死人、附體的鬼魂、與魔鬼訂下盟約的死者(cum

    )等等。”

    “嗯。”

    “在歐洲,十一世紀以來,各地都有死人離開墳墓,襲擊活人的相關傳說,而對他們的稱呼也各不相同,如德國人叫他們作nachzehrer,希臘一帶則稱呼他們為vrykolakas,不過直到十八世紀中葉,開始統一叫他們作梵姆帕亞。”

    “教授,聽說被吸血鬼吸過血的人都會變成其同類,這是真的嗎?”

    “嗯,很多文獻及地方傳說都談及這點,例如……”

    “那麼變成吸血鬼的人有什麼特征?”銀淩海焦急的打斷道。

    “就是成為吸血鬼啊。對了,”沃爾夫興奮的道:“你問這些幹嘛,是不是和凶案有關?凶手這次模仿吸血鬼,吸食被害人的血嗎?”

    “不……是因為我遇到……不,我隻是一時好奇。”

    沃爾夫像是玩電玩時被父母勒令去做功課的小孩般,大怒道:“什麼?一時好奇?你知否我為了解讀那些文字有多忙碌嗎?你還要問些有的沒有來浪費我的時間?”

    “很抱歉,教授。”

    對方哼了一聲,掛了線。

    “唉,”銀淩海歎了口氣,忍不住喃喃道:“到底有誰可以告訴我,我身上是怎麼一回事?”

    “你為什麼不問我?”背後倏地傳來一道女聲,銀淩海回頭,一名少女不知何時坐在露台的欄杆上。

    “是你!”銀淩海雖然驚訝,但憑著本能及職業訓練,震撼隻不過維持約一秒時間,探員一個閃身來到床邊,下一秒間,本來躺在箱子中的左輪手槍已來到手中。

    “別動!否則我會開槍!”銀淩海喝道,雖然槍中沒有子彈,但對方當然不知道,最少可以唬住對手。

    少女看著銀淩海,打了個呵欠,道:“拜托你有點記憶力好嗎?第一,別你你你的稱呼人,沒家教!我叫雯妮莎,而且我相信早前已經介紹過自己了。第二,你認為這些玩具可以傷害我?”

    “……”

    “何況我若是要對你不利,早就動手了,還要傻乎乎的與你在這兒窮磨?”

    銀淩海思索了一會,仍舊保持戒備的姿勢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你是怎麼進來的?目的又是什麼?”

    雯妮莎一臉受不了,沒好氣道:“回答你第一條問題:我叫雯妮莎,綽號“闍夜女王”,年齡是秘密,是血族……即你們俗稱的吸血鬼,如果你是問這個的話。”

    “……”

    “第二條問題:我是從地麵上跳上來的。”

    “胡說!”

    “你自己也應該嚐試過,不是嗎?”

    銀淩海登時想起那次從七樓往下躍,而自己絲毫無損的事。

    “第三條問題:我是來引導你的。”

    “你在說什麼鬼話?”

    “那時我不就告訴過你了?歡迎來到吸血鬼的世界。”

    “荒謬!這世上根本沒有吸血鬼!”

    “是嗎?”雯妮莎優雅的淡淡一笑,倏地雙目變得赤紅,在銀淩海尚未意識過來的瞬間,已由露台處瞬間來到他身前。

    “什……”

    雯妮莎輕鬆的把探員淩空舉起,露出獠牙的嘴巴上彎,發出一道威嚇意味十足的咆哮聲,再砰的一聲將探員撞到牆壁上,令他手中的左輪手槍掉到地上。

    女吸血鬼輕輕放下對方,調侃道:“現在你認為呢?存在論者先生?”

    “……”

    “我可是很忙的,所以就先說結論吧。小鬼,你已經不是人類,而是吸血鬼。”

    “你……你說什麼……”

    “是真的,在地下鐵隧道時,我已受了重傷,處於“血暴狀態”……我遲點再解釋這個,偏偏你卻跑來惹我。總之,當我回複理智時,你已受重傷,離鬼門關不遠,我一時不忍……不,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我和你進行了“吮擁”儀式,令你死而複生。”

    一直被其它人當成是幻覺的事得到證實,但銀淩海可半點高興不起來。

    “不!你在說謊!”

    “我是不是說謊,你自己最清楚!還是你對自己身體及內心的變化視而不見?”

    “我隻是壓力過大……”

    “哈哈哈!”雯妮莎忽地咯咯嬌笑起來,縱然笑聲充滿嘲弄氣息,但樣子仍然清麗動人,她擦擦因為笑得太厲害而流出的眼淚道:“老天,那時我就知道你是個天真的小子,但想不到你的娛樂性這麼豐富,哈哈哈,真的笑死我了。”

    說罷,雯妮莎也不待銀淩海回應,再次把他淩空舉起道:“你這笨驢給我掏幹淨耳朵,一字一句的聽好,你已經是一頭吸血鬼,活人的鮮血就是你的食物,你定時需要吮吸鮮血,就如你肚子餓要吃東西一般。

    “若太長時間沒嚐到血,你體內的欲望會愈來愈強烈,最後會戰勝理智,令你進入“血暴狀態”,變成“心獸”的奴隸。”

    “心獸?”

    “就是時常在你腦海中出現的聲音,老是誘惑你、慫恿你,讓你失控的東西。”

    “那……”

    “坦白說,你現在還沒有失控,我已經覺得是奇跡了,所以趁慘劇尚未發生的時候,跟我一起走吧。”

    “去哪兒?”

    “你沒記憶力的嗎?我說,到屬於血族,即吸血鬼的地方。”

    “別開玩笑了,我還有家人、朋友,我為什麼要跟隨你到什麼勞什子地方?”

    “你認為我很樂意嗎?但你承襲了我的血裔,我就對你有責任,而且……”

    雯妮莎頓了頓,臉上忽然浮現出寂寞的神色,她放下銀淩海道:“你以為你還能如正常人類般,和他們一起生活嗎?總有一天,也許是明天奇 -書︿ 網,也許是後天,你一覺醒來,發現身旁都是你親人、朋友的屍體,而你嘴邊的血跡還沒幹透,你是不是想這樣?”

    “我是絕對不會殺人的!”

    “很多事情不是你主觀願望可以改變的。”

    “我不知你的話是真是假,但我告訴你,我是個警察,我的職責是維護正義,保護無辜,我不會殺人,不會吸血,也不會跟你當什麼勞什子的吸血鬼!”

    “老天,和你說話果真是浪費時間。”雯妮莎搖搖頭道:“算了,等你忍不住殺人時,就會嚐試到悔恨這果子的味道。”

    說罷,女吸血鬼轉身往後輕躍,優雅的雙足輕踏在露台欄杆處。

    “等等!”

    “怎麼啦?”雯妮莎不耐煩的道。

    “有關那五芒星凶案凶手的事,你當時也在現場對吧?你是打算阻止他嗎?”

    “哼,我才沒有如此的閑工夫,我是為了……算了,這不關你的事,總之我已達到目的,今後他再殺多少人也不關我的事。”

    “你的意思是凶手還會繼續殺人?”

    “當然了,他的儀式尚未完成。”雯妮莎站在欄杆處,居高臨下的看著銀淩海道。

    “那他是什麼人?還會在哪兒行凶?還有,他是如何選擇被害者……”

    “哼,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雯妮莎不耐煩的打斷道:“而且你不是個正義的警察嗎?自己去調查不就行了?”

    “雯妮莎,他再行凶,意味著又有無辜的人受害,你一點也不介意嗎?”

    “關我什麼事?這世界上每天也有人死去,我都要一一為他們負責嗎?”

    “但她們是死於你的袖手旁觀,而你隻要告訴我凶手的事,就可以挽救其它人。”

    “哼!沒益處的事我不幹。”

    “算我求求你吧,而且你其實也很在意的,不是嗎?”

    “你胡說什麼?”一直笑嘻嘻的在調侃銀淩海的雯妮莎忽然滿臉怒容厲聲道。

    “我不會看錯的,在第三名被害者的屋外相遇時,你看到那女孩的屍體被抬出來,眼神中流露出悲哀和憐憫,那是人類的眼神。”

    “你竟敢說這等話……”憤怒的雯妮莎忽然閃身至銀淩海麵前,正想伸手拎起銀淩海的領子,卻突然一個踉蹌,倒在探員懷中。

    “你沒事吧?”

    “我沒事!”雯妮莎一把推開銀淩海,站直身子,倚在露台欄杆處,又喘息了一會才續道:“這個世界上沒有免費午餐,幫助你我有什麼好處?”

    “我不能答應跟隨你當吸血鬼,但在我能力範圍內,又不傷害其它人的話……”

    “知道了知道了,你這頭固執的驢子,好吧,這點我暫時不勉強你……”

    雯妮莎沉吟了會,忽然露出惡作劇的表情道:“好吧!你以後要叫我“師父”。”

    “什麼?”

    “怎麼樣,一個稱呼一條人命,算是很便宜了,還是你覺得自己的自尊更值錢?”

    “好吧,雯妮莎……師父。”

    “唔,乖。好吧,我告訴你,我的答案是:不知道。”

    “雯妮莎!”

    “不是說了要叫我師父嗎?而且我沒騙你,有關那魔法陣的事,我真的不清楚。”

    “怎可能?但你又為何能在他行凶的地點出現?”

    “我隻是單純感應到他在施術時發出的魔力,從而找出他的所在而已。”

    “那麼你現在也可以感應他的位置……”

    “不,因為上次造成的傷勢尚沒複原,我的感應能力不及未受傷時的十分之一,站在這兒和你說話已經是極限了。”

    “什麼……”

    “我唯一可以告訴你的,”雯妮莎閉上眼睛好一會又睜開道:“從魔力的波動幅度來看,那家夥應該會在今夜動手,而地點方麵……我勉強可以感覺到,唔,應該會在這個城市西北方一帶。”

    “就這樣?你可以再縮小範圍嗎?”

    “你這頭蠢驢沒理解能力的嗎?這已經是我現在感應能力的極限了。”

    “……”

    “聽好了,我“闍夜女王”雯妮莎一向言出必行,我答應了你,就不會打誑語,信不信隨你的便,但即使你知道他行凶的確實地點又如何?你想去阻止他?”

    “作為警察,當然要阻止命案發生啊!”

    “天啊,你的天真和沒大腦還真是怪物級的,雖然我已偷了他的……他的某種東西,令他的魔力變回一般“術者”的水平,但他畢竟是接近中階的“術者”,和你之間就如螞蟻和大象一般,比也不用比。”

    “不論如何,我是警察,明知將有凶殺案發生就不能坐視不管,這是我的責任!”

    “你到底聽不聽得懂人話啊?連現在這樣狀態下的我,也可以輕易把你搓圓按扁,你送上門去隻有被屠掉的分!

    “雖然我不知那家夥施法的目的是什麼,但我肯定的是,那是一種冷靜強烈的欲望,會消滅任何阻礙的東西。你別以為自己是血族之身就多了不起,你隻是雛兒而已,“壓抑”、“覺醒”等控製力量的方法也完全不知道,你壓根兒連半點勝算也沒有。”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很多事情不是由勝算高低決定,而是由是非對錯來決定。”

    “氣人!你的腦袋還真是硬,隨便你!不過你死後到冥府時,可別說是我雯妮莎的子嗣,免得丟我的臉!”雯妮莎說罷,也不待銀淩海回答,向後一躍,再躍入夜色中。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3:30 AM

第八回:離別

    “怎麼辦?隻有一句哥特市的西北方為線索,根本是大海撈針!”銀淩海攤開市內地圖,焦急的研究著。

    有什麼方法可以阻止凶手再次行凶?對了,打電話給莫叔,叫他加強那一帶的警力,加派巡邏車巡邏,加設路障,這樣可能令凶手投鼠忌器……不!範圍太大了,而且最大的問題是,我要怎麼向莫叔解釋說明?

    “要冷靜,辦案時用你的腦,不是你的心。”莫凡的話忽然浮現。

    “是的,我要冷靜下來。”銀淩海忙深呼吸幾次,把冰涼的空氣吸進肺中。

    “凶手前幾次行凶的地點均不同,可見其活動範圍極廣……”銀淩海思索著,同時拿出圖釘把凶案地點逐一標示。

    “我想想,第一宗凶案發生在中央公園,第二宗在上城區,第三宗在城東,凶案地點沒有共通點,彼此相距又遠,而且分布……等等……”

    一道靈光在銀淩海腦中,一個老是在凶案現場出現的符號倏地浮現。

    “五芒星……凶案地點相距甚遠……沒重複地區……”銀淩海拿出一把直尺,量度各地點之間的距離,果然地點間的距離相當接近,接下來他以線條將其連貫起來。

    一、二、三、四,四個地點,剛好可以形成一顆尚未完成的反向五芒星圖案。

    “是的,還要第五筆,圖案才可能完成,但最後一個的地點在哪兒?”

    嗯,根據距離和五芒星形狀推斷,地點是:韋氏廢紙處理工廠。

    夜。漆黑的天際有如鍋底,大雨再次降臨哥特市。

    銀淩海靜靜地坐在車內,眼盯著不遠處的廢紙處理工廠大門。入夜後的重工業地區安靜一如死海。探員想起自己在電話上與莫凡間的對話,他說了凶案將會發生的地點和自己的推理,可是對方的反應卻相當冷漠。

    “阿海,別忘了你現在被暫時停職,還是趁此機會好好的休息一下吧。”

    “但莫叔,有人將要在今夜被殺啊!”

    “你憑什麼如此肯定凶手會在今夜行凶?誰告訴你的?”

    “這個……”

    “我知道你對案子熱心……好了,我們接到情報,有重要的行動,要掛線了。”

    “等等,莫叔……”

    “卡。”莫凡掛了線,銀淩海曾不死心的再撥了幾遍,但均已轉往留言信箱,他知道警方有重要行動前夕,有關的警務人員均要關上行動電話,以免有泄露情報之嫌。

    可惡,沒有辦法了嗎?我難道明知道有人會被殺害,自己卻袖手旁觀嗎?不——

    假如,假如凶手成功殺死了第五個人,完成了那五芒星圖案,他會怎樣?會否就此停止殺戮?銀淩海在寂靜中忍不住想,還有,自己的猜想有錯嗎?凶手真的會出現?其實凶案地點可以用線連結成任何形狀,覺得像是五芒星圖案可能隻是先入為主……銀淩海越忖度就越覺得自己的主意荒唐。

    引擎的聲音倏地傳來,打斷了他對自己的質疑。一輛殘舊的廂型車緩緩駛到工廠大門外,車窗搖下,駕駛探出頭來和警衛說話。對方是個男性,身旁的助手席坐著另一人,像是一名女子。

    探員同時也看到警衛一臉大惑不解的樣子,他搖搖頭,低下頭來和對方說話,接著他突然皺起眉頭,手猛然揮動,像是要驅趕蚊子之類的昆蟲般,沒多久他又站直身子,沒再說話,轉身打開了大門,車子緩緩駛入。

    這是怎麼一回事?考慮了一會後,銀淩海來到大門的警衛亭前,馬上嚇了一跳。

    警衛呆站在亭中,像是沒發覺銀淩海的出現般,一臉呆滯,眼神渙散。口沬從嘴角緩緩滴下,幾隻飛蛾伏在他的臉上和身上,一動不動。

    “是,開門,我明白了,開門。”警衛重複著這句話,樣子就像服了某些藥物般。

    “喂,你怎麼了,醒來!醒來!”銀淩海搖搖警衛,但對方毫無反應。

    本來靜伏在日光燈及警衛身上的數十隻飛蛾,忽然拍拍翅膀,往銀淩海臉上飛去。

    銀淩海打了幾個噴嚏,揮揮手,意欲趕跑它們,豈知飛近的幾隻突然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其它則如逃命似的拚命拍翅飛走。

    銀淩海抓抓頭,又探了警衛鼻息及脈搏,判斷其沒有生命危險後,忙跑往工廠。

    工廠寂靜如陵墓,像一個金屬怪獸的胃,燈光若有若無。

    孤身的探員麵對整場黑暗,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集中精神,正要打開手電筒之際,四周的景物倏地變得明亮起來,本來隻有輪廓的東西,現在變得清晰可見。

    “什麼?”銀淩海一驚,景物又變得暗淡下來,“是我自己?”

    “呼。”銀淩海再次深呼吸,像剛才般集中精神,四周的景物又再次變亮。

    “老天,夜視能力?我真的變成怪物了。”耳中倏地傳來低沉連續像是誦經般的聲音,銀淩海隨著聲音的方向前進,沒多久即發現不遠處,堆放機械器材的空間傳來閃爍不定的光芒,他忙放輕腳步,躲在一堆瓦通紙後麵,探頭看去。

    一名男人站在不遠處,他穿著普通的運動套裝,手中拿著一把似是匕首的利器,地上則躺著一個女人,她呆望著眼前銳利的刀鋒,雙眼雖然睜得老大,但眼神卻沒有聚焦,一絲口沬從笑著的唇邊淌下。

    男人忽地吐出幾個高亢的音節,再把刀子高舉過頭,正要往下刺去。

    銀淩海馬上從藏身處現身,高叫:“住手!”

    男人的動作猛然頓住,他瞪著銀淩海冷冷道:“誰?”

    “哥特市警察!”銀淩海大喝道:“馬上放下武器!”

    “你是什麼人?為何能無視我的結界闖進來?”

    “別給我那麼多廢話,馬上放下武器!”

    “總是有人阻礙我……”男人低頭喃喃道,複抬頭看著對方,神色無奈道:“警察先生,很抱歉,但我真的要完成儀式,這比我的生命更重要,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

    說罷,男人重複吟著某幾句句子,聲音帶著某種奇異的節奏,黑暗中倏地出現一群飛蛾,向銀淩海臉上撞來。

    “可惡,這什麼……”銀淩海忙伸手撥開眼前的昆蟲,在他視線受阻同時,男人聲調一變,旋律、節奏急促起來,幾個用作裁切紙張的機器淩空浮起,猛地向他撞去。

    銀淩海狼狽地就地一滾,機器在空中互相撞擊,發出轟然巨響。

    吃驚的銀淩海剛想站起,男子已衝向探員,刀鋒在半空劃出一道圓弧向他斬來。

    兩道槍聲響起,正要撲向銀淩海的男人倒在地上,胸部及小腹位置的衣服逐漸變紅。銀淩海持槍小心接近倒在地上的男人,對方血流如泉,肺部拚命吸入氧氣,血則從其背後滲到地上。

    “你振作點,我現在馬上叫救護車,”銀淩海忙半跪下來,掏出身上的手帕,按在男人的傷口上。

    “警……警察先生……你為什麼要救我……”

    “我是警察,不是殺手。在你接受法律製裁之前,我不會讓你死的。”銀淩海邊替對方作簡單的急救,邊掏出行動電話。

    “你真是一個好人,我很抱歉……”男人的聲音逐漸微弱。

    “喂,你振作一點……”

    “騙了你。”銀淩海背後突然傳來男人的聲音,他還未會意,胸口忽然一緊。

    他下意識低頭一看,一截尖銳的金屬自胸部近心髒處冒出,刺穿了衣服。

    “誰?”抱著這個疑問,銀淩海半轉過頭來,竟然看到一個和男人一模一樣的人,對方在自己背後,手中的匕首正插在自己的背部,“怎可能?”

    同一時間,倒在地上的男人身體出現無數裂痕,龜裂迅速蔓延全身,然後軀體倏地粉碎,碎片一片片飄往空中,又融化扭曲,變成一隻隻的飛蛾。

    “這是幻覺。”男人彷佛在道歉的說道。隻不過是短短十多分鍾,他整個人看來像風幹的柿子般,比起剛才似是又老了十多年。他先歎了口氣,複以沙啞疲倦的聲音道:“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絕不會殺半個人,但很抱歉,有些事情我是非做不可。”

    銀淩海無力的背朝天倒在地上,渾身脫力,連不忿的怒吼聲也隻能在喉嚨中打轉。

    “警察先生,我很抱歉,但儀式還沒完成,而你又看到我的臉,留你活口隻會阻礙我的行動,我不得不如此,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男人又歎了口氣,猛地從銀淩海背上拔出刀子。但探員體內的血液沒有因壓力改變而大量湧出,反之隻隨刀身造成的傷口往外冒,在同一位置形成一把鮮紅色,如果凍狀的刀子,男人拔刀的動作就如替刀子脫皮般。

    “很痛苦嗎?很抱歉,警察先生。不過請放心,因為你的善心,我會盡快結束你的痛苦。”男人再高舉刀子,瞄準探員的脖子揮落。

    “砰!”“砰!”兩道連續的槍聲響起,男人的身體像是被一個隱形的巨手往後推,他後退了兩步,摸摸自己的胸口及小腹,看著子彈造成的創口及流出的鮮血,一臉不相信的樣子,接著再頹然倒地。

    “怎麼一回事……又……又是幻覺?”倒在地上,動彈不得的銀淩海心忖。

    腳步聲自遠而近,有人來到銀淩海身旁,握起他的手,莫凡熟悉的聲音同時傳來:“老天,阿海,你不要有事,不要有事,撐著,兒子,撐著,救護車很快會到。”

    “莫叔……”

    “行動結束後我放心不下,跑來這兒看看。老天,我為什麼不相信你……”一向冷靜的莫凡急得語無倫次。焦急的探長半跪下來,雙手緊握著銀淩海的手,鮮血自其背上的果凍狀刀身緩緩流出,受過急救訓練的莫凡也一籌莫展。

    銀淩海隻感到手腳逐漸冰冷麻木,疲憊感遍及全身,眼皮漸重。倏地一陣古怪不適感傳來,就如閉上眼睛,尖銳的東西接觸自己前額般,某種感覺告訴他,不適感來自於男人。

    他躺下的位置剛好可以看到同樣倒地的男人,對方嘴巴一開一合,發出陣陣幾乎細不可聞的吟誦聲,隨著聲音,射入體內的彈頭自內而外,被某種力量推出傷口外,受傷流血的地方高速愈合。

    同一時間,男人本來絲毫無損的右手前臂及上臂,赫然出現兩個似是中彈的傷口。

    雖然不知道男人在幹什麼,但肯定的是男人在盡力回複戰鬥力。

    “不行,莫叔,後麵,那男人,小心……”銀淩海向著背對男人的莫凡發出警告,可是渾身麻木的他連喉嚨肌肉也不聽使喚,焦急的探員張大了嘴巴,但隻能發出一連串呻吟般的聲音。

    “沒事的,孩子,沒事的。”莫凡以為銀淩海因痛苦而抽搐,遂緊握著他的手。

    男人緩緩站起,血流如泉的右手倏地如遭快速脫水般幹枯。

    “不行,危險,後方,快逃。”銀淩海拚命用眼色向莫凡示意,眼皮及全身卻違反主人意誌,倦意及疲憊感一波又一波襲來。

    莫凡終察覺後方有異,回過頭來。

    “不可以,我不可以昏倒,莫叔很危險,我……”

    眼皮堅持它的重量,銀淩海閉上雙目,意識逐漸遠去。

    那是三人一起到某個海岸渡假的時候。

    當時是夏天,天氣熱得彷佛連柏油路也要融化,十歲的銀淩海和莫凡來到海邊嬉水。第一次來到海邊的他被石灘上的螃蟹等小生物吸引著視線,好半晌,年幼的銀淩海轉頭看看自己的養父,發現對方正彎下腰來。

    在其腳下是一處因石頭凹陷造成的小池塘,一尾小魚被困在池中,看樣子是被大浪衝到此處的,魚兒在水分逐漸被蒸發的小池中辛苦掙紮著,而莫凡小心翼翼以雙手抓住魚兒,接著把它放回海水中。

    “莫叔,你在幹什麼?”

    “我讓這尾魚回到大海中。”

    “隻是小小一尾魚罷了,有什麼所謂?而且搞不好它轉眼又會被浪衝回岸上呢。”銀淩海指指四周岩石上不少被曬幹的魚類屍體續道:“莫叔,這樣根本沒意義嘛。”

    “有的,孩子,對那尾魚有意義。你說得對,它可能又會被衝上岸,但也有可能返回大海中,我不知道。但隻要我看到,就不能視而不見。”

    “我不明白。”

    “聽好了,阿海。”莫凡抱起疼愛的養子,讓他坐在自己的肩上,二人看著遠方的海洋,老探長續道:“越大的力量,就帶來越大的責任,我們隻要力所能及,都要盡力幫助別人,保護重視的事物。”

    “什麼是重視的事物?”

    “這個……每個人的選擇都不同,可能是他們重視的價值,愛你的人,你喜歡的人等等,這要由你自己決定,但有一點不可忘記。”

    “是什麼?”

    “一旦你決定了,某事或是某人是重要的,是值得你保護的,就絕不可以輕易放棄,你要記著,阿海。”

    “嗯,我答應你。”

    “吃飯了。”康薇爾從遠處向二人喊道。

    阿海,不要輕易放棄。

    是的,我答應過的,絕對不可以放棄,我、絕、不、會、就、這、樣、放、棄!

    倒在地上的銀淩海雙目猛然掙開,大吼一聲,果凍般的血刃從內至外迫射而出。

    “啪!”古怪的武器掉落地上,如融化般變回一攤血水,心髒中刀處開始愈合。

    “這是……”銀淩海搖搖頭,記憶開始逐漸回複。對了,莫叔!

    “阿海……阿海……”微弱的呻吟傳來,銀淩海定過神,發現一個人影躺在不遠處。他跌跌撞撞的趕過去,眼前竟是血跡斑斑的莫凡,他持槍的右手被斬斷,身上有多處深可見骨的斬痕,要命的一刀在喉嚨,鮮血自斷口不住湧出。

    銀淩海跌坐在地上,好一會才期期艾艾的道:“莫叔……我……我馬上叫人來幫忙……你不會有事的……”他剛要站起,本已氣若遊絲的莫凡忽然用力緊握養子的手。

    “對不起……莫叔……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

    莫凡靜靜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嘴邊緩緩露出一個笑容。陣陣血紅色的泡沫自喉嚨破開處湧出,銀淩海知道那是因為傷口的血液流進氣管內,莫凡正努力想說點什麼。

    “莫叔……”

    莫凡的眼神忽然回複神采,整個人重新恢複力氣,用雙手緊握著銀淩海的手。

    “我、為、你、自、豪,我、的、兒、子。”莫凡流淌著鮮血的嘴唇微微開合著,被切開的氣管沒能發出任何聲音,但一字一句,銀淩海卻聽得一清二楚。

    然後莫凡的身子抖了一下,雙手失去力氣。他的臉上仍掛著那個自豪、甚至帶點炫耀味道的笑容,含笑而逝。銀淩海的飲泣聲響遍整個寂靜的空間。

    墓園上方的天空都被烏雲覆蓋,雨絲點點,有如來自天國的眼淚。覆蓋上國旗的棺木緩緩前進,出席葬禮的人皆穿上黑西裝或黑色洋裝,加上灰沉沉的天空,整個世界彷佛隻剩下黑灰二色。警隊的風笛手吹出哀樂,棺木被抬到挖好的墓穴前。

    “立正!”

    眾人全體肅立。

    “敬禮!”

    場內所有警隊同僚同時立正敬禮。

    棺木在樂聲中放到墓穴中,家屬及親友逐一把花撒到棺木上。

    莫凡,哥特市凶殺及嚴重罪行組組長,終於得到永久的休息。

    銀淩海冷眼看著這一切,整件事像是場鬧劇,從救護員及警方趕來、醫院中康薇爾悲痛欲絕的表情、力高等同僚趕來、岱莉雅擁抱著自己,發生的所有事、所有東西及所有人,就如協力辦一場葬禮的家家酒般,而銀淩海,就是唯一沒參加的那一個。

    他知道自己的內心在泣號,但心中另一個自己卻拒絕承認這個事實,這個自己不願聽、不願看,也不願哭,隻是敵意而冷漠地看著周遭的一切,以及一個名叫銀淩海的人在悲嗚。當悲傷到達極限的時候,人會麻木,或是因為麻木以避免悲傷到達極限?

    你哭個什麼勁呀?無聊!好了,莫叔,別理那群傻子,站起來,我們一起去唐人街吃飯,吃你最喜歡的麻婆豆腐,好不?

    淚水和著雨水沿銀淩海的臉頰緩緩流下。“對不起,莫叔,一切都是我的錯……”

    在夢中,那個家夥又出現了。又是那種低呻聲,又是那道發出猩紅光芒的眼睛,又是那道半帶誘惑半帶脅迫的聲音。來,順從心中的欲望吧……

    閉嘴,我不要聽,給我閉嘴!

    聲音倏地變成莫凡的聲線,黑暗聚集成形,現出他的樣子,顫抖著的嘴巴吐出痛苦的呼喊。阿海,我很痛苦,給我血,快點,誰都行,給我鮮血……

    “不!”銀淩海發出慘叫,倏地有人抓著其手臂。探員立時如觸電般摔開對方,這才發現是被嚇壞了的岱莉雅。

    “對不起,我……我看到你滿頭大汗又大叫什麼不要……”

    從沙發上坐直身子的他搖搖頭,終於想起自己原來在家中,而身旁茶幾上的空酒瓶及啤酒易拉罐,提醒了自己喝醉的事實。探員喘了幾口氣,自己體內那種焦躁及饑餓感愈來愈強烈,內心彷佛有頭嗜血的野獸,窺準每一個機會,隨時破體而出。

    “你在幹什麼?”銀淩海看著女友背影問道。

    “家中放些鮮花會令心情變好的,”岱莉雅正把一束紅罌粟花放到花瓶中,道:“店主知道這是我的生日花,向來給我八折呢。”

    “別亂碰我的……”銀淩海站起來,卻一個踉蹌,倒在地上。

    岱莉雅忙上前扶著銀淩海道:“親愛的,別怕,我在這兒……”

    銀淩海抱緊岱莉雅,溫柔的她也回擁著痛苦的探員。從對方身體傳來的體溫彷佛能驅趕任何冰冷及痛苦。然後,岱莉雅雪白的脖子映現在銀淩海的視網膜上。

    很白,很漂亮,嗯,咬感一定很好,紅紅的血從白白的肉流出……

    銀淩海不自覺張開嘴巴,犬齒倏地暴長,正要往岱莉雅的頸動脈咬去……不行!

    警探猛然粗暴地把岱莉雅推開,掩著嘴巴站起,複又再後退數步。

    “阿海,你怎麼了?”岱莉雅詫異地問道。

    “我……我……”銀淩海的聲音從被手掩蓋著的嘴巴中冒出,聲線低沉,有如野獸垂死咆哮。

    “你是不是不舒服?”岱莉雅向銀淩海走去。

    “別過來!”

    “什麼?”

    “出去!給我出去!”銀淩海拚命壓抑心底上湧的殺戮衝動,暴躁的大喝道。

    “我……”

    “你聽不懂人話嗎?我叫你滾出去啊!滾出去!”

    門砰一聲關上,這是岱莉雅首次離開銀淩海的家時沒有說再見。

    夜,舊城區東區,市內有名的紅燈區及酒吧集中地。

    銀淩海躺在某條小胡同內,皺巴巴的西服上盡是酒精及嘔吐物的氣味,他卻毫不在意,拿起手中的酒瓶,把褐色液體灌進嘴內。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遠處傳來一道叫喊聲,“搶劫啊!有人搶了我的手提包啊!”

    緊接著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兩名青年急忙地轉進銀淩海身在的小胡同,卻沒留意躺在地上的探員,領先的青年一個踉蹌,頓時與其同黨變作滾地葫蘆。

    “狗入的!”青年狼狽地爬起來怒道:“你這死酒鬼敢擋我的路……”

    “大哥,算了吧,我們快溜!”青年的同伴道。

    “OK……啊!等等!”青年忽然高喊道。

    “怎麼了,大哥?”

    “我認得這家夥,就是我對你說的那個,那天追著我足足五條街的神經病條子。”

    青年原來竟是當日銀淩海追捕的搶匪。

    “條子不好惹的,大哥。”

    “哈,你這家夥真是沒種,看他醉得連自己姓什麼也忘了!”說罷青年蹲下身來,搜搜銀淩海的身子,從他懷中掏出皮夾,把內裏的錢塞進自己的褲袋中,複嘲弄的道:“今天這條子沒帶家夥呢,我看看,連警章也沒有,你是休假還是被踢出警隊了?”

    “大哥,別玩了好不好?”

    “你這沒卵蛋的東西閉嘴!”青年得勢不饒人,摑了銀淩海幾個耳光神氣道:“我那天不是說過了嗎?你是在自討苦吃,瞧瞧我,付點錢請個好律師,再在法官麵前說幾句我很後悔之類的話,現在還不是一條好漢?傻子,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沒意義的!”

    銀淩海嘴巴輕微的上下開合,發出如蚊蚋的聲音:“你……說……說得對……”

    “哇哈哈,你這家夥很會說話啊。”青年哈哈大笑,同時狠狠向銀淩海的小腹打了數拳,探員登時痛得彎下了腰。

    “大哥!”

    “好吧好吧,也玩得差不多了,”剛想離開的青年忽地頓住,臉上露出惡作劇的表情,道:“先不忙著,我有個好主意。”

    “大哥?你不會是想幹掉他吧?”

    “笨,殺掉這個死醉鬼有什麼意思?要弄就要弄些特別的。”說罷,青年站在倒在地上的銀淩海前方,把褲子的拉煉拉下。

    “天啊,大哥你想……”

    “看什麼,沒看過人撒尿嗎?”

    帶著阿摩尼亞氣味的澄黃液體灑落在銀淩海頭上。

    一瓢水猛然撥到銀淩海臉上。

    銀淩海掙紮了一下,咳了數聲,擦擦雙目,眼前出現一道模糊的身影。

    “喂,笨驢!”聲音帶著女性的高亢,語氣冷靜而堅定。

    “是……雯妮莎,怎麼啦,你又出現在我的夢中啦?”

    “第一,這不是夢。第二,要尊稱我作雯妮莎師父或是“師父”,我何時容許你直接稱呼我了,即使在夢中也不行!”

    “好吧,雯妮莎師父……”銀淩海睜開眼睛,總算看到眼前拿著一瓶蒸餾水的少女,他喘息了一會道:“有何貴幹?”

    “沒什麼,隻是瞧你沒掛掉,來看看而已。你查案查得怎麼樣了,大偵探?”

    “案件?”銀淩海忽然失控般大笑起來,笑得淚水直流,嘴巴咕嚕著雜亂的詞句。

    “唔。”雯妮莎皺了皺眉,輕輕踏前,猛地掀起銀淩海的衣領,頭抵在他額前。

    “幹……幹什麼……”

    “閉嘴,你很臭耶,閉上眼睛,回想我們分手後所發生的事。”

    “我想忘也忘不了……”發出嘲弄笑聲的銀淩海倏地頓住,身體傳來一種古怪的感覺,就如一隻冰冷的手在翻找自己的內髒般。

    下一瞬間,過去發生的種種事情,從在廢紙工廠埋伏、和凶手搏鬥、莫凡的死、葬禮及稍早差點想襲擊岱莉雅等回憶,在腦海中鮮活地閃過,自己就如被綁在椅子上,被迫重複觀看名叫銀淩海的人的痛苦回憶。“放開我!”

    良久,雯妮莎一把放開銀淩海,警探軟癱在地,雯妮莎又思忖了一會喃喃道:“想不到這家夥連“傷員轉移”也懂,幸好沒和他正麵衝突,不過他真的不要命了……”

    “混帳!你剛才幹了什麼?”銀淩海好不容易站起來,怒道。

    “身為師父的看看弟子的記憶而已,有什麼大不了?”雯妮莎不以為然的道:“不過你那莫叔死得真冤啊。”

    “你竟敢這樣說!如果不是你……”

    雯妮莎毫不費力地把銀淩海推到牆邊怒叱道:“我?別像個三歲小孩般推卸責任,身為上輩,我沒警告過你嗎?我沒說你們之間實力懸殊,說你去隻是送死而已嗎?”

    “……”

    “是誰堅持什麼鬼正義?什麼無辜者的生命?即使單槍匹馬也要去阻止凶手?”

    “……”

    “小鬼,一切都是你自己選擇,你要學懂為自己作的決定負責。”

    銀淩海垂下頭來,好一會才道:“是的,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自己的錯。我為了什麼正義、什麼保護無辜,害得羅塞朵躺在醫院昏迷不醒,害得自己成了怪物,更害死莫叔,我這自以為是的混蛋老是想做正確的事,但永遠得出錯誤的結果……”

    雯妮莎歎了口氣,道:“那麼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打算?”

    “是的,你想為你的養父莫凡報仇,追捕那個凶手嗎?我還感覺到他那魔力的波動,而且這次奇怪地遍及全市,故我猜他的儀式尚未完成,他很可能還要再殺人,你還想要阻止他嗎?”

    銀淩海思忖了一會,帶著自暴自棄的口吻道:“就算拘捕了他又怎樣?死去的人會複活嗎?莫叔會複活嗎?這案件由其它同僚去查就可以,我已經受夠了!”

    “那麼,和我一起到屬於吸血鬼的地方吧。”雯妮莎的語氣溫和下來:“你試過失控,差點殺掉你的女朋友吧?那麼就該明白自己不再屬於普通人的世界。”

    銀淩海首次認真考慮雯妮莎的建議。

    “我的傷還沒痊愈,要再“沉息”約一兩天,你就趁此機會好好想清楚吧。”

    “沉息?”

    “就是躲進土中讓身體完全靜止……算了,以後我再教你,假如你決定跟隨我的話。”

    “……”

    雯妮莎說罷,正要轉身之際,忽又回過頭來道:“小鬼,還有一件事。”

    “嗯?”

    “我……你莫叔的事,我感到很遺憾。”

    翌日早上。

    “鈴鈴鈴鈴鈴鈴……”行動電話的鈴聲拚老命地尖叫,把因為宿醉而頭痛欲裂的銀淩海吵醒。

    銀淩海勉強從床上爬起來,好一會才找到被隨意丟到沙發墊子下的行動電話,一向電話不離身的自己,在昨晚竟然把行動電話留在家中。算了,現在什麼也沒所謂……

    銀淩海揭開電話護蓋,屏幕上顯示了十多個未接來電,他粗略看了一下,都分別來自力高及沃爾夫,而此刻的來電則是沃爾夫的。

    “喂,我是銀淩海。”

    “銀探員?老天,終於找到你了,你簡直比傳說中的挪亞方舟還要難找。”另一端傳來老教授興奮的聲音。

    “有什麼事嗎?”銀淩海沒好氣道,不論沃爾夫找到什麼,此刻他已失去興致。

    “那些五芒星圖案上的文字,我已解讀了大半,雖然還有少許文法的細節,不過意思都很明晰,就是施術者以女子作祭品,以求換取某人的靈魂回到現世……”

    “嗯嗯,”銀淩海打斷道:“教授,很有意思,不過我現在不想談這個……”

    “還有還有,”沃爾夫興奮的道,完全沒理會銀淩海的反應:“根據我的解讀,那些祭品原來都有某個共通點,我再翻查報紙上有關被害者資料的報導,更肯定了我的假設,你猜是什麼?”

    “我不想猜,教授,你打電話給警方吧,我已經不想再理會這宗凶殺案了。”

    “是出生日期,”沃爾夫真的完全無視銀淩海的回應,彷佛在演講似的續道:“她們的生日不約而同都是所謂的“魔力之日”,什麼是魔力之日呢?這些日子被相信是特別的,具有魔力的,被稱為“巫曆節日”又或是“女巫日”。

    “當時的巫師認為力量會在這些日子發揮到極致,通常他們會於這些日子舉行集會。總共有八個,分別是:12月20日冬至(Yule)、月5日聖燭節(Candlemas)、月22日播種節(Eostre)、月30日五月節前夕(Beltane)、月21日仲夏節(Midsummer)、8月1日收獲節(Lammas)、9月20日豐收節(Harvistide)、10月31日萬聖節(Samhain),還有,我以為……”

    銀淩海沒好氣地打算掛上電話,倏地整個身子僵住,本來心灰意冷的警探忽然想起一些東西,相當重要的東西,令他整條脊骨如泡在冰水,寒意直卷全身。

    他命令自己冷靜下來,但身子像是跟他開玩笑的顫抖著,聲音斷斷續續從話筒中傳到老教授那一邊:“等等,教授,剛才說的名單,你說有八月一日?”

    “是啊,是八月一日,收獲節。”

    老天,想起來了,那是岱莉雅的生日……然後銀淩海想起力高打來的十多個電話。

    銀淩海以車子所能達到的最高速度,迅速來到岱莉雅住的公寓,倏地心中一涼,公寓正門處已設了封鎖線,而且聚集了一大票警察及鑒識組人員。

    站在外的力高遠遠看到銀淩海的車子,揮手示意巡警讓其進來。

    “阿高,到底……”

    “冷靜點,阿海,你冷靜點聽我說,”力高收起一貫的笑臉,忙不迭的道:“沒有發現屍體,也沒有血跡,不是最糟的情況。”

    是啊,還隻是第二糟的,銀淩海低頭掩臉,像頭中箭倒地的兔子般呻吟道:“現場很整齊,隻發現有飛蛾的屍體,對不?”

    “是的……”

    “老天!”

    “你聽我說!你聽我說!”力高扯著銀淩海的領子道:“岱莉雅現在隻是失蹤了,我們還有時間,還可以及時逮到那家夥……”

    “……”

    “振作點!兄弟,我所認識的銀淩海是不會就此放棄的!”

    “是啊,還沒有發現岱莉雅的屍……不!她不會有事的!我一定可以救回她的!”銀淩海猛地大力拍擊自己的臉頰,深吸一口氣道:“阿高,發現的經過是怎樣的?”

    “我們向附近的鄰居簡單的問過話,最後有人看到她是在昨天黃昏,當時她的樣子像是很不高興。稍後有人從走廊經過,發現門半開著,敲門和按門鈴也沒響應後,以為有人闖空門於是報警,到場的同僚發現地上有數十隻死掉的飛蛾,連忙通知我們。”

    “銀探員,我想請問你為什麼會在這兒?”一道冷漠的聲音忽地打斷了力高的話,二人回頭,站在他們身後的是一名中年白人,五官俊俏,但一雙眼睛卻又細又長,他就是凶殺及嚴重罪行組的副隊長,尼考爾。

    因其外貌特征及行事風格,同僚背後都叫他“毒蛇”,現在由他暫代莫凡的職務。

    “啊,隊長!”二人下意識地站直身子。

    “為什麼一個被停職的警員可以在這裏問東問西的,誰來回答我這個問題好嗎?”

    “這個,隊長,岱莉雅是我的女朋友啊。”銀淩海慌忙解釋道。

    “我知道,但這個不是理由。”

    “隊長,但我……”

    “銀探員,你別忘了你還在被停職中,我怎麼可以讓你參與調查?”

    “隊長,請你讓我暫時複職。”

    “不行,你和傑比間的“衝突”還在內部調查中,我沒法答應你的請求。”

    “隊長!”

    “而且我看過你之前作的筆錄,什麼飛蛾、什麼操縱幻覺,又或什麼神秘少女,令我很懷疑你的精神狀態。”

    “隊長,那些都是真……隊長,我求求你吧!”

    “就算退一萬步來說,我無視警隊紀律讓你參與調查,但以你的精神狀況,我不肯定你會搞出什麼事情來,對你和疑凶都很危險。”

    “老天,隊長,難道你以為我瘋了嗎?”

    “我隻是認為你的精神狀況暫時不適合執勤。”

    銀淩海身旁的力高默然,臉上卻不自覺露出同意尼考爾觀點的表情。

    “就這樣決定,力高探員,帶這位平民出去。”

    “隊長!”

    “馬上。”

    銀淩海無奈地轉身,背後忽傳來尼考爾的聲音,話語間難得透出半絲溫和道:“放心吧,阿海,我們會拚盡老命救……追查,岱莉雅一定沒事的。”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3:32 AM

第九回:獨行

    銀淩海坐在家中的餐桌前,桌上堆放著有關命案的資料、市內地圖及自己的筆記。

    就如上次推敲出凶手行凶地點一般,他想再次預測凶手的行動。但偏偏老是不能集中精神,悔恨、內疚、歉意種種負麵情緒如毒蛇絞纏著他的內心。

    如果自己在莫凡死後堅持追查下去的話……如果自己沒趕跑岱莉雅的話……如果自己那天晚上沒跑出去喝酒的話……如果……可惡!

    痛苦像是蔓延至全身細胞以至靈魂內部,銀淩海如缺氧的病人般拚命深呼吸,腦子理性的部分不斷喝斥那個叫感情的東西。

    “查案時要保持冷靜,用你的腦,別用你的心。”莫凡說過的話再次出現腦海中。

    莫叔……是的,要救岱莉雅,現在最需要的是冷靜思考。銀淩海又深呼吸幾下,命令自己集中精神,並非他不信任力高他們,隻是警方一定會把凶手當成普通犯人或是所謂的連續殺手等,屬於“正常”範疇內的人,他不相信一般方法可以找到“魔法師”。

    要怎麼辦呢?以為“魔法師”完成了逆五芒星圖案就會罷手,自己實在太天真了。

    等等,那個逆五芒星圖案的確完成了,那他為什麼還要捉走岱莉雅呢?

    對了,雯妮莎曾說過“魔法師”的儀式好像尚未完成,是故岱莉雅就是下一個犧牲者……反過來說,他不在現場動手而選擇帶走她,即是說如之前第一及第五名死者般,他打算把她帶到某地再行凶,岱莉雅現在還生存著。

    但這次行凶地點會在哪?老天,你不是完成了那逆五芒星圖案?為什麼還要繼續殺人?你還欠什麼?

    銀淩海惱怒地往桌子大力一拍,以花梨木造成的桌子桌腳登時斷掉,桌上的文件數據及花瓶斜摔到地上,瓷造的瓶身碎掉,水及紅罌粟花都散落到文件上。

    “可惡,連桌子都跟我過不去!”銀淩海又生了自己一會的氣,沮喪地蹲下身子,收拾地上的東西。

    等等……探員的動作倏地頓住。

    等等,有什麼東西,是什麼呢?花瓶……花……是的,這是岱莉雅買回來的花。

    本來零碎而且看來不重要的東西,在剎那間合並成一幅完整的圖畫。

    第三名死者自一年多前開始經常收到來自追求者的花束、狄安娜那害羞追求者自五月開始送來的花及賀卡、岱莉雅買回來,屬於八月一日出生的她的生日花……

    生日、花,幾個被害者的案件中不約而同出現這兩個元素,會是純粹的巧合?知道一個人出生日期的途徑很多,凶手可以是政府人員、醫生,或者信用卡公司、銀行等機構的職員,不過同時能知道所有被害者的生日卻有一定難度,由此可縮窄疑凶的範圍。

    比如,找出被害者之間的關聯,例如是否同一間保險公司的顧客,或是同一位醫生的病人等。或者,被害者她們都是惠顧同一間花店,又或收到同一間花店,來自追求者的鮮花?從訂花者的數據、附在花束上的小卡片等地方不就可以知道她們的出生日期?

    “不!太荒謬了……”銀淩海雖然心中如此認為,但現在任何線索也不可以放過。

    他站起來,開始找岱莉雅提過那間花店的資料。

    幸好岱莉雅把花店的塑料袋留在銀淩海家的垃圾桶中,銀淩海憑此迅速來到位於城東某商店街的花店。

    “你是岱莉雅的男友?啊!叫銀淩海,對吧?她常提起你呢,你是幹警察的對吧?”花店老板娘大方的招呼他,又忙不迭的道:“說到這個,早些時候你的同僚也來過這兒調查,好像是要知道什麼人送花給狄安娜的……

    “啊,就是報紙上提及那名被害的女記者,老天,真是可憐。”

    “這麼說,狄安娜的追求者也是花店的顧客。”銀淩海心忖,同時道:“老板娘,除了顧客紀錄外,你有否曾經送過花的地址及姓名紀錄?我想看看。”

    “當然有,你要看?沒問題。”對方按按身旁計算機的鍵盤,屏幕上立時顯示出一長串名單來。

    銀淩海高速瀏覽及與顧客名單作交叉對比,發現除了岱莉雅(她的名字在顧客紀錄上)及狄安娜外,在廢紙工廠的第五名被害者,第一、二及第三名被害者(她其中一位追求者是此花店的顧客)的名字及地址都出現在上麵。

    “老天,就是這個!”雖然自己的推測得到證實,但銀淩海卻半點也高興不起來,他忙又道:“對了,老板娘,你們這兒有沒有一位員工,男性,大約一點七米高,白種人,說話溫文……”

    “啊,你是指尼古拉吧!”老板娘一打開話匣子,就滔滔不絕的道:“他在這兒工作了大概一年多,是從歐洲來的新移民,為人不錯,工作賣力又老實,和女兒相依為命,說起那女孩,真是可憐,死得那樣慘……”

    “女兒?”

    “嗯,是那次平交道火車和公交車相撞的意外,警察先生你應該記得吧?總之自從女兒死後,他整個人像是失了魂般,而且老是在喃喃自語,有點毛毛的,而且老是三天兩頭就請假,不知幹些什麼,不過他在一個月前已離職,連剩下的薪水也沒拿。

    “我想把錢寄給他,打電話到他住的公寓,房東說他搬走了,也不知道搬到哪兒,直至現在他也沒有聯絡我。”

    什麼?好不容易追查到這兒,線索又斷了嗎?

    “那麼除此之外,尼古拉還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銀淩海不死心的再問道:“他還有說過什麼話,或是什麼古怪的行為,再小的地方,隻要你覺得奇怪的都可以。”

    “經你這麼一說,是了,他離職前老是在喃喃自語……啊!我想起來了,他好像曾說過什麼祈禱……”老板娘露出思索的表情道:“又說那是什麼……什麼儀式的最後地方,又說什麼神的諷刺,我真的搞不懂。”

    “就是這些?還有沒有其它?”

    “嗯,其它的我不大記得了……”

    距日落尚有半小時,夕陽縮成一個發出微弱白光的小圓球,像個被迫罰站的孩子。

    根據以往命案的凶手行動模式,“魔法師”隻會在晚上接近午夜時才動手殺人,“魔法師”,不,尼古拉現在在哪兒?銀淩海麵對眼前各種比例的市內地圖及凶案資料,不由兩手猛抓頭發,似要把它們連同頭皮也一並扯下。

    銀淩海離開花店後,整個下午都在追查尼古拉的下落,例如他住過的公寓等,但對方早已退租,也沒留下聯絡方法,尼古拉像是早就有所準備般,把所有線索消去。

    他也曾聯絡尼考爾,把查到的數據告訴他,可惜對方明顯把自己當成瘋子,不相信自己的話。

    怎麼辦?銀淩海連續幾次深呼吸,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嗯,首先,我知道什麼?尼古拉執意要完成某個儀式,可是他已殺害了五個人,理論上已完成了那個五芒星圖案,為什麼還要捉走岱莉雅?是先前五個死者中有令他不滿意的“祭品”,還是儀式尚未完成?儀式……

    對了,一定是有關那儀式……不行,這些宗教上的東西我根本不擅長。

    唔,換另一個角度思考,尼古拉不在岱莉雅的家中行凶,而選擇捉走她,根據之前幾次凶案的模式,他應該是早就預備了特定的地點……嗯,和花店老板聽到的話有否關係?祈禱、儀式的最後地方、神的諷刺,那是什麼意思?

    慢著,祈禱……會否指某個宗教場所?廟宇?佛寺?教堂?修道院?神學院?

    不,他談及祈禱,又是歐洲移民,可以刪去其它宗教,隻剩下信奉耶穌基督、耶和華等的基督教、天主教及猶太教這一係統。銀淩海根據地圖的地標資料,用黑色簽字筆於地圖上圈出相關教堂、教會等建築物。

    老天,五十七座?已經沒有時間了,可惡,這時候如果能動用警方龐大人力物力的話……銀淩海咬牙切齒的窮焦急,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無論說什麼,尼考爾也不會相信。

    沒辦法,隻好靠自己了……嗯,凶手因已殺死了五個人,無論怎樣也會引起警方注意,所以他一定會選較隱密不惹人注意的地點,是了,或許,方便他舉行儀式的地方。

    慢著!儀式……儀式……地點……地點……

    “它象征著人的形式,又或是時間、精神實質的聯合體,它的五個尖又分別代表土、大氣、火、水及靈魂等五個元素,五芒星被視為一種力量的泉源,而中央的點是力量的彙集處……”沃爾夫教授的話忽然蹦一聲自腦海深處跳出來。

    是了!我怎麼沒想到?銀淩海掏出另一枝紅色簽字筆,先圈起各凶案地點,連結成一個反向五芒星,而在整個圖案中央隻有一個黑色圓圈。

    “聖艾略特教堂,就是它了。”

    破風聲倏地響起,銀淩海回頭,雯妮莎又出現於陽台上。

    “雯妮莎?”銀淩海驚訝的道:“你怎會……現在可還沒到晚上啊?”

    “是雯妮莎師父!你是沒記憶力的嗎?”女吸血鬼哼了一聲,旋又露出嘲弄的笑容道:“誰說吸血鬼不能在白天出現?陽光的確會傷害我們,不過隻限於我們受到一定程度的傷害後,就如我早前一般,不過我“沉息”了兩天,現在總算可以在白天出沒。”

    雯妮莎頓了頓,換上師長教訓學生般的語氣解釋道:“我們是討厭陽光沒錯,但不等於害怕,就像是人在黑夜中覺得不安般,隻是相對的問題……你要學的還多著呢,對了,你收拾好行裝了嗎?那就走吧,我打算趕上今天晚上的那班“午夜列車”。”

    “不行。”

    “你又怎麼了啦?難道你真的要失控殺了人才甘心?”

    “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我女朋友岱莉雅被“魔法師”捉去了,我要去救她!”

    “什麼?”雯妮莎皺起眉頭:“竟會這樣巧……但你知道那“術者”在哪兒嗎?”

    “是的,我推敲出來了。”銀淩海簡單的解釋了下他的發現。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我感應到他的魔力遍及全市……”女吸血鬼頓了頓,冷笑一聲,道:“那麼你們打算圍捕他?那最好有半打以上的人犧牲的準備。”

    “不,我的同僚不相信我,隻有我一個去救她。”

    “你瘋了嗎!”雯妮莎瞪大雙目道:“老天,我又要重複上次阻止你的對白嗎?在廢紙工廠那次,那“術者”尼古拉誤以為你是普通人,把刀子插進你心髒就以為殺了你,加上你養父出現,他怕夜長夢多,所以匆匆完成儀式後逃走。

    “這次你再出現在他麵前,他鐵定會發現你是血族,肯定會把你的頭割下來!”

    “我明白,但我一定要救岱莉雅,所以雯妮莎師父,你可否和我一起去救人?”

    “幫你救人?門都沒有!”

    “雯妮莎師父……”銀淩海想起少女的話和行為道:“頂多事後我答應你……在能力範圍內,又不傷害其它人下答應你所有要求。”

    “你的承諾還真是多前提和設定的啊,難道你是律師?”雯妮莎冷笑道:“不過我的答案仍舊是“不”,即使給我全世界也不行。”

    “雯妮莎師父!”

    “你冷靜一點想想好嗎,小弟。”雯妮莎收起嘲弄和諷刺的神色,平靜的分析道:“並非我不想幫你,我曾直接麵對過尼古拉,知道他力量的巨大。況且那次我的目標不是他,而是……他手中某件東西,我已經趁他集中精神及魔力於儀式上才動手,結果仍是被其重創,幾乎要迎接第二次死亡,更何況這次是要直接破壞他的儀式?”

    “但你不是說過,尼古拉因為某種原因,力量已經減弱,加上他那次在廢紙工廠受的傷應該還沒痊愈……”

    “雖然經過兩天“沉息”,但我現在的力量仍隻及未受傷前的五分一,而且船破還有三千釘,即使我在全盛狀態,要和他正麵對決,勝算也隻是五五之數。”

    “……”

    “你們不是有句話叫什麼……趕狗入窮巷的嗎?從尼古拉的魔力波動狀況來看,儀式已是最後階段,在這個要緊關頭,他一定會拚盡所有力量,消滅任何妨礙的事物。”

    “既然如此,我不勉強你了。”銀淩海說罷,打開抽屜,拿出莫凡送的左輪手槍。

    “等等,你還是要去?你沒聽到我的分析嗎?你是耳聾還是神經病?”

    銀淩海細心地將手槍仔細檢查一番,邊逐一把子彈裝到彈匣中邊道:“莫叔死後,我曾心灰意冷,認為一切都和自己再沒關係,但現在我才醒悟到我錯了。”

    探員嗒的一聲把彈匣推回槍身道:“越大的力量帶來越大的責任,如果被擄的不是岱莉雅而是其它人,我會不會如此做呢……我真的不知道,但現在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去救她,這是我的選擇。”

    探員不由想起遊樂場那占卜師說過的話:“你早已決定了自己的道路,麵對其它選擇的時候,你不是視而不見,就是不屑一顧,也就是說,你自己選擇了自己的命運。”

    怎可能有人明知前麵有危險仍然大步往前走的?

    銀淩海苦笑一下,把槍放進腋下的槍袋中。

    “你這超級大大大笨蛋,哼!我不會再理你的。”雯妮莎惱怒道。

    銀淩海帶著歉意道:“對不起,雯妮莎,不論如何,我也謝謝你救了我一命。”

    “喂,驢子!”雯妮莎忽地叫著銀淩海。

    “嗯?”

    “聽好了,我告訴你兩件事,所謂魔法,其力量來自於人的心,也即人的精神意誌,內在的精神與外在的物質就如同電源與燈泡的關係。精神是根本,是電源;物質則如燈泡,是否發亮、亮度強弱等都受電壓影響,若精神不穩定集中,魔法的效果也會直接受影響。”

    “……”

    “依我推測,尼古拉大部分魔力都虛耗於那個“術”中,這對他的精神及肉體都帶來巨大的負擔,此時他即使能使用其它法術,也很難持久,而且威力愈大,維持的時間愈短。”

    “嗯。”銀淩海抓抓頭,自小受科學及理性訓練的他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心中很難接受精神駕馭物質的說法。

    “同時,身為血族,你應該能感應到對方發出的魔力,尤其你是我的血裔,這方麵特別出色。”

    “感應?你說第六感之類的?”

    “嗯,你也可以這樣理解,那是一種不同於眼耳鼻舌膚五感的感覺,如果善用這種感覺的話,可以大約預測對方的行動及攻擊,這樣你麵對他時就不至於死的太慘。”

    “抱歉,你說的東西太玄,我想我不大明白。”

    “算了……這就等於在拳擊比賽開賽前五分鍾,才來教要上場的菜鳥什麼是直拳一樣,半點意義也沒有。”

    “嗯,真的謝謝你,雯妮莎……啊,不,雯妮莎師父。”銀淩海這一次的稱呼最為誠懇。

    “哼!你要送死就快點吧,我不送了。”

    同一時間,市中心舊區,聖艾略特教堂。

    在教堂後方的辦公室內,一名年輕男子把桌上的文件整齊迭好,打了個呵欠,向身旁的另一名老人道:“神父,有關賣物會的數據都處理得差不多了,還有少許時間,不若我到院子的那間雜物房整理一下吧。”

    “不,孩子!不要!因為……已經很晚了,是的,孩子,你還是回家吧。”回答的老人身穿聖職人員的服飾,有點焦急的道。

    “嗯,好吧,神父你還不打算走?”

    “我還有少許工作要幹,門和窗由我來鎖就行了。”

    “需要幫忙嗎?神父?”

    “孩子,隻是些小小的雜務而已,我理會得來。”

    “你確定嗎?神父?你是不是不舒服?”年輕人擔憂的道,一向慈祥而且愛開玩笑的老人這天突然沉默寡言,神態和動作都像是變了個人般,而且右手老是微微發抖。

    “是的,孩子,我相信是感冒,那令我的頭腦有點……混亂,你知道。”

    “你要保重身體啊,要找醫生來嗎?”年輕人暗忖原來如此,怪不得今天神父做事時忘東忘西,像個搞不清狀況的菜鳥。

    “不,我吃點阿司匹靈,再睡一覺就會好的。相信我,明天一切都變回原狀。”

    “嗯,那我先走了。”

    “好的。”神父關上門,穿過走道來到教堂主殿,室內多幅彩繪玻璃沒有透入任何光線,殿內如被釘上一層層木板般,黑沉沉的。

    老人舒了一口氣,像個終於跑畢全程的馬拉鬆選手一樣,樣子在瞬間變成一名皮包骨,神色萎頓的中年男子——“魔法師”尼古拉。

    尼古拉籲了口氣,扮成那老人真的很累,而真貨現今躺在院子後方的雜物房中,處於昏迷狀態。可以選擇的話,他不想傷害其它人。

    中世紀的建築師相信,教堂就是上帝的房屋,光線則代表上帝的存在,而穿透彩繪玻璃的光線,代表天堂有著寶石般的光輝。

    “假如真有命運之神的話,祂一定是個充滿黑色幽默感的家夥。”尼古拉喃喃道,他又休息了一會,然後點亮幾根黑色的蠟燭,澄黃的光芒照亮了他異常蒼老的臉龐。

    他可以肯定,如果有任何認識他的人出現在這兒,也絕認不出他來。使用被封印的“禁忌魔法”,再加上失去了護身符,令他被逼得以壽命來換取維持這個魔法的魔力。

    窗外忽地閃過一陣白光,雷聲大作,雨點劈啪劈啪的擊在教堂外壁及窗戶上。

    尼古拉的眼睛盯著祭壇上的十字架,一陣虛弱暈眩感出現。他拍拍頭,隨著視線觸及自己那隻剩下來的手,手臂早已如皮包骨般,而另一隻施行了“傷員轉移”的手,已經一如木乃伊般,失去活動能力,他深知自己剩下的時間已然不多。

    他念出幾句具節奏的語句,長椅等物浮起,往四方整齊的迭在一塊,空出整個大殿。接著他以石灰在地上繪上最後的反五芒星,圖案的比例比以往幾次的都要大,而且似乎複雜得多。失去了一隻手臂令他的準備工夫更為耗時,幸好沒造成什麼大問題。

    “魔法師”又念念有詞,半空中出現兩團被無數飛蛾包裹著的雪茄形物體,飛蛾逐一飛走,現出兩具人體,接著人體如被一隻隱形的大手托著般,緩緩下降。

    降到五芒星圖案中央的是一位像是熟睡著的女性,那就是最後的祭品,岱莉雅。

    而降至尼古拉身後祭台的是另一具女性軀體。和熟睡的女性不同,軀體的胸口沒有起伏,身體也沒有白裏透紅的光澤,異常泛白的皮膚顯示那是一具經防腐處理的屍體。

    他走前數步,溫柔的看著祭台上那女性,那是他女兒的軀殼,也是女兒剩下唯一的東西。過了今夜,這具軀體會再得活力及生命,一切都會變得如從前一樣美好。

    尼古拉閉上雙目一會睜開,以顫抖著的聲音道:“神啊,我……我不應得那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如果你對我……對我如此,我也可以如此對別人,這就是公正。”

    喃喃自語似乎為他帶來某種力量,本來顫抖的手回複穩定,手指緊握著匕首柄,嘴巴冒出幾句如詩歌般連續的句子,匕首緩緩向岱莉雅的胸膛逼近。

    一道白光從窗外劃過,整個空間一瞬間切換成黑白默片畫麵。

    門突然被猛力推開,倏地一名青年衝了進來,是銀淩海。

    “哥特市警察,放下你手上的武器!”銀淩海高喝道。

    尼古拉以不可思議的神情回頭瞪著眼前的年輕人。

    “你這個殺千刀的混……不,你……你已經被捕了,放下手上的武器,馬上!”銀淩海深吸一口氣,緊盯著尼古拉及他持匕首的手,刀刃離岱莉雅的胸膛連一尺也不到。

    女友胸膛有節奏的起伏著,探員心中鬆了老大一口氣。

    “老天,上次我明明已經殺掉你的……”尼古拉細細打量銀淩海道:“原來你是吸血鬼嗎?怪不得在廢紙工廠時你能突破結界闖進來,你為什麼要來妨礙我?”

    “因為你在殺害無辜啊,混蛋!”

    “無辜?我女兒難道就不是無辜?她是個好孩子……不應該有這樣的下場!”

    尼古拉瞪著銀淩海,露出嘲弄的笑容,道:“死在你們手上的人比我殺的多一百萬倍,現在你們這群家夥跑來我麵前說無辜?”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別人的過失不是我們做壞事的借口。我再說一次,馬上放下武器,否則我會開槍!”

    尼古拉不語,他抬頭仰天,視線像是要穿透天頂,到達穹蒼的某一點,向那兒的某人提出抗議。複低下頭,神色在瞬間突然冷靜下來,一雙眸子再沒有任何瘋狂的味兒,隻有下了決心的平靜。“魔法師”深吸一口氣,手中的短刀倏地落下,垂直插在地上。

    銀淩海看到對方放下武器,鬆了口氣。

    尼古拉安靜而慢條斯理的道:“那孩子是我的一切,儀式還差最後一步,我不會放棄的,即使……”他頓了頓,口中簡短地發出幾個音節,同時左手從懷中掏出一頭幼貓,幼貓通體黝黑,手腳被牢牢綁著,眼睛及嘴巴皆被針線縫合。

    尼古拉一口咬著貓兒的喉頭,幼貓立時從被縫合的嘴巴發出細微的尖嚎,溢出的貓血從他嘴巴處流出。

    “你幹什麼?”

    下一刻,“魔法師”雙目圓瞪,幹枯的四肢肌肉回複健壯,他一手丟掉貓兒,殘留的血液從唇邊沿下頜滴下,續道:“即使靈魂被永遠毀滅。”

    插在地上的短刀嗡嗡自嗚,啪的一聲自地上彈起,來到尼古拉手中,刃身揚起,“魔法師”口中吐出幾句音節。

    教堂的穹頂,四周的尖拱、彩繪玻璃窗及牆壁倏地出現如波浪般的起伏,原來其上早已爬滿了數千隻大大小小的鬼麵天蛾。它們像是接收到某種信號般,同時在教堂中環繞飛翔,以尼古拉和五芒星圖案為中心點,瞬間在室內刮起一場由飛蛾形成的龍卷風。

    同一時間,尼古拉的身驅慢慢透明起來,整個人像是融化在空氣中。

    “什麼?”飛蛾再次伏回牆上,整個大殿回複安靜,隻剩下銀淩海一人,及躺在地上像是熟睡的岱莉雅,剛才的一切彷佛是個夢。

    銀淩海擦擦眼睛,肯定自己沒看錯,再環顧四周,教堂內沒有尼古拉的影蹤。

    “他……逃走了?”銀淩海心忖,但同時又覺得可能性不大,從尼古拉剛才的話及地上的屍體看來,他執意一定要完成“儀式”。

    “對了,”銀淩海忽然想起康薇爾的話:“……人體在吸入後,會刺激腦部中樞神經,除了出現心跳加快,瞳孔擴張等症狀外,更會令人產生幻覺……”

    看來尼古拉的“消失”,還有先前的各種幻覺,可能就是因為吸入飛蛾身上的鱗粉,而出現的“特定幻覺”。

    倏地,銀淩海感到下腹一涼,緊接著下腹傳來一陣劇痛,血水同時從衣服滲出。

    “什麼……啊!”銀淩海慘叫一聲,持槍的手腕爆起血花。劇痛如潮水湧至,令他幾乎連槍也握不緊。

    “可惡!”銀淩海慌忙退到牆邊,改以左手持槍,邊掏出手帕按著傷口,邊緊盯著眼前昏暗的教堂內部。從傷口位置及痛楚程度看來,自己右手的大姆指韌帶已被割斷。

    是尼古拉在攻擊我?但既看不見對方,又聽不到任何聲音啊!

    “啊!”探員再慘號一聲,左臂中刀,手槍立時墜地,接著是大腿,右手,左,左,右,銀淩海如被淩遲的犯人般,傷口逐漸增加,彷徨的警探被逼以背抵牆,勉強左手擋在胸部心髒位置,另一手則護著脖子。

    怎麼辦?

    血不斷流出,滲到衣服上,令銀淩海渾身一片血紅,有如血人,他半跪於地上,隨著失血愈來愈多,探員的視線開始模糊,陣陣疲憊感如海浪般一波又一波的湧至。

    “不行了嗎?我始終救不了岱莉雅嗎?正如我救不了羅塞朵、莫凡、狄安娜及其它被害者一樣,我誰也救不了嗎?”

    “是嗎?你就隻有這點能耐?”腦中傳來一道沙啞,混合著野獸咆哮般的聲音。

    “誰?”

    “一旦你決定了,某事或是某人是重要的,是值得你保護的,就絕對不可以放棄……”聲音又變成莫凡的聲音。

    對!我不可以放棄,我答應過,我要保護無辜!

    那就覺醒吧,孩子。

    銀淩海緩緩站起,雙目眼白部分的血絲像是會成長般,愈來愈密,最後一雙眸子都變成暗紅色。兩邊的眉角高高豎起,鼻子皺成一團,低沈的咆哮聲於喉頭間徘徊,上牙齦冒出獠牙,各處被斬傷的傷口以高速愈合著。

    這,這是什麼感覺?渾身發燙,彷佛體內流動的血液於瞬間沸騰,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發出戰鬥的興奮歡呼。

    銀淩海腳一挑,掉在地上的槍回到手中。

    “那是一種不同於眼耳鼻舌膚等五感的感覺,如果善用這種感覺的話,可以大約預測到對方的行動及攻擊。”銀淩海腦海中響起雯妮莎的話。

    一陣奇怪的不舒服感覺突然出現,就如蜘蛛觸手上的硬毛在臉上拂過般,一陣無以名狀的戰栗感湧至。

    左後方!如反射神經般,銀淩海身子倏地側移,揚起的西服一角被斬斷。

    直如預知危險所在般,銀淩海跟隨著這種感覺,不斷的在左閃右避,每次都能在間不容發間閃過對方的攻擊,銀淩海再後退一步,襯衫自左肩往斜下方被割開。

    機會來了!從斬劈的方向推斷,對方此刻就在自己的正前方。

    銀淩海毫不猶豫地連轟兩槍。空氣中倏地爆起一蓬血花,尼古拉的身影瞬間浮現,但旋又變成透明,像是在半空中蒸發。

    “成功了!”銀淩海心下暗喜之際,身子猛地傳來一股脫力感,他一個踉蹌,半跪於地,身體各處本已愈合的傷口也同時裂開。

    “怎麼了?我……”危險!戰栗感傳來的同時,背部也同時一涼,銀淩海就地翻滾,回身連射兩槍,子彈劃過虛空,擊中以石板砌成的地板,發出沉悶的聲響。

    “怎麼回事?”大小傷口再次冒血,銀淩海隻感到自己身體瞬間又變得沉重起來,情況變回原先,不,是比最初時還糟。

    尼古拉的聲音倏地在背後出現:“連力量控製也做不好,你真的是血族嗎?”

    銀淩海轉身,向音源方向射擊。

    “砰!砰!”子彈順利擊中牆身。

    可惡,情況又逆轉了嗎?要怎麼辦?怎麼辦?不行,要冷靜下來,冷靜點,我不可以放棄的,我要救岱莉雅,所以要保持冷靜。

    警探忽靈機一動。等等,尼古拉剛才為什麼要說話?從他的行事風格來看,他是不會做這些多餘的事,這行動根本沒意義,為什麼?

    除非他是……對了!他是引誘我消耗彈藥,雖然比刀子更具威力,但在近身戰時則相當不利,特別是耗盡彈藥,需要更換的時候,是持槍者的真空狀態。

    雯妮莎曾說過,尼古拉現在的狀態,施術的威力越強,維持時間越短。加上他剛才吃了一槍,很有可能他的身體不能支持太久,故而他改為引誘我用盡彈藥,在更換子彈時作出致命一擊。但知道了又怎麼辦?恐怕他在捱不住以前,我早已被碎屍萬段了。

    “精神是根本,是電源;物質則如燈泡,是否發亮、亮度強弱等都受電壓影響,若精神不穩定集中,魔法的效果也會直接受影響……”雯妮莎的話再次於腦海中浮現。

    是了,要動搖他的精神,影響他的集中力,但怎樣做?

    尼古拉要的是什麼?他最重視的是什麼……想到了!好,行動吧!我看看,不計後備彈匣,M10左輪手槍有六發子彈,我剛才開了多少槍?

    嗯,先後開了四槍,隻剩下兩發子彈,好極,真是恰恰好。

    計策的每個步驟如電光石火在銀淩海腦中閃過,現在我就叫你露出原形。

    銀淩海轉身。吸氣,呼氣,舉槍,瞄準,扣扳機。

    躺在地上的女子屍體的頭部忽然如掉在地上的西瓜般猛地爆開。

    “不!”慘叫聲自左方傳來。

    銀淩海聞聲馬上回身,在離自己約二米處,一道淡灰色,半透明的人影慢慢浮現。

    “機會來了!”銀淩海連忙舉槍,瞄準。

    對方也像是發現了不妥般,人影衝向銀淩海。

    銀淩海的手指扣向扳機。時間彷似靜止了般,由左輪手槍射出的9mm子彈從槍管射出,以每秒251米的初速,沿著一條十分接近平坦的拋物線(注三)前進。

    然後,子彈在極近距離下,擦過淡灰色人影的臉,射失了。

    銀淩海感到胸口一陣刺痛,他緩緩低下頭,左胸處突然出現一道傷口,血液瘋狂湧出,再沿一道看不見的軌跡流下,漸漸形成一把尖銳刀刃的形狀。

    勝負於瞬間決定。

    “對不起,警官先生,是你逼我的。”淺灰色的人影歎息一聲,然後尼古拉的身影慢慢浮現,除了全身都爬滿汗珠外,其小腹處更淌著血,應該就是剛才中槍的地方。

    “魔法師”拔出刀子,空中出現一陣紅雨,探員心髒傷口再結成果凍狀的血刃。

    吸血鬼倒地。

    “為什麼……就是隻差一步……岱莉雅……”銀淩海很想揮拳反擊,可是身體像是不聽使喚般,四肢渾軟無力。

    尼古拉無言,滿布紅絲的雙目看著銀淩海。

    銀淩海毫不退讓的回瞪著。警探和凶手的目光交會,二人同樣看到對方眼中流露出來的感情,那是失去親人的悲痛。

    尼古拉垂下持刀的手,複歎了口氣道:“吸血鬼,我毀滅的生命已經夠多的了。”

    說罷,下定決心的父親一步一步,似是極疲倦的移向躺在地上的岱莉雅處。

    隨著前進的步伐,尼古拉的身體出現不可思議的變化。皮膚肌肉急促幹枯、頭發脫落、幾顆牙齒也隨著他的移動掉在地上,“魔法師”以極高速度老化著。

    尼古拉半蹲在岱莉雅身旁,女子仍是一副睡美人般熟睡的樣子。充滿健康氣息的赤裸軀體和尼古拉的老弱殘軀形成強烈對比。16 k小 說首發他如鳥爪般的手緊握匕首,高高舉起,嘶啞的喉嚨吐出一連串聲音低沉的句子,最後以兩個連貫的音節作結。

    “不要……”銀淩海盡力抵抗著眼皮的重量,心中焦急的大喊。

    飛蛾再次於空中舞動,像是為主人鼓勵打氣般。

    “終於……最後一步了。”尼古拉喃喃自語,手中的匕首反射出冷硬的光芒。

    接下來發生的事,銀淩海一生也不會忘記。

    尼古拉舉起刀以極速落下,在刀尖距離岱莉雅胸膛不足半尺時,岱莉雅胸忽然睜開雙眼,左手緊握尼古拉持刀的手,右手則優雅而毫無困難地貫穿尼古拉的身體。

    她慢慢坐直身子,如白玉般的右臂就這樣把尼古拉舉起,柔嫩的五指緊握著一顆鮮紅而且尚在跳動的心髒。尼古拉的身子彷佛變得單薄而毫無重量,他的雙目瞪得老大,臉上寫滿了驚訝和不信,他想說點什麼,但隻有喉嚨深處傳來幾聲無意義的呻吟。

    岱莉雅嘴角上揚,笑容充滿了嘲諷的味道。

    尼古拉慘哼一聲,身體猶如破掉了的汽球般,瞬間從內部收縮,不一會,人已如被風幹的柿子般,自岱莉雅垂下的手臂滑落。

    “不可能,這一定是夢……”銀淩海呆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像是此刻才發現倒在地上的銀淩海般,岱莉雅來到他身旁,半蹲下來,以饒有趣味的眼神看著這名男子。

    她是岱莉雅?眼前的女性,無論神態、動作、笑容等,在銀淩海眼中都奇怪地有種異常的陌生感覺。

    “岱莉雅……你沒事就好……”銀淩海喘著氣,勉力說出幾句話,終於昏了過去。

    岱莉雅突然渾身一震,像是被蜜蜂叮了一口般,動作猛然頓住,雙手抱頭,露出因痛苦而扭曲的臉容。

    “不要……傷害他……”溫柔的聲線自岱莉雅口中傳來。

    “虛偽的靈魂,你已經沒有用了,滾回屬於你的地方。”下一秒,一道聲調相同,但語氣感覺相異的聲音傳來。

    岱莉雅的聲音倏然而止,她再次雙手抱頭,身子往後退了兩三步,複搖了搖頭,兩手挪開,臉上又是那種嘲弄和殘酷的笑容。

    下一刻她又輕步上前,蹲下身來,抬起銀淩海的下顎,以微嗔的口吻輕輕道:“要不是你硬闖進來,我也不用浪費那麼多時間……”

    說罷,她突然玉唇輕移,溫柔的輕吻著銀淩海,唇分,岱莉雅續道:“這就當成感謝你之前為岱莉雅所作的謝禮吧。”

    接下來她右手緊握著銀淩海的咽喉,道:“放心,我馬上結束你的痛苦。”

    破風聲倏地響起。岱莉雅杏目圓瞪,猛地放開銀淩海,身子於瞬間飛退數尺。

    其原來所立之處赫然出現三道往下凹陷的裂縫,如被無形的巨爪撕裂。砂塵石屑揚起,一道震耳欲聾的巨響同時於室內響起,是物體瞬間突破音速而出現的音爆現象。

    煙霧飄揚之間,一道俏麗身影昂然立在銀淩海麵前,是雯妮莎。

    女吸血鬼忽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她擦擦嘴邊流出的血,氣籲籲的道:“不好意思,他是我的東西,要殺要剮也要先征求我的同意。”

    她略微側過身子,遮掩著自己因勉強發動攻擊而微微發抖的右手,又緊盯著岱莉雅,帶著奇異及戒備的目光道:“看樣子你不是普通……你到底是什麼人……不,什麼東西?”

    岱莉雅發出如銀鈴般,但又同時充滿惡作劇味兒的笑聲道:“追逐血肉者,你們不是愛叫我作什麼“黑暗女神”嗎?”

    “什麼?”

    “好吧,”岱莉雅看著二人,露出饒有趣味的神色,道:“留你們一命比殺了你們更好玩。”接下來她手一揚,教堂內立時刮起陣陣烈風,風暴以其為風眼,岱莉雅的身軀同時慢慢飄浮於空中。

    “等一等!”

    “別擔心啊,你們……不,所有生物最後不是跪在我麵前,就是死在我麵前,哈哈哈……”岱莉雅笑著,身軀慢慢消失於空中。

    注三:子彈由槍口射出,因為受引力影響,引力會將彈頭往向下拉,所以任何彈頭的飛行路線其實都是弧形的,而弧線的弧度則取決於子彈初速、子彈的外形(流體係數,co-efficient)等各種客觀條件。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3:35 AM

第十回:選擇

    太陽以亙古的軌跡運行,逐漸西沉,慢慢隱沒在地平線下,黑晚再次降臨哥特市。

    銀淩海倚在陽台上,觀賞著這光暗交替的一瞬。

    警探忽地發出咦的一聲,同時破風聲響起,雯妮莎出現於他身旁。

    “嗨,雯妮莎。”

    “是雯妮莎師父!你要我提醒多少次?”女吸血鬼露出生氣的表情,坐在陽台的欄杆上道:“笨驢,你的傷怎樣了?”

    “已好得七七八八了,謝謝你救了我。”

    “你胡說什麼?”雯妮莎怒道:“我再說一次,我可不是忍不住趕來幫你,我不過是……碰巧經過罷了。”

    她頓了頓,道:“尼古拉那把匕首是其中一把詛咒之刃,你沒迎接第二次死亡已經很幸運了。對了,我把你救離教堂,帶回這兒後,事情怎樣了?”

    “嗯,我掛了個匿名電話給警方,他們在教堂內找到尼古拉和他女兒的屍首,還有在教堂後方雜物房內剛醒過來,一臉茫然的神父。”

    銀淩海登了頓,續道:“力高告訴我,經過指紋確認了二人的身分,尼古拉和花店老板娘所說的一樣,是東歐移民,在五年前移居到本國後,一直與女兒相依為命。

    “因為尚未取得正式居留權,所以一直都是幹一些零工或是臨時工之類,但沒有任何犯罪紀錄,連超速罰單也沒接過半張,警方已聯絡當地政府要求更詳細資料。”

    “哼,就算有也是假數據,他應該是某個家族的流放者,又或許是被趕出法師公會的“術者”。”

    “你說什麼?”

    “即是你們習慣叫的魔法師什麼的。笨驢,這個世界除了你所認知的日常部分外,背後還有一個……呃,用你能理解的方式來說,有一個性質近似影子般的黑暗世界,住有很多你不知道或是不想知道的生物和族群。

    “什麼魔法師、龍、精靈、妖怪又或是……吸血鬼等,其實不過是小菜一碟罷了,它們一直以隱蔽的方式和人類社會並存,而且曆史比你所知的還要久遠……算了,這些我遲些再教你,還有呢?”

    “呃……凱阿姨詳細檢查過兩具屍首後,表示尼古拉的女兒確實已死去約一個月,但她找不到屍體保存得如此良好的原因,似乎用的是一種她不知道的防腐處理方法,而屍體在運抵解剖室後,開始以驚人速度腐壞,令她更為驚訝。”

    少女冷笑一聲道:“那名“術者”呢?”

    “至於尼古拉的屍首,他的心髒被挖出體外,而且死者的所有器官都嚴重衰竭,就像是普通人老化般,不過在正常情況下,是不可能全身上下所有器官都同時老化衰竭,理論上,他應該連自己呼吸也有困難,更豈論犯下一連串凶殺案。”

    “嗯嗯。”

    “不過我最擔心的是岱莉雅,她仍然行蹤不明,警方隻把她列入失蹤名單,雯妮莎……雯妮莎師父,到底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當時……”

    女吸血鬼半轉過臉去,好一會才道:“我怎麼知道?當我趕來時……不,我碰巧路過時,隻找到昏倒了的你和那兩具屍體。”

    “嗯,是嗎……”

    “對了,笨驢,你現在打算怎……”

    銀淩海的行動電話忽然響起。

    “喂,我是銀淩海。”

    “阿海,你好嗎?”話筒另一端傳來一道久違的女性聲音。

    “老天,羅塞朵,是你,你醒過來了嗎?”

    “是的,所以我想第一時間打電話通知你。”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銀淩海由衷的道。

    “阿海,我……我……我很抱歉……”

    “為什麼你要道歉,沒有一件事是你需要負責的啊。”

    “寶娜和力高告訴我了,你為了我而……阿海,我剛剛對尼考爾長官說出真相,他說會稟公辦理的……謝謝你,阿海。”

    “你唯一要感謝的是你自己的勇氣。”

    “我……連累你真的很不好意思……還有……我聽到岱莉雅的事,我很抱歉。”

    “嗯……”提及岱莉雅,銀淩海登時沉默下來。

    “我……啊,醫生要替我再作檢查,我……”

    “不要緊,你出院後我和阿高他們一起替你慶祝吧。”

    “謝謝你……還有,我想說,阿海,你所做的一切不是沒意義的。”

    “嗯,不客氣,說謝謝的應該是我。”

    銀淩海掛上電話。

    雯妮莎假咳了一聲道:“好啦,大情聖,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吧,今後你何去何從?要和我一起到血族的,不,到黑暗世界嗎?”

    “不,我決定留在這兒,我答應過莫叔,要盡力保護無辜的生命,我選擇了這條道路,而且絕不會放棄。”銀淩海登了頓續道:“再加上岱莉雅就在這兒出生、長大,我相信在此可以找到線索,解釋在她身上發生的事,從而追查她的下落。”

    “追查岱莉雅……”雯妮莎沉吟一會,語重心長的道:“但你知否你已是一頭吸血鬼,先不說失控的問題,你雖然準備好麵對這個世界,世界卻還沒準備好麵對你,即使你幫助別人,他們也隻會把你當成怪物,人類就是這樣,我知道,因為我試過。”

    “是的,但這是我的選擇。”

    “小弟,你知道嗎?”雯妮莎忽然歎了口氣道:“假如每個人都有一個地獄,那上帝的地獄,就是祂愛世人的心。尼古拉的地獄,是他愛女之心。你的地獄,我猜就是所謂守護無辜生命的理念吧。”

    “嗯……如果如你所言,那我甘之如飴。”

    “笨徒弟,容我再提醒你,這是一條辛苦而且孤單的路。”

    “那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走下去。”

    “好吧,笨驢,我不勉強你了。”

    “嗯,很抱歉,雯妮莎。”

    “是雯妮莎師父!”女吸血鬼輕巧的落回地上,正當銀淩海以為她一如以往般越空而去時,對方卻反方向走向屋內。

    “喂,你去哪兒?”

    雯妮莎沒有回答,反而像個吹毛求疵的買家般四處查看,末了更走進銀淩海的房間。

    “喂,那是我的睡房啊!”

    “更正,由今天開始,是我的睡房。”

    “你說什麼?你要住在這兒?”

    “當然了,你要學的東西像山一樣多,從吸血鬼的角度來說,你隻是個雛兒,什麼也不曉,又不懂控製自己的力量,讓人知道你是我的子嗣,會丟光我的臉。”

    “好吧,我是有很多東西不了解,但你怎可以突然說要住在我家……”

    “開玩笑,你不是說過隻要幫你的話,就答應我任何條件的嗎?而且你既然叫我師父,弟子照顧師父的生活起居,不是天經地義?”

    “但……但是……你就沒有其它地方可待的嗎?你沒遇上我之前待的地方呢?”

    “當然有,但你以為墓穴或是地下水道很舒適的嗎?”

    “……”

    “就這樣決定,以後沒我允許,不許進“我的房間”!”

    “但我要睡在哪兒?”

    “我是頭很文明的吸血鬼,所以你可以選擇廚房或是客廳。”雯妮莎說罷,露出得意的笑容,接著砰的一聲把門關上,幾乎撞上還沒搞清狀況的探員的鼻子。

    同一時間。哥特市內某條電話在線的對話。

    “那小夥子當時已查出那為惡“術者”的所在,為什麼要突然中止行動?”

    “這是教長們的意思,況且你不是已遵從命令,當成看不見的嗎?”

    “是啊,所以我猜想我有權知道原因,特別是死掉了五名無辜女子的時候!”

    “你沒必要問這麼多,隻需要順服神的安排就可以了。”

    “……”

    “弟兄,要對神有信心,勝利必將屬於吾等,繼續做你的工作,需要你時我們會聯絡你。”

    對方掛斷電話。

    “毒蛇”尼考爾點上香煙,眉頭皺起,沉默。

    哥特市之外,地球某一角落。

    這是一間布置古雅的房間,但室內所有窗戶都掛上又厚又重的天鵝絨窗簾,令整個房間顯得又暗又冷,唯一的光源是一盞發出極微弱黃光的維多利亞式吊燈。

    一道修長消瘦的人影坐在高靠背椅上,看著眼前桌上的一顆水晶球,默然不語。

    良久,人影半轉過臉,以蒼老的聲音向身旁站立的另一人道:“你有什麼意見?”

    “是的,我認為這是我族等待千年的機會,絕不能放過!”對方激動起來,黑暗中忽然亮起兩道暗紅色的光芒:“我們該馬上行動,絕不能被其它黑暗生物捷足先登,特別是法師公會和那群偽善的什麼神聖騎士……”

    空氣中傳來一聲疲憊的歎息,蒼老的聲音道:“好吧,由你全權負責,馬上行動。”

    沒有任何回答,隻有輕如無物,逐漸遠去的足音。

    又是一聲歎息,接著黑暗中又再出現一雙暗紅色的眸子。

    黑影拿起桌上一小杯以高腳杯盛載,同樣呈暗紅色的液體一飲而盡。

    “傳說中的“黑暗女神”真的複活了……接下來到底會發生什麼事?”

    空氣中飄散著一陣淡淡的血腥氣息。

    後記:我其實是尼古拉

    以下這段話,其實想在序言上說的,我甚至想把整個序刪去,換上這個。不過想想,在整個故事完結後才說,真的會比較好,大家也比較好理解。

    書出版的時候,我媽媽已經不在了。

    她患的是癌症,那時看著她病情每況愈下,醫院的醫生又搖頭,我帶著她試了其它各種療法,內心又恐懼又痛苦,她是我最重要的親人,我不想她走。

    我曾很認真的想過,假如真的有某種……非常規,甚至“不道德”的方法,可以救她一命,我會不會去做?而答案……算了,你們不會想知道的,連我都覺得自己是個自私的爛家夥。

    這種“黑暗”催生了這個故事,不,可能我是想藉這個故事,找尋某種救贖吧。

    故事,不,故事中的人物都是我某部分的延伸,理智理性、對死亡的恐懼、對與親人永別的畏懼、憎恨以及愛。

    所以我其實是尼古拉,不是銀淩海。

    所以才有這個故事,或許之後才有樓蘭海。

    媽媽,雖然你老是弄不懂我對著計算機和一大堆數據在搞什麼,但我愛你,你是個好母親。

    這本書獻給我母親。

    媽媽,願你安息。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3:36 AM

第02部——《罪人喪鍾》序:那個夏天

    還記得那個夏天……

    就在一個極度炎熱的夏天,有個女生在計算機前像尊佛像般坐著。當然,說是佛像般又不完全是個合適的比喻——女生的眼珠不停左右左右橫掃著計算機屏幕上的文字,手指也在不斷地用鼠標拉下計算機畫麵。

    這個女生的口味很奇怪。理論上,邏輯跟神鬼之類的怪事應該是各自站在世界的兩端,怎麼也扯不上關係的。偏偏她最嗜看的小說:一,是推理小說;二,是奇幻小說。一個注重邏輯,一個注重想象力。

    不過最神奇還是,她眼前看著的這篇小說。這兩個完全是黑與白般對立的元素,就被一位稱為樓蘭海的作家揉合起來,成為了這位女生看得起勁的網絡小說之一。

    本身兩個元素能夠編成一個精采的小說已是難事,主角更要是女生最為著迷的生物——吸血鬼!這個女生自認很沒耐性,有很多小說要是她覺得沉悶,她便會很爽快地移動鼠標指針到窗口最右上角的小正方體上。

    難得這位女生對那至少有四本書長度的東西,以驚人的耐力坐在計算機前閱讀完畢,可想而知這小說的魅力所在。

    直到這小說更新好像癱瘓了,良久後仍是沒有更新,這位女生仍是不忘偶然點去那個網站看看。直到有一天,計算機給了她最令她生氣的幾個字:“無法尋找服務器。”

    因為這幾個字,女生生氣了很久。但有一天,潛伏在這個女生的偵探細胞(?)終於爆發了!她(自作)聰明地在網站搜尋器上打上“銀淩海”——小說主角的名字——從搜尋結果中,她終於找回小說的連結了。

    現在,這位久久不見的朋友的小說出實體書了,這位女生也替這位久久不見的朋友在寫這一篇序。也就因為這篇小說,這位女生也執起了擱置一邊很久的筆。這篇小說的魅力,我相信不會隻有這位女生才感受到的吧!

    Kuroe 二零零七年三月二十八日

    序章一:囚徒之夢

    麥哲夫再次被同一個噩夢折磨,是有關父母被殺時的夢。

    在夢中,一切仍舊是那樣發生。

    幾個蒙麵匪徒肆無忌憚的闖進銀行,然後是無數吆喝、哭叫及警笛尖嗚組成的交響樂。

    他每次都死命掙紮,每次都成功把那人的麵具扯脫,在那底下是一張充滿貪欲凶狠的臉,接下來是無數槍聲,以及笑聲。再下來出現的是,上麵刻有TNT字樣的管狀物,帶來巨響及火焰。最後鐵塊及水泥從天而降,父母的臉和手從夾縫中露出。

    麥哲夫努力想抬起壓著親人的重物,可是物理及生物法則卻完全無視人類的悲傷。

    血自他臉上、身上流下,四周都是灼熱的空氣和火光,高溫從手中的金屬傳導,一如烙鐵般燒灼著自己雙手,可是他死也不願放手。

    求求你,哪一個神都可以,給我力量,讓我舉起這些瓦礫,讓我救我的父母!

    沒有任何神回應他。麥哲夫無力地站在那兒,看著自己的親人,呼吸由微弱至斷絕,生命逐漸消逝,一點一滴。

    “不要……”他慘叫一聲,從床上坐起身子,拚命喘氣。

    “親愛的,你怎麼了?又做噩夢了嗎?”睡在身旁的少女被驚醒起來,急道。

    少女約十八、九歲,一頭及肩的頭發,樣子纖巧可人,加上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及酒窩,就如一隻迷路的小貓。她一副嚇懷了的表情,看著自己的男友。

    “沒……沒事的……”麥哲夫深呼吸數息,看著自己一雙充滿植皮痕跡的手臂,道:“小馝,睡吧。”

    青年輕拍女友的頭,雙瞳轉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中想著那幾張臉孔,以及銘刻在自己靈魂深處的願望:複仇。

    銀淩海再次被同一個噩夢折磨,是有關父親自殺時的夢。

    在夢中,一切仍舊是那樣發生。首先出現的,是無數麵目模糊的人,嘴巴中吐出嘲弄及侮辱的聲音。

    “就是他……”

    “是出賣我們警隊的人……是為了錢嗎?”

    “聽說他和黑道合作……”

    然後一切倏地退散,回歸成一片黑暗。

    前方卻突然出現的一張解剖台,其上是一塊白布,底下隆起一具人體狀的東西。

    白布突然如魔術表演般飄起,底下空無一物,但白布本身卻不斷揉搓扭曲,化成一個巨大但輪廓模糊的人頭,是父親。

    人頭的嘴巴吐出聲線古怪的話:“阿海,要堅強的活下去喔,我們很快……”

    接下來如打翻了顏料般,紅色自白布中央滲出,瞬間白布變成了紅布,人頭也發出痛苦的扭動泣叫。

    “不要……爸爸,不要……”

    人頭的泣叫變成巨大的慘號。

    “不要!”銀淩海尖叫一聲,從沙發中猛地掙紮起來。他身上、臉上都爬滿了汗珠,冷的。

    銀淩海喘著氣,視線轉向窗子,窗外是自己那優秀夜視能力也無法洞穿的黑暗。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3:37 AM

序章二:血肉

    警笛聲和無線電對講機發出的雜音充斥在大氣中,打破了哥特市下午的寧靜。兩名製服警員緊握配槍,戰戰兢兢的看著眼前的建築物,豆大的汗珠爬滿了他們的臉孔。

    銀淩海像是幽靈般,無聲的來到二人身旁,展示一下警徽後,問道:“同僚,情況怎麼樣?”

    “不太妙啊,前輩。”較年長的警員頓了頓,打量了青年一會。

    眼前是個年紀大約二十三、四歲的青年,身材高挑,樣子俊朗又帶點書卷氣,臉色卻有點異樣的蒼白,一雙眸子黑白分明,如深邃的夜空。他下意識的避開直視對方的眸子,道:“十分鍾前,一名持械的男子闖進了社福署辦公室,脅持了裏麵多名職員……”

    “是啊是啊,”另一名較年輕的警員忙不迭的打斷道:“我們剛想接近,那家夥便大呼小叫,還威脅要開槍,我們隻好退回來……”

    “怎麼隻有你一個人,其它同僚呢,前輩?”年長警員頂頂對方腰際,像是不滿他強調己方差勁的應變能力般,打斷道:“我們需要支持。”

    “嗯。”銀淩海的視線轉往建築物處,道:“我是剛巧路過附近,聽到警笛聲才趕過來看看的……”他頓了一會,續道:“你們留在這兒等待支持,我進去看看。”

    “等等啊,前輩,這樣違反行動守則,而且很危險……”

    當銀淩海進入辦公室的大廳時,發現所有窗戶的百葉窗均被拉上,室內的日光燈都被關掉,環境異常昏暗。黑暗中有七、八個抖動著的身影。

    他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集中精神。四周倏地明亮起來,身影原來是這兒的職員,他們瑟縮在地,發出輕微的飲泣聲,部分人發現他的出現,向他投以求救的目光。

    一名三十來歲的中年男子站立在大廳中央處,他看到銀淩海,馬上露出驚慌又緊張的樣子。他左手握著的,是一把柯爾特(Colt)零點四五英寸M1911式半自動手槍,緊握著槍柄的手指因為過分用力而關節發白,兩眼焦點散渙,同時右手緊箍著一個約八、九歲孩子的脖子,把她拉至自己身前。

    “嗯,看他的樣子應該是嗑了藥……神智不清、手槍加上人質,真是糟糕的組合。”

    而一名女子則站在男子身前,她回頭望向銀淩海,一頭粟黃色長發,淡綠色眼睛以及秀麗的五官,竟是羅賽朵,銀淩海在警隊的前同僚。

    羅賽朵看到探員,瞬間露出驚訝但又寬心的表情。先向他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複轉向男人,用柔和的聲音道:“來,菲利斯,別這樣,放下那把槍和小孩,我們好好談一下,好不?”

    銀淩海皺了皺眉,迅速掏出配槍,指向男人,以防萬一。

    被脅持的小孩滿頭大汗,肩膀抖動瞪大雙目,但沒有啜泣和掙紮,不知是否嚇壞了。

    “我很正常,沒有病!為什麼要拿走我的撫養權?把我的孩子還給我……”菲利斯忽然大吼大叫起來:“小湯米是我的兒子,我是他唯一的親人!我要見他!”

    羅賽朵用哄小孩的語氣道:“但你現在這樣做隻會嚇壞所有人,來,先把槍放下,我們才可以好好談談。”

    “真……真的……你會幫我?”

    “相信我,菲利斯,這兒沒有人想傷害你的。”羅賽朵直視著對方的眼睛,聲音裏有某種令人安心的成分。

    “我很抱歉……”菲利斯雙目射出掙紮和猶豫的神色,好半晌手緩緩下垂,接著手槍墜地,放出沉悶的金屬碰撞聲。在場的眾人都鬆了好大的一口氣。

    “好了,沒事了。”羅賽朵一個箭步上前,把手槍踢得老遠,接著扶著尚未回過神來,腳步踉蹌的小孩。

    “警察先生,快點把這該死的瘋子抓走吧,把這種神經病關到獄中,離所有人愈遠愈好!”伏在地上的一名男子馬上罵道。

    正想上前的銀淩海忽然打了個寒戰,一陣戰栗的感覺忽然湧現,是吸血鬼預知危險的異能。

    男子說的話像是燃點了炸藥藥引般,平靜的菲利斯再次狂怒起來,“你們每個都一樣,想我們父子分開!我恨你們!我恨你們!”

    他一邊大聲叫嚷一邊從腰後掏出另一把體積較小,S&W M3906的銀色半自動手槍來。

    槽了!

    “不要!”羅賽朵驚呼一聲,同時擋在小孩身前。

    “我要殺光你們!”菲利斯的手槍指向羅賽朵,手指緩緩伸向扳機。

    “不!”銀淩海瞬間腦中充滿恐懼。又有人要在我麵前死去嗎?

    不!一道忿怒咆哮的聲音在內心深處響起。給我血肉!

    事情就在剎那間發生——菲利斯的手指剛要扣下扳機的那一刻,探員忽然出現在他麵前,擋在女子和手槍之間。他整個表情瞬間凝固起來,就像是看到了某些極恐怖的事物。

    銀淩海左手遞出,在菲利斯感到手腕傳來一陣劇痛的同時,手槍已脫手飛去。

    “吼……”銀淩海的喉頭發出低沉的咆哮;手槍墜地,發出乓的一聲金屬墜地聲。

    “哇啊!”菲利斯發出驚恐的慘呼,轉身便逃,再砰的一聲撞在身後牆上,他一個踉蹌,向後倒下,昏了過去。

    快點,還等什麼?殺了他,血和肉,快點。

    不!我是人!不是野獸!

    “喂!阿海,你沒事吧?你的臉色很難看。”一道女性聲音猛地把探員拉回現實,他回頭,迎上了羅賽朵關懷的目光,“我……我沒事的,對了,羅賽朵,”銀淩海有點生硬的轉換話題,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你認識這個男人?”

    “嗯,男人因為虐兒案接受調查,其兒子暫時由社福局照顧,我在他家附近和鄰居訪談時,他們告訴我男人拿著槍械怒氣衝衝的駕車離開,說要找這兒的職員理論。我心知不妙,連忙盡快趕來。”羅賽朵猶有餘悸的解釋。

    銀淩海這才想起羅賽朵已轉職至兒童福利局當調查員,專責處理家暴及虐兒等案件。

    “啊!”羅賽朵忽驚呼一聲,道:“你的手流血了,過來這邊,我替你包紮。”

    快點,血,我要血。

    “謝謝你,不用了。”

    血肉……

    “但你在流血啊……”

    “啊,我……我其實在調查另一宗案子,很趕急。”銀淩海頭也不回,帶點狼狽味道的衝了出去。

    晚上,銀淩海的家。

    “所以,雯妮莎師父,當時我實在……”銀淩海站在可以俯視市內夜景的陽台上,向著前方一名坐在露台欄杆處的少女道。

    被青年叫作“雯妮莎師父”的是名外表約十七、八歲的少女,身穿黑色洋裝及同色短裙,一頭如黃金般的長發配上白瓷般的肌膚。她聽罷銀淩海的話,登時發出一連串如銀鈴般的笑聲。

    “哇哈哈,”雯妮莎輕擺修長的兩腿,又嘲弄的笑了一會才道:“老天,童子軍先生,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問呢。”

    “呃,雯妮莎……雯妮莎師父,我是很認真在問啊,那時……”

    “笨驢就是笨驢,真的受不了,”雯妮莎搖了搖頭,“很簡單。自從你遇上……呃,總之你那次查案時遇上“意外”,在瀕死邊緣時,我為了救你,把你變成血族一分子……也即“吸血鬼”,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吧?”

    “呃……是的,但你的意思是?”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啊,天才先生。”雯妮莎露出嘲諷的笑容,“聽好了,驢子,你是因為不願吸血,以致長期“營養不良”,精神及肉體都處於不安定狀態,隻要情緒稍微激動,理性和意誌就很容易崩潰,進入“血暴狀態”,像是發瘋般襲擊附近的人類……”

    雯妮莎頓了頓,往後一翻,靈巧的立在欄杆上,又道:“簡單點說就是餓壞了,看到“食物”就忍不住啦,不過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很簡單……”

    說罷,她故意促狹的笑笑,道:“你想知道嗎,吸血鬼先生?”

    銀淩海歎了口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改用醫療用血包或人造血如何?”

    “老天,聰明先生,你以為真的沒人想過嗎?”雯妮莎沒好氣的道:“我們早就嚐試過了,但始終無法滿足體內那股衝動,大概是除了血液本身外,由人身上直接取得這一點也很重要吧。

    “不過可別問我原因,族中很多人研究過也不得要領,要勉強形容的話……嗯,就如美沙酮之於海洛因般,可以暫時當成代用品,但無法完全取代。”

    “那麼,吸血鬼真是悲哀的生物。”銀淩海又歎了口氣。

    雯妮莎忽地不語,半轉過頭去,好一會才道:“你聽好了,當吸血鬼餓了時,有三種攝食方法,第一種是和人類訂下某種……呃……約定,讓他們成為自己的“血仆”,不過這隻限於高階的血族。

    “第二種叫“熒惑”,即暫時催眠目標人類,待吸取某個分量的血液後才放走對方,事後那人不會留下傷口及記憶,這也是我打算教你的。”

    “那麼第三種呢?”

    “襲擊人類,直接殺人取血。”

    “什麼?”銀淩海倒抽一口氣,厲聲道:“你們竟然……雯妮莎師父,到底有多少吸血鬼在濫殺無辜?”

    “的確有很多同族會這樣做,我不算否認,”雯妮莎晃晃肩,道:“因為使用“熒惑”先要搜尋適合目標,又要待對方落單,準備功夫太麻煩,更不是每次都順利,倒不如直接下手算了,隻要事後毀屍滅跡時手腳幹淨點。”

    “你們怎可以……”銀淩海愣了好一會,深吸一口氣,道:“你呢,師父?你有因為這個而殺人嗎?”

    雯妮莎沒有回答,轉過身背向弟子,硬是轉移話題:“我勸告你,下次再想象今天般當英雄,最好是先想想後果,你猜假若人們發現你的真實身分,是會拍掌還是尖叫?”

    “但我明明有能力幫忙,怎可以就這樣在旁幹站著?”

    “嘖,驢子即是驢子,”雯妮莎冷笑一聲,道:“你自己好好再想想吧。”

    說罷,雯妮莎雙膝微曲,身子一彈,整個人躍往空中。

    “等等,師父,你去哪兒?”

    “外出用膳,你想一起嗎?正常人先生?”雯妮莎充滿嘲弄味道的笑聲,隨身影逐漸遠去。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3:39 AM

序章三:並行線

    兩天後,上午,中央公園。

    星期天的上午,公園各處都擠滿了人,熱鬧得像是嘉年華。

    “Set Hut,”力高拿著橄欖球,低頭彎腰,向著一群躍躍欲試的小孩,煞有介事的大喊道:“十五,三十七,準備。”說罷,力高旋身扭腰,把橄欖球往前一拋。

    一眾本來還有少許隊形的小孩馬上忘其所以,飛奔而出,拚命搶奪球。

    “實在太過分啦!看好,史上最強的跑衛來了!”力高露出神氣的表情,欲往剛搶到球的小孩衝去,卻不小心踩在自己沒綁好的鞋帶上,登時呈大字型的摔在地上。

    所有小孩放聲大笑,在旁準備食物的一眾人群也紛紛笑了起來。

    “阿高和小孩處得很好呢。”正在幫忙烤肉的銀淩海,向身旁的羅賽朵笑道。

    “是啊,大概彼此程度相當吧。”羅賽朵也笑著回道。

    “你指是心境年齡或是對生命的熱愛?”

    羅賽朵噗哧一笑,旋又正色的道:“對了,阿海,義工人手不足,你們肯來幫忙,我真的很感謝。”

    “甭客氣。”銀淩海看看那群十多個,年齡由六、七歲至十來歲的小孩,道:“他們全部都是……”

    “是的,他們原來的家庭都有某種問題,或是監護人入獄,或是暫時無法照顧他們,”羅賽朵點點頭,道:“好像那個……那天被脅持的小玲般,從小父親就不知所蹤,母親身患重病,現在待在醫院中,真的很可憐。”

    “而且他們都認為那是自己的錯。”銀淩海有感而發的道。

    “嗯,是的。”二人不約而同,發出感同身受的歎息聲。

    沉默忽然在二人間彌漫,羅賽朵假咳一聲,道:“阿海,有關你女朋友岱莉雅失蹤的事……我也很難過,有消息嗎?”

    “這個……我正在逐一過濾她的朋友、親屬等人,希望可以找到什麼線索。”銀淩海想起因為卷入命案而離奇失蹤的女友,一時百感交集。

    “姐姐!飲料買回來了。”一把青年的聲音忽自二人身後響起,及時解救了探員。

    銀淩海回頭,眼前是個約十九、二十來歲的青年,和羅賽朵有著相似的輪廓,身材高瘦。雖是夏末,他穿的卻是長袖衣服加同色的手套,像是要把自己雙手包得密密麻麻般。

    “嗯,謝謝你,小夫。”羅賽朵接過保特瓶,道:“對了,你不和女朋友一道來?”

    “她不喜歡這些場合。”

    “嗯,她可是好女孩,你別辜負人家。”羅賽朵笑笑,道:“去好好運動一下吧。”

    “嘖,拜托,我麥哲夫·嘉斯比像個十來歲的小鬼嗎?”青年沒好氣的道。

    “知道了,成年人先生,”她愛憐地拍拍弟弟的頭,“那麻煩你把那些紙碟……”

    忽然,不遠處傳來哭聲,原來是在搶球的某個小孩不小心摔倒了。

    “我去看看。”羅賽朵忙趕上前去。

    麥哲夫來到銀淩海身旁,接手準備食物的工作,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向探員道:“嗯,姐姐是個老好人,不過就是太善良,太容易相信別人。”

    銀淩海笑了笑,道:“善良不是罪行……”

    “搶劫啊!”忽地不遠處的一名老婦人大喊起來,她指著遠處一名拿著女用皮包,正在快速奔往出口的中年漢,複大叫道:“救命啊,那人搶了我包包!”

    “可惡!”麥哲夫立時丟下手上東西,迅速追了上去,他的奔跑速度甚快,轉眼間已追上中年漢,再窺準時機,一把將對方撲倒在地。

    “對……對不起……我……我不敢了……”搶匪沒有反抗,隻是一個勁兒的在求饒,從樣子看來,是那些毒癮發作又沒錢買毒品的癮君子。

    把對方壓在身上的青年不打話,拳頭卻如雨頭般瘋狂落下。

    “不……別打了……手袋還給……”拳頭絲毫沒有停頓的跡象。

    “求求……是我的錯……”

    麥哲夫的手倏地頓住,有人從旁後緊握其雙臂,是趕上來的銀淩海。

    探員平靜的道:“夠了,你快要打死他了。”

    “這種人死了活該,所有罪犯都該死,所有罪犯都……”麥哲夫橫眉怒目,喘著氣,連呼出的氣息都似是烈焰。

    同一時間,離公園草地遠處的一張長椅上。一名男子坐在長椅的正中央處,他大約四十多歲,身穿一套普通西裝,國字臉粗眉毛,載著一副款式老舊的太陽眼鏡,像個平凡的上班族。

    男子膝上擱著一本艾倫·狄波頓寫的《我愛身分地位》。但他的視線卻落在遠方草地,一群和一名黑人青年嬉鬧著的小孩處,臉上也流露出和其外貌不合襯的溫柔神色。

    這時一對像是要找地方溫存的情侶經過,女的看看長椅,又看看男伴,努努嘴,撒嬌道:“阿鷹……”

    男的一身肌肉,虎背熊腰,頭頂刮得精光,兩耳釘滿了七、八個耳環,立時向男人囂張的道:“嗨,大叔,眼珠放尖點,讓一讓吧。”

    男子沒有回答,隻是脫下眼鏡,仰頭看著麵前這個比自己高大兩倍的漢子。

    本來像個閑漢的他,剎那間有了改變,一雙目光炯炯的眸子散發出一種不怒自威,視世界所有規則如無物的味道。那是隻有經曆無數生死戰鬥,真正的戰士才擁有的目光。

    一如遇上蛇的青蛙般,光頭漢整個人像是凍僵了!“對……對不起……”光頭漢的英雄樣子進化成狗熊樣兒,先期期艾艾的道歉,再牽著女伴落慌而逃。

    又過了好一會,一名同樣穿著西服,似是助手般的青年快步來到男子身旁。

    “五爺,已經抓到那“二五仔”了。”

    “很好。”叫五爺的男子揮揮手,示意對方不用多說,站起來,再向那群嬉鬧小孩看了一眼,像是要把所有影像一絲不遺漏地印在自己腦海中。

    他回過頭來,載上太陽眼鏡,道:“走吧。”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3:41 AM

第一回:吸血鬼

    哥特市近郊的聖人墓園。

    大雨由昨夜晚上一直持續至翌日上午,此時雨雖停歇,但天空仍是陰霾密布,像是為下一場更大的雨作事先準備。麥哲夫緩步來到兩座並排的墓碑前,放下兩束花。

    其中一座墓碑上,刻著一首十六世紀神學家兼詩人約翰·敦(John Donne)的詩句:“沒有人能自全,沒有人是孤島,每人都是大陸的一片,要為本土應卯。”

    那是他父親的座右銘。

    “這樁悲劇再次提醒我們,不要留戀這世界,要思索永生的問題……”葬禮上牧師的聲音彷如昨日般,清晰無比,曆曆在目。麥哲夫記得那天下午天氣晴朗,沒有半滴雨絲,但他知道,心中的那片烏雲永不會被驅散。

    “我們深愛的菲利普·嘉斯比先生以及其妻子卡米拉·嘉斯比,現已得到安息……”

    “安息?!別開玩笑了!”他記得在那一瞬間,自己有股向在場所有人吼叫的衝動,但他最終忍耐下來,或許是一直緊握著自己右手的姐姐,那種冰涼的觸感阻止了他。

    不,那或許並非阻止,而是把憎恨內化了。隨著歲月過去,麥哲夫發現,這個日子和這種痛苦是一個烙印,烙在靈魂深處,不斷發疼,曆久常新。

    如果……如果我有力量……

    認為悲傷會隨時間過去的人都大錯特錯,所謂的悲傷,是當你以為自己已經撫平創口時,卻發現它已成為你靈魂的一部分,那才是真正的悲傷。

    憎恨也是一樣。

    我想複仇……如果我有力量……

    不知不覺在喃喃自語的麥哲夫忽地一愣,彷如寒流吹至般,四周的空氣瞬間忽然由涼至冷,陣陣寒意如由自己骨髓內向四肢滲透。

    怎……怎麼一回事?

    一道黑影毫無先兆地覆蓋在自己前方,麥哲夫慌忙轉身,背後不知何時已站著一名男子。

    男人大約三十來歲,身穿剪裁合身的西服,頭上戴著一頂有邊便帽,一副老式紳士打扮。他的臉孔略微蒼白瘦削,柳葉眉下是典型高加索人種的俊逸五官,嘴巴上掛著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最奇怪的是其眼鏡一邊是墨鏡,另一邊則是普通的平光鏡片。

    麥哲夫立時頭皮發麻,幾乎想拔腿就跑,令他如此害怕的並非男人本身的衣著或是模樣,而是對方的影子。

    男子的影子完全違反這時的天色,不但濃黑,而且除了映在青年前方的一個影子外,還有另一個顏色較淡的影子落在他身旁,如有生命的活物般,規律地蠕動著。

    一個有著雙重影子的男人。

    “隻有三種東西能保持沉默:思想、命運和墳墓。日安,先生。”男子禮貌地一鞠躬,聲音用辭均為現代甚少人使用的古英語腔。

    “你……你是誰……”麥哲夫期期艾艾的道。

    “鄙人名喚雙影,不過是黑暗世界中的一個小小行商。”男人鞠了個躬,道:“我來這個城市是為了……呃,搞清楚某些東西的,但在經過這墓園時,卻被閣下靈魂的味道所吸引著。”

    “你說……什……什麼?”

    “就是你心中的黑暗,你舉手投足,一呼一吸,都在散發著憎恨。”雙影如莎劇演員般,聲音充滿抑揚頓挫,兩道影子也如和應般,隨聲音有節奏延伸後縮,完全無視物理法則。雙影續道:“是的,很混沌的黑暗,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太美了。”

    “我……我很抱歉,我要走了。”麥哲夫的勇氣配額終於見底,他慌忙轉身急奔,豈知跑不了數步,眼前一花,自己猛然撞在某人身上,立時跌個四腳朝天。

    “搞什麼……”麥哲夫回過神來,發現擋在自己身前的竟是那名男人。

    “不可能,你怎可以……你剛剛明明在……”

    “先別忙著,孩子,先別忙著,”雙影好整以暇的道:“回答我,你為什麼憎恨,為什麼想要複仇?和那兒的亡者有關係嗎?”

    “我……我……”

    “唉。”雙影歎了口氣,脫下墨鏡,露出一雙有著黑色瞳仁的眸子。

    “看著我的眼睛。”雙影聲音帶著威嚴,黑色的瞳仁內竟瞬間浮現出五芒星圖案。

    像是有人闖進自己的腦中,麥哲夫過去的回憶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湧現。

    “什……什麼……”火焰、父母的臉孔、血、被燒傷的十指及雙臂,還有那劫匪得意的笑聲,這雙手,這雙軟弱的手,我憎恨這雙手,我憎恨無力的自己,憎恨……

    回憶倏然而止,麥哲夫如跑畢馬拉鬆般,虛脫地倒在地上,拚命喘著氣。

    “很好,很純粹的欲望,”雙影露出滿意的笑容,複以憐憫的語氣道:“你想複仇嗎?你以為憑你自己一個辦得到嗎?”

    “閉嘴!你知道些什麼……”倒在地上的麥哲夫咬牙切齒的道。

    “如果我給你力量,讓你複仇,你以為如何?”雙影音調變得輕柔溫暖,卻有如毒蛇般鑽進麥哲夫內心。

    “力量?複仇?”麥哲夫眼神瞬間茫然一片,但很快就點起了憎恨的火焰。

    雙影剛剛的說話音調帶著奇妙的魅力,像是勾起了靈魂中深藏的痛苦,怒火和恨意呈幾何級數增長,而且很快地把恐懼摧毀……還有理智。

    “請問先生你的決定是?”雙影有禮的問道,臉上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不論是天使或是惡魔,隻要給我力量,那就是我的神。”他一字一句的緩緩道。剛吐出最後一個字時,有如安排好般,天空掠過一道閃光,瞬間把整個墓園變成黑白兩色。

    “很好的誌向。”

    雷聲隆隆,無數豆大的雨點瞬間瘋狂衝往地麵。

    “好吧,我給你力量。”此時,雙影的瞳孔突然變成玫瑰般鮮紅,一雙獠牙從牙齦處冒出。

    “你……你是……”

    吸血鬼擁抱著麥哲夫,道:“現在,你就給我死吧。”獠牙穿破皮膚肌肉,刺穿頸部大動脈。

    “喔!”麥哲夫雙目瞳孔同時因為驚訝和興奮而擴大。

    猩紅的液體流到地上,與雨水逐漸混合。

    稍後,哥特市城東,近海邊的貨運碼頭區。

    黑色轎車沿著一列列三、四層高的貨倉區前進,然後在某個貨倉大門前停下。

    大門的卷閘倏地緩緩上拉,車子駛入,待車體進入後猛然落下,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倉中的貨物都推往一旁,留出一個巨大的圓形空間,一名滿臉傷痕的男子跪在圓形中心處,身旁站著數名男子,各人一言不發。

    車子在貨倉中心處停下,引擎關掉,車門打開,車上播放著粵曲《六月雪》中的《刑場大審》,立時流轉於寂靜的室內。在公園中被叫作五爺的男人緩緩步出。

    “五爺。”站立的各人立時挺直腰板,恭敬的道。

    “唔。”五爺點點頭,步向跪在地上的男人,歎了口氣,半蹲下來,掏出手帕替男人擦擦臉上的血汙,以帶福建口音的廣東話道:“細文,你跟了我這麼久,有好吃好喝的我總是給你留一份,為啥要吃兩家茶禮?”

    叫細文的男人苦笑道:“阿大,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錢哪一個嫌多?這次見光我沒話說。”

    五爺站直身子,搖搖頭,歎了口氣,作了個手勢。

    在旁的其中一名手下默默遞上一把刀身略微彎曲、刃身甚長的開山刀。

    粵曲剛播至花旦的一段:“禍劫頭上降,害人用計太無良,彩銀下聘不成雙,用毒計施凶悍……”

    五爺接過刀,再歎了口氣,改以國語道:“欲望不是令人墮落,就是讓人妥協。”說罷,他握緊刀炳,一下子往男人小腹處捅去,刀子穿過血肉骨頭內髒,刃尖從背部冒出。

    “嗚……”

    對方臉龐迅速因痛苦而扭曲成一團,卻沒有發出任何慘號,隻有隱約可聞的悶哼;五爺則一語不發,拔刀,再捅,拔刀,再捅,前入後出,三刀過去,六洞留下。

    “三刀六洞”,三合會中對付叛徒的刑罰,有技術的更能避開主要血管,延長死者生存……又或是痛苦的時間。

    很多東西可以假手於人,但有些事情總得親力親為,這是叫五爺的男人的一貫風格。

    五爺把刀子交予手下,拿出另一條手帕擦擦雙手,道:“收拾這兒。”

    “是的。”

    五爺轉身步向車子,粵曲猶自在寂靜的倉內回繞:“傷心淚雨已成行,嗟夫郎他往,不知家庭慘痛狀,一朝老弱無依傍,何堪災劫禍降慈祥……”

    倏地其中一名手下搶前數步,替他拉開車門。待五爺坐進車廂內,卻不關上車門,隻無言地獻殷勤看著,有點口吃的道:“五爺,文哥對我有恩,求求你,可……可不可以……”

    五爺聞言抬頭看了發話者一眼,後者立時閉嘴,更嚇得馬上低下頭來。他心下歎了口氣,道:“去吧。”

    “謝謝,謝謝五爺。”手下立時千恩萬謝。

    車門砰一聲關上,車子絕塵而去。餘眾同時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互相打個眼色,剛向五爺求情的手下點點頭,迅速來到躺在地上,仍在呻吟著的細文麵前。

    “嗨,兄弟……”細文抬頭苦笑,無視地上向四周擴散的鮮血,道:“為我這種人……你犯不著做這些鳥事……”

    “得人恩果千年記,”手下掏出手槍,輕輕地貼著細文額前,道:“這方麵我真的土到掉渣。”在旁的另一手下道:“文哥你放心去吧,阿嫂和令公子,兄弟會照顧的。”

    “謝謝。”

    “砰。”倉內響起一記槍響,呻吟聲倏地斷絕。

    哥特市中心舊城區的某所公寓內。

    “年輕人,真的很抱歉,雖然我在孤兒院工作過一段時間,但隔太久啦,我真的不記得有什麼特別的。”一名老人搖搖頭,向麵前的銀淩海道。

    銀淩海聞言歎了口氣。

    岱莉雅是在嬰兒時被遺棄在一間叫牧者孤兒院的門外,大約十、十一歲時被收養的。其養父母是普通的公務員,在她十八歲時因一場交通意外而逝世。而孤兒院後來也關閉了,整塊地改建成國民住宅。員工也自然各散東西,當年紀錄等亦多散迭不全。

    自岱莉雅失蹤後,他一直利用工作之外的所有時間,接觸所有和女友有關係的人,比如同學、鄰居、同事等,希望能找到丁點兒有用的線索,可是每次均失望而回。

    “對了,年輕人,”老人像是看到銀淩海失望的表情而歉疚,忙道:“我記得好像有一些當年孤兒院的舊照片,我待會找找看,或許對你有幫助。”

    “嗯,那麻煩你了。”銀淩海露出泄氣的表情道。

    同日下午,哥特市內某連鎖超級市場的停車場,一名男人緊盯著前方超市的出入口,臉上露出緊張的神色。此時一名女性抱著一大袋日用品和食物,在停車場的車道間出現,袋子上印有不遠處一間超級市場的標誌。

    不會錯,就是她了,他已連續監視了兩個星期,每個星期的同一天,她都會來這間超級市場買東西,然後開車回家,一個家庭主婦,千篇一律的生活。

    “不過這一天不同了,寶貝,我會帶給你前所未有的刺激。”

    他的左手和對方一樣,抱著一大堆以超級市場標誌袋子包裝著的雜貨,而右手則包裹著厚厚的石膏,當然,那是個隨時可以脫下來的假貨,不過絕對唬得了人。

    在中空石膏內的右手緊握著的,是一把小型的接觸式電擊槍,槍頭的兩條金屬刺針會放出十五萬伏特電流,令接觸者於三至十五分鍾內陷入意識昏迷與肌肉失控之狀態。

    一切道具都準備好了——他裝模作樣的來到目標附近,對方背向著他,正打算開車門,他假意的哎呀一聲,袋子內的東西掉滿一地。女人回過頭來,意識到一個受了傷,行動不便的人在手忙腳亂,十有八九會彎下身幫忙。

    “哈,女人。”男人心中暗笑,接下來的事情更簡單,弄昏目標後,再把她抬到泊在不遠處,自己的那部七人廂型車上,再接下來……便是享用美食的時間。

    計劃很簡單,不過有時愈簡單的東西愈有效。

    對方正彎下腰拾起一個滾到一邊的柚子。

    是機會了!男人的右手迅速自假石膏中抽出,電擊槍刺向女子的腰部,她發出一道低低的呻吟聲,接著兩眼反白,身體抽搐,昏了過去。男人露出狂喜的笑容,他蹲下身來抱起“獵物”,熟練的放到車廂內,動作沒有半絲猶豫,車子絕塵而去。

    “很好,我們也起行吧。”躲在遠處的,默默看著整個過程的兩道黑影動了動,比較高大的那個說道。

    晚上,哥特市近郊。

    男人的家是位於近郊的一幢平房,外表設計等都十分平凡,很難引起其它人注意。

    男人抬著擄來的女人登上二樓臥室,把猶自昏迷的女性搬到一張椅子上,再小心地以手銬分別把對方手腳緊扣在椅背及椅腳上。椅子是男人自己改裝的,鋼製,連著地板,除此之外,整個臥室有完善的隔音,方便男人盡情玩樂。男人發出吃吃的淫笑聲。

    同一時間,窗外遠處一株大樹的橫枝上,倏地現出兩道人影。

    “就在那兒。”雙影指指位於二樓,拉上窗簾的窗戶,淡淡道:“這樣沒品的笑聲簡直比經濟大蕭條還糟。”

    “他是誰?”在旁的麥哲夫問道。

    “他叫泰特·迪巴,曾在多個州非禮及強暴婦女,被害者由十五歲至五十歲都有。但因為他巧妙的毀屍滅跡,又夠狡滑,因此利潤還是呈正增長,嘖嘖……”

    雙影露出怪異、似笑非笑的表情,道:“最近他在舊金山那邊風頭吃緊,所以跑來這兒,而且改名換姓,重操故業。”

    “天啊,你是說他想要把那女子……我們快想辦法吧……例如報警什麼的……”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雙影搖搖手,不懷好意的笑道:“你知道他對你的重大意義嗎?”

    “什麼意義?”麥哲夫問道。

    “他是你的地獄,也是你的天堂。”

    “我不明白……”麥哲夫話還沒說完,雙影在毫無先兆下,右手一把提起麥哲夫本書轉載1……6K,就這樣把青年拋往窗子處。

    “哇啊……”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麥哲夫發出慘叫。

    “穿過玻璃時雙臂要護在臉前,”雙影笑道:“這樣會避免……啊,我應該在拋他出去前告訴他的。”

    “哐啷!”一聲,麥哲夫如人球般撞破窗子,落到臥室中。

    “什麼?”泰特整個人瞬間僵住,看著彷佛從天而降的人影,下頷幾乎掉到地上。

    同一時間,銀淩海的公寓。

    “聽好了,驢子,我隻說一遍……”正向著探員訓話的雯妮莎忽地頓住,女吸血鬼目光轉向窗外,凝視著遠方混合著光與暗的都市夜景,良久不語。

    又是這種感覺,莫非有同族來了?

    “雯妮莎師父?”

    “算了。”雯妮莎回過頭來,有點心不在焉的向弟子道:“我說到哪兒了……對了,我們的“異能”,或是“天賦”,是由“心”而發,其個人本身的經曆、意誌力、心理狀態等都會直接影響“異能”的效果。”

    “嗯哼。”銀淩海露出一副有聽沒有懂的表情,道:“你是說……呃,“魔法”?”

    “不,要怎麼說呢,“術”……呃,我是說,“魔法”和我們的“異能”,在很多情況下,兩者效果相似,不過二者其實是捷然不同的體係。

    “用最簡單的比喻,“魔法”是科學,而我們的“異能”則是藝術,那些“術者”是透過像是……一板一眼的訓練之類來學習和傳授的。

    “而我們的“異能”……嗯……比較似是一種直覺,是自己內心的力量,故即使是表麵相似的“異能”,其實也隨個體的不同,效果亦千差萬別,肯定的是,隨著時間過去及心理狀態變化,一頭吸血鬼掌握的“異能”會愈來愈多,威力也愈強。”

    “比如傳說中吸血鬼化成蝙蝠一類的?”

    雯妮莎哼了一聲,卻沒直接回答銀淩海問題,隻道:“你現在還隻是“雛兒”,先學好如何走路再說吧,我知道有些人成為“雛兒”後,可以在極短時間內“成長”,不過我左看右看,也肯定你這笨驢不是這一類。”

    麥哲夫搖搖頭,帶著大大小小被玻璃碎片割傷的身體,緩緩站直。

    “小子,你是什麼人?”泰特驚魂未定,打量眼前的不速之客。

    “我……我……”麥哲夫本想說些漂亮的場麵話,但腦子卻因為緊張而遲鈍起來。

    泰特看看發呆的青年,迅速作了決定。

    算了,反正先製服(或是屠掉,泰特對於兩者的分別不大在意)眼前的物體吧。和溫文外表相反,很少人想象得到他是空手道和柔道的黑帶高手。

    泰特露出凶暴邪惡的眼神,向麥哲夫衝去。

    “等等……等等……我……”青年仍然不知所措,急道。

    泰特身子利落地掩至麥哲夫身側,同時一拳向其小腹擊去。

    “啊!”肺部所有空氣彷佛一下子被擠掉,麥哲夫如缺氧金魚般張大嘴巴,身子因劇痛和衝擊而半跪下來。

    “死吧。”泰特以左足為軸心,右腳旋舞,作出一記淩厲的回旋踢。人肉沙袋的頭顱再吃一記重擊,整個人橫跌開去。泰特露出殘忍興奮的神色,整個人騎在麥哲夫身上,活用自己的體重壓著對手,再左一拳右一拳,拚命向其頭臉招呼。

    拳頭如重錘般不斷擊打青年的頭顱。還有內心——又是這樣嗎?麥哲夫的目光先是射向泰特,焦點再落往其身後那名昏倒的女性,然後再移往更後的空虛處。

    紅黃交錯的火光、哀號呻吟、父母血跡斑斑的臉孔、還有雙手及手指傳來的劇痛……

    痛什麼啊混蛋!你這個無能的家夥!你這個眼睜睜看著父母死亡,卻一點事也幹不了的人渣,你有什麼資格喊痛啊!

    麥哲夫那似是失神的雙目回複神彩,焦點再次鎖定在泰特上。如果我有力量……如果我有,如果……

    麥哲夫倏地雙目睜大,鼻子皺起,獠牙緩緩冒出,本來斑駁的雙臂突然龜裂脫皮,冒出光潔白皙的皮膚,指甲由蒼白至粉紅,再如玫瑰般豔紅,然後又緩緩伸長至約水果刀般長短。吸血鬼的喉頭傳來咆哮,一如食肉猛獸般的怒吼。

    不,應該是向世界的怒吼。

    男人的笑聲瞬間變成尖叫。

    “好了,到今晚這堂課的重點了。”雯妮莎露出促狹的笑容,不知從何處拿出一個原屬銀淩海的登山背包,再從中掏出兩個紅色小包,放到弟子麵前,道:“這可是我特意弄回來的喔。”

    “什麼?”銀淩海瞪著滑到自己臉前,上麵貼有計算機條形碼卷標,並且印有鬥大英文字母的袋子,訝道:“這是醫院血庫內的血漿,你如何弄來的?”

    “唉,教育的目的就是令人學會問更好的問題。”雯妮莎打了個呵欠,續道:“如何弄來?當然是用我一貫的方法。”

    “即是偷?”

    “如果你介意的話,我直接在街上抓個人回來,如何?”雯妮莎老沒好氣的道。

    “……”

    “聽好了,笨驢,”雯妮莎一把將兩包血漿塞到銀淩海手中,道:“你繼承了我們這一支氏族的特色,“忍耐力”比一般同族更高,但一旦崩潰,會更瘋狂更徹底,所以現在你給我喝下它,馬上。”

    倒在地上的泰特猛烈喘氣著,鮮血自身上、手腳各處傷口中冒出,再沿著地板往外擴散,不過因為身體拚命分泌腎上腺素的關係,痛楚都被壓抑著,這具身體的主人現在有更重要的問題要處理。就是眼前向自己步步進逼的……怪物。

    “不……不要……”

    “有多少女性在你麵前這樣求饒,你怎樣響應她們?”紅芒之主發出冷冷的聲音。

    “不……聽我說……我……我去自首……”

    “你如何響應她們,我現在就如何響應你。”

    聲音平靜,然後白色的尖牙噬向粉紅的脖子。

    血液自嘴巴滑進咽喉中,頓時傳來陣陣腥滑黏膩的感覺,然後一瞬間,銀淩海眼前一黑,腦中浮現出無數陌生的景象。

    一雙手打開公文包、無數的數字及圖表、在破口大罵的陌生西服男子、扳著一張臉的中年女人……陣陣煩惱及厭惡的感覺如浪潮般不斷擊打自己的神經,就像是一枚枚海膽塞進自己腦中,銀淩海痛得雙手抱頭,半跪於地,把剛才的血液連胃液嘔出。

    “嗄嗄……”又經過了約五、六分鍾,痛楚稍減,銀淩海才搖搖晃晃的站起。

    “這是……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想起小時好奇,拿了養父的煙來抽,結果咳個半死的經驗。

    “冷靜點,”雯妮莎如早有預見般,淡然道:“這叫“反遣”,是血液主人腦中的記憶和感覺,會隨著血液出現在吸血鬼的腦海中,你要用意誌力把這些雜質“過濾”掉。”

    “什麼?”銀淩海登時露出一副嫌惡的表情,道:“你的意思是,我們……不,吸血鬼可以得到血液主人的知識及技能?”

    “怎麼可能?”雯妮莎挖苦的道:“你看了遊泳的書就馬上會遊泳嗎?一來那些記憶雜亂無章,二來出現的回憶或是感覺,有九成九都是負麵或是不愉快的,你剛才也體驗到了吧?不過別問我原因,我不知道。”

    她頓了頓,似是苦口婆心、勸孩子吃藥的父母般,續道:“所以你要把它們想成“雜質”,用意誌力排斥它們,把它們驅逐出自己腦中。”

    “嗯,”銀淩海拿起茶幾上的水杯,一喝而盡,道:“如果不呢?”

    “輕則會引起神智混亂,重則立時精神崩潰,”雯妮莎輕歎口氣,道:“不過即使作了“過濾”,也不能百分百保證能完全驅趕那些感覺,在日積月累下,吸血鬼的性格也會慢慢受那些負麵情緒影響,變得……”

    女吸血鬼忽地頓住,別過臉去,喃喃自語道:“總之,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價,所謂的“永生”也不例外。”

    “雯妮莎師父,你……”

    雯妮莎忽又轉過頭來,惡狠狠的打斷銀淩海,道:“所以你這頭笨驢明白了吧?就如我說過般,血漿無法滿足吸血鬼體內的狩獵欲望,而且最重要的是,事前無法知道血液主人是何等樣人,搞不好是什麼怪人瘋子那就糟了。”

    “故此才有吸血鬼專愛襲擊純潔少女的傳說?”

    “可能吧,”雯妮莎冷笑一聲,聲調提高,像是要強調什麼似的道:“不過和其它同族不同,我“暗夜女王”雯妮莎可半點也不介意這個,反正本小姐又不是什麼正義英雄,我還挺喜歡找些惡貫滿盈的,這樣就算把他們弄掛,世界也不會變得更壞。”

    說罷,女吸血鬼曉有趣味的看著弟子,笑道:“第一次的感覺如何?”

    “糟透了。”

    慘叫著的臉孔及叫聲……火焰……嘲弄的笑聲……憎恨及痛苦的感覺,像是一群發瘋的蠻牛般,瘋狂的撞擊麥哲夫的神經。“啊!”麥哲夫跪倒於地,尖銳的指甲拚命抓搔地板,留下深深的刮痕,他複雙手抱著自己的頭顱,像是要一把扯掉它。

    “這是“反遣”,別慌張,把它們想是砂石,你則有一張過濾網,”來到身旁的雙影輕拍其肩膀,道:“想象那是一張密密麻麻的網,把那些你不要的都擋在外麵。”

    火焰……在起火的家具……火焰……雙手的炙痛感……

    相似的記憶元素巧合地產生共鳴,麥哲夫本身的記憶也如失控般再度來襲,雙重的內心痛楚令他對任何外在說話均充耳不聞。

    很痛啊……不行了……不行了嗎?不!我不會輸的!這些痛苦……這些痛苦……痛苦就是我的一部分!麥哲夫沒有如雙影所教般“濾掉”記憶,反之將“雜質”一一吸收,融合……吸血鬼倏地安靜下來。

    “怎樣,成功了吧,記著,每一次也要像剛才那樣。”雙影道,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雛兒”用更特別的方法處理那些“雜質”。

    “唔……”麥哲夫點點頭,雙目閉上。

    回憶腦中景象,控製肌肉四肢,很好。年輕的吸血鬼雙目倏地瞪開,手腳舞動,動作利落一如熟練的武者,竟是泰特剛才的招式。

    大出意料之外的雙影以驚異眼神看著麥哲夫,好一會才道:“噢,我要讚美你強大的意誌力以及純粹的欲望,你的“異能”前所未見,太有美感了。”

    待麥哲夫“演武”結束後,雙影笑了笑,續道:“我的孩子,第一次的感覺如何?”

    “棒極了。”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3:42 AM

第二回:謎題

    銀淩海越過警方用作封鎖現場的黃色膠條,和在屋內鑽來鑽去的力高打了聲招呼。

    “情況怎樣?阿高?”

    “實在太過分啦!”力高以一貫的口頭禪回道:“情況和你的丈母娘決定搬來和你同住一樣糟。”

    他頓了頓,續道:“今天早上調度中心接到匿名的報案電話,說有屍體什麼的,可惜對方語焉不詳又含含糊糊,連地址也沒說清,巡警忙了一會才找對地方,而後就發現屋內那對男女。”

    “你指……呃,兩具屍體?”

    “不不,巡警來到時已證實男的已掛啦,不過女的隻是昏迷了。現在已被送到醫院,說真的,她長得挺漂亮。”

    “他們是一起殉情?其中一方先殺人後自殺?”

    “我不認為那位美女會這樣低級,”力高認真的搖搖頭,再往前指指睡房房門,道:“實在太過分啦,情況就像新婚初夜時,新娘子告訴你她其實是男的一樣震撼。”

    銀淩海依言入內一看,登時頭皮發麻——倒臥在地板是一名中年男子,大約三十多歲,身上手上各處都是深可見骨的血痕,應該是某種刃物造成傷口,臉、身體及四肢如蛆蟲般呈死灰色,且似是風幹的柿子般,向內塌縮,一如幹屍。

    “實在太過分啦!”力高來到銀淩海身旁,道:“瞧瞧他的頸項,凶手如果不是受輻射感染的蚊子,就肯定是律師。”

    探員這才留意到死者的頸子側近動脈處,上麵顯然有兩個平行的圓形傷口,就像是某種野生動物的咬痕。

    “怎麼了,你不舒服?”在旁的力高看到好友的古怪神色,問道:“還是昨夜被哪個美女榨幹了?”

    銀淩海心不在焉的回道:“那女的也被……”

    “不,”力高道:“女的倒沒受什麼傷,當時身上更蓋著一條毛毯,放心吧,待會我會到醫院,弄清楚那女性的身分、電話地址以及三圍尺寸……啊,對了,我有提過地板上那些痕跡嗎?”

    銀淩海隨力高視線轉向地版,凝視著那像是某種野獸留下的爪痕,良久不語。

    麥哲夫的家。

    累極了的麥哲夫倒在床上。發生的事太多太複雜了,叫雙影的男人、泰特、吸血鬼……啊,還有事後才想起的匿名報案電話。

    躺在床上的他環視臥室,附近的牆壁釘著兩、三塊水鬆木板,上麵貼著十多份已經發黃的舊剪報,鬥大字體的文章標題寫著:“驚人劫案 數十人質燒成焦炭”、“唯一生還者刺激過度入院”、“數名黑幫分子被帶走問話”、“生還小童力證匪徒身分”、“助查人士獲釋 警方強調案件仍在調查”等等……

    牆上的各式字體像是浮在空中般,在麥哲夫眼前如墨汁滴進水中,慢慢化散,青年眼皮漸漸變重……

    夢,又是那個夢境,仍是那樣的情節,金屬板和水泥塊仍舊照樣落下,父母仍然被壓在底下,自己也是如過往般無力。

    不,這一次不同,麥哲夫的雙臂剎那間有了力氣,輕而易舉的移開那堆重物。

    成功了嗎?移開瓦礫,救出父母……等等,那是什麼?那不是被壓著的父母,而是……無數女性的身體,不,不少身體頭身分家,肌膚是異常的白色,是屍體。

    倏地所有屍體突然瞪開了雙目,眼睛看著麥哲夫,嘴巴也同時發出痛苦的泣號。

    “不……不要……”他想慘叫,卻發現發出的是殘忍和快樂的笑聲,是泰特的笑聲。

    不……不要啊!麥哲夫發出如遭閹割的慘嚎,從床上滾到地上,身子蜷曲成嬰兒狀,雙手抱頭,再猛烈撞往地上。好……好痛……我的頭……要爆了!

    “老天!親愛的,你怎麼了?”傳來大門開啟的聲音,然後是吧噠吧噠的腳步聲,再然後是蕗馝惶急的聲音。

    “嗄嗄嗄……”痛楚逐漸消退,麥哲夫繃緊的肌肉緩下來,他又喘了幾口氣,道:“我隻是……隻是做了噩夢而已,別擔心。”

    “但……”

    “我說我沒事!”

    時近黃昏,心神不寧的銀淩海獨自待在陽台上,心中盡是今天發生的那宗凶案。

    男死者叫泰特·迪巴,報稱身分是推銷員,最近才搬來哥特市。警方在詳細搜索他的家後,找到大量用家用攝影機拍的錄像帶,上麵清楚紀錄了他以往對女性的惡行,於是很多失蹤案都迎刃而解。

    問題是,誰殺了這名“凶手”?

    銀淩海的養母,也是市內首席法醫康薇爾表示,死者身上的傷痕是由如短劍般的雙刃利器造成的,而直接死因,是於短時間內大量失血,心髒休克而死。

    “死者脖子右側近總頸動脈處,有兩個呈類圓形的咬痕,上麵及附近的頸部皮膚還找到一些唾液,可能是某種野獸或是戴上某種特別牙套的人造的。”康薇爾這樣告訴他:“可能是某種不名的東西咬了死者,而且把他的血液抽出。”

    生還的女子在醫院蘇醒過來,但隻說是在幫助一個受傷的男人時,突然昏了過去的,其餘什麼也不記得。

    足音響起,剛迎接“早晨”,梳洗完畢的雯妮莎步出客廳,然後如飛燕般,輕巧落在欄杆上。“怎樣?”雯妮莎身子再利落一個翻身,雙足著地,背倚欄杆,微笑道:“好孩子要早睡早起喔。”

    “雯妮莎師父,我們得談談。”銀淩海嚴肅道。

    “每個有學問的人身旁總有一個無知的傻瓜,”雯妮莎打了個呵欠,複伸個懶腰,不經意地展現其優雅體態,道:“有事快說。”

    “今天早上,不,是昨天晚上發生了一宗凶殺案,死者身上的血液被大量吸走……”銀淩海把案件詳情告訴雯妮莎。

    “什麼?”雯妮莎聽罷,罕有地露出驚訝的神色,複問道:“真的?”

    “是的,所以我相信死者是被吸血鬼殺害的。”

    雯妮莎沒有說話,隻是皺起眉頭,臉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雯妮莎師父?”

    “這事你別管。”雯妮莎像是下了某種決定般,抬頭望向銀淩海,淡淡道。

    “怎可能!”探員訝道:“我是警察,現在有人被謀殺了,我怎能……”

    “驢子,”雯妮莎微怒道:“上輩說什麼,你作雛兒隻管聽話就成了。”

    “師父,雖然死者本身也不是什麼好人,但殺人就是殺人……”

    雯妮莎倏地打斷探員,道:“此事我會處理。”說罷,她輕輕一躍,一足輕踏欄杆,整個身子落入暮色中。

    “喂,等等,師父……”

    雙影投映在地上的其中一個影子倏地變大,吸血鬼竟把手伸進黑影內翻找。接下來他露出得意的笑容,如變魔術般,從影子中把一件暗紅色披風和一副作成骷髏型,下頷部分掏空的麵具拿出來,再交給麥哲夫。

    “這是什麼?”麥哲夫抓抓頭,問道。

    “複仇者應該有的外貌,”雙影笑了起來,道:“孩子,很多人相信麵具本身有神秘的力量,一戴上麵具,自己就會變成另一種存在,成為麵具象征的人或物……噢,又或是真正的自己。”

    說至這兒,雙影展現一個諷嘲味道的笑容,道:“最重要的是,這套東西可是我年輕時愛穿的“禮服”喔。”

    披風和麵具均看不出是何種材質所製,當麥哲夫接過的瞬間,手中傳來一陣暖意,像是什麼生物的皮膚般。

    “去吧,變成惡魔,變成死神,讓他們在死前品嚐到更多的恐懼,更多的絕望。”雙影誇張的提高聲線,複再浮現出得意的笑容,續道:“高飛吧,孩子。”

    “你要走了?”麥哲夫察覺其話中有話,問道。

    “哎呀呀,孩子長大了,總要離巢自立的,”雙影戲謔地拿出手帕擦擦眼睛,道:“作長輩的隻能在他們背後默默祝福。況且我老矣,雨季已臨,關節痛。”

    麥哲夫一時無語。

    “不過有一點我希望你留意,假若你在此地遇上一名同類,你要……”

    太陽一如亙古般漸往西方下沉,大雨過後,天空上是一大片呈波紋狀的卷積雲,在夕陽餘暉下彷佛是無數火紅的魚鱗。

    哥特市內某幢大樓的天台,雙影站在水塔的頂部,靜靜欣賞著這光暗交替的一刻。

    身後被夕陽拉長的影子忽然不規律的抖震起來,然後腳步聲在身後響起,雙影不慌不忙的回過頭來,立時歡欣的笑道:“嗨,雯妮莎,很久沒見了。”

    雯妮莎緩步來到其身旁,冷冷道:“放心,我半點也不覺得可惜。”

    “親愛的女士,你的嘴巴還是和你的美貌一樣,美麗而且致命,”雙影笑道:“我們有多久沒見了,五十年?八十年?”

    說罷頓了頓,雙影轉過身子,摘下眼鏡,一雙眸子瞬間浮現出五芒星圖案,再盯著雯妮莎好一會,才道:“雯妮莎,你又被詛咒武器擊中了吧,我沒記錯的話,這次是第三次了?”

    “我的事你少管。”雯妮莎倔強的道。

    “詛咒已經在侵蝕你的身體了吧?你的生命之燭還有多久可燃?”雙影眸子回複正常,戴回眼鏡,帶點輕佻的道。

    “夠時間把你撕裂一百遍。”雯妮莎雙手傳來輕微如炒豆子發出的啪啪聲響。

    “噢噢噢,親愛的小姐,不要激動,現下你每次運用異能也會加速消耗你的生命,所以別浪費在我這等人身上喔。”

    雯妮莎深吸一口氣,再冷冷的道:“我來這兒不是跟你敘舊的,你這家夥每次都無寶不落,為什麼突然出現在這兒?”

    “沒什麼,你也知道我是個商人,為商者要積極四出拓展市場嘛。”

    “少騙人了,”雯妮莎哼了一聲,道:“你是因為感覺到強大的“魔力”曾在此地出現過,來此想看看有沒有油水好撈吧。”

    “好吧好吧,”雙影攤攤手擺出投降狀,道:“最近黑暗世界有個逗趣的傳言,說什麼傳說中的“黑暗女神”複活了,很可笑對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當是來觀光啦。”

    “那不逗趣,而且並非傳言,是事實,我親眼看見的。”

    “真的?有趣有趣。”

    雙影的眼睛立時如鑲進一大把鑽石般閃閃發光,但臉上的興奮旋又斂去,露出深思的表情,喃喃自語道:“怪不得族中長老那邊突然活躍起來……”

    雙影複轉頭向雯妮莎道:“那麼我親愛的小姐,你留在這兒也是為了“女神”?還是你是有了什麼特別的線索?”

    “你認為呢?”雯妮莎不置可否的道。

    雙影意味深長的笑笑,道:“好吧,雯妮莎,要合作嗎?我負責打聽長老等人的行動,你則負責追查你的獨家線索。屆時再交換情報,利益均分,如以往幾次般,如何?”

    “嗯,”雯妮莎點點頭,嚴肅的道:“假如你對我誠實,我必以同等誠篤回報。”

    “噢,過去的事別老是擺在心中,”雙影發出挖苦的笑聲,道:“搞不好哪天你也會背叛誰呢……好吧,為了表達小的誠意……”

    他頓了頓,蹲下身子,手伸進影子內翻了翻,再拿出一個舊皮箱來,打開箱子,裏麵是一件黑色的皮大衣。大衣款式老舊,表麵呈沉重黑色,不知以何種皮革所造,下擺則比一般風衣長。

    “這……”女吸血鬼瞧了一會,有點愕然的道:“這不是那群“吸血鬼獵人”的裝備嗎?你是怎麼弄來的?”

    “噢噢,我親愛的女士,這可是商業秘密喔。”

    雙影以推銷員的口吻道:“我們還是說回這件大衣吧,雖然已經是上上季度的舊款,不過真正的名牌是不退流行的。而且這衣服是全新還沒穿過的喔,它的防彈能力接近一般等級3A防彈衣,但柔軟度更高,重量也隻有一點五公斤,不會影響活動能力。

    “女士,你簡直是撿到寶啦!現下在優惠期內更附送這皮箱和免費的改衣服務,價錢隻要……”

    “咳咳咳。”

    “啊,不好意思,職業病發作,一時興奮起來。”他老臉一紅,把大衣拋給雯妮莎。

    雙影站起來,整整衣服,道:“好了,我要去找那群家夥活動活動了,最近這一百年已經很少有令我如此起勁的生意,我們保持聯絡吧,你也要利落一點,我和你一樣,不喜歡做事拖泥帶水的拍檔。”

    “嗯哼,還有一件事。”

    “小的聽候大人差遣。”雙影作了個鬼臉,道。

    “最近這兒有人類被我族“獵殺”,和你有沒有關係?”

    “不,那不是我幹的。”雙影邊說邊背轉身子,再次望往落日方向,同時雙手各往旁伸,像是要擁抱整個被落日燒得火紅的城市,複道:“看!多美的落日呀,事物總是在消亡的那一刻才發出最燦爛的光芒,世界如此,生命如此。”

    “並非你做,但是和你有關?”雯妮莎像是看穿其語言陷阱般,冷笑一聲,追問道。

    “嗯哼,”雙影不置可否的道:“什麼時候我族中最出色的盜賊轉行當偵探來啦?”

    “你少給我顧左右而言他,那家夥是你來這兒後吮擁的“雛兒”吧?”

    “你的不齒語氣真的令我很受傷。”雙影以無辜的聲音道:“我是恰巧遇上一個充滿黑暗氣息的靈魂,然後,呃,你知道,日行一善是我的嗜好。”

    “你的善意和你的病態幽默感都一樣可憎。”

    “每個人都有權選擇他的道路,而且那人擁有強大的意誌力及純粹的欲念,你不覺得很有趣嗎?”雙影說罷即不語,隻默默看著日落。

    太陽完全落入地平線,天空隻剩下淡紅色的餘暉。

    像是剛看畢一場好戲般,雙影回過身子,臉上露出滿足的神情,道:“好吧,我承認他的做法有點誇張,但並非什麼嚴重的事。更沒違反“血族律法”,你緊張個什麼勁?”

    雯妮莎似是理虧,帶點蠻橫的道:“我隻是不喜歡太多同類擠在同一個地方,特別是那個下輩半點也不懂得節製,你最好叫他離這兒遠點,而且別亂殺人了。”

    “親愛的小姐,這點恐怕不行,”雙影搖搖頭,道:“我的原則是不會幹涉已離巢自立的下輩,也不會插手於你和他的糾葛……”

    雙影忽然頓住,嘲弄的笑笑,續道:“當然,前提是你打算無視“律法”,親自出手的話……”

    “哼,”雯妮莎不自覺緊握手中大衣,眼中射出複雜神色:“我才沒這個閑工夫。”

    哥特市近郊某住宅區的一幢平房內。

    狄林傑替一名躺在床上熟睡,約十歲的孩子蓋好被子,笑了笑,心道:“這孩子的睡相不好,很像我。”

    他站起來,輕柔的關上了門,來到走廊上,朦朧的月光從窗戶中射進走道內,為屋內的一切披上一層輕紗。

    背後忽然傳來一股帶著血腥氣息,混濁的呼吸聲。狄林傑沒有半絲猶豫,馬上回身,口袋中折迭起來的Benchmade M35(通稱蝴蝶刀)已來到手中。

    蝴蝶刀是單手折迭刀的其中一種,顧名思義,因為刀片能折迭起來,容易收藏攜帶,加上能以單手就可完成其收納到可以使用的過程。

    他將扣鎖鬆開,握住安全握柄,刀刃因其本身重量向前滑動,接著刀尖向上,按下扣鎖,分開的握柄並攏,整個過程不超過半秒。

    刀子金屬的材質,為狄林傑帶來一陣安全感。

    在他麵前站著一名男子,不,說是男子不過是直覺而已,對方身材高瘦,整個身子都裹在一件暗紅色的披風內,臉上戴著一副骷髏樣子的麵具,麵具隻至鼻孔,露出整個嘴巴和下顎。一雙手的手指上長滿又尖又長的指甲,妖異的猩紅光芒在甲麵上流竄,像是每一片都有各自獨立的生命般。

    “你是誰?想幹什麼?”父親擋在兒子房間前,低喝道。

    對方卻沒有回答,麵具下的眼神泛出響尾蛇能有的所有溫柔,嘴巴慢慢展現出一個廚師看到上佳好肉的微笑。

    “媽的!”狄林傑暗罵一句,右手的姆指和食指緊挨刀柄和刀刃交接處,中指包住刀柄中部,握著刀柄,雙膝微曲,握刀的右手下垂,置於右腿外側,同時左臂和手掌高舉,指尖近眼睛處,成防守狀態。

    骷髏麵具下仍舊是那個令狄林傑不寒而栗的笑容。

    混合了小部分的憤怒和大部分恐懼,狄林傑手腕一動,刀尖以迅疾無倫的速度,對準對方的咽喉處刺去,對方卻像是此刻才察覺他的攻擊般,伸出左手來擋——刀尖刺入對方的左掌,直沒至近柄,就在狄林傑心下暗喜之際,刀刃像是突然撞上鐵板般,再難前推或是後拉,就像是傷口有股奇異的力道般,把刀刃牢牢咬住。

    “什什麼……”

    對方的左手手掌似沒受傷勢影響,沒有絲毫困難地,包覆著他整個持刀的右手,接著空氣中馬上傳來陣陣清脆的骨折聲音。

    “啊!我的手!”狄林傑沒有大聲慘叫隻強忍牙關悶哼一聲,對方的右手已緊握著自己的脖子,然後像是屠夫提起待宰的雞鴨般,把他整個人舉到半空中。

    “你……你是什麼人……”對方被刀刺穿的左手和緊箍脖子的右手不斷加大力道,不可思議的情況令他的恐懼和彷徨成幾何級數遞增。

    “我是一個複仇者,你們的噩夢。”對方果然是個男的,聲音年輕,應該是名青年。

    “瘋子……”因為脖子被緊緊箍著的關係,狄林傑劇烈喘著氣的道。

    複仇者左手忽然向外一扭,更多清脆的骨折聲傳來,狄林傑硬是忍著不發出任何呼號,但右手和雙腳已因痛楚而拚命亂舞著。

    青年把他的頭拉到自己麵前,直到差不多鼻尖貼鼻尖的距離才道:“我不是瘋子,我是你們曾毀掉過的人,我的名字是……”

    他頓了頓,忽然腦中靈光一閃,道:“我叫……是的,我就是你們的喪鍾,罪人喪鍾,當我出現的時候,代表你們的喪鍾已然敲響。”

    “你你這神經病……”

    “好了,前餐已吃過,現在是正餐時間。回答我,另外兩個人是誰?”

    “什什麼另外兩個人……”

    麥哲夫,不,罪人喪鍾的左手猛力向外扭動,狄林傑再度發出慘叫。

    “我給你一點小提示吧,十一年前,發生哥特市立信托銀行的那宗劫案,你們炸掉了整間銀行,還殺死了銀行內的十二名人質,現在是不是有點頭緒了?”

    “什麼……”

    “你在和人質掙紮時弄掉了麵具,所以我記得你的樣子和聲音,雖然告訴了警察,可是你竟然弄到了不在場證明,成功脫罪,都是那些廢物條子的錯!”

    “你難道就是……”

    “是的,我就是那個唯一生還的人質,那個看到你樣子的小鬼,你忘了嗎?但我可半秒也沒忘掉過你的模樣。”

    “……”

    “我再問一次,另外兩個人是誰?在哪兒?”

    罪人喪鍾突然向狄林傑大吼,從對方猛然大張的嘴巴上,狄林傑可以看到兩根獠牙從上牙齦處冒了出來,而且還清楚得很。

    明明透過吸血就可以拷貝對方的記憶,偏偏麥哲夫,不,是“罪人喪鍾”想看著對方掙紮,如貓戲鼠般,不斷壓迫對方的精神,逼對方背叛,親口出賣自己的“兄弟”,獲得雙重、三重的快感,完全充分品嚐複仇這味菜的口感。

    太好了,太強大了,戴上麵具後,像是變成另一個人般,不再害怕恐懼,不再迷茫,因為這些虛弱的特質,都隻是麥哲夫的事。眼前的人不是他,而是強大、沒有半絲猶豫的罪人喪鍾,複仇者。

    足音忽然響起,同時一道稚嫩的聲音自門另一邊傳來。

    “爸爸,是你嗎?”

    雙方同時靜默,複仇者和罪人眼神相接。過去的悍匪,現在的父親露出哀求的眼神。

    麥哲夫登時像觸電般移開視線,又過了好半晌,青年忽空出一手,一把將麵具摘下,然後動作僵硬地點點頭。

    “是的,是爸爸。”狄林傑深吸一口氣,盡力令自己語調保持平和,道。

    “我好像聽到什麼聲音……”孩子欲轉動門把開門。

    “不!不要開門!”狄林傑勉力大喝道,他喘了喘氣,複道:“我……我剛才不小心滑了一跤,沒事的。”

    “原來是這樣,爸爸你沒事吧?”

    “我說沒事就是沒事!快去睡!我……待會我……我要和朋友聊天,會有點吵的……你無論聽到什麼都不許開門,不許出來!懂嗎?”

    “我……我知道了。”

    “嗯,好孩子,快去睡。”

    腳步聲逐漸遠去,好一會,房內再隱約傳來細微的打呼聲。狄林傑臉上浮現一個極為苦澀的笑容,雙目牢牢看著麥哲夫,道:“我的孩子,可否……”

    麥哲夫沉默,雙目焦點剎那間由對方身上移往不知名的遠方,他深吸一口氣,道:“我……我的目標隻是罪人。”

    對,我不是屠夫,而是高潔的複仇者。

    “謝謝。”狄林傑誠懇的點點頭,道:“另外兩個人……聶傲飛,現在是華人幫會“興盛隆”的香主,而另一人“惡鬼張”張洪五則是坐館,你想找不到他們也很困難。”

    “唔。”麥哲夫點點頭,重新戴上麵具,然後露出帶著饑餓氣息的尖牙。

    狄林傑閉上眼睛。

    翌日早上,哥特市郊某平房區,狄林傑被殺現場。

    因為警員的進駐加上封鎖現場,吸引了大批附近居民圍觀。

    銀淩海及力高步出屋外,後者深呼一口氣,道:“實在太過分啦!早上第一件事就是麵對這樣的屍體,情況就像起床時發現自己睪丸突然左右不對稱一樣糟。”

    銀淩海默然,想起剛才看到被吸血鬼“襲擊”的屍體,再看看站在院子外,摟著一名男童,滿臉哀戚的婦人,心中不快。

    力高捶捶好友的腰脅,道:“拜托,別一副妒忌我長得帥的樣子啦,這是先天的,我也沒有辦法。對了,這次的案子,不,是死者有點“特別”的喔。”

    “特別?”

    “看到了沒?”力高指指不遠處,在和另外兩名探員商議著的黃啟法,道:“老黃和其它幫會罪行組的人也來了,死者應該有幫會背景,職級還不低。搞不好是什麼幫會大火並的先兆,我以為……”

    倏地不遠處傳來陣陣喧嘩聲音,二人轉過頭來,看到幾名亞裔男子和看守封鎖線的巡警在爭執著。

    兩人快步趕至。以國語和白人巡警爭吵的是幾名約二十來歲,一臉激動的青年,後方則有幾名年紀較大的,冷靜的作壁上觀。為首的一名中年人看到銀淩海及力高出現,忽作了個手勢,眾青年立時靜了下來。

    銀淩海向巡警打了聲招呼,向著麵前一票人,用國語道:“發生什麼事?”

    示意眾人安靜的中年人排眾而出,待近距離看到探員的樣子後,露出怪異的眼神,又過了一會才道:“不好意思,警官,我們是出事那戶人的親戚,知道狄先生出了事,慌忙趕來的。這些小混蛋英語不好,和這位……老外有點溝通不良,真的很抱歉。”

    “嗯,那兒是犯罪現場,要暫時封鎖,”銀淩海道:“很抱歉,暫時不可以入內。”

    “這個我很明白,但不知你可否知會狄太太一聲,說她的親戚來了,我曾打過她的手機,大概她忘了開。”

    “嗯,這個……”

    正在飲泣的婦人這時看到男子,忽悲呼一聲,拖著孩子來到中年人麵前,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道:“五哥,阿狄死得很慘……”

    “嫂子你放心,”中年人上前安慰,道:“阿狄是我的兄弟,“上天”一定會製裁那個凶手的。”

    腳步聲忽然響起,察覺到騷動的老黃此時趕至。

    “啊,很久沒見了。老黃,你最近好嗎?”中年人馬上禮貌的打招呼道。

    “謝了,張洪五,你沒死我還不敢掛掉。”老黃冷冷的道。

    一時間愣住了的銀淩海這時才道:“老黃,這位先生想……”

    “阿海,這兒沒你的事!”一向對銀淩海和顏悅色的老黃忽然喝道。

    “阿海?果然,看樣子就知道,你就是銀淩海吧?”

    “先生……張先生你認識我?”銀淩海訝道。

    “鬼頭張!”老黃又大喝一聲,道:“別太過分。”

    “好吧好吧,”張洪五晃晃肩,續道:“老黃,是誰幹的?”

    “我會找出來。但要我告訴你,那是想也甭想。”一向是老好人的老黃冷硬的道。

    張洪五以冷笑回應老黃的答案,道:“你不認為告訴我,你們會省很多工夫嗎?不過好吧,我用我自己的方法調查,自己的方式解決。”

    “聽好了,你敢亂來我不會放過你!”

    “哦?”張洪五嘲弄的笑笑,道:“我們就走著瞧好了。”說罷,張洪五上前輕拍婦人的手,道:“嫂子,我們一定會幫你的,你有什麼困難,記著要告訴自家人。”

    張洪五頓了頓,眼睛瞟了老黃等警察一眼,道:“記著,我們是一家人,“外人”都是信不過的。”

    “說夠了吧,鬼頭張。”黃瞪著張洪五。

    張洪五微微一笑,又禮貌的向各人道別,這才與一眾“親戚”轉身離開。

    一待他們走遠,銀淩海立時扯著黃啟法,問道:“老黃,這人是什麼來頭?”

    “他叫張洪五,是本地第三大幫會,華人三合會“興盛隆”的其中一個坐館。被殺的那人則是幫中前任“白紙扇”(職責近似軍師、顧問),雖已金盆洗手,不直接參與幫中事務。但好歹曾是幫中人士,不知曉得什麼秘密,加上又是張洪五的拜把子兄弟,所以他才如此緊張。”

    “你說他就是三合會的“大佬”?剛才他如此和氣,真的看不出來哇。”

    “老天,”黃啟法沒好氣的道:“你以為那些黑社會都像是電影般,一身都是刺青,刀槍不離身,滿口什麼社團大哥小弟,上個大號也前呼後擁的嗎?”

    熟悉亞裔幫會的老黃頓了頓,道:“的確有部分大哥級的喜歡這調調,不過大部分這種的充其量也是二流腳色。真正狠角色,殺人不見血的,通常外表很平凡,瞧不出來。就像是剛才張洪五般,對他們來說,暴力是必要的,但也是最後的手段。”

    “嗯嗯。”銀淩海點頭虛心受教。

    “阿海,說到這個,”老黃假咳一聲,道:“我有事要告誡你。”

    “呃?”

    “這宗案子幫會組(有組織及幫會罪行調查組的簡稱)會處理,離那個人渣遠一點,OK?”

    “我不明白……”對方的話令銀淩海大訝,正想問個明白的時候,行動電話卻突然響起。“喂,我是銀淩海。”

    “你好,銀探員。”是探員早前往訪的老人,孤兒院的前員工。

    “啊,你好,有事嗎?”

    “是的,我在雜物房中找了好久,終於找到了一些當年的照片,我不知道有沒有幫助,你要看看嗎?”

    “嗯,謝謝你,那我稍後來拜訪。”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3:46 AM

第三回:暗流

    哥特市中心商業區。

    老艾森餐廳位於商業區的心髒地段,此刻正是晚市的尖峰時刻,餐廳內由廚師至侍應均忙個不停。咀嚼、談話及杯盤交錯的聲音塞滿了小小的空間。

    穿上侍應製服的蕗馝持著托盤,於桌與桌之間穿梭,因為樣子甜美,吸引了不少男性客人的注目禮,不過她老是一副畏畏縮縮,似是害怕天隨時掉下來的樣子,予人一種沒自信沒主見,好欺負的感覺。

    “喂喂,小姐。”一名客人叫住她,道:“我點的烤鱈魚還沒上,請快一點好嗎?”

    “是的,我會叫廚房趕快。”蕗馝忙堆起一副職業笑容。老天,你不過是十五分鍾前下單的,你以為自己在麥XX嗎?當然,她這句話隻能在心裏說。

    “喂,蕗馝,愣在這兒幹嗎?三號桌的客人不住揮手要點菜!”背後忽然傳來侍應領班的喝罵聲。

    蕗馝登時回過神來,忙道:“啊,是是,對不起。”

    “放機靈點好不?別老是笨手笨腳的!”

    “是的。”

    替客人下單後,蕗馝立在廚房大門旁的收集髒餐具處,倚在牆邊略微休息一下。

    一名同樣穿著製服的男侍應忽來到蕗馝身旁,輕輕道:“怎樣,又被罵了嗎?”

    “不,是我工作時不集中……”

    “怎樣,今晚下班後去瘋一下吧,我知道有個好地方。”對方輕佻的道,手有意無意碰觸蕗馝的臀部。

    “不,請別這樣。”蕗馝勉強陪笑道。

    要忍耐,蕗馝,不要發怒,拜托,你才待了三個月不久,別讓那種力量“爆發”啊!

    蕗馝心中忽然想起麥哲夫,決定在工作完畢後打電話給他。

    “這是我們幾個員工在耶誕派對時的合照,”老人指著照片,露出緬懷的神情,道:“後排這一個是我,這是老艾,他身旁的是……”

    銀淩海禮貌的點點頭,老人剛才所提的人或是過世,而尚在人間的他也早已拜訪過。

    老人又拿起另一張照片,道:“這是我們感恩節時……”

    忽地傳來輕微的啪的一聲,一張相同尺寸的照片從老人手中掉到桌上,原來有另一張照片意外地黏在感恩節照片的背後。

    “哎呀,我一直也沒發現……”老人拿起照片細看,照片是兩名女孩的合照,他忽興奮的道:“我想起來了,這是岱莉雅和她最要好的朋友的合照。”

    “什麼?”

    黑夜展開她的翅膀,覆蓋整個哥特市的天空。距離市中心約一點五公裏,靠近海邊的貨運碼頭區。入夜後,所有貨物的交收都暫時停止,此刻反而有一種異常的寧靜。

    一團黑影蹲伏在一幢建築物的屋簷處。在夜色中隻現出隱約的輪廓,遠看就像是在哥德式建築中,蹲在簷口上的怪鳥獸形的怪獸排水口(gargoyle)般。

    那是麥哲夫,身子包裹在披風內的他就彷似和黑暗渾然一體。

    狄林傑不愧是張洪五前左右手,自從透過吸血拷貝其記憶及知識後,麥哲夫對“興盛隆”的主要運作方式、各堂口、貨倉位置等均變得異常熟悉。

    很好,我……“反遣”在毫無先兆下突然發作,腦海中出現無數的記憶畫麵:慘叫著的人、不斷響起的槍聲、恐懼和痛苦……

    “啊!”麥哲夫立時頭痛欲裂,鮮血自鼻孔中緩緩滴下……“不,我不能倒下,我要……我要複仇……”

    兩輛車子在街角的一間倉庫停下,五、六名穿著西裝的男子從車子步出,魚貫走進其中一座貨倉內。

    “來了。”麥哲夫猛吸一口氣,強壓下痛楚,從懷中掏出副骷髏樣式的麵具戴上。

    麵具下的雙目瞬間異變,眼白部分的血絲急促增長,最後一雙眸子都變成暗紅色,在黑暗中如一對火炬——複仇之火。充滿忿怒和饑餓意味的咆哮聲自喉頭內冒出。

    罪人喪鍾來了。

    銀淩海湊前細看,照片上是兩個小女孩。從輪廓看來,左方的一個應該就是岱莉雅,二人手中都各拿著一幅充滿童趣的圖畫。

    岱莉雅笑容燦爛,握著蠟筆的右手把畫紙向鏡頭方向前遞,畫紙上繪有各種動物,它們有些不合比例的扭曲,又或做出一些違反生物學的動作,各自形成一個個英文字母,合起來竟是岱莉雅本人的名字,甚具巧思。畫的右旁角落處還有其模仿名人風格的簽名。

    而另一名小女孩則頑皮的吐舌頭,同樣握蠟筆的右手也把圖畫前遞,不同的是畫上是數十條色彩斑斕的蛇,它們或直或橫或扭曲,似是如岱莉雅的畫作般組成一個個英文字母,但細看下會發現其形狀及排列都很古怪,不像英文字母,也沒組成任何有意義的單字,倒較似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模仿品。

    右旁角落處的簽名則是一個上下顛倒,左手握筆,在做鬼臉的小女孩人臉塗鴉。

    “嗯,我想起來了……”老人陷入回憶中,道:“我們叫那孩子作蕗兒,她有點皮,常不知在想什麼,也沒幾個朋友,不過她和你想找的那女孩倒是常常形影不離,像是兩姐妹似的。”

    “後來呢?”銀淩海心中浮現一種古怪的感覺,岱莉雅不止一次提過,她沒有和孤兒院的孩子聯絡,是因為當年在院內沒有半個朋友。岱莉雅在這事上撒謊?為什麼?

    “後來……我想想,嗯,不久後我就轉職了,所以嘛……不過倒是聽說蕗兒一直也沒被領養,後來還不知幹了啥,被警察抓了什麼的。”

    “原來如此,那麼這個蕗兒的全名是什麼?”探員因為終於找到一條可能有用的線索而興奮起來。

    “這……”老人陷入長久的沉默,好半晌後露出歉意的表情。

    貨倉內。

    倉內整齊的堆滿了被迭成一排一排,款式不同、顏色各異的瓷磚,看樣子似乎是擺放建築材料的倉庫。

    剛下車的那群西服男子沿著由貨物空隙形成的走道前進,領頭的男子臉上戴著一副金絲眼鏡,長得相當斯文秀氣,和身後那群似是猴子穿衣,惡形惡相的男子比較,顯得格格不入。

    一行人來到貨倉中央,那是一個約呈圓形的空間,當中有一張方形的大桌子。三名男子站在桌前,看到來人,臉上馬上露出一副“歡迎光臨”的神態。

    站在中間的一名男子立時以諂媚的語氣道:“聶二爺。”

    “該死,我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嗎?”聶二爺馬上露出生氣的表情,道:“叫我聶先生,或是羅拔圖先生,都什麼時代了?拜托別再那麼土,明白嗎?”

    “是的,很抱歉,聶……聶先生。”

    “嗯,”聶先生神氣地點點頭,道:“那些從“中轉站”運來的原料處理得如何?”

    “很順利,已經加工好了,到時可以順利運往全國各地,而又不惹人懷疑。”

    “那就好,不過我有點擔心時間的問題,我們趕得及感恩節前推出市場嗎?”

    “這點您絕不用憂心。”男子說罷,向聶先生展示堆放在桌子上的東西。

    桌子上放著一堆被敲碎的磚塊,看樣子和倉內其它磚塊一樣,此外還有一瓶不知名的液體、一個包裹上瀘紙的漏鬥、一個方形錫紙盆。

    “工序很簡單,不花多少時間。”男子道:“我們先把海洛因膏用乙醚或甲乙酮的有機溶劑溶解,然後和其它特殊材料混合,製成普通的磚。待運進境內後,把磚塊打碎,再倒進溶解劑中,因為比重不同,所以白色的海洛因粉末會沉在溶劑的底部,一塊磚可溶解出大約一公斤海洛因,再扣除雜質,損耗等,估計我們可以淨賺最少一百萬元。”

    “嗯,很好。”聶先生嘴角向上牽動了幾下,算是露出了笑容。

    “啊,對了,”對方看聶先生心情上佳,趁機會道:“明天的紀念杯賽事,聽說聶先生的內幕消息一向很準,每次也有斬獲,可否讓兄弟也叨個光。”

    “哇哈哈,胡說,我隻是好運氣,每次下注的馬恰好都是第一匹衝過終點而已,好運氣好運氣而已。”聶先生得意的大笑起來,轉換話題的道:“對了,外麵怎會如此靜的?是不是胖子明和大眼兩個人偷懶?”

    此時,像是回應他的疑問般,兩道人影一先一後的突然從天而降,不偏不倚的跌在桌子中間,發出隆然巨響。

    “什麼東西?”巨響馬上吸引了貨倉所有人的注意力,聶先生馬上後退數步,退到其中一名手下的身後。

    眾人這才看清跌下來的是兩具男性的屍體,他們的手腳怪異的扭曲著,臉上及皮膚都沒半點血色,其中一具臉向眾人的屍首,頸子上更有兩個平行的血洞。

    “老天!”不知哪一個喊道:“是阿明和大眼!”

    一道黑影自空中,如沒有重量般飄然下降,足尖輕點在屍體上。

    “什麼?”眾人一時愣住。

    黑影是個高個子,身子包裹在披風中,臉上是一副骷髏麵具,麵具底下傳來一道稚氣的聲音,道:“我是罪人喪鍾,當我出現的時候,代表你們的喪鍾已被敲響,你們的末日已然來臨。”

    “他媽的!”聶先生是第一個回複過來的人,大聲向手下喝罵道:“你們以為自己是領時薪的嗎?還愣在那兒?幹掉他啊!”

    此時離桌子最近的共有五個人,三人在襲入者身後,另外兩人則並在其身前。五人聞言馬上伸手入懷,拔槍;罪人喪鍾冷哼一聲,迅速躍前,在前方二人拔槍前指的同時,已掩至兩人身前,近乎貼臉的極近距離。

    “什麼?”二人尚未意識過來,對方指甲瞬間突然暴長至五十公分,再如利刃般,一左一右,靈巧地穿過肋骨的空隙,插入心髒,再一扭,心肌立時被絞碎。由大腦發出,扣扳機的命令此時才傳達到手指,二人作出無意識的射擊。

    “啊!”罪人喪鍾背後,三名手下的其中一人傳來被擊中的痛苦慘號。

    罪人喪鍾雙手往後一拉,在壓力改變下,兩道血泉如得到解放般往空中噴灑。他膝蓋一曲,躍往空中,避過身後射來的子彈。下一瞬已落在開槍兩人身後,左右手五指聚集成椎狀,由後頸頸椎骨的延髓處穿入,再從咽喉處冒出,兩人立時如被切斷線的提線木偶般,無力倒下。十數名身經百戰的黑道在短短五分鍾內崩潰。罪人喪鍾那鋒利而沾上鮮血的指甲互相碰撞,刮擦,發出有如尖指甲刮擦黑板般,令人牙酸的聲音。

    “哇啊!”其中一人發了聲喊,如小孩般的哭叫著,背轉身子,拚命跑走。

    另一人看了聶先生,再看了看罪人喪鍾,苦笑了一下,接著掏出一把求生刀,直接向罪人喪鍾撲去——“嚓”的一聲,男子被斬斷的頭顱滾落地麵,但出乎意料地沒有噴出鮮血,那是由於砍斷的動作太快,令血管在瞬間收縮所致。這對聶先生來說不是好消息。

    他露出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接著手槍砰一聲掉到地上,雙手攤了攤,示意自己沒有武器。瞬間他衣領被扯住,整個人被猛力提起至半空中,濃烈的血腥氣息自對方身上撲鼻而至。

    “聶傲飛,“興盛隆”的香主,張洪五的得力助手?”

    聶傲飛眼珠一轉,努力令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溫和:“朋友、咳……別這麼粗暴……咳咳……我隻是個無名小卒,殺了我也沒好處的……對了,你是想對付鬼頭張吧?我知道他很多秘密和弱點,我對你們很有用,把我交給你們老板,你會有更多得益……”

    能在極短時間猜度出對方的動機和欲望,對聶傲飛來說,是接近本能般的能力,他也是憑此由普通的四九仔(三合會普通成員)爬到現在的地位。

    “哼,你知道些什麼?”

    上勾了。

    “你們想打擊鬼頭張,對不?我知道他的一個秘密……咳咳……是我自己調查出來的,這秘密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咳咳……幫中也隻有幾名退休的元老知曉……”

    異變倏至——剛才被自己人射中的倒黴家夥掙紮爬起,手中的槍瞄準麥哲夫。

    “靠!去死吧,怪物!”手下大喝道,同時扣下扳機。

    麥哲夫也剛好察覺有異,回過頭來。

    “啪。”手下的手槍傳回空洞的聲音,沒子彈了。

    “是機會了!”看來弱不禁風,完全沒反抗力的聶傲飛,下垂的右手以極小幅度的動作動了動,藏在他衣袖裏臂彎處,一把模仿前蘇聯PM製式、隻有兩發子彈的袖珍手槍,在彎臂一壓下,手槍在衣袖裏順著小臂,無聲的滑入手心裏。

    麥哲夫確認沒有威脅,複再轉頭麵向聶傲飛,剛好迎上對方的冰涼槍管。

    聶傲飛舉槍,射擊!點二二口徑子彈毫無困難的穿過麵具,命中罪人喪鍾的眉心處。

    “噗。”聲音很小,射入的彈孔也不大,而且即使在如此近距離下,點二二口徑的彈頭也不會穿出,子彈在撞到頭蓋內側時會反彈,然後像是彈珠台的彈子般來回跳動,把腦組織如軟豆腐般攪成一團。

    “啪啦。”麵具以彈孔為中心點龜裂,然後如岩石風化般,高速裂開再裂開,瞬間粉碎,化成細沙般大小的顆粒。

    罪人喪鍾緊握著聶傲飛脖子的手鬆開,整個人往後倒下,黑道分子立時跌坐在地上。

    “呸!”聶傲飛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喘了幾口氣,接著又清了清嗓子,吐了口痰,道:“該死的,你這殺千刀的狗狼養,給我滾下地獄吧!”說罷轉過身子,細心的整整衣服,又皺眉道:“媽的,衣領都變形了,這外套是新訂造的!”

    他喘了幾口氣,望向舍命救自己、已斷氣的手下,狠狠道:“你這笨蛋開槍前也先確定彈匣有沒有子彈吧,連三歲小孩也會啊!拜托!”

    “嗄……”背後傳來那把熟悉的聲音,聶傲飛生硬的回頭,罪人喪鍾緩緩站起,聶傲飛整個下巴掉了下來,嘴巴張開成一個完美的O型。“你你……”

    麥哲夫掙紮著站起來,麵具碎裂後,露出稚氣俊美的臉龐,額上中槍的傷口凹陷,撕裂流血,鮮血自血洞流出,再沿鼻梁、鼻翼分成數道血泉,順下頷再流到地上,令複仇者臉上有如塗上血色迷彩。

    很痛,我的頭很痛。麥哲夫以舌頭舔舔流到嘴邊的血,眼神狂亂而充滿饑餓,“劇烈運動”後的饑餓,加上重傷失血,引發出吸血鬼的“血暴狀態”。

    很痛,不行,全身都很痛……

    沒有任何正常人受如此重的傷後,仍能站直身子。聶傲飛的堅韌神經開始崩潰,嚇得跌坐於地,蹣跚後退,道:“別……別過來……”他的左手剛好碰到一支掉在地上的手槍,馬上如獲至寶的撿起來,向眼前的怪物瘋狂胡亂開火,扳機卻傳回空洞的聲音。

    他在開槍前忘了確定彈匣內有沒有子彈。

    很痛,我……我……我需要血……什麼複仇,什麼打擊敵人的戰略都拋諸腦後,吸血鬼隻剩下一個意識:血。

    麥哲夫右手下垂,無意識地像是想要抓住什麼,同一時間,地上無數砂狀顆粒也如有自我意識般,往上湧回到他手中,碎粒開始聚集成型,瞬間回複成骷髏形的麵具。麥哲夫把麵具戴上,尖牙冒出。

    “不不要……”獵物發出慘叫。

    “嗄……”麥哲夫向遲來的“晚餐”噬去。

    “麻煩你了,老伯。”銀淩海誠懇向老人道:“對了,這張照片可以暫時借我嗎?”

    “這個沒問題。嗯,年輕人,隻要我想起蕗兒的全名,一定馬上通知你,我保證。”

    “謝謝你。”銀淩海歎了口氣,步出公寓。行動電話突然響起。

    “嗯,凱阿姨嗎?找我有事?”

    “你這小鬼還好說,”話筒傳來養母沒好氣的聲音:“是哪個健忘先生提議說今天晚上一起吃飯的?”

    “啊,對不起,我……我一時忘了……”

    對方歎了口氣,道:“阿海,我知道你一直在追查岱莉雅的行蹤,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好嗎?最少也要定時吃飯。”

    “嗯,我會的。”

    “最近在忙什麼?那幾宗……呃,奇怪的命案?”同時身為首席法醫的康薇爾問道。

    “嗯,是的。”銀淩海登了頓,為怕養母憂心,故意裝出輕鬆的語氣續道:“說起這個,有件有趣的事。那天我在調查時,遇到一個叫張洪五的黑道大哥,老天,單看外表你真的看不出來……”

    “張洪五?”

    “是的。啊,對了,老黃看到我們交談,像是吃錯藥般,緊張得什麼似的……”

    話筒另一端傳來沉默。

    “凱阿姨?”

    “這個……阿海……對了,醫院傳呼我,我要掛了。”

    “好的。”銀淩海狐疑地瞪著自己的行動電話。

    麥哲夫家中,蕗馝在廚房忙碌著,把肉排放進烤爐中,心中卻是想著遲歸的麥哲夫。

    “哲夫去哪兒了?”她心忖。

    自從在孤兒院發生了“那件事”,令自己得到這種控製不了的“力量”後,她一直努力當一個普通、正常的人,而且蓄意和任何有關孤兒院的人事斷絕關係和聯絡,其中當然包括始作俑者——那時自己的好友小岱,老天,想不到她有如此可怕的……而麥哲夫是唯一知道自己異於常人,不,是體驗過自己“爆發”威力,但又沒被嚇跑的人。

    “因為“痛苦”這東西,本來就是我的一部分啊。”

    那時他這樣說,那一刻她知道,命中的另一半就是這個人了。

    客廳倏地傳來重物墮地的聲音,“什麼?”蕗馝忙衝出廚房。

    滿身滿臉血汙的麥哲夫剛巧爬進陽台,再頹然倒在地上。蕗馝彷徨的看著自己重傷的男友,對方身上均是血跡,可是卻仍固執地阻止自己召救護車。

    “親愛的……你受了重傷,求求你……”蕗馝替他抹去臉上血汙,淚花打轉的道。

    “別慌,很快會沒事的……”麥哲夫氣若遊絲的道。

    “你還說這些話……”

    臉色蒼白的麥哲夫喘了幾口氣,又過了好一會,頭上中彈處的傷口出現異變,傷員附近的肌肉先是呈現波浪狀的扭動,然後“當”的一聲,已扭曲成一團的彈頭自傷口處被推出,接著傷處四周的細胞組織開始活性化,緩慢愈合。

    “這……這……老天!”蕗馝被嚇得呆若木雞,期期艾艾的道:“親愛的,你……”

    “我不是說過沒事的嗎?”麥哲夫笑笑,緩緩坐起身子道:“你在煮什麼,很香?”

    “我……”

    麥哲夫忽然渾身一震,抱頭跪倒於地,臉孔呈現因痛苦引起的扭曲,鼻孔冒出血絲。

    “親愛的!”

    聶傲飛的無數記憶,其恐懼、戰悚等負麵情緒,甚至包括被自己殺死的痛苦也同時反撲於謀殺者身上。“啊!好痛!好痛啊!”麥哲夫狂喊著,瞬間變成吸血鬼狀態,指甲變得尖銳的十指拚命抓搔木地板,發出刺耳的聲音。

    “啊!”麥哲夫再發出一記慘號,倏地雙眼反白,嘴巴冒出白沫,休克昏死過去。

    “哲夫!哲夫!”岱莉雅發出尖叫。

    好痛,要死了……不行了,難道就這樣完結了嗎……不!我不想死,我還不能死。

    一道非男非女,夾雜著獸類嗄叫的聲音彷佛自虛空處傳來。

    不想死?為什麼?聲音問道。

    我還要複仇,我要令那些人品嚐到和我一樣的痛苦,我要殺,因為我恨。

    很好,憎恨,是我喜歡的,好吧,我給你力量——然後是接近五分鍾的完全靜寂。

    麥哲夫倏地雙目睜開。

    “親愛的?”在旁急得團團轉的蕗馝又哭又笑的道。

    麥哲夫如沒事人般,雖仍略顯搖晃,但仍利落地站直身子,再一步一步走向陽台。

    “哲夫,求求你別嚇我。”少女帶著飽受考驗的心髒道。

    麥哲夫沉默的麵對窗外被黑暗包圍的建築,展開雙臂如擁抱夜色,張嘴如狂嚎,但奇異地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哲夫?”四周靜默一片,整個世界瞬間像是隻剩下複仇者和愛上他的女子。然後,無數古怪密集,帶著某種節奏的聲音自遠方傳來,聲音更愈來愈大。

    “這是……什麼聲音?”蕗馝下意識地退後一步。

    “不用怕,小馝。”麥哲夫回過頭來,臉色比剛才更蒼白,但一雙眸子卻精光閃現,他抹去鼻頭下的血跡,笑道:“它們是應我呼召而來的盟友。”

    “它們?”蕗馝戰戰競競的來到麥哲夫身旁,待看到窗外無數蠕動著的身影,心髒再次承受另一次的衝擊。

    “我是上天所默示,執行公義的使者,而這是對我的稱許。”麥哲夫兩手力高舉,黑影紛飛,一如無數掌聲。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3:48 AM

第四回:更多的謎題

    翌日,貨運碼頭區,銀淩海看著眼前的凶案現場,心中百感交集。

    說是凶殺案現場,但更貼切的形容詞,會是“各種殘酷的謀殺方法展覽”,十多具姿勢各異的屍體,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室內各處都是點狀或是成感歎號的血濺痕跡。而其中一具屍體,就如先前的數名死者般,體內大部分血液都不翼而飛。

    “實在太過分啦!”身旁的力高道:“情況就像你早上起床時,看到你身旁還沒睡醒的老婆,覺得對方很可愛,心血來潮的親了親一樣糟。”

    “這有什麼問題?”老實的銀淩海忍不住問道。

    “因為接下來她咕噥著叫你快點離開,她老公要回來了。”力高笑了幾聲,看了仍目無表情的拍檔,歎了口氣,道:“我打聽過了,這兒應該是“興盛隆”的一個秘密貨倉,而一眾死者都是這幫會的嘍囉,看來這位神秘凶手打算跟這幫會對著幹。”

    “嗯,我想知道……”正想詳細問明白的銀淩海倏地頓住,一股淡淡但“新鮮”的血腥味忽然傳來。

    “怎麼,你想知道我如此帥氣的秘訣?不是我不教你,但氣質是模仿不來的……”

    銀淩海不答話,迅速步至貨倉邊沿處,移開雜物,來到一個約一公尺長的小木箱前。

    “怎麼,發現美眉了嗎?”

    銀淩海向力高打個眼色,和他素有默契的拍檔立時會意,二人由麵向木箱改為各分左右,橫移兩旁成夾角,掏槍戒備。銀淩海再向力高作個手勢後,右手持槍,左手伸前把木箱箱蓋推開——“哥特市警察,別動!”

    木箱打開,狹小空間內蜷縮著一名男子,對方如作瑜伽動作般,大半個身子扭曲,雙手抱膝屈曲,下頷擱在膝蓋上,肩膀上有個傷口。男人仍舊無視二人,臉色發青,渾身不住顫抖,喃喃自語道:“罪人喪鍾……罪人喪鍾……”

    哥特市,唐人街的某幢大廈內,一間約七十平方公尺大小的房間,室內擺的都是上好的酸枝家具,牆上各處則掛上字畫及對聯,一股淡淡的檀香香氣於室內飄揚;張洪五摸摸自己的下頷,看著麵前的西洋棋及中國象棋棋盤,默然不語。

    坐在他對麵的是兩名中年人,二人應該是孿生子,無論樣子、衣著及打扮均一模一樣,唯一的差別是兩人臉上一左一右,各有一道約九公分長的醒目傷疤。

    黑道“坐館”閉上眼睛一會又睜開,左右手各自移動馬頭狀的騎士棋子及刻上“車”的圓盤狀棋子,而同樣麵對棋盤的兩名中年人各倒抽一口氣。

    “說下去吧。”張洪五氣定神閑,對站在一旁氣急敗壞的年輕人道:“然後呢?”

    “是的,所有兄弟都被幹掉了,好像隻有一人生還,現在應在條子那兒。”

    “阿飛呢?”

    “是的,他也……”

    “給死去兄弟家人一筆安家費,找律師來,試試看把沒掛的那個保釋出來,我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是的。”手下點頭,轉身離去。

    張洪五的目光回到棋盤上。兩名中年人各自移動棋子,其中一個道:“眼下接近推選新龍頭的時間,會不會是其它堂口的坐館雇人幹的?”

    “嗯。”另一人點頭道:“先是老狄,再然後是聶爺和我們的堂口,整個幫會哪個不惹,盡是衝著你而來。”

    “我不論什麼人幹的,下場隻有一個。”張洪五臉容古井不波,雙目卻似燃起烈焰,黑道大哥左右兩手同時移動棋子,冷冷道:“將軍。Check。”

    中央警署。銀淩海和力高坐在職員餐廳內,吃著遲來的午飯。

    在貨倉發現的男人被送進醫院的羈留病房中,他仍是喃喃自語,不斷重複,哀求一個叫罪人喪鍾的人別殺他。醫生表示疑犯受驚過度,奇 -書︿ 網要一段時間才可複原。

    不過警方高層可樂壞了,因此這次算是同時破獲了一個龐大的毒品處理及分銷中心,更可根據其注冊公司、貨物交易紀錄等順藤摸瓜,直接打擊“興盛隆”。

    銀淩海咬了口夾了火腿的貝果,心中的煩惱有增無減。又發生了吸血鬼凶殺案,雖然雯妮莎說她會處理,但現在又……

    邊吃著炒飯邊翻閱報紙的力高忽大呼道:“實在太過分啦!看看這段新聞,十八歲的少女藝術家舉行顛倒畫畫展(topsy-turvy paint),噢,這兒還有照片,哇塞,美貌和智慧成正比,實在太過分啦!”說罷,現代唐璜放下手中的餐具,認真閱讀內文,道:“我瞧瞧看有否印有她的電話號碼和住址。”

    “報紙不會刊這個的,阿高。”銀淩海喝了口咖啡,道:“對了,什麼是顛倒畫?”

    “你小時候沒看什麼兒童畫報的麼?最常見的是那種普通的一張臉,你倒轉來看會看到另一張的那種,現在倒變成所謂現代藝術啦……唔,我體內隱藏的藝術細胞都被激活啦,我一定要找那位美女交流一下……”

    銀淩海聞言,正想調侃好友幾句,但卻立時頓住,腦中突然閃現那舊照片中,叫蕗兒的女孩的圖畫,他倏地站起。

    “怎麼啦?我還沒找到她的電話號碼啊,你急個什麼勁?”

    “不是這個。”銀淩海沒好氣的道:“我忽然想到了某些東西。”

    稍後,警署內的計算機室。

    一言驚醒夢中人,力高剛才無心插柳說的話賦予銀淩海靈感。他掏出看過多次的兩名小女孩合照,細瞧蕗兒的圖畫及其持筆的右手,再邊轉動相片邊寫上劄記。

    蕗兒的確和身旁的岱莉雅一樣,在畫紙上繪上自己的名字,不過她用比較特別的方法隱藏起來,而那塗鴉式的作者人像簽名就是提示——

    做鬼臉的人像上下顛倒,表示要把畫上下倒轉來看,不過這樣還是看不出什麼意義。而那女孩人像是左手持筆的,蕗兒用的是右手,所以再把畫上的“蛇”左右顛倒來看,也即鏡文字。雖然如小孩子剛學寫字般歪七扭八,但總算能看出是一組英文字母:r、u、b、y……啊,這兒有一個較長的空白處,然後是m、e、l、a。

    Ruby Mela。蕗馝·梅拉?

    其實這“密碼”沒有多隱密,但觀者多被色彩鮮豔的蛇引開注意力,加上一旁岱莉雅的圖畫造成先入為主的辨讀方式,如果獨立地隻看圖畫本身,可能三分鍾就看出來了。

    他緊張的抓抓下頷,想起老人說過蕗馝和警方有過瓜葛,遂把其名字鍵入犯罪數據庫中,作交叉對比。計算機運作了兩、三分鍾,屏幕上迅速跳出五十多個符合及近似的名字,對於有接近七百萬人(連流動人口及黑市居民)的哥特市來說,這個數目已經算少了。

    銀淩海吐吐舌頭,收窄搜索範圍,先把最近一、兩年的新移民刪去,再算算年齡,把過大及過小(很難想象有個十三歲的,因為藏毒而被捕)也刪去,名字隻剩下四個。

    嗯,這個……是男的?不符;這個五年前在獄中死去,應該不是;這個,三年半前被引渡往英國受審服刑,不在本市,應該不算;剩下的一個,嗯,應該是了。

    銀淩海操作鼠標拉下選單,顯示詳細紀錄:蕗馝·梅拉,女,有犯罪紀錄,分別在三年及四年前涉及兩宗非暴力罪行的案件,包括偷車及於超市偷竊,因為當時未成年,隻被判社會服務令,之後無犯罪紀錄。而最後的聯絡地址是……

    麥哲夫的家。收音機傳來播報員緊張萬分的聲音,連在旁聆聽的蕗馝,心髒彷佛也受影響,跳得比平常更快。

    播報員的嗓子在大氣中遊走:“現在進入最後直路了,啊,“春之圓舞曲”突然從外圈衝上,哇!這是什麼樣的爆發力?噢!超前了超前了,過終點了!哇哇!意想不到!意想不到!賠率一比九十九的超級大冷門竟贏了三屆馬王,這回真的滿地都眼鏡碎片了。”

    “太好了,哲夫!”蕗馝高興得跳起來,雀躍的道:“讓我算算看……這次的獎金,再加上之前其它場次的……我們賺了百多萬啊!老天,你是怎麼知道那些馬匹會贏的?”

    麥哲夫坐在一旁,喝著女友泡的咖啡,笑了笑,想起從聶傲飛拷貝的記憶,道:“我還知道很多東西。”是的,比如張洪五的秘密、要害、弱點等。

    蕗馝看到男友臉上混著陰霾的笑容,興奮神色一掃而空,換上擔憂的表情,“哲夫,你到底肯不肯告訴我?你的、你的那些……那些能力是怎樣來的?還有你想幹些什麼?”

    麥哲夫沒有回答,隻道:“小馝,你認為如何能毀滅一個人?”

    “你又在想報仇的事,聽我說……”

    “我很認真的思索過了,”麥哲夫打斷蕗馝,徑自道:“不,不是直接殺死他,而是逐步逐步毀掉他重視的東西,最後才把他殺死,這樣才是完美的複仇。”

    蕗馝沉默,臉上隻有更多的憂心。

    “現在有這些錢,加上也差不多到“爆發”的時間,那份工作就別幹了吧。”

    “什麼,但這個……”

    “反正你每次“爆發”,令同事受傷後,也會因內疚而辭職,不是嗎?”

    “……”

    “你就用這些錢過些好日子,好不?”

    “你呢?親愛的?”蕗馝定晴凝望麥哲夫的臉,問道。

    “我還有事情要忙。”他下意識避開對方的目光,手不自覺摸摸桌上的麵具,回道。

    是啊,張洪五,我和你還有“約會”,不死不散。

    哥特市郊外,某幢私立療養院內。一名約六十來歲的老人躺在病床上,身旁站著張洪五和其它三名年齡打扮各異的男子。

    “嗯,所以那群元老就是這個意思。”老人咳了幾聲,以嘶啞的聲音道。

    四人點點頭。

    “好了,”老人露出苦澀的笑容,道:“我說說大家最關心的事吧,你們也知道,我命不久矣,而龍頭的位子總要有人坐……”

    “大哥你別這樣說,你一定吉人天相,長命百歲。”一名一身黑人嘻哈風格打扮,約二十七、八歲的男人道。

    “阿豹,自己最知自己事。”老人不屑的冷笑一聲,道:“元老們決定下個月正式推選新龍頭,人選就是你們四個,所以大家在這段時間更要齊心,刀口對外,別“籠裏雞作反”,教其它人有機可乘。”

    “老大你放心吧,”身旁另一名約兩公尺高的魁梧男子拍拍胸膛,道:“誰敢碰我堂口的地盤,我“牛精權”斬他一個“X家富貴”啊!”

    “是啊,”第三名一副休閑服派頭的男子點點頭,他先斜甩張洪五一眼,續道:“老大你說過“先講數後講武”,我和鄰近的幫派關係都很好,不會有什麼人會來砸場子。”

    “KK說得沒錯,”阿豹嬉皮笑臉的道:“對了,五哥,聽說最近有人與你過不去,專挑你的場子來砸,你沒事吧?”

    “啊,是了是了,”牛精權拍拍頭,道:“阿張,你要人幫忙盡管說,我們是一家人,我的兄弟就是你的兄弟。”

    “感謝諸位關心,我張洪五的問題我自會處理。”

    “那你可要利落點,”KK冷笑道:“已經有不少兄弟被條子抓了,你衰不要緊,我最怕條子順藤摸瓜,到時大家,不,整個社團都“一鑊熟”啊。”

    “大家請放心,”張洪五冷冷回道:“那人和他背後的主使者,我都會將他們挫骨揚灰,死無葬身之地。”

    “夠了……咳咳……”躺在床上的龍頭猛烈咳嗽一會,道:“總而言之,你們管束一下自己的手下,在這個月內,別再胡搞什麼免得丟人現眼。”

    說罷,龍頭又作了個表示結束的手勢,眾人點點頭,逐一向龍頭道別才轉身離去。

    “等等,阿五,你倒杯水給我。”龍頭忽叫住張洪五。

    “是的。”張洪五順從地遞上水杯。

    “阿五,你剛才看到他們三個的模樣嗎?”

    “是的。”

    “我還沒掛,他們已經當自己是老大啦,媽的,靠!”龍頭又激動的咳了數聲,他又喘了幾口氣後道:“阿五,龍頭之位我屬意你坐。”

    “老大……”

    老人攏擺手,示意張洪五別打斷,道:“你也不是不知道,阿豹他見利忘義,出賣兄弟當吃飯;而牛精權人如其名,連腦子都是肌肉;KK和那幫日本仔走得很近,我怕他有朝一日連整個幫會都賣了。我不擔心自己,我隻擔心其它兄弟,擔心整個“社團”。”

    “老大,我……”

    “雖然你是四個副山主(龍頭之下的職級)中最勇謀兼備的,但出來混也要講“行頭”,現下你被人如此殺威風,如何服眾?如何叫那些小的甘心叫你一聲龍頭大哥?”老龍頭喝了口水,道:“找那家夥出來,幹掉他,我要把他的頭顱當成我的陪葬品。”

    “我明白了,老大,”張洪五肅穆的點點頭,道:“我一定會的。”

    “別令我失望。”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3:50 AM

第五回:漩渦

    翌日,哥特市城東的某公寓前,檔案內蕗馝的最後聯絡地址。

    銀淩海的視線剛好捕捉到一名從街角出現的女子,他低頭瞧瞧從數據庫打印出來的檔案照片,複再抬頭確認。是她,目標終於來了,檔案內的數據已經很老舊了,她沒有搬家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銀淩海有點緊張地步出車子,截在女子麵前,先展示連著警徽的委任證,道:“蕗馝·梅拉小姐?”

    蕗馝一下子愣住,下意識後退半步,像是受驚的小動物般道:“我……我是……”

    “我叫銀淩海,是哥特市凶殺組的警探,”銀淩海裝出一副盡知內幕的表情,又掏出那張舊照片展了展,道:“我想請教你幾個問題,有關岱莉雅小姐的。”

    “岱莉雅?”蕗馝臉上盡是狐疑及恐懼,道:“她還嫌害我不夠……不,我……我什麼也不知道。”

    賓果,你果然認識岱莉雅。“你們在孤兒院時不是好朋友嗎?我想請問你……”

    “我什麼也不知道。”蕗馝斬釘截鐵的道,轉身欲走。

    “等等,蕗馝小姐!”

    “別煩我,我什麼也不知道。”

    銀淩海忙追上前,心下一急,下意識地拉著對方的肩膀。

    “別碰我……”蕗馝回頭怒斥,二人的身體及眼神同時相接。

    異變倏至——四周的空間在瞬間彷佛劇烈振動了一下,然後岱莉雅的樣子不約而同在兩人腦海中浮現,耳邊還似是聽到她充滿嘲弄味道的笑聲。

    蕗馝忽然以手掩著頭,露出痛苦的表情。

    “蕗馝小姐,你沒事吧?”剛才一瞬的景象令銀淩海摸不著頭腦,但他看到對方痛苦的樣子,立時關心的問道。

    蕗馝沒理會銀淩海,如脫力般坐倒在地,邊喘著氣,斷斷續續的道:“你身上有她的……殘留“力量”……和我的……共鳴……不……這次爆發……很強大……快逃……完全控製不了……”

    “你說什麼?要我召救護車嗎……”

    “快逃!”蕗馝尖叫道。

    往來的行人向二人投以好奇的目光。然後,是瞬間的安靜。

    整個世界的運行像是暫停了一秒般,所有聲音消失。

    下一瞬間,探員如遭雷殛,身軀如落在沸水中的蝦子般彎曲倒地,呼吸急促起來,五官扭曲,全身肌肉繃得老緊。

    小時候生病的痛苦、以往工作時被匪徒開槍擊中的痛楚和恐懼、父親的自殺、養父莫凡的死……自出生以來,所有痛苦及恐懼等的負麵情緒及經曆,都紛紛如洪水般複現。當時肉體的感覺,心中的情緒都鮮活地再現,而且加成,彷佛無止盡的痛苦令銀淩海跪倒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銀淩海發出極痛的慘叫,有如起步的槍響般,四周同樣的慘叫聲此起彼落。強大的心靈力量以蕗馝為中心點,高速向外擴散。附近的一名西裝畢挺男子忽地跪下,哭泣起來,身旁的另一名老伯則歇斯底裏地拚命撞牆。

    悲哀、怨恨、後悔、恐懼、內疚及憎惡,無數的負麵情緒一波又一波湧來,衝擊著一個又一個人的神經,本來平靜的哥特市城東瞬間奏起了由尖叫慘號組成的交響樂。

    “吼!”跪在地上的銀淩海拚命拉扯著自己的頭發,他咬牙怒喝,獠牙及赤芒冒出,無意識地進入吸血鬼狀態。

    “什麼,你你……你也是……”坐倒在地上的蕗馝震驚的道,心髒因為連番刺激而瘋狂跳動。

    如此的痛苦隻有透過殺戮、透過血與肉來平息,吸血鬼心中迅速被這個念頭占據,進入了“血暴狀態”。

    對,給我血與肉吧。

    “吼!”銀淩海向蕗馝撲去。

    “不!”蕗馝嚇得閉上雙目。

    瞬間,一道人影倏地出現在尖叫的女子麵前。半秒後,銀淩海整個身子往後倒飛開去,猛地撞往路旁的一株大樹樹幹上,其力甚大,葉子紛紛因衝擊力而落下。

    “誰?”蕗馝戰戰兢兢的睜開雙目,眼前卓立著一名手握一個皮箱,年輕漂亮的黑衣少女。

    “暗夜女王”雯妮莎。

    比平常臉色更白的雯妮莎喘了好幾口氣,拍拍自己的頭,像是在抵抗什麼般,再擦擦嘴角溢出的血絲,露出自嘲的笑容:“早知節目如此豐富,我會帶些爆米花來的。”

    “吼呀!”有如狂怒野獸的銀淩海推開斷枝樹葉,站起欲撲向雯妮莎。

    “哼!”雯妮莎冷笑一聲,放下手中的皮箱,在發飆的弟子剛要發力的瞬間,閃電般掩至他身前,一手扼著其脖子,再順勢猛力把他往後一推,倒黴的大樹再次發出枝幹折斷的慘叫。

    雯妮莎喘著氣的向探員喝道:“怎麼了?你不知道當女性說不的時候,就代表她真的不要嗎?”

    “吼!”銀淩海無意識的拚命吼叫,雙手雙足亂抓亂踢,欲掙脫雯妮莎的壓製。

    “嘖!”雯妮莎咬咬牙,瞬間雙目也浮現赤芒,額頭猛地撞向弟子,待對方尚沒回過神時,複頭抵頭,道:“給我聽好,小弟,用內心聆聽我的聲音,集中精神,抵抗心中那些東西,信任自己——你,銀淩海可以做得到!”

    “哇吼吼!”

    “阿海,聽到嗎?你可以的,一定做得到。冷靜下來,你是銀淩海,不是野獸。”

    “吼……”吼叫聲逐漸變成喘息聲。

    半晌,雯妮莎放開眼神回複清明的吸血鬼。

    “嗄……嗄……”銀淩海搖搖頭,又喘了幾口氣,先瞧瞧雯妮莎再看看四周,緩緩道:“發生什麼事……我剛才……雯妮莎師父,你……你為何會在這兒?”

    “因為我剛和雙影見……”雯妮莎假咳一聲,道:“呃,我是說,如此巨大的魔力在這兒爆發,我能不過來看看嗎?加上直係血裔間彼此有心靈連係,你這笨驢出了事,我想不知道都不行。”

    “對了,”銀淩海再拍拍頭,怒力令自己盡快回複清醒,道:“你不是說查清楚罪人喪鍾……那頭吸血鬼行凶的事嗎?”

    “呃……”雯妮莎一時語塞,忙把皮箱一把塞到銀淩海手上。“這是我辛苦弄來的“特別”衣服,你下次幹什麼蠢事時給我先穿上,免得經常遍體鱗傷的,丟我的臉。”

    “什……”

    說罷,雯妮莎也不由弟子反應,徑自轉過頭來打量著在抖擻身子的蕗馝,皺起眉頭,續道:“就是這小姑娘發動如此強大的“魔法”?但我左看右看,她也是普通人一個。”

    “對了,蕗馝小姐,”銀淩海終於回過神來,忙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又和岱莉雅有什麼關係?”

    “笨驢,你在說什麼?”雯妮莎立時問道。

    “嗯,師父,詳細情況我稍後再解釋。總之這位小姐是童年時岱莉雅的好友,而且似乎知道些什麼。”

    “真的?”雯妮莎露出興奮的目光。太好了,留在笨驢身旁,利用他的偵查才能果然是正確的決定,隻是有什麼方法先引開他……

    “不……不是我的錯……我、我不想的……”被如此巨大的混亂場麵嚇慌的蕗馝,加上突然麵對兩頭“虎視眈眈”的吸血鬼,原始的求生本領戰勝了理智,她轉身急奔。

    “慢著!休想走!”雯妮莎立時喝道。

    “等等,蕗馝小姐……”正欲追上的銀淩海倏地頓住,戰悚的感覺突然湧現。“危險!”他一把抱起雯妮莎,迅速躍往一旁。

    一輛公交車如喝醉了般左搖右擺,高速輾過二人剛才所立之處,坐在駕駛席的司機雙手下垂,仰麵朝天流淚。車上的乘客則扯破喉嚨,高聲呼救。

    “老天,不好了!”銀淩海驚叫道。

    雯妮莎一把掙脫銀淩海,落回地上,急忙的道:“喂,童子軍,你去救車上那群唱高音的傻瓜,我追那女孩。”

    “什麼?但……”

    “但是個屁,快!”

    “好吧,師父,不過你要小心點。”銀淩海憂心的道。

    “嘖!”雯妮莎轉過頭,背向銀淩海,道:“我還沒淪落到要你這超齡童子軍替我擔心!”

    說罷,各懷心思的兩頭吸血鬼往相反方向奔去。

    城東區有若世界末日般,各處盡是哭喊和尖叫,蕗馝雙手掩耳急奔,下意識的跑到麥哲夫的家中。

    “不要,不關我的事,為什麼這次會維持這麼久,還如此強大……不,我不想的,不是我的錯……”蕗馝虛脫般坐倒在地上,喃喃自語。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個錯誤。”女性的聲音倏地自身旁傳來,蕗馝嚇得跳起來,望向窗的方向。是剛才和那警察一夥的女子,不,是吸血鬼赫然站在陽台上。

    蕗馝退後一步,道:“你……你是怎麼進來的……”

    “那些鎖在我眼中不過是玩具。”雯妮莎不屑的輕哼一聲,續道:“好了,小女孩,捉迷藏時間結束了。現在是玩實話實說遊戲的時候,告訴我岱莉雅的所有事。”

    “我……別過來……我……我什麼也不知道……”

    “是嗎?我對回複記憶很有一手。”雯妮莎獰笑一聲,步步進逼,雙目亮起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眼神。

    “不,別、別過來……求求你……”蕗馝拚命後退,身子不知不覺間已抵在門上。

    雯妮莎忽地止步,臉色瞬間一變。

    門倏地出現一道交叉痕跡,然後如豆腐般碎成四塊,一名青年破門而入。有著猩紅銳利指甲的青年迅速來到蕗馝身旁,輕輕握起起少女的手。

    “哲夫,你回來了?”

    “嗯,我在回來途中時,突然……”麥哲夫硬生生頓住,再有點生硬的續道:“總之我回過神後發現街上的人都……所以急忙趕回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想的,”蕗馝哭著臉道:“今次……今次因為……”

    “這些東西遲些再解釋,”麥哲夫拍拍蕗馝的手,視線轉向雯妮莎,道:“好了,這位小姐,沒人告訴過你從窗戶進屋很沒禮貌的嗎?”

    雯妮莎皺皺眉頭,盯著麥哲夫一會後道:“你就是雙影的血裔?我“暗夜女王”雯妮莎找這個人類有事,你給我退下。”

    麥哲夫聽到雯妮莎的名字,眉略微抬了一下,再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哦,”雯妮莎露出一個充滿傲氣的笑容,道:“雙影沒教過你,少管閑事是長壽的秘訣嗎?”

    “我讚同這個說法,所以我從來隻和比自己弱的人動手。”麥哲夫以相等的驕傲回答,同時站前兩步,並以眼神示意蕗馝退往一旁。

    “嗯哼,主動挑戰上輩嗎?”雯妮莎惡意的笑笑,“這下子既沒違反“律法”,又可省得那驢子囉囉唆唆,今天看來是個一石二鳥的好日子。”

    赤目,利爪,紅眼,銳甲,兩道野獸般的怒吼同時在公寓內響起,組成戰鬥的奏鳴曲。

    公交車猶如喝醉了般在路上左穿右插,車上的呼救及慘叫聲此起彼落。

    銀淩海雙目爆射出猩紅的光芒,往前急奔一段再往上一躍,雙足在電線杆上借力一踏,再如箭矢般投往公交車頂上,“啪!”剛好落在高速行駛的公交車頂尾端。

    他一手把皮箱當成攻門錘,敲碎車尾玻璃窗,把箱子拋進車內後,雙手緊抓車頂突出的金屬,一個翻身,整個人破窗而入。

    車內的乘客東倒西歪,或是緊緊抱著扶手柱,或是躺在地上大聲尖叫,不過共通點都是滿臉驚惶及恐懼,隻是不知是因為身處失控的公交車上,或是純因蕗馝的“力量”影響。

    銀淩海推開了幾個人,趕至車頭的駕駛席處,發現司機躺臥在座位上,一臉茫然淚流不止,口中喃喃說些什麼;車身突然猛烈振動了一下,像是駛在什麼凹凸麵上,銀淩海抬頭遠看,前方加油站的標誌開始不住變大。

    “糟了!會發生大爆炸的!”銀淩海一把推開人事不知的司機,坐上駕駛席,大力踏下煞車踏板,同時猛扭方向盤。

    “吱吱!”輪胎和地麵猛烈磨擦,發出叫人牙酸的尖叫聲,公交車於千鈞一發之際避免直撞加油站,但在慣性力量影響下,車體橫向一移,砰的一聲撞在路旁消防栓上,車頭的強化擋風玻璃抵受不住力道,如馬鈴薯脆片般碎開。

    公交車終於停下,但又再傳來砰的一聲,消防栓受此強大的撞擊,水從出水口處噴出,空中倏地出現一道噴泉。銀淩海籲了大大一口氣,軟倒在位子上,身上臉上盡是在撞擊那一瞬,因為擋在司機前而留下的玻璃割痕。

    “咦,我在哪兒?”司機彷佛睡醒了般,睜大雙目,眼睛開始回複清明。

    看來那種力量開始減退了……啊,很痛……

    銀淩海整個人放鬆下來,尖牙赤芒隱去,痛楚也立時瘋狂湧至。

    哥特市立醫院。

    和其它傷者一同被送進醫院的銀淩海,此刻癱坐在醫院門外一個小公園的長椅上,此公園算是醫院的一部分,是為了提供病人一個病房以外的地方,讓他們能透透氣,又不致離開醫院太遠。

    天空有如呼應他的心情般,雖沒有半滴雨絲,卻是烏雲密布,彷如一片在緩緩下降的巨大鉛塊,要把地上一切都壓扁。

    他的位置剛好能看到急診室的正門入口,不斷有傷者送到醫院,醫護人員忙進忙出,遍布的呻吟聲及緊張的氣氛,予人一種身處戰地醫院的錯覺。

    銀淩海拍拍腳旁還沒時間打開查看的皮箱,再整整歪掉的上衣,繃帶及藥綿下的細胞組織開始活性化,雖然比平常慢上許多,但傷口仍以比普通人類快的速度愈合著,陣陣疲憊感及饑餓感也如浪潮般席卷而至。暗歎口氣,知道自己溜出醫院是正確的決定。

    給我血……

    銀淩海猛力搖搖頭,強逼自己把注意力轉往其它方向。

    對了,蕗馝的那種是什麼力量?那時在腦海中突然出現的影像是什麼意思?追蹤蕗馝的師父為何還沒聯絡?當然,還有那自稱罪人喪鍾的吸血鬼行凶的事……

    “問題和煩惱都是懦夫,總是要聯群結黨出現。”銀淩海閉上眼睛,喃喃自語。

    一道黑影投映在銀淩海臉上。銀淩海慌忙睜開雙目。

    “你好,銀探員。”笑容自信而燦爛,彷如陽光破開重重烏雲般,是羅賽朵。

    “羅賽朵?”銀淩海慌忙坐直身子,道:“你為什麼在這兒?難道剛才的騷動……你受了傷嗎?”

    “不,你別擔心,我碰巧在這邊有工作。”羅賽朵坐在他身旁,問道:“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新聞報導隻說城東一帶突然發生大混亂,是出了什麼意外?或是什麼種族衝突引起的暴動?”

    “這個……”銀淩海一時間無從解釋,期期艾艾的道:“我……我也不太清楚。”

    “是嗎?倒是你,”羅賽朵看看銀淩海,道:“看你臉色蒼白,滿身都是繃帶,你剛才一定又英勇救人了吧?”

    “啊……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隻是盡我職責。”

    “對了,”羅賽朵打斷了探員,“你救了我,我還沒正式答謝你呢,改天我請你吃頓飯吧。”

    “不……不用客氣,這是我的工作。”銀淩海斬釘截鐵的語氣令沉默在二人中間蔓延。他再深吸一口氣,正打算站起來。

    “請等一等,”羅賽朵叫住探員,露出下定決心的表情,道:“阿海,你是我重要的朋友,你需要幫忙的話,請讓我知道,好嗎?”

    “謝謝你,羅賽朵,我……”

    突然銀淩海雙目瞪大,視線轉向二人身旁的灌木叢處。

    草叢發出一陣“喀吱、喀吱”的聲音,接著一張臉孔從林木間冒出。

    “啊!”羅賽朵嚇了老大的一跳,驚呼起來,竟是和探員有數麵之緣的小玲。

    小玲靈敏的自枝椏間鑽出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朝二人笑笑,打了聲招呼。

    “老天,”羅賽朵拍拍胸口,道:“小玲,原來是你,險些兒嚇死我了,你不是待在病房那兒的嗎?跑到這兒幹什麼?”

    “我在找這個!”小玲說罷,伸出一朵由四片心型葉子組成的醡漿草,興奮的道:“看,是四片葉子的“幸運草”!我要把它送給媽媽!”

    羅賽朵露出感動但又沒好氣的表情,道:“好吧,不過這不是個偷溜出來的好借口,我先帶你回去。”

    “嗯,不過……”

    “怎麼了?”

    “姐姐,你會不會剛好想吃一點甜品,例如巧克力聖代一類的……”小玲露出狡黠的笑容。

    “好吧好吧,我明白了,”羅賽朵啞然失笑,上前握起她的手,向銀淩海解釋道:“就如我之前說過的,她媽媽最近因病住院,小玲又沒其它親人,所以由社工暫時照顧,不過我們每天都會安排她來探病。”

    說罷,她又向小玲道:“你應該餓了吧,我先和你到餐廳吃點東西好不?”

    “嗯,我要冰淇淋聖代,還要淋上雙倍的草莓糖漿。”

    “你倒真會吃啊!”羅賽朵笑道,複轉頭向銀淩海道:“阿海,你也一起來吧。”

    “不了,我……我暫時沒什麼……食欲。”

    “那好吧,我不勉強你了,害羞先生,再見。”

    “嗯,再見。”小女孩也向銀淩海揮揮手,道:“再見了,害羞哥哥。”

    兩人轉身遠去。

    “對了,那哥哥是羅賽朵姐姐你的那個嗎?”

    “你豎起小指是什麼意思?人小鬼大!”

    銀淩海看著二人的背影,笑了一下,再度坐下延續被打斷的思路。

    此時一股古怪而毫無先兆的顫栗感,突然向他襲來,和之前危險來臨時的感覺相似,但又有點不同,這次就如兩根陌生的手指拚命按壓自己的太陽穴般,唯一肯定的是,那種壓迫感比以往都更強烈,教銀淩海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栗。

    “那邊……有些什麼東西……”他轉向羅賽朵和小玲二人離去的方向。

    玻璃碎裂的聲音和尖叫聲於此時傳來。

    “不好!”銀淩海急促飛奔。

    醫院餐廳陷於一片混亂中,餐廳內的二十名顧客和工作人員,臉上都是恐懼和不知所措的神情,一名身穿警衛服裝的男性則倒臥在地上,看樣子似是失去知覺。眾人的視線都不約而同望向餐廳的中心處,那兒站著一個人,暗紅披風、骷髏麵具,罪人喪鍾。

    此刻麥哲夫懷中抱著一名孩子,正和站在他麵前的羅賽朵大眼瞪小眼。

    “朋友,我們可以談談,先放下那孩子,好嗎?”羅賽朵放柔聲線哀求著。

    罪人喪鍾奇怪地沒有說話,麵具下的眼睛默默看著羅賽朵,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哥特市警察!別動!”剛於此時衝進餐廳的銀淩海大喝道,同時如反射動作般,葛拉克17迅速來到手中,槍管指向戴上麵具的男子。

    罪人喪鍾將視線轉向探員,臉上的苦笑更為升華。他又再沉默了一會,把懷中的小孩擋在自己麵前,左手指甲倏地暴長,如利刃般抵在其脖子處。

    人質竟是小玲!毫無知覺的她雙目緊閉,像是熟睡了般。

    “馬上放下人質!”

    罪人喪鍾無視銀淩海的話,猶自默默看著二人。正當銀淩海想有所動作的時候,對方忽然長笑數聲,麵具下的雙目湧現赤芒,尖利的犬齒同時冒出。

    “什麼!”銀淩海大訝,驚覺對方是自己的“同類”,而且真的是近日鬧至滿城風雨的吸血殺手。

    罪人喪鍾以極為古怪,像是剛吞下一噸炭的沙啞嗓子道:“我的名字是罪人喪鍾,是所有罪人的喪鍾,當我出現的時候,代表他們的末日已然來臨。所以,警察!別像那女人般……總之別與我為敵,否則你會死。”

    “該死!”銀淩海大喝道:“馬上放下那孩子!”

    罪人喪鍾沒理會銀淩海,提著小玲退後數步。

    不行,不可以讓他傷害小玲,這情況開槍又太危險了……要變成吸血鬼嗎?但以我現在的狀態……銀淩海倏地想起前幾宗案子被害者的模樣,暗地咬咬牙。

    不行,沒時間考慮了!集中精神,集中……

    就在銀淩海剛要吸血鬼化的瞬間,異變倏至!

    給我血……

    什麼?

    強大的饑餓感忽然湧現,瞬間探員的目光由罪人喪鍾處轉向小玲,心中充斥著的念頭並非如何救出人質,而是如何搶奪“食物”。

    “不可以……”銀淩海僅存的理智部分在心中大喊。

    罪人喪鍾趁著銀淩海猶豫時,腳一蹬,身子像是毫無重量般,橫向越過近二公尺的空間,落到窗台上,再一踏窗台的借力,身子在頃刻間遠去。

    眾人呆若木雞的看著眼前的超現實情境。

    “老天啊,”不知是誰打破沉默:“那是什麼怪物?”

    羅賽朵看著窗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銀淩海輕靠身旁的椅子,在短短半分鍾內滿身滿臉都是冷汗。

    市立醫院。因為罪人喪鍾的出現,警方大為緊張,派出大量人員到現場調查。

    “是的,當時他就站在這兒……”銀淩海正向鑒識人員指示當時情況,忽有人拍拍其肩。銀淩海回頭,是老黃。

    “阿海,跟我來。我們要和小玲的母親談談,要你幫忙。”

    二人步進電梯中。老黃假咳一聲,像是料到探員心中的疑問,解釋道:“最近罪人喪鍾的行動都針對鬼頭張,故我們懷疑他這次抓了那小孩,也與此有關。我們和小玲的母親霍秋菊談過,不過她什麼也不說,堅持要有信任的警察在場才肯說。”

    “但為什麼是我?”

    “因為她說你救過她女兒啊,小子。”

    兩人邊討論邊來到病房門外,在房外站崗的警員向二人打聲招呼。

    門恰於此時推開,醫生步出病房,看著正打算進內的二人,道:“病人的身體很虛弱,我希望你們注意一下,時間別太長,也別太刺激病人。”

    二人點點頭,步進房內。

    小玲的母親霍秋菊正躺在病床上,她是名普通的中年亞裔婦女,樣子有六分似小玲,待看到二人,虛弱的半支起身子,道:“兩位警官好。”

    “霍女士,”老黃忙道:“請躺下吧,身體要緊。”

    霍秋菊點點頭,但仍堅持的坐直身子,先看看二人,目光再停留在銀淩海身上,道:“你就是銀探員了吧,小玲向我提過你,謝謝你救了她,又陪她玩耍。”

    “這是我的職責,請別客氣。”

    老黃假咳一聲,道:“霍女士,銀探員是個盡責的好警察,你現在可以放心了吧?”說罷,老黃先頓了頓,以精明的眼神看著婦人,邊觀察其表情反應邊道:“那家夥捉走了小玲,是不是因為她……呃,又或是你有某種背景或是與某人有關係?”

    霍秋菊沉默了一會,再重重的歎了口氣,語氣有一種早知如此的平靜,道:“是的,我姐姐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霍女士,你可以說清楚一點嗎?”老黃皺皺眉頭。

    “小玲她……其實是我姐姐的女兒,那時那混帳加八級的男人把她們母女丟下,我姐姐傷心得不得了,咳咳……他定期寄錢來又怎樣?”

    平靜的霍秋菊忽然激動起來,邊咳嗽邊斷斷續續的道:“他以為我姐姐是什麼?由她懷孕直至生下小玲時……都沒有……咳……即使我姐姐……咳……後來病入膏肓時,他……他也從沒有出現過,現在……現在又……”

    霍秋菊又咳嗽了一會,才續道:“有這樣的作孽父親,這一天遲早會來,我就是知道。”

    老黃靜默一會,待她平靜下來才道:“那麼說,小玲的父親就是……”

    “是的,就是張洪五。”霍秋菊簡短的道,彷佛那可以解釋一切。

    銀淩海立時驚訝得瞪大雙目,老黃的下頷幾乎要掉到地上。

    “我知道那姓張是混黑道的,但小玲她什麼也不知道,她是好孩子,請你們救救小玲。”霍秋菊道。

    銀淩海點點頭,正式的道:“霍女士,警察不會因為她的身分而……總之,我們一定會盡全力救她的。”

    “霍女士,”老黃低下身子,輕拍其手,柔聲道:“相信我們,小玲一定會吉人天相的。”說罷,老黃直起腰,推推銀淩海,再帶點急忙的語氣道:“那麼我們要走了,霍女士,請信任我們,保重身體。”

    “嗯嗯。”銀淩海也點點頭,轉身欲走。

    “請等等,銀先生。”女士忽叫住探員。

    “嗯?霍女士?”

    霍秋菊從懷中掏出一塊顏色翠綠的玉佩,道:“這是當年……當年那混帳張洪五給我姐姐的,傳說有護身之效,我姐姐一直不肯丟掉,小玲出生後就一直戴在她身上,她知道我病了後,硬要塞給我。”

    她頓了頓,勉力把玉塞到銀淩海手上,道:“麻煩你們了,這玉就當成謝禮……”

    “不!”銀淩海立時像碰到烙鐵般,手倏地移開,帶點嚴厲的口吻道:“霍女士,警務人員不可接受任何形式的饋贈或禮物。”

    “嗯嗯,”婦人笑了一下,道:“很抱歉,銀先生,我沒有侮辱你的意思。我會看人,你身上有正氣,你就當成……咳咳,不,這玉是我暫時借你,讓你能成功救出小玲的護身符,好嗎?”

    語畢,霍秋菊拿著玉佩,同時雙手緊握探員的手,其力氣竟然甚大,銀淩海一時間也掙之不脫。

    “好吧,”銀淩海麵對一名母親的哀求眼神,敗下陣來,無奈地接過玉佩,清晰的雙眼牢牢看著婦人,堅定的道:“聽好了,霍女士,我會把這個交給小玲,再讓小玲親自交回給你,你答應嗎?霍女士?”

    “你是個善良的人,銀先生,謝謝。”婦人微笑道。

    從醫院離開後,銀淩海及時在停車場截住了老黃。“老黃,等一等。”

    “怎麼了,小子?”老黃一臉嚴肅地對行動電話說了幾句,再轉頭道。

    “現在的情況是怎麼了,小玲被抓真的和黑幫有關嗎?”

    老黃皺起眉頭,現出古怪的表情,道:“小子,總之有關張洪五……呃,我的意思是……總之,你問這個作什麼?”

    “老天,我眼睜睜的看著那個罪人喪鍾抓走小玲啊!難道你現在叫我閃一旁涼快嗎?”

    老黃雙目和銀淩海眼神接觸,露出拗不過他的表情,道:“聽好了,小子,現在的情況有點麻煩,惡鬼張是三合會“興盛隆”其中一名副山主,主要的“業務”是走私那邊的,比如偷運中國人蛇,從墨西哥等地進口毒品,還有偷運紅油、槍械、甚至古巴雪茄(在這個國家持有及販賣古巴雪茄是非法的)等,大小通吃,可說是走私大王。

    “因此掃毒署、煙酒及槍械管理局、移民局等都對他很有興趣,不過他滑得很,懂得避重就輕,又雇了一大票律師,懂得鑽法律條文空子,所以仍舊奈何他不得。”

    老黃頓了頓,拿出一根煙,點了火,詳細解釋道:“現在“興盛隆”的龍頭身患重病,命不久矣,我們收到消息,他們打算下個月推選新龍頭。雖然外界及幫中都普遍以為他是第一號人選,但其它“候選人”也不是省油的燈,衝突難免,所以這段時間我們都得打醒十二分精神。”

    “唔。”

    “故此那個什麼罪人喪鍾最初出現時,我們以為是幫中內鬼欲殺張洪五威風,又或是其它幫派想混水摸魚,趁此機會立威,但發展到這時又不像那回事。”

    “怎麼說?”

    “先不提那個罪人喪鍾的古怪殺人方式,俗語所謂“沒鬼不死人”,搞這種事情,還弄得那樣大,總會有點消息漏出來的。但我們半點風聲也收不到。

    “另外,亞裔幫會仇殺一般都禍不及妻兒,即是偶有,也是其碰巧在場,殺人滅口而已,但故意來擄走小孩?那會被人看不起、惹公憤的,所以我曾推斷那個罪人喪鍾並非幫會中人,但……”

    “但是?”

    “那家夥一連串行動都是針對張洪五的“生意”,砸的都是他秘密堂口、貨倉等,當中有些地方我更是完全不知道。不是幫會中人不可能如此熟悉內情,這我實在搞不懂。”

    老黃說罷,把抽剩的煙屁股丟在地上踩了踩,道:“總之眼下推選新龍頭在即,張洪五騎虎難下……不,以他性格,加上此等情勢,他鐵定會不惜一切把罪人喪鍾和背後主使者都大卸八塊,弄至血流成河,屆時我們可要皺眉頭。”

    老黃的行動電話此時忽然響起,他瞧瞧來電號碼,皺了皺眉,向銀淩海道:“現在我們盡量密切監視著“興盛隆”主要成員的活動。但我也是那句老話,阿海你別管此事,特別是張洪五,別接近那家夥。”

    “但我……”

    老黃揮揮手,作了個這通電話你不方便在場的手勢,示意銀淩海離開。

    下午,市中心舊城區,咖啡店“貓眼”。

    銀淩海拿起眼前的曼特寧,啜飲了一小口,此刻他明白自己需要一個平靜的地方,好好理清混亂的思緒。

    本來的問題已令他一個頭兩個大,現下小玲突然被罪人喪鍾擄走,又徒添新的煩惱;對於罪人喪鍾的事,雯妮莎是解答這個問題的不二人選,但追蹤蕗馝的她現下又音訊全無,連帶蕗馝的行蹤也一並失去,有可能的線索都斷了。

    銀淩海猛力翻攪著眼前的深褐色液體。

    “我可以坐下嗎?”麵前突然出現一個男人,也不待探員回答,徑自坐在他麵前。

    銀淩海抬頭,立時驚訝得合不攏嘴,對方竟是張洪五!

    “一杯拿鐵,麻煩你。”張洪五揮手向女服務生說道,而後細細打量銀淩海。端詳他樣子良久,歎了口氣,眸子罕見地露出緬懷的神色,“你好,銀探員。”

    “張洪五,你……”銀淩海深吸一口氣,壓抑對這個黑道,不,是對拋妻棄女的人的憤怒,冷冷道:“張先生,不知找我有何貴幹?”

    “銀探員,我知道你對我的……”張洪五思索了一會,“對我的職業有點偏見,不過我隻視自己為生意人,雖風險較大,但回報率也比別的行業高,而且不用納稅。”

    “你的生意包括殺人放火?”探員冷笑道。

    “有更多衣冠楚楚的人幹的事比我更髒,而且他們還因此博得好名聲哩。”

    “你這是歪理,別人的錯不是自己犯錯的借口。”

    “每個當事人都相信自己站在真理那一邊,真理其實不過是一個空泛的概念,是集體幻覺罷了。”

    女服務生這時捧來咖啡,二人同時不語。

    待服務生轉身後,張洪五用讚賞的表情看看浮在咖啡表麵的泡沫,再輕嚐一口,露出滿意的神色,續道:“好了,哲學討論時間完畢,我們來談正事吧。小弟,我想知道有關那個砸我的場子、幹掉了我兄弟的,叫什麼……罪人喪鍾的家夥的事。”

    “恐怕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銀淩海冷硬的回道。

    “我想知道他是誰,是哪一條道上的,還有,他到底想幹什麼?”

    “為什麼我要告訴你警方的調查資料?你……”

    “聽好了,”張洪五近乎反射神經般打斷銀淩海,道:“當年你父……”

    把話說到嘴邊的黑社會分子卻忽然頓住,不自然地舉杯喝了口咖啡,續道:“嗯……我這樣說吧,小兄弟,剛才那些問題,我有很多途徑可以得到答案,不過都要花一點時間,還有一點錢。但我想用眼前最快捷的方法,懂嗎?更何況,你是唯一曾直接和那家夥麵對麵的條子,我想聽聽現場目擊者的意見。”

    張洪五又頓,續道:“當然,“得人恩果千年記”,我不會忘了曾幫助我的人。”

    “想也甭想。”探員斷然拒絕道。

    張洪五默然看著銀淩海一會,探員也毫不退讓地與之互瞪。

    正當銀淩海以為對方要發難時,張洪五忽然大笑起來,異常爽快地擺擺手,道:“好吧,理想主義者,你不肯的話就拉倒,不過你會發現損失了很多東西。”

    說罷,張洪五把咖啡一喝而盡,放下一張百元大鈔,站直身子欲走。

    “等等。”探員忽地叫住了黑幫老大。

    “改變主意了?”

    “霍秋菊已告訴我了,小玲是你的女兒。”

    張洪五立時臉上一寒,冷然道:“你弄錯了,我的親人都死光了。”

    探員盯著黑道頭子,二人再次展開第二回合的眼神較量。

    好一會後,銀淩海暗歎口氣,為了小玲的安危而改變戰略,道:“那個叫罪人喪鍾的人,每次行動都完全不留活口,那他這次為何不當場殺死你女……呃,我是說,小玲呢?很有可能他打算以此要挾你,所以,他一定會再聯絡你,作進一步要求。”

    “嗯哼,有點道理。”張洪五點點頭,道:“到時我會好好招待他的。”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銀淩海又歎了口氣,誠懇的道:“罪人喪鍾不是你想象中如此……”他頓了頓,搜索枯腸想找出能宣之於口的詞語,好一會後無奈道:“總之他並非你想象般簡單,他是個超級危險人物。張先生,我希望你能和警方合作,當罪人喪鍾和你聯絡時,你……”

    “我有什麼風浪沒看過。”張洪五幹笑數聲,打斷銀淩海道:“況且在這個選新龍頭……嗯,在這個節骨眼上,我,張洪五要條子幫忙?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

    銀淩海想起老黃說有關幫會近日形勢,怒道:“你的意思是隻要幹掉罪人喪鍾,完全不顧小玲的生死?”他頓了頓,忽然探手入懷,從西裝的暗兜取出一枚圓環形玉佩。

    “這是……”

    “是霍秋菊交給我的,她告訴我,這是小玲親生母親留給她的遺物,小玲一直把它當是最重要的寶物,她把它交給霍秋菊,希望她能早日康複。”

    張洪五視線轉向玉佩,再盯著銀淩海,像是要透視探員的靈魂般。好一會後,他突然站起來,轉過身子,背向探員,冷然道:“你把世事想得太簡單了,小子。我認為你的判斷很正確,不過接下來讓我用自己的方法解決吧。”

    “等等,張先生,你聽我說……”

    張洪五沒有搭理銀淩海,徑自步向出口,邊禮貌地擺擺手,又道:“小兄弟,我給你一個忠告吧,趁現在還年輕,找另一份工作吧,你一點也不適合當條子。”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3:53 AM

第六回:暴風雨前的平靜

    小玲醒了過來。

    “這兒是?”女孩擦擦雙目,發現自己身處像是一個由金屬製成的巨大箱子,四邊的牆壁、天花板等都是同樣冰冷的材質。

    眼睛逐漸適應黑暗,她再環目四顧,房中沒有任何家具,隻有些殘舊的木箱及發出古怪氣味,裝了暗紅色液體的方型膠桶。微弱的光線自房中唯一的扇圓形窗子透入,女孩出於本能的步前,窗子對她來說甚高,小玲踮起腳尖,勉強從圓窗下方看出去。

    窗外的景像該是室外,不過上下左右都黑沉沉的,沒有明顯光源,幸好上方仍有少許星光,教她曉得那是天空,而下方的“地麵”都規律地晃動,有如大片墨汁。

    我在那兒?

    小玲隻記得自己和羅賽朵姐姐在餐廳內,而那個……怪物突然出現,自己隻眼前一黑,醒來時就在這個地方。

    這兒是那兒?很冷……腦子開始從模糊狀態回複過來,孤獨一個人待在黑暗中,恐懼、焦慮和彷徨開始不斷衝擊小女孩的內心,淚腺開始忙碌地工作。

    “嗄……”

    小玲忽然愣住。這是什麼聲音……是呼吸聲?除自己以外,這兒還有其它東西。

    小玲左右張望,展開搜索,旋即發現聲音來自牆角處的一團黑影。

    是……是那個怪物嗎?小玲臉上一陣煞白,動也不敢動。

    良久,“怪物”仍是喘息著,似乎沒有襲擊自己的意思,小玲大著膽子,咽了口唾液,輕聲道:“你……你是誰?”

    “幹什麼?”

    “怪物”蠕動了一下,黑暗中亮起兩道紅芒,小玲立時嚇得倒退數步。紅芒像是在小玲身上打轉,旋即,赤色雙目隱去,月光也恰巧於此時破雲而出,銀白光芒穿過窗戶,投在“怪物”身上。

    半倚在牆壁角落處的是名身穿黑色洋裝,金發白膚,約十六、七歲的漂亮姐姐。

    看到對方同樣是人類,小玲膽子再次大起來,慢慢移近少女。

    對方虛弱的喘著氣,除了雙手外,身體其餘部分都似是失去活動能力。

    “姐姐,”小玲鼓起勇氣問道:“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兒?”

    “小鬼,”少女沒好氣的道:“問人姓名前先要自我介紹,這是基本禮貌!”

    “對、對不起……”小玲急忙道歉:“我叫霍玲,大家都叫我小玲,今年十歲。”

    “哼,竟然把我和乳臭未幹的小鬼關在一塊!”少女冷哼一聲,喃喃道:“那混蛋看不起人也要有限度,待我脫困後,不把他大卸八塊,我雯妮莎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雯……雯妮莎姐姐……”小玲被對方咬牙切齒的樣子嚇到了,期期艾艾的道:“原來你也是被那……怪物抓來的嗎?”

    “你說什麼?我隻是一時大意!”雯妮莎激動起來,揮動雙手,忽臉色一變,眉頭皺起。

    “姐姐你沒事嗎?”小玲急道,同時走近細看,女孩立時再倒抽一口涼氣。

    對方左胸近心髒處竟插著四枚鮮紅的薄片,其扁平如美工刀般的刀刃。材質並非金屬,近似象牙,地上則有一枚沾上血跡的同型薄片。

    “這是什麼?很痛嗎?”小玲邊說著邊想伸手碰觸。

    “別碰它!”雯妮莎低喝道,小玲忙縮回手。

    雯妮莎又喘了幾口氣,道:“要不是這混蛋的指甲插入我心髒,我早就……哼,待我把剩下的四枚都……”說著,雯妮莎深吸一口氣,像是要集中力氣般,好一會過後,雖然她弄至滿頭大汗,但指甲仍是紋風不動。

    “可惡!”雯妮莎複再辛苦的喘了幾口氣,擦擦嘴角溢出的血絲。

    小玲掏出印有卡通人物的手帕,替雯妮莎擦擦汗,道:“姐姐你還好吧?”

    “哼,我還沒墮落到要小鬼頭擔心的地步。”雯妮莎輕輕撥開小玲的手,冷冷道。

    沉默再次籠罩四周。

    “我們……我們會死嗎?”被粗魯對待的小玲不以為意,倚坐在雯妮莎身旁,雙膝並攏,下頷枕在膝蓋上,淚花開始在眼角打轉。

    “喂,小鬼。”雯妮莎忽道。

    “嗯?”小玲聞聲,轉過頭來。

    雯妮莎伸出青蔥般的玉指,中指後屈,再猛地用力一彈小玲的額頭,發出啪的一聲。

    “啊,很痛啊,姐姐!”小玲忙掩著自己額頭痛呼。

    “小鬼,聽好了,”雯妮莎冷哼一聲,道:“女人的眼淚是很寶貴的,不值得為這種事而流。而且讓一個想弄哭你的混蛋得逞,對一個真正的淑女來說太失禮啦。”

    “我……我……但……”小玲被雯妮莎的話弄得想哭又不敢哭,加上房間本來寒意甚重,身子發抖瑟縮起來。

    “真麻煩,小鬼就是小鬼,過來這邊。”雯妮莎低聲吩咐道,聲音混和了嚴厲和溫柔。

    小玲不敢說不,依言而做。雯妮莎把小玲小小的身體輕輕摟著。

    小玲打了個哆嗦,道:“姐姐,你的身體好冰,你沒事嗎?”

    “安靜。”雯妮莎低聲道,複輕輕握著小玲兩手,同時閉上雙目,露出集中精神的模樣。

    好一會,小玲兩手逐漸暖和起來,然後熱流如有生命般,沿四肢身體運行。

    “好點了嗎?”雯妮莎帶著比剛才更形蒼白的臉色道。

    “嗯,”小玲點點頭,“姐姐,你之前都是一個人待在這兒的嗎?你不害怕嗎?”

    “我早已習慣了,從很久以前已……嘖,小鬼問這麼多幹什麼?”

    “對……對不起……”

    “先睡一會吧,”雯妮莎放開小玲雙手,溫柔的梳理小玲的頭發,道:“保存體力,方便稍後逃跑。”

    “嗯,好的。”雯妮莎的話和行為給予了小玲信心,她再點點頭,如小貓般蜷縮在雯妮莎懷中,道:“謝謝你,姐姐。”

    “哼。”雯妮莎半轉過臉去。

    又過了好一會,空氣中突然傳來陣陣輕柔的歌聲,所唱的歌詞對小玲來說完全陌生,但曲調優美,像是某種童謠或是安眠曲。

    “姐姐,這是什麼曲子?很好聽。”

    “少囉嗦,我隻是……隻是突然想唱歌罷了。”雯妮莎輕撫小玲的小臉,同時閉上雙目,再次露出集中精神的模樣。

    哥特市唐人街某大廈。

    空氣中仍是那股檀香味,仍是中國象棋和西洋棋,孿生軍師及張洪五。

    正在對奕的張洪五看著眼前的兩副棋盤,默然不言。黑白相間的棋盤上,對方騎士直逼國王。而刻上楚河漢界字樣的棋盤,敵方的車和馬已兵臨城下。

    忽然一名手下慌張的衝入,他拿著一具室內無線電話的分機,氣急敗壞的道:“五爺,這個……這個……”

    張洪五一直教手下凡事要冷靜行事,看到此反應,立時皺眉道:“什麼事?”

    手下喘了口氣:“對方說自己叫罪人喪鍾,我不知他是如何曉得這電話號碼……”

    張洪五冷冷打斷手下,道:“拿來。”

    “你就是張洪五嗎?”年輕的聲音自話筒另一端傳來。

    “我就是。”

    “我就是罪人喪鍾,你的……”

    “簡單點說,”張洪五冷哼一聲,打斷對方:“你就是那個幹掉傲飛和我十多名兄弟、砸我場子的人是吧?你的膽子真的挺大,我打算把你活生生割開,看膽子是不是真的有長毛。”

    “這主意不錯,你喜歡在哪兒進行?你的秘密走私基地如何?我指那個有漂亮海景的,他們這幾天不是沒跟你聯絡嗎,你半點也沒發覺有異?”

    “你……”張洪五瞬間臉色變白,對方彷佛預測到他的反應般,電話另一頭傳來得意而滿帶惡意的笑聲。

    張洪五喘了幾口氣,冷冷道:“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罪人喪鍾帶著嘲弄口吻的道:“放心吧,你守在那兒的手下都變魚糧了,現下那兒很安靜,無論當戰場或是墳場都很合適。

    “你的女兒也在,明天晚上,我要你獨自到那兒,否則我先幹掉你女兒,再一把火燒光那兒儲存的所有“貨物”,我相信那景象一定很壯觀,市中所有看到海的窗戶前鐵定都擠滿了人。”

    “你這仆街X家富貴!”張洪五一時激動,以廣東話罵了出來。

    對方又笑了聲,道:“一個人,明天晚上,你的“中轉站”。”

    “你……”

    “卡。”罪人喪鍾掛斷電話。

    麥哲夫的公寓。

    房間像是遭台風襲擊過般,一片淩亂,到處都是爪痕和斬割痕跡。

    蕗馝正在勉強整理著,心忖自己可能要留在此一段長時間,幸好自己租的公寓內應沒留下有這兒地址的東西,那探員沒法追查到來。

    拿著行動電話的麥哲夫一臉得色的從房中步出,和一臉憂色的蕗馝成強烈對比。

    他邊把黑市買來的智能卡(USIM卡)取出毀掉,邊道:“小馝,你先離城一陣子,用那些錢到別處好好玩玩,邁阿密或是拉斯韋加斯什麼的,你喜歡就成。總之暫時離開一段時間,事情解決後我會聯絡你。”

    蕗馝沒響應對方,隻道:“親愛的,你到底在想什麼?我看了新聞報導,你捉走那十歲的小女孩幹什麼?還有早先那個女子……你剛才在電話中又說什麼幹掉,什麼明晚?你到底打算做什麼?”

    雖然在房外的她隻能隱約聽到電話中的片段對話,但單憑那幾個單字已經夠她憂心的了。

    “相信我,這是最後最精采的一場複仇,”麥哲夫興奮的道:“我已準備好舞台,用張洪五的親人作餌,讓他在自己的“命脈”……不,在自己的城堡中,看著半生的功業、心血、夢想都隨著生命一一消逝,這才是完美的複仇。”

    “老天,哲夫,我們現在有的錢夠我們一輩子衣食無憂了,你的身體又如此……強壯,我們去一個新的、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吧,好不?”

    “什麼?我等待了這麼久,就是為了這一刻,你現在叫我撒手?別開玩笑了!”麥哲夫立時怒道。

    他看看自己的戀人,頓了頓,旋又柔聲道:“聽我說,隻要我報了仇,事情結束了,一切都會變得很美好的,屆時我都聽你的,好嗎?”

    “哲夫,但是……”

    “總之你就相信我吧,沒事兒的。”麥哲夫躍到陽台欄杆上,道:“好了,這段時間我們暫時別聯絡,過了明晚我會打電話給你的。”

    “等等,哲夫,最少告訴我要到哪……”

    麥哲夫沒有回答,身子迅速落入夜色中。

    翌日,中央警署,職員餐廳。

    整個晚上難以成眠的銀淩海喝著墨汁般的黑咖啡,腦子仍不肯休息地思索著。

    小玲是張洪五女兒的事並沒公開,罪人喪鍾也沒有再襲擊張洪五的“生意”。而張洪五也異常平靜,警方一方麵加緊搜尋小玲,另外也密切監視張洪五及各個“興盛隆”分子,以防出現大規模械鬥。

    而罪人喪鍾到底有何計劃?張洪五又不肯接受警方幫肋,更糟的是,他感覺到他是那種為成大事六親不認的人。

    我可以怎麼辦?

    “實在太過分啦!”一把充滿活力的聲音忽然自身後響起,銀淩海回頭,是力高。

    對方說出習慣的開場白後,再道:“我的朋友,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但裝憂鬱是沒用的,我倆帥氣的程度就如月亮以及螢火蟲,你無論幹什麼也沒法彌補這個差距。”

    “你遇到什麼好事啦,阿高?”熟悉力高的銀淩海,知道對方露出這樣賊兮兮的笑容,代表發生了什麼好康的事。

    “哇哈哈!你知道那個號稱高不可攀的鑒證組之花沒有?就是那個短發,臉蛋尖尖,身材超級勁爆的那個?”

    “這方麵沒有人可以比你更熟悉的,阿高。”

    “還有幫會罪行組的蒂娜,你沒忘吧?哼哼,她們兩人分別都是警隊內“冷若冰霜美女排行榜”的前三名耶!”

    “說到這個,你還沒告訴我製作這些排行榜的無聊人是誰。”銀淩海淡淡的道。

    “哈哈哈,”力高顧左右而言他,道:“你猜怎麼來著?在我熱情如火的追求攻勢下,她們昨天竟然分別主動找我吃晚飯啊,那真是我力高·阿柏奇二十多年人生中,最大最大最大的挑戰啊!”

    “你指的是你逼於無奈地選了一個,現在覺得自己選錯邊?”

    “荒唐!我力高大爺豈會容許此事發生,我知道鑒證之花值的是夜班,而蒂娜則晚上有空。我遂巧妙運用時間差,避免敵人集結,再憑本身速度逐個擊破!哇哈哈!請以後稱呼我為再世的軍事天才吧!”

    銀淩海喝了口咖啡,正想取笑幾句,忽地心中一動,道:“阿高,既然如此,你是否知道一些罪人喪鍾案件的調查情況?可以告訴我嗎?”

    力高聞言,臉上笑容登時僵住,且神色古怪的看著探員。

    “怎……怎麼了?”

    “哇啊!”力高忽地哭起來,抽泣著道:“我不是知道一些,而是都會背啦。”

    “你在說什麼?”

    “她們二人原來都是工作狂,整個約會都在談工作,我被逼聽了各三小時的鑒證分析和幫會發展。老天,我現在知道為什麼整個警隊內都沒人敢和她們約會啦!噢,上天為什麼對我如此殘忍?難道長得帥是個錯誤嗎?”

    “……”銀淩海好一會才道:“阿高,我明白你的心情,但可否拜托你把所知的都告訴我?”

    “嗯,我是沒所謂啦,”適應力極佳的力高迅速恢複過來,“你想知道什麼?”

    “有關罪人喪鍾案子的。”

    “嗯嗯,”力高想了一會,道:“之前數次罪人喪鍾犯下的案件中,都沒找到什麼有用線索,不過這次在醫院餐廳內,鑒證組在地毯及窗台上,他留下的鞋印中,找到少量氯化鈉,還有少許紅色半透明膠質黏稠物,後來證實是幹掉了的工業用高硫柴油。”

    “氯化鈉是鹽,但那個……油是什麼來著?”

    “我當時也像你般問了這個問題,結果整頓晚飯就是談這個,現在都會背啦!”

    力高又擺出要哭的樣子,但卻展現驚人的記憶力道:“這柴油和一般汽車及遊艇所用的近似,不過加入了紅色染料和化學標記,故俗稱“紅油”,可獲免稅作特別用途,包括作工業、農業機械燃料及漁業用。

    “因為價錢有高低差別,故常有罪犯私下儲存和售予普通貨車,而這也是張洪五的其中一門“生意”,所以蒂娜和老黃他們才會認為這是重要線索。”

    “重要線索?”

    “不錯,鹽就算了,“紅油”和普通的柴油有別,市內沒有太多地方儲存及鎖售,所以他們集中人手在九成漁船和小型馭船停泊的東碼頭、大型地盤以及市郊有農業機械的地方搜查,不過好像沒什麼發現,就是這樣。”

    “嗯嗯。”力高提供的情報令銀淩海深思起來。

    “啊,說起碼頭,我險些忘了找你的目的。”樂天的力高又興奮起來,道:“我的朋友,為了補償我受傷的弱小心靈,我已策劃好一場……對了,就命名作“愛的比基尼超級海洋大作戰”!我的好戰友,我需要你的支持!”

    “支……支援?”

    “不錯,我有個朋友剛出國,他的遊艇可以隨時借我用。而你雖然比不上我,但在女性中也是小有名氣的,隻要我打出可以和警隊第二俊男銀淩海,第一俊男當然是我,出海共遊的旗號,鐵定可以吸引不少美眉,到時我就可以和穿三點式的她們……她們……”力高進入妄想狀況,口水幾乎流到地上。

    “阿高,我實在是……”銀淩海正要回答,此時身旁有人拍他肩膀,是另一同僚卡查。

    “喂,阿海,和這笨蛋阿高廝混得太久,會有損健康的喔。”對方笑了笑,道:“對了,有人想找你,現在待在接待處那兒,是女的。”

    哥特市唐人街某大廈內。

    張洪五虎目睜開,再次麵對昨天因事中斷的棋局。麵前的孿生男不語,靜心等待他們老大的行動。張洪五忽冷笑一聲,雙手左右開弓,移動棋子。

    二人暗歎一聲,帶點無奈地移動己方棋子。

    張洪五兩手不動,隻道:“三步後將軍,五步後“check”。”

    說罷,張洪五忽然揮揮手,立在身後的手下步前。他道:“給我召集人手,最近條子盯得緊,要小心一點。人馬不能太多,所以不要菜鳥,要找好手,有經驗的。還有,把庫存的那些硬家夥都搬來,不管是不是有人訂了,明白嗎?”

    “是的,五爺。”

    “準備好後通知我,我要親手把那混蛋的卵蛋割下來當下酒菜!”

    “大哥你要親自出馬?”兩軍師同聲問道。

    “那混蛋砸了我場子,又幹掉我的兄弟,令我顏麵掃地,我再不做些什麼,大家都以為我“無雷無薑”,不說當龍頭,以後連出來混也成問題,爾今那家夥送上門來,我求之不得。”

    “但是令媛……不,我們是指……”

    “我沒有女兒。”張洪五斬釘截鐵的道。

    同日下午,城北某個熱鬧的購物中心前。

    麥哲夫獨自站在中心門外的花槽旁,默默看著上方播放聲音圖象的巨大電漿電視。

    一道黑影出現在他麵前,麥哲夫低頭一看,訝道:“啊,姐姐,你怎會知道我在這兒?”

    在他麵前的羅賽朵沒好氣的道:“第一,我記得這兒是當年那銀行的舊址;第二,我是你姐姐。我特別強調後一點是為了怕你忘了。”

    “我……”

    “你最近是怎麼了?”羅賽朵打斷麥哲夫,道:“最近老是不接我的電話,又常常不見人影,你工作不順還是有什麼煩惱?”

    “不,不是的。”麥哲夫有點生硬的回道。

    “算了吧,哲夫,好嗎?”羅賽朵像是洞悉弟弟心事般歎了口氣,道:“事情都已經差不多十年了……”

    “有的時間不是這樣計算的,姐姐,不是這樣算的!”麥哲夫如被摸到逆鱗的龍,帶著忿恨和怨毒的道:“你那時不在那兒,沒親眼看到爸媽……”

    複仇者一時氣極,說至一半時喘了幾口氣,瞬間竟說不下去。

    “對我公平些,別為一些我沒幹的事而懲罰我,好嗎?”羅賽朵歎了口氣,以安撫的口吻道。

    麥哲夫深呼吸數次,才續道:“我真希望你在現場。老天,你應該在那兒的,姐姐,這個噩夢不應隻有我一個做。”

    “哲夫,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

    麥哲夫的忿怒來得快又去得快,加上看到姐姐可憐巴巴的樣子,逐漸平靜下來,“姐姐,對不起,我……我剛才話說重了。”

    “嗯,”羅賽朵溫柔的笑笑,道:“你最近好嗎?看你瘦了,臉色又蒼白得很,你有好好吃飯嗎?”

    “我會照顧自己的,你不用擔心。”

    “對了,前幾天……前幾天在醫院……”羅賽朵欲言又止的道:“嗯,即東城發生騷動的那天,我……我打電話給你,不過沒人接,那時你在何處?”

    “嗯,我……我在呼呼大睡啦,那天剛熬夜完成了幾幅計算機遊戲CG,對方滿意的話,工作可能陸續有來喔。”

    “是嗎?那就好。”羅賽朵鬆了口氣。

    “對了,”麥哲夫看看手表,道:“時間也差不多了,我約了遊戲公司的人吃飯,順道談談宣傳海報的設計。”

    “好吧,你要加油喔。”

    “我會的,今晚我會成功的,”麥哲夫雖看著羅賽朵,焦點卻彷佛落在不知名的遠方,道:“這筆“生意”我一定談得成。”

    羅賽朵不解的看著自己唯一的親人,出於女性直覺地感到強烈不安。

    同一時間,警署附近的某餐廳內。

    銀淩海看著坐在自己麵前的蕗馝,腦海中整理著剛才對方說的驚人事實。

    蕗馝竟是麥哲夫的女朋友,而麥哲夫就是罪人喪鍾。而且除了小玲外,雯妮莎也被他抓住,本來散亂的事件及線索在一瞬間彙集在一起,不,應該說彼此間彷佛早有千絲萬縷的牽連。但這一切都隻不過是巧合?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銀淩海搖搖頭,向麵前的女子問道:“那麼他們今夜會進行交易?在那兒?”

    “我不知道。”蕗馝回道。

    “什麼?”

    “我不是說了嗎?我隻聽到片段的電話內容,就是因為我想不到,所以才找你幫忙。你是警察,又是……又是吸血鬼,你一定可以幫哲夫的。”蕗馝頓了頓,續道:“而且銀警官你放心,我會用真相報答你的。”

    “你在說什麼?”

    “當年有關岱莉雅的事;我為何有這種不定時爆發,連自己也控製不了的力量的事。我會把所知的秘密都一並告訴你,隻要你能令哲夫平安無事。”

    “蕗馝小姐,現在重點並非這個,”銀淩海搖了搖頭,道:“時間上太緊迫了,我們應該公開此事,讓更多的同僚協助……”

    “你認為有人會相信如此荒謬的事?你要解釋多久?況且他們幫得上忙嗎?你又能保證他們不會傷害哲夫嗎?”

    “這個……”

    “我能信賴的隻有你,求求你,別讓哲夫受傷害,我保證會說出一切秘密。”

    和蕗馝約定好聯絡方法後,銀淩海忙打電話給力高,先拜托好友打聽對罪人喪鍾及張洪五的調查進展後,正想再撥電話給羅賽朵時,話機卻忽然響起,來電顯示竟是羅賽朵。

    “嗯,羅賽朵,你好,有……有事嗎?”銀淩海本想打電話給對方,打聽有關其弟麥哲夫的事,不想對方突然主動來電,登時有點手足無措。

    “你最近好嗎?”羅賽朵道:“是不是在工作?”

    “不礙事,你說吧。”

    “這個,剛才醫院聯絡我們,說小玲母親她……她的病情突然惡化,恐怕她撐不過這一兩天……所以我忍不住打電話給你,你們有小玲的消息嗎,阿海?”

    “很抱歉……”即使是隔著電話,銀淩海也不由自主的低下頭來。

    “為什麼要道歉?這又不是你的錯。”

    兩人各自的釋放著沉默。

    “嗯,說到這個,那天在醫院餐廳……那罪人喪鍾……不,我是說……我的意思是……”羅賽朵忽像是語無倫次般,她頓了頓,帶著尷尬的聲音續道:“算了,應該是我心理作用罷了……對了,我剛才遇到哲夫。”

    “什麼,在哪兒?”銀淩海立時問道。

    “嗯,是在北區最大的那個娛樂購物中心。”銀淩海焦急的語氣嚇了羅賽朵一跳,她續道:“不過他說有急事,今晚要和別人談生意,所以我們隻談了一會就各散東西了。”

    銀淩海心中怒罵一聲,複道:“那他有說去哪兒談生意……或是提過什麼地方、計劃一類嗎?”

    “不,他隻簡單的說和人談生意什麼的,”羅賽朵的疑慮有增無減的道:“阿海,你問這個幹什麼?你是否在追查什麼,和我弟弟有關?”

    “嗯,羅賽朵,”銀淩海抓抓頭,心中暗歎口氣,道:“我現在很難三言兩語說清楚,但我事後會……呃,盡力解釋給你聽的。”

    “哲夫是不是惹了什麼麻煩?他不會有事吧?”羅賽朵不死心的追問道。

    “我……現階段我實在是不知道。”銀淩海回道:“羅賽朵,你肯定他沒再說什麼?”

    羅賽朵沉默了一會,道:“沒有,阿海,他不過說了這麼幾句。”

    “好吧,如果你再想起什麼或是他聯絡你,請你馬上通知我,好嗎?”

    “嗯,”羅賽朵憂心忡忡的道:“但你會讓他沒事吧?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你會讓他沒事吧?”

    “我……”銀淩海聽到自己這樣回答:“我會拚盡全力救他……救所有人的,我保證。”

    銀淩海駕著車子,來到上城北區鬆木公園的瞭望台。他下了車子,倚在觀景台的護欄前,俯覽大半個哥特市的夜景。

    探員再次陷入沉思。

    時間是今天晚上,麥哲夫和張洪五打算麵對麵“解決”彼此的問題,而小玲和雯妮莎都在麥哲夫手上,但最關鍵的問題是,“交易”地點在哪兒?

    電話忽然響起,來電顯示是力高。銀淩海忙拿起話機:“阿高,有消息嗎?”

    “實在太過分啦,情況就像你和老婆溫存時,發現衣櫃內躲著個人一樣,是第二糟的。”力高道:“監視張洪五的同僚剛發現被擺了一道,鬼頭張及他的一票心腹手下都突然沒了行蹤,老黃他們現下偵騎四出,緊張得不得了。”

    可惡,張洪五開始有動作了,怎麼辦?

    “喂喂,你怎麼不像平常般,問我什麼情況是最糟的?”

    “對不起,阿高,”銀淩海有點沒好氣的道:“那什麼情況是最糟的?”

    “最糟的情況會是,那人原來也是女的。”力高大笑數聲,道:“對了,早些時間有個女子找你喔,是新認識的嗎?你終於想通了喔,兄弟,快快把她的名字電話三圍尺寸呈上,待我為你策劃一個萬無一失的……”

    “你誤會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別害羞嘛,我可是警隊內失戀次數……呃,我是說戀愛次數最豐富的男人。啊,說到這個……報告銀將軍,我剛查詢過,這幾天海麵上都有濃霧,我軍的海上遊艇作戰計劃恐怕會受到阻礙。”

    “那就算了吧,力高二等兵,讓所有人解甲歸田,戰爭是不好的。”

    “將軍,勝利就在眼前耶!怎麼可以就這樣撤退?放心吧,我軍以靈活變化見稱,我已準備了數個應變方案,你喜歡“愛的四人遊樂場大作戰”、“愛的四人滑雪之旅大作戰”,還是“愛的登山郊遊假裝迷途大作戰”?啊,我還有……”

    “阿高,再有關案子的消息,請你通知我,好嗎?”

    “放心吧。對了,你還沒選耶,還是你喜歡些特別的?我還有“愛的四人角色扮演大作戰”以及“愛的四人皮鞭”……”

    “遲一點聯絡,阿高。”銀淩海掛上電話。

    怎麼辦?一定要盡快找出張洪五的“秘密基地”,可是現下線索卻少得可憐,如果我可以像雯妮莎般感應……慢著,雯妮莎不是說過我和她之間有精神聯係嗎?她可以感應到我的位置,既然如此,我是否也可依樣畫葫蘆?

    沒時間了,就死馬當活馬醫吧。

    銀淩海深呼吸了一次又一次,閉上眼睛,集中精神。

    雯妮莎你在哪兒?

    眼前是一片黑暗,耳邊傳來陣陣微風吹拂鬆葉的沙沙聲音。

    可惡,還是不行嗎?不,我要靜下心來,冷靜。冷靜,相信自己。

    突然間,有如收音機轉對頻道般,耳邊聲音改變了,出現陣陣極微弱、像是細沙互相摩擦,規律而帶有某種節奏,“沙沙”的聲音。

    而眼前……不,是腦海中也倏地出現斷斷續續,如接收不良的模糊影像:躺在懷中的小玲、黑暗而規律晃動著的海麵、金屬的門牆、發出古怪刺鼻氣味的半透明紅色液體。倏地耳中又傳來一陣帶著某種規律的嗚叫聲,低沉嘹亮,長短交替,有點像是“哞”、“哞”般的老牛吼叫聲。

    雯妮莎師父,你和小玲在一起嗎?你們在哪兒?

    驢子……

    猛地如保險絲斷掉般,聲音及影像迅速遠去。

    “等等!”銀淩海慌忙睜大雙目,眼前仍是安靜的公園。

    可惡,就隻差一點……銀淩海暗罵一聲,先深呼吸數次,再次嚐試,可是試了又試,老是無法重現剛才的情況。

    老天!難得的線索又斷掉了,還有什麼方法?不,要冷靜一點,時間愈急愈需要冷靜思考。

    對了,剛才那些影像和聲音……首先從景物及那“沙沙”聲音聽來,應該是相當靠近海的建築物,不過老黃等人不是笨蛋,可能的靠海地方都已搜查過了……

    等一等,對了,那些怪聲音……那像是……牛的叫聲,是農場?看到海的農場?對了,麥哲夫的鞋印子上不是留有可供農業用的紅油嗎?等等,紅油……阿高好像解釋過這個詞語……

    嗯!我想起來了,張洪五……走私大王……對了,那不是牛的叫聲,更不是什麼農場!

    銀淩海拿出PDA,連上網絡。

    嗯,過去報紙的相關新聞……海岸巡邏隊的網頁……找到了!唔,原來在這兒……

    銀淩海又想了想,打電話給力高。

    “喂,阿海嗎?你還真是個性急的孩子啊。暫時還沒最新消息啦……噢,還是你選好“作戰計劃”了?莫非是我最後提的那個“愛的皮鞭……””

    銀淩海打斷道:“阿高,你那遊艇可以隨時動用吧?”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3:54 AM

第七回:無比敵

    哥特市對著外海。

    這天晚上月暗星稀,整個海麵都被重重的奶白色濃霧包裹著。銀淩海駕駛的遊艇就如在牛奶中潛航般,緊握方向舵的探員從駕駛室的窗往外看去,前方的霧中矗立著一道十多層樓高的黑影。

    黑影中,數支粗幼不一、如樹木枝幹般的金屬鐵條伸往空中。四支巨大、直徑最少有八公尺的混凝土巨柱,支撐著整個金屬軀體立在海上,還有無數金屬鐵條伸進海中。

    遊艇是向力高硬借來的,他沒有告訴對方詳情,以免連累好友。

    和雯妮莎“通訊”時的影像聲音、麥哲夫留下的線索,加上老黃說過有關張洪五的“業務”範圍,令銀淩海推敲出市內可能性最高的“交易”地點。

    漆黑海麵及鹽(海水風幹後留下的殘餘物)顯示對方藏身地點靠近海,刺鼻氣味的紅色半透明液體是紅油,意味麥哲夫藏身之處,很可能是張洪五用作海上走私的貨倉或中轉站。而最重要的,反而是那些哞哞般如牛的尖刺嗚叫聲,力高提過的出海計劃給了他靈感,那是霧笛聲。

    所謂霧笛,是一種導航設備,當海麵上出現霧、雪、暴風雨或陰霾天氣,海麵能見度下降時,燈塔便會響起霧笛,使船舶知道其方位。

    如力高所說,最近一個星期哥特市的海上都有濃霧,能見度低於二海浬,因此海上的燈塔都啟動了音響航標係統,但由於全球衛星定位係統(GPS)及船舶自動識別係統(AIS)的廣泛采用,所以哥特市海範圍的六座燈塔中,隻有兩座設有霧笛。

    因為兩座燈塔的霧號節奏有所不同,故銀淩海能再根據記憶片段中的霧號時間分隔,把範圍收窄至其中一處:哥特市東邊外海,白羽島上的燈塔。

    此燈塔已有近百年曆史,因為市政府吝嗇的關係,用的竟然還是舊式的低音霧笛:地亞風(Diaphone)霧號,聽程隻有五至十海浬。銀淩海再以此為中心點,找出一處既在聽程以內,又可供船隻停泊、貨物儲存,還可避開警方耳目的地方。

    結果最可能的就是他眼前的金屬巨人:擁有一個具諷刺味道名字的海上鑽油台——無比敵。

    探員在網上搜索資料時發現,鑽油台原本屬於一間跨國石油公司,但兩年前因海水汙染及影響生態關係,環保團體和石油公司及市政府打官司,最後環保團體勝訴,鑽油台也被逼關閉,此後由一間默默無聞的公司管理,據說因為拆卸的費用在扣掉當成廢鐵賣出的利錢後,所得太不劃算,故一直空置著,用途不明。

    “那間公司,應該是張洪五暗地裏成立的空殼公司吧。”銀淩海心底下不由有點佩服黑道老大的腦筋。

    為避免被發現,銀淩海把遊艇駛至鑽油台有好一段距離時,先把引擎和艇內燈光關掉,放下船錨,再搬出準備好的橡皮救生筏,憑著吸血鬼優秀的夜視能力及體能,輕巧迅速地劃至靠近主柱底部的平台處。

    平台處還停泊著另一艘快艇,他上前察看,發現幾個鞋印,和麥哲夫在現場留下的近似。一旁還有幾張用過的餐紙巾,紙巾上印有小小藍色、醫院職員餐廳的標誌。

    “嗯,我好像猜對了。”銀淩海心忖。他深吸一口氣,抬頭上望,上方是無數不知名的金屬支架,沒有半點光源,彷佛是一隻巨獸的嘴巴,等待他的光臨。

    雯妮莎和麥哲夫就在那兒嗎?

    如同響應銀淩海心中所思般,在醫院罪人喪鍾出現時的那種古怪顫栗感再次攫住了他,而且比以往更為強烈,甚至有種可以觸摸形如實質般的感覺,令他生出想伸手向空中觸摸的衝動。

    是的,罪人喪鍾就在上麵,但是雯妮莎呢?既然可以感應到麥哲夫所在,為何我感應不到雯妮莎的?難道……不,張洪五還沒出現,雯妮莎和小玲不會有事的!

    倏地遠方天空傳來陣陣“嗖嗖”的聲音,聲音由遠至近,向鑽油台的方向接近。

    是直升機螺旋槳的聲音,是張洪五來了?不好,沒時間了。

    銀淩海深吸一口氣,先迅速檢查一遍自己的槍枝及後備彈匣,確定狀態良好後,正打算攀上鐵梯,忽心中一動,拿出雯妮莎之前所贈的皮大衣穿上。

    “好吧,假如我掛掉,最少不用另外準備壽衣。”銀淩海自嘲的笑笑,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目,盡力拋開所有雜念。

    “莫叔,請給我力量,給我拯救他們的力量。”探員睜開虎目,紅光閃動,一瞬間,本來異常沉重的長大衣彷佛失去了所有重量。

    這是……這種感覺是……銀淩海隻感到自己渾身充滿活力,他雙膝略屈,再猛地淩空跳起,躍往上方的支架處,接著又再一蹬借力,人在空中不斷交替,在鋼鐵支架間劃下一道又一道的交叉軌跡。

    黑色大衣伴隨著銀淩海在夜風飛舞,令他有如一頭在暗夜中飛翔著的蝙蝠。

    一頭前往獵食的暗夜惡獸。

    鑽油台內。

    插在胸膛的鮮紅指甲如被某種力量推擠,緩緩上移離開肉體,再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嗄……”雯妮莎拚命的喘氣,搖搖晃晃的想站起來,卻又一個踉蹌的跌下,小玲忙在旁扶著她。

    “嘖。”雯妮莎看著地上的四枚斷甲,複再瞧瞧窗子及大門,露出不滿的忿怒表情。雖然還有一片斷甲插在心髒,但總算能動了,我一個人應該可以逃出去……她想。

    小玲在旁忽道:“姐姐,你可以動了嗎?”

    “噓,別吵,我在集中精神。”

    “那你快點逃吧,不用理我……”

    雯妮莎一言不發,忽伸出玉指,再向小玲額頭彈了一下。

    “啊,姐姐你又幹什麼?”小玲登時出聲呼痛。

    “哼!小鬼,我雯妮莎喜歡留就留,走就走,沒人可以幹涉我。”

    “姐姐,你難道是……是為了我才留在這兒嗎?”

    “哼,少自大了,你才沒自己想象中那麼重要!我留在這兒是因為我喜歡,況且連一個小鬼也救不了的話,我雯妮莎的麵子以後要往哪兒擺!”

    “姐姐……”

    “拜托,別擺出這副樣子,我看過的《李爾王》和《哈姆雷特》已經夠多的了。”

    雯妮莎忽然臉色一變,勉強站直身子,同時一把將小玲拉到自己身後,雙目射往大門處。

    門倏地打開。

    直升機於鑽油台的專用平台上降落,籠罩的霧氣紛紛被旋冀槳葉及尾旋冀刮起的強風所驅開。張洪五低頭步出機艙,向機師作了個手勢,直升機遂馬上飛走。

    四周回複安靜,濃霧再次聚集。黑道老大緩緩打量著四周,身旁各處都擺放著起重機等重型機械,它們在濃霧下變得隻剩輪廓,整個地方像是個供機器專用的墓地。

    張洪五朗聲道:“我張洪五來了,你也看到,我隻有一個人,沒有幫手,朋友,出來吧。”

    “啪。”背後傳來某種物體落地的聲音,張洪五忙轉過身子,眼前的濃霧中突然出現一道若隱若現的人影。一道海風吹來,濃霧像輕煙般被吹散,人影像是揭開擋在身前的白紗般,露出其本來麵目。

    暗紅色披風,骷髏麵具,“罪人喪鍾”麥哲夫。

    “你就是那個什麼……罪人喪鍾?”

    “是的,”罪人喪鍾摘下麵具,露出俊逸的年青臉孔,“張洪五,你記得我嗎?”

    “別廢話了,你到底是誰?有什麼目的?誰主使你的?”張洪五氣勢絲毫沒有半點退讓。

    “我是誰?你記得在十一年前,你、聶傲飛和狄林傑,在打劫市立信托銀行時,為求脫身引爆炸藥,結果殺死了十多名銀行人質的那宗慘劇嗎?那當中包括我的父母!”

    “就因為這個?”張洪五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就如某人因自己踩了他鞋子一記就要殺光自己全家般,複嘲弄的笑道:“所以你跑來報複,砸我的場子,殺我的手下,還捉了那小鬼,逼我孤身前來?”

    “不錯,我要你也像我般,看著自己重視的東西離開自己。放心,在這個過程中我保證你會死得很慢,而且很痛。”麥哲夫說罷,戴上麵具,仰天長嘯,聲如野狼啼月。

    “萬聖節小鬼,你以為現在你孤身一個就能打倒我?”

    “我一個人又如何?我是替上天執行公義的複仇者,我……”

    小小一句話就試探出對方底子,張洪五心中暗笑,正欲有所行動時,不遠處小小啪的一聲,有人踢倒了某個木箱。

    麥哲夫頓時驚覺起來,張洪五則心中暗罵一聲,無奈高喊道:“開火!”

    數十道槍聲隨張洪五的聲音同時響起,麥哲夫左手擋在額頭處,右手則護在左胸前,身子往後急躍到一堆木箱後。

    數十朵血花在空中綻放。

    槍聲暫竭,數十道人影如幽靈般自黑暗中各處現身,立在張洪五身後,行動敏捷但缺乏秩序,來人大約有三十多個,清一色男性,年齡由二十至五十都有,穿著也各異,有的是普通西服,有的則是襯衣配牛仔褲,更有一、兩個穿著整套的迷彩服。

    各人均手持輕武器,大部分人手中的是中國製的“黑星”,或是美國製的S&W的M係列手槍,當中數人更拿著56式和AKM的AK47自動步槍,又或是如摩斯博格M500犢牛式一類的散彈槍,所有人的武器加起來簡直就像是一個小型的軍火庫。

    雖然衣飾武器各異,但眾人均有一個共通點,所有人的眼神以及呼吸,都透射著某種殘忍狂暴的味道。一種視所有規則如無物的氣味。

    “該死,差點就幹掉他了!”人群中傳來一道不滿的聲音。

    嘖,大意的廢物,待確實包圍了對方後才攻擊吧。張洪五心下暗罵,臉上則露出一個幹得好的讚賞表情。

    “五爺,”一名手下來到張洪五身旁,把一柄黑色、中國製的NP20外貿型手槍恭敬的交給張洪五,道:“我們來時發現一艘“大飛”及一艘橡皮筏,遠處還有一艘遊艇,可能還有其它同黨。”

    “嗯,待幹掉這家夥後,把找到的所有人都幹掉……等等,如果找到我女……不,找到小孩子的話,把她帶來這兒,要活的,明白嗎?”

    “是的。”手下點點頭。

    張洪五笑了笑,露出掌握形勢運籌帷幄的神態,向罪人喪鍾遙道:“敢與我張洪五為敵,我實在要稱讚你的勇氣。”

    “嗄……鬼頭張,你明明說是單刀赴會的,你……”躲在掩護物後的麥哲夫喘著氣,怒道。

    張洪五看看地上的血跡,向手下作了個從左右包抄的手勢,複繼續用話語引開對方的注意力,道:“真的很抱歉,牛仔式的一對一決鬥已經退流行啦。對了,你一定想知道我的手下怎樣冒出來的,是吧?既沒有直升機,也沒有船隻接近,他們是如何迅速地趕來的?”

    麥哲夫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張洪五有點得意的續道:“你知道密閉式循環呼吸水肺嗎?還有以電力推動的小型個人潛航器?前者可以避免氣泡冒出,後者則可以讓人在水中迅速移動,我吩咐手下乘船在離此處半海浬處下水,再從水底悄悄接近。我是幹海上走私生意起家,手下的泳技都有兩三下子。”

    麥哲夫仍舊不言不動。

    張洪五瞧瞧眾手下,見包圍網接近完成,哼了一聲,道:“條子老是盯著我,加上要弄這些東西,費了我很多時間。最初我還猜敵人有多“猛料”(厲害)呢,早知對手如此肉腳,我隨便帶幾個“四九仔”(三合會最低階的成員),直接坐“大飛”(快艇)過來就算啦。”

    他假咳一聲,用下結論的語氣道:“引用你剛才說的話,我會保證你死得很慢,而且很痛,最後才把你的頭蓋骨造成煙灰缸。”

    厚重的門被一腳踢開,銀淩海以左腳起步,閃身跨步進門,保持雙手持槍姿勢的他迅速掃視整個房間,確定無威脅後才向雯妮莎及小玲打聲招呼。

    “啊,是害羞哥哥。”小玲馬上歡呼起來,衝向銀淩海。

    雯妮莎瞬間露出寬心的笑容,卻立時斂去,改為板起一張臉,道:“驢子,竟然要一個淑女等待那麼久,作為一個紳士實在太失禮啦!”

    看到雯妮莎和小玲無恙,銀淩海也鬆了老大的一口氣,“你們沒事實在太好了。”

    “不是啊,”小玲忙道:“姐姐受了傷,是那個壞蛋弄傷她的。”

    “什麼?”銀淩海目光隨小玲的視線轉向雯妮莎的胸膛處,立時緊張驚呼道:“是罪人喪鍾幹的?師父你沒事嗎?”

    “除了我的自尊心外,我沒大礙,”雯妮莎半轉過臉,哼了一聲,有點生硬的續道:“對了,你怎知道我們在這兒?”

    “我來之前調查過有關鑽油台的資料,你們身處的地方是鑽油台居住區,職員餐廳內的倉庫。這部分特別設計成離儲油區最遠、也是最堅固,防火能力最強的,以方便意外時員工在這兒避難。依罪人喪鍾的行為模式,我猜他會把人質關在這兒。”

    “嘖,我就知道,”雯妮莎不屑的哼了聲,教訓銀淩海道:“若你早早肯認真跟我學習,就不用作心電感應像抽獎,更不用費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這兒。你來這兒時是否隻感應到那罪人喪鍾,而沒感應到我?”

    “呃,師父,現在不是上課的時候……”

    “你早前一定先遇上那家夥,來這兒時又隻想著如何應付他,潛意識下把感應能力自動鎖定在他身上,對其他目標不聞不問,你這笨驢若……”

    “是的是的,我答應你日後會好好學習的,現在……”

    倏地遠處響起連串如爆竹般的槍聲,打斷了銀淩海的話。糟糕!銀淩海心叫不妙,先把渾軟無力、勉強站立著的雯妮莎背在背上,再一把抱起小玲。

    “喂,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

    “師父,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探員帶著二人,高速向出口處奔去。

    張洪五的眾手下繞過障礙物,包圍背靠木箱、半坐倒於地的麥哲夫。三十多枝槍管同時瞄準披風下的身影,麥哲夫小腹及大腿的傷口已開始逐漸複原,但麵對三十多柄“含蓄待發”的熱兵器,回複速度肯定趕不上死亡的速度。

    張洪五來到他麵前,沒有如八點檔的歹角般獰笑數聲,反而平靜的道:“少年仔,我很欣賞你的勇氣,這話是真的。你說的那宗什麼東東,同樣的事我不知幹了多少票,所以老實說,我真的不記得了。你說我是你的仇人,就當是吧。”

    說罷,張洪五的槍嘴指向麥哲夫頭顱,帶點不吐不快的意味般道:“我明白你的“正義”,但很抱歉,這世界的本質是弱肉強食,“正義”不過是由勝利者界定的一個空泛概念罷了。”

    四麵楚歌的麥哲夫忽然仰天大笑起來。

    “真可憐,是太害怕而瘋了嗎?”

    “你錯了,張洪五,真正的正義可以超越時間,”罪人喪鍾雙目在黑暗中發出淡淡的紅芒,道:“善惡自有其準則,人隻能一時蒙閉,不能改變。而我……我是站在善的那一方的……”

    “少年仔,這就是你的遺言嗎?”

    “不,是你們一生中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眾手下大笑,不過持槍的手仍舊穩得很。

    異變倏至——大氣中忽然傳來陣陣密集,如兩塊皮革互相拍擊的聲音。

    “是什麼……”其中一名站在較外圍的手下,嘴巴猛地張成O形,驚呼道:“老天,是蝙蝠!”

    無數的蝙蝠像是由鑽油台每一個暗角處湧出,如一團有生命的黑雲般,它們發出吱吱的叫聲,向場內各人撲去。

    “幸好我從沒相信惡者會遵守諾言,”麥哲夫勉強站起,甚具諷刺味般鞠了一躬,淡淡的道:“當然我的朋友也是一樣。”

    “啊!”

    “它咬我!”

    “什麼東西!”

    “我的眼!我的眼!”

    蝙蝠的行動如有計劃般,分工合作,有的專門攻擊各人持槍的手,有的專襲擊各人的眼、耳,咽喉、下陰等軟組織或是要害。

    “鎮定點,不過是幾頭蝙蝠罷了,你們……”張洪五高聲喊道,卻見迎麵飛來數頭黑影,硬生生打斷了他的話。

    “他媽的!”

    “別過來!別過來啊!”

    雖然眾人能夠利用手槍或是軍刀等擊殺襲來的蝙蝠,但它們彷佛和人類有不共戴天之仇,即使被轟掉了身體又或被切斷頭部,嘴巴卻仍咬著皮肉不放。加上數量極為驚人,每死掉一隻就有更多的補上,在驚人的數量和悍不畏死的意誌下,三十多名殺人如麻的黑道分子在短時間內潰不成軍。

    一名黑道發出自春青期結束後再沒發出過的男高音,手指扣向手上AK47步槍的扳機,胡亂向著四周舞動的身影開火。

    “啊……我中槍了……”

    “別亂來!”

    “混蛋,別開槍……”

    被流彈擊中的慘叫聲此起彼落。其中一人伏在地上,險險避過不長眼的子彈,正大呼好運之際,偏生其中一顆射偏了的子彈,在擊中某節突出地麵的鐵管後,又再反彈,然後再如經過精密計算般,準確命中其眉心。

    “靠!別亂開火!”張洪五從懷中抽出一把鋼製軍用求生刀,利落地斬掉數頭飛近的蝙蝠的頭,大喝道:“這兒有不少紅油和軍火,萬一……”

    如響應他的警告般,某桶放在一旁的紅油沾上火星,開始燃燒起來,火焰像餓壞了般,爪子伸向其它柴油,接著又蔓延向幾箱印有TNT字樣的木箱。

    “轟!”平台猛地爆出一片巨大的火雲,接著有如連鎖反應般,或大或小的爆炸此起彼落,火焰在極短時間迅速蔓延,每一次的巨響都帶來更多的火焰及濃煙。隻不過是一瞬間,鋼鐵的墳墓變成火之牢獄。

    “哈哈哈哈哈哈哈!”麥哲夫看著這幅猶如但丁《神曲》中的地獄場麵,高興的笑著。

    半空中忽然傳來“咿呀”一聲,被火舌吞噬著的起重機鋼鐵支架,因為爆炸而失去平衡,向混戰中眾人的方向倒塌下去。張洪五眾手下及罪人喪鍾的身影在瞬間被吞沒。

    爆炸聲連續響起,整幢建築物如打寒顫般振動。帶著雯妮莎及小玲的銀淩海輕巧落到平台上,先放下女吸血鬼,再把女孩放到橡皮筏上,複示意雯妮莎望向海麵。

    他指指遠方的海上,急急道:“雯妮莎師父,看到那艘品味低俗的遊艇嗎?我已設定好自動返航,應該可以平安返回碼頭。假若真的有什麼意外狀況,駕駛艙有簡易操作說明書及無線電的使用方法,可以向海岸巡邏隊求救,艇上也有食物及飲用水……”

    雯妮莎忽一把扯著銀淩海的手臂,道:“驢子,你不打算和我們一起逃?”

    小玲也一臉不解的看著他。

    “剛才的槍聲和爆炸應該是罪人喪鍾和張洪五開打,我要去阻止他們。”

    “你是神經病嗎?”剛從對方口中知道事情大概的雯妮莎怒道:“你打算去幹什麼?阻止一群黑道殺死一個瘋狂的殺手?還是阻止一頭吸血鬼消滅一幫黑社會?即使用頭撞牆都比這兩個主意高明啊!”

    “我是去阻止更多的人受傷害。”銀淩海正色道:“雯妮莎師父,我明白麥哲夫的憎恨,張洪五做的事固然是錯的,但為了複仇而殺人也是錯的,我若袖手旁觀,就更是錯上加錯。”

    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道:“而且我答應過蕗馝、羅賽朵……還有莫叔,我要保護其它人,不讓人再被傷害。”

    “我懷疑你是被虐狂,”雯妮莎更用力的掐住弟子手臂,勸道:“每次在你麵前有兩條路,為啥你都要選最困難的那一條?”

    “我……我……”銀淩海愣了一下,一時欲語無從,好半晌才道:“總之,小玲就拜托你了。”

    雯妮莎歎了口氣,放開銀淩海,“真的受不了,如果我現在有力氣的話,鐵定把你打昏再帶走。”說罷雯妮莎忽瞪著他,嚴肅的道:“聽我說,驢子!你感知危險來臨的天賦和感應同伴的能力一樣,會隨受傷和精神狀態不穩而減弱以致消失。

    “假如你發現自己無法感應對方位置,或其攻擊方向,代表敵人比你強,又或者你受傷太重,兩種情況都很糟糕。你是吸血鬼,不是超人,情況不對勁時就拜托你逃走吧,好不?”

    “你放心吧,我……我想我會的。”銀淩海點點頭,蹲下身子,從懷中掏出玉佩遞給小玲,道:“小玲,這是你母親叫我拿給你的。”

    “謝謝你,害羞哥哥,你要小心點。”

    銀淩海點點頭,站起來向雯妮莎道:“你們快點走,我怕這兒承受不了如此猛烈的爆炸。”

    “嘖!知道了,”雯妮莎落到橡皮筏上,背著銀淩海,道:“我教過你有關吸血鬼的弱點,你記得吧?若心髒被物體刺入,可以令我們一段時間動彈不得,但若要完全消滅我們,則要攻擊頭顱,最好將其斬下來。”

    “我記得,但我是警察,不是殺手。”

    “才怪,你是頭驢,還是最固執的那種。”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3:56 AM

第八回:火炎之墓場

    濃煙衝天而起,平台上的火舌拚命舔著天空。空氣炙熱,鑽油台每隔一會便發出如怒吼般的爆炸聲,蝙蝠群似是被火焰濃煙嚇怕了,紛紛飛離被利牙整得慘兮兮的人類。

    如煉獄之地的平台上佇立著兩道人影,麥哲夫及張洪五——黑道老大身上血跡斑斑,小腹處有一道寬大而深可見骨的傷口,背部更插著兩支扭曲了的鐵條。

    罪人喪鍾身上也是有燒焦的痕跡和血跡,手腳等外露地方有多處傷口,雖然傷口的組織開始活性化,但速度明顯比早前慢上許多。

    張洪五口齒不清,喃喃吐出一句變了調的粗話,猶自緊握在手中的槍指向麥哲夫。

    “砰!”子彈擦過麥哲夫臉頰,留下一道血痕,張洪五脫力倒下。

    麥哲夫又喘了幾口氣,帶著十把“利刃”,向自己終極憎恨的對象步去。

    “這是我個人的一小步,卻是複仇者的一大步。”麥哲夫想擺出笑容,卻不知是否牽動了傷口,令其笑容變得甚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他手高舉,正要揮下之際,一道黑色人影突然穿越火焰,迅速擋在張洪五身前。

    赤芒隱現,獠牙咆哮,吸血鬼偵探——銀淩海。

    “收手吧,哲夫。”他向戴著骷髏麵具的麥哲夫道。

    “是你?”麥哲夫臉上是一連串問號,他一把摘下麵具,道:“阿海,你怎會來這兒的?原來你……你也是……吸血鬼?”

    “雯妮莎其實是我的……上輩,”銀淩海擺出防禦架式,道:“哲夫,停手吧,蕗馝小姐已告訴我一切。”

    “你胡說什麼?你是警察吧?”麥哲夫怒斥保護著張洪五的銀淩海,道:“你知道他做了多少壞事嗎?為何還要袒護他?”

    “張洪五會受到法律製裁的,我……不,警察的職責就是保護每個人的生命。”

    “縱使他惡貫滿盈?”

    “他是犯了罪,但不代表你對他做的事是對的。這回事不是數學,兩件錯事加起來不會負負得正。”

    “……”

    “哲夫,遠方有兩個關心你的人等待著你,你還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麥哲夫再次默然不言,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他忽抬頭仰望天空,然後再望向銀淩海,緩緩道:“不,我沒有錯,錯的是這個世界,包括你。”

    探員搖了搖頭,明白到麥哲夫並非不明白,隻是後退比前進需要更大的勇氣,而逃避錯誤永遠比承認它更容易。

    “在今夜,所有和張洪五有關的事物我都不放過。你若阻止我,這兒也是你埋骨之地。”麥哲夫站直身子,雙目炯炯發亮,吸血鬼的意誌力漲到最高點,意誌完全支配肉體,整個人發出孤注一擲,一往無回的驚人氣勢。

    “哲夫,聽我說……”

    “隆!”遠處傳來爆炸的巨響,像是起步槍聲般,打斷了銀淩海的話。

    “吼!”麥哲夫瞬間向銀淩海撲去!

    射擊訓練加上多年麵對匪徒發難的經驗,令探員瞬間作出反應。銀淩海手一動,拔槍、瞄準、射擊三個動作彷佛於瞬間同時完成。

    兩顆子彈劃過虛空,毫無困難的命中麥哲夫的身體,然後穿了過去。

    “什麼?”隻見麥哲夫往前撲的身軀漸次透明,然後如輕煙般在銀淩海眼前消散。

    危險!探員下意識往橫一移,腹側傳來尖銳硬物劃過的感覺。

    麥哲夫再次出現在銀淩海麵前,身旁左右還有數個一模一樣的身影,然後它們又如剛才那般逐漸淡化消融於空氣中。

    “老天!”銀淩海醒悟過來,心忖對方的高速運動,竟能產生視覺殘留現像。

    “怎樣?跟得上嗎?”

    耳邊剛響起麥哲夫的嘲笑聲,下一秒間,他已出現在銀淩海麵前,兩手各五指緊撮,左手劃向探員的脖側大動脈,而右手則橫割其腰際。刀刃的速度極快,當銀淩海大腦發出指令的同時,鋒利赤甲已離皮膚不足二吋,他隻得扭頭避開往脖子的致命一擊。

    銳器在脖子旁間不容發地劃過,皮膚傳來對方指甲那如金屬般的冰涼觸感,而另一把凶器則沒有如主人預期般帶走任何血肉,隻造成讓人牙酸的刮擦聲。

    “咦?”麥哲夫發出驚訝的聲音。

    銀淩海慌忙後躍,同時右手一動,下一瞬間響起兩起槍聲。

    命中!破碎的披風飄散在空中,落地後再化成沙子。

    “真可惜,那件披風我很喜歡。”麥哲夫的聲音又突然於身後響起,銀淩海頸後的汗毛全體自動起立。

    “可惡!戲弄我嗎?”探員回身連續掃射——身後空無一人!

    “左邊!”鋒利的指甲再次襲來。銀淩海來不及回身,就這樣狼狽萬分地往地上一滾,剛好避過間不容發的攻擊。

    老天,雖然能“感應”到對方的攻擊,但自己根本傷不了對方,怎辦?

    如附骨之蛆的罪人喪鍾再次撲向探員,眼瞳閃耀著貓捉老鼠般的調侃神情。

    “別過來!”本能驅使下,銀淩海拚命扣扳機,數發槍聲過後,手槍傳來空洞的金屬撞擊聲。糟糕!子彈射光了!一道血花於半空中閃過,葛拉克17掉落地上。

    “啊!”銀淩海一聲慘呼,左手捂著右手手背。

    麥哲夫緩緩站定於探員麵前,氣喘了一會兒才道:“遊戲結束了,阿海。”

    “嗄嗄……”銀淩海拚命喘氣,沒有說話,雙瞳的紅芒已然消去。

    “不過你的大衣很不錯,真的相當不錯,竟然可以抵擋我的“利刃”。”

    銀淩海知道對方說得沒錯,身上的這件皮大衣多次保護了自己的要害,而現在他覺得最大的遺憾是,它沒有包覆著全身所有部位。

    麥哲夫眼中的暗紅色光芒也黯淡下來,道:“阿海,某種程度上我很尊敬你,我們的立場其實很一致,區別是你比較婦人之仁而已……不過我真的想不到你也是……呃,同族,姐姐又對你……總之,總之,隻要你別妨礙我,我不會再傷害你的。”

    是啊,我在幹什麼,我根本無法戰勝眼前的對手,堅持下去隻不過是白白賠上一條性命罷了,反正張洪五隻是個罪犯罷了……

    “眼前有兩條路,為啥你每次都要選那條最困難的?”他忽然想起雯妮莎說的話。

    “嗯,大概我的方向感不好吧。”銀淩海喃喃道。

    “你說什麼?”

    銀淩海的腳後跟一踢,掉在腳邊的手槍隨即往上彈飛。左手緊握槍柄,拇指按動彈匣掣,空彈匣落下,右手抽出新彈匣,推進彈匣槽內,過程迅速利落,動作一氣呵成。

    葛拉克17的槍管再度指向麥哲夫。麥哲夫挑眉問道:“這就是你的回答?”

    “不,這是我的選擇。我答應過的,我會保護所有無辜者的生命。”

    “好吧,”麥哲夫歎了口氣,道:“為了表達對你的敬意,下一擊我會直接取你性命,閉上眼睛,放鬆四肢吧,事情很快會過去的。”

    要怎麼辦?已經沒力氣避開攻擊了,雖然剛換上新彈匣,十五發子彈,但有可能擊中他嗎……不!絕不能放棄,即使……即使隻有萬分之一的機會,對,我絕不會放棄!

    立下決心的探員,心中忽然異常平靜起來,腦海中湧現中出莫凡、康薇爾、羅賽朵、力高以及雯妮莎等人的樣子。

    時間彷佛瞬間靜止,那道熟悉的低沉聲音突然在銀淩海心中響起——你會死的。

    我知道,但隻要有一絲機會我也不會放棄。

    你要力量吧?你想要力量毀滅對方吧,你若哀求,我自當給。很簡單的,憎恨,妒嫉,痛苦,隻要是黑暗的東西就可以了。

    不,不是這樣的。我想阻止張洪五被殺,阻止麥哲夫再錯下去,我想幫助他。

    你為了他人的痛苦而痛苦?為了敵人而慈悲,想幫助要殺你的人?

    是的,因為我很痛苦,才明白他人的痛苦。

    哇哈哈,你真是個傻瓜……好吧,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然後,世界扭曲了。正確點說,銀淩海眼中的世界改變了。

    四周的景物在改變著……不,眼前一切依舊,隻是自己的五感都豐富起來。麥哲夫一切的細微動作變化,遠方的火焰燃燒情況,甚至是腳下深處,波濤拍著鋼鐵支架的聲音及震動,自己能感覺到所有的一切。

    要準確形容的話,在“普通人”狀態時,是透過一道帶霧氣的玻璃去觀察世界;“吸血鬼”狀態時,是把玻璃上的霧氣拭去;而現在則像是移開整塊玻璃,直接接觸整個世界。

    吸血鬼雙目緊盯罪人喪鍾,渾身發燙,體內血液似於瞬間沸騰,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發出戰鬥的興奮歡呼。雙目紅芒再現,兩邊的眉角高高豎起,鼻子皺成一團,低沉的咆哮聲於喉頭間徘徊,上牙齦冒出獠牙,割破的右手傷口以高速愈合著。

    銀淩海的變化為麥哲夫帶來巨大的壓迫感,貓與老鼠的位置彷似一下子對調過來。

    “不可能,占上風的是我!”麥哲夫怒吼。

    銀淩海忽然嘴角上揚,露出一個微笑。和他一向傻氣的笑容不同,此刻他的表情帶有一種既邪異而又玩世不恭的味道,充滿強烈的挑釁感。

    接下來,所有的一切彷佛同時發生——麥哲夫發出一聲如野狼般的怒吼,化成一道道虛幻的影子,一時間探員身邊的空間都充塞著他的身影。

    銀淩海卻沒半點瞄準動作,就這樣舉槍連續射擊,把十五發子彈悉數射出。

    十數發子彈瘋狂而胡亂地,以銀淩海為中心,向四周的牆壁、地板射去。

    “當當當當當當當。”擊出的彈頭穿過虛空,沒有接觸到任何血肉,金屬被撞擊的清脆聲音連續響起。

    “你射偏了。”麥哲夫如冰錐的聲音自銀淩海身後傳來,他左右手交迭,指甲如剪刀般一左一右切向銀淩海的脖子。

    “你確定?”銀淩海淡淡的道,嘴邊仍是那個詭詐的笑容。

    “什……”在利刃快要接觸皮膚的瞬間,數枚子彈似是憑空出現般,分別往麥哲夫的頭顱及左胸射去!“噗噗噗噗噗。”五發子彈先後命中肉體,低沉的血肉爆裂聲響起,麥哲夫的身體如被一隻隱形的巨手推倒在地。

    銀淩海回身,更換彈匣,槍管指向麥哲夫,倒在地上的麥哲夫神色萎頓,心髒處一片血肉模糊,三分之一的頭顱向內塌陷,彷如一枚被壓扁的乒乓球。

    這次複仇者的傷口沒有如剛才那般高速複原,又氣籲籲了好一會才道:“是……是怎麼一回事,這些子彈哪兒來的?”

    “是跳彈,子彈擊中硬物後再反彈,雖然威力及不上直接命中,但仍有一定的穿透力,你的肉體證明了,不是嗎?”銀淩海反常地獰笑道。

    “你……計算了子彈擊中障礙物後的反彈角度及軌道,再依此發射?”麥哲夫用不敢相信的語氣道。

    “呃,事實上我還利用了子彈間的互相撞擊,修正了部分軌道,所以隻有五枚子彈能成功命中……”銀淩海忽然臉色一白,身子搖搖欲墜,似是被截斷電源的機械人般,赤瞳和獠牙同時消去,臉上邪異笑容也瞬間回複成原來的傻氣樣子。

    那種看穿身邊一切的感覺已然消失。他搖搖頭,像宿醉未醒般,身體虛弱脫力,半晌說不出話來。

    “該死!阿海,回答我!你是怎麼辦到的?”麥哲夫奇怪地繼續追問道。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一心想打倒你,然後所有東西就自然出現腦海中。”

    “簡直……咳咳……荒唐,你又怎可能知道我攻擊你的位置?”

    “你的多次攻擊都難以劃破我的大衣,加上我們身處隨時會爆炸的鑽油台……嗯,故我猜你一定會速戰速決,況且一擊了結我又是你說的……”

    “所以閃到你身後,斬斷你首級會是我最可能的行動,阿海,你這走狗屎運的!”

    “或許吧,假如你攻擊我其它地方,倒下的會是我,不過我會想成是幸運女神對正義的微笑。”

    “正義?我才是正義!你隻是個婦人之仁的天真家夥。”

    “天真?或許是吧,但隻要這世界一天仍沒忘否定你這些誤入歧途的人,像我這種天真的人仍會繼續努力下去。好了,哲夫,一切都結束了……”

    “結束?怎樣結束?”麥哲夫打斷銀淩海,以訝異的目光看著他道:“你要拘捕張洪五和我,讓我們受法律的製裁嗎?”

    銀淩海聞言,沉默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要把我關到監獄中嗎?現在我隻是暫時動彈不得罷了,到我複原時,我一定會再展開殺戮,有人可以再製止我嗎?”

    “……”

    “你唯一的選擇是殺死我,趁我尚未能動時把我的頭割下,這是最快的方法!來吧,阿海,否則你會後悔。”

    “不!我是警察,不是殺手!”

    “才怪,你隻是個傻瓜。”

    一陣巨大的爆炸突然傳來,地麵猛烈晃動,虛弱的銀淩海也一個踉蹌,腳步不穩。

    躺在地麵的麥哲夫忽然一躍而起,右手五指刺穿銀淩海持槍的手腕,左手的五把刀刃則伸向銀淩海胸膛,刺穿心髒,前入後出!“啊!”銀淩海慘號,手槍脫手,麥哲夫再以右手攫住他的脖子,把他整個身子提起至空中。

    “我都說……嗄嗄……你是個傻瓜……”麥哲夫拚命喘著氣,似是消耗了不少體力,“我說自己動彈不得你就相信了?”

    “你……”銀淩海的脖骨被握得咯咯作響。

    “由被擊中的一刻直至剛才為止,我的確想動也動不了,幸好我不斷引誘你說話,以拖延時間。如果你能把握機會……真是可惜。”

    “……”

    “下次學乖一點。當然,如果你還有下次機會的話。”

    “等等……別……”銀淩海氣若遊絲,聲音斷斷續續,細不可聞。

    “現在才來求饒嗎?”麥哲夫豎起耳朵,細聽探員的話。

    “不……哲夫,不要再錯下去了……”銀淩海黑白分明的雙目牢牢看著麥哲夫。

    “天殺的!你的眼神真他媽的令人討厭!”麥哲夫發出一聲怒吼,右手猛然發勁。

    清脆的骨頭碎裂聲音響起。

    麥哲夫的右手正要發力,一道人影突然閃出,如猿猴般撲上他的背部,其右手從背後緊箍勒著麥哲夫的脖子,而左手則掏出一把鋼製求生刀,狠狠插其背靠近心髒處。

    “啊!”麥哲夫發出慘叫,右手一鬆,銀淩海如一具斷線木偶般倒在地上。

    “是你……張洪五?”麥哲夫的聲音又驚又怒。

    “怎、怎樣……喜歡這……嗄……驚喜嗎?”雖然受了重傷,但惡鬼張此時卻發揮出驚人的力氣,從後緊纏著麥哲夫。其形象一如真正從地獄來向罪人喪鍾複仇的惡鬼。

    麥哲夫發出混合了痛苦和憎恨的狂怒號叫,接著兩手後伸,吹毛斷發的指甲刺向張洪五的頭顱。“噗!”沒有預期中的血花腦漿四濺,五十公分長的指甲像是烤得過脆的洋薯片,應聲折斷。

    張洪五怪笑一聲:“你沒力氣了嗎?”持刀的手更為用力,刀刃刺割得更深。

    更多的血自麥哲夫傷口處冒出,他拚命扭動掙紮,希望把背上的惡鬼摔下。

    就如兩頭纏絞成一團,以求咬住對方脖子的鬥犬般。憎恨和忿怒以二人為中心,向四周散射。同樣向四周飛濺的,還有血花,其中一道血沫剛巧濺在銀淩海臉上,鮮血從臉頰向下流,滑過嘴唇,意識模糊的他以舌頭舔了舔。

    記憶隨血液湧入,腦海中倏地出現無數主觀角度的記憶片段:邊駕駛著快艇邊朝後方開槍、象棋和西洋象棋的棋局、小玲的臉、不知名的粵曲調子、一名男子遞來一枝香煙再握握手、同一名男子遞來一個信封……慢著,那男子,是父親!

    什麼?爸爸?那麼張洪五原來是……銀淩海猛地睜開雙目,意識開始回複。

    “這兒是……對了,我和麥哲夫打了起來……之後……”他定神擦擦眼睛,看到麵前在角力的二人,驚訝的叫道:“張……”

    “放手!”麥哲夫猛力後躍,把張洪五撞往牆上。

    “咳!”張洪五吐了口氣,卻仍然緊纏著麥哲夫,“我會放手的,不過是在幹掉你以後。”之後他轉向銀淩海,露出溫柔的神色,道:“小子,我女兒……沒事吧……”

    探員下意識地點點頭。

    “很好。”張洪五沒有再說話,鬆掉握刀的右手,然後從腰間掏出一顆圓球狀的東西,是奧地利生產的HG79式殺傷手榴彈。

    “你想幹什麼?”麥哲夫臉上首次出現惶恐的神色。

    “我不管你是什麼怪物,”張洪五欲咬開手榴彈的引信,道:“老子就不信炸成灰燼後你也能複活。”

    “鬼頭張、哲夫。不要!”銀淩海立時大叫道。

    “快走,小夥子,這就當是我償還欠你父親的。”

    虛弱的銀淩海搖搖晃晃,正欲衝前製止。忽有人從背後猛地一把扯著他,他回頭,竟是雯妮莎。“師父,你不是駕船離開了嗎?”

    雯妮莎臉色仍舊蒼白,不過胸口上已沒了斷甲,她用複原後的驚人力氣扯著銀淩海,道:“沒時間了,快走吧!”

    “不!他們……”

    張洪五咬掉了火焰的封印。

    雯妮莎沒再說話,隻如老鷹提小雞般,提著銀淩海朝圍欄外飛躍。

    HG79的引信延期時間是四秒,所以爆炸於四點零一秒後發生。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3:57 AM

第九回:黎明前的黑暗

    晚上,哥特市立醫院。

    月亮隱去,星星退場,天空盡是一片黑暗。這是黎明前的一刻,也是最黑暗的時間。

    銀淩海和雯妮莎來到醫院前方的公園,女吸血鬼放下了抱在懷中的小玲,道:“好了,小鬼,到家了。”

    “嗯,謝謝你們,害羞哥哥和雯妮莎姨姨。”

    “是姐姐!”雯妮莎立時大怒道。

    小玲吐吐舌頭,道:“你們還會來看我嗎?”

    “小鬼,你就這麼喜歡怪物嗎?”雯妮莎冷笑道。

    “我知道,”小玲忽上前摟抱雯妮莎,道:“就算是怪物,你們也是好的怪物。”

    雯妮莎臉頰泛現紅霞,輕輕推開小玲,又惡狠狠的道:“嘖,怪物這個詞語本身就是貶義啦。”

    小玲笑了笑,向探員道:“害羞哥哥,你想媽媽痊愈後……爸爸會不會出現?”

    “這……這個……”銀淩海期期艾艾起來。

    雯妮莎瞧瞧老實的弟子,嘲弄的笑了一下,道:“問這個笨蛋有啥用?小鬼,你急什麼?當某個時候到了,你們自會相會。”

    “嗯……”小玲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忽又慧黠的道:“不過雯妮莎姐姐,害羞哥哥可不是笨蛋喔,你不是說他老是選最難的路嗎?我猜是因為……嗯,最難走的路,往往都是最正確的。”

    雯妮莎一愣,忽地笑了。她半蹲下來,示意女孩走近,輕和又溫柔地替她梳理好頭發,又以衣袖擦擦她髒了的臉頰,道:“好了,小鬼,現在我說什麼,你跟著做。”

    “好的。”

    “閉上雙目。”

    “嗯。”

    雯妮莎輕輕與小玲額貼額,又道:“想象自己心中有一道門,你在門內,門擋住了外麵的一切,而現在門是關著的。我在門外想進來,你來開門給我。”

    “嗯……好的。”

    “說“雯妮莎,我準許你進來”。”

    “後麵要不要加上阿姨的稱呼?”

    “跟著說!”

    “雯妮莎,我準許你進來。”

    二人沉默了一會,雯妮莎道:“現在張開雙眼。”

    小玲如言而做,眼神卻已變得茫然而無焦點。

    女吸血鬼平視小孩雙目,道:“現在霍玲你聽著,你會忘了有關我們二人的一切,你被那怪物抓到鑽油台,然後……幾個蒙麵男人救了你,他們把你送回這兒後,就走了。你不知他們是誰,也想不起鑽油台上的大部分事情,因為你太害怕了,懂嗎?”

    小玲機械地點頭。

    “很好,現在回到你家人身旁吧。”

    小玲轉身離開。

    雯妮莎靜靜看著小孩漸走漸遠的身影,縮小再縮小,由一顆小點至不見。此後又過了好一會,這才轉過頭來。

    “師父,你為何……”

    雯妮莎忽地狠狠敲了弟子的頭一記。

    “師父,我可是什麼也還沒說啊!”

    “我要打你難道還要另擇吉日嗎?”

    女吸血鬼沒來由地氣道:“笨驢,她生命中不應該有任何怪物存在,小鬼就要像個小鬼,做些小鬼該做的事,比如星期天到哪兒玩、擔心有沒有發胖、約會穿哪條裙子之類什麼的……”

    她頓了頓,看著剛泛起魚肚白的天空,再道:“有時守一個秘密比真相更重要,我們說謊,往往是為了保護心愛的人。”

    銀淩海歎口氣,道:“守一個秘密比揭穿真相更重要?師父,這是你經驗之談?”

    “是血的教訓。”雯妮莎雙目露出回憶的神色,又道:“怎麼了,大偵探?老是一臉苦相,你救出了小玲,不是很好嗎?”

    “不,並不好,有很多人死了,我救不了他們。”

    “拜托啊,童子軍,你以為你自己是誰啊?做你能力範圍內的事,忘了那些你做不到的事……啊,還有別管那麼多閑事,這是快樂的竅門。”

    “唔,”銀淩海不置可否的搖搖頭,“不過我有一點想不通,麥哲夫要殺張洪五,但他最後真的打算殺死小玲嗎?還有,為何不在捉著師父你時……呃,殺掉你?”

    雯妮莎一愣,有點狼狽的道:“驢子,因為這個世界根本沒有完全的好人或是壞人,所有人類都是矛盾的生物,一生的時間都在善惡兩邊擺來擺去,我相信麥哲夫也不例外。”

    “銀警官!”背後突然傳來一把女性聲音,二人回頭,竟是蕗馝。

    “蕗馝小姐,你怎會來這兒的?”銀淩海大為驚訝的問道。

    “我很擔心,心想如果你們救回那小孩,一定會回到這兒的。銀警官……哲夫,哲夫他怎麼了?”說至最後一句時,蕗馝雙手扭絞,語氣緊張的道。

    “他……”銀淩海期期艾艾,正不知如何說起之際,倏地打了個寒顫,危險的感覺湧現!

    銀淩海一個箭步擋在蕗馝和雯妮莎麵前,視線射向左前方的某個灌木叢處。

    人影分開樹叢,來到三人麵前——肯定不會是小玲。

    人影身上可見的地方,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甚至可看到燒焦的內髒,左手沒有了,右腿呈不自然的扭曲形態,渾身血肉模糊,如血人一般,是“罪人喪鍾”麥哲夫。

    “你沒死?而且跟蹤我們來此?”銀淩海為對手強大的執念而驚訝。

    雯妮莎則擺出怪異的準備姿勢,雙手在身前成交叉狀,指甲則變得銳如利爪。

    麥哲夫不語,複向前數步,仍自亮著的路燈照亮了他隻剩下半張的臉孔。

    “哲夫!”蕗馝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推開銀淩海,撲上前扶著搖搖欲墜的愛人。

    麥哲夫驚訝的瞪大雙目,忽長歎一聲,如脫力般半跪於地,瞧著身旁心愛的女子,道:“想不到命運給我這種優惠……”

    他喘息了一會,“我現在明明已報了仇,明明已殺光了所有仇人,為什麼我高興不起來?為何我笑不出來?為什麼?”

    “因為複仇這回事,其實就如死海果子,外表好看,但咬下去卻會發現內裏都盡是灰燼。”雯妮莎歎了口氣,淡淡的道。

    麥哲夫喘了幾口氣,目光開始渙散,看著銀淩海,道:“回答我,為什麼要幫助張洪五?幫助……幫助……那些壞人,回答我!”

    對,為什麼要幫助自己的殺父仇人?銀淩海想說點什麼,偏又無法吐出片言隻語。

    特別是這個仇人卻陰差陽錯救了自己,可以說些什麼?

    “我知道答案了……”麥哲夫打斷了銀淩海,就好像沒期望過他有答案般。他又喘了幾口氣,忽然精神起來,聲調提高,朗誦道:“每個人的死都有損於我,因為我和全人類息息相關……”

    他停了下來,以期許的眼神看著麵前的探員。

    銀淩海憶起大學讀過的英國文學課,靈光一閃,接了下去道:“因此,無需詢問喪鍾為誰而敲,它是為你而敲。”

    此時太陽從東方緩緩爬升,陽光驅趕剩下的黑夜,宣布新一天的開始。

    “嗯,把它當成我的墓誌銘吧。”麥哲夫說罷,忽以最後的力氣推開身旁的蕗馝。

    “哲夫?”

    第一絲陽光緩緩爬到麥哲夫身上,其身體各處的傷口馬上如室溫下的幹冰般,冒出絲絲白煙。

    “什麼?”銀淩海驚訝的道,忙想上前救人。

    身旁的雯妮莎一手扯著銀淩海,搖了搖頭,道:“吸血鬼不是超人,陽光的威力和我們受的傷成正比,而且以他現在的狀態,即使沒有太陽也……”

    “師父,但……”

    “讓他安靜的走吧。一個男人最大的痛苦,是野心與才能不相稱,一個複仇者最大的痛苦,是良知與憎恨相稱。”

    “哲夫!”蕗馝焦急惶恐的哭喊道,欲奔上前,銀淩海連忙死命拉著。

    “放開我!”蕗馝怒道,那種巨大的精神衝擊突然再現。

    過去痛苦回憶及感覺再次來訪,傷重未愈的銀淩海和雯妮莎立時痛極地半跪於地。

    蕗馝輕步上前,溫柔的擁抱著逐漸發光發熱的麥哲夫。

    “小馝……”

    “我愛你,哲夫。”

    “嗯,很對不起,小馝。”

    “不要緊,抱著我。”

    白煙愈來愈濃,瞬間,麥哲夫身體各處都同時冒出火焰,烈火來得極快又極大,有如一群饑餓的火蟻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吞沒二人。

    “不……”銀淩海竭力抵抗著心靈衝擊,勉力爬向兩人。

    “銀警官……”蕗馝的聲音伴隨火焰傳來:“WW……希姆勒……女神……”

    深愛對方的男女在火光中相互擁抱,在高溫中升華。

    “不要……”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3:58 AM

尾聲:白晝

    翌日,市立醫院。

    銀淩海坐在醫院餐廳內喝著咖啡,電視上剛好播放午間新聞。

    “鑽油台的火災已完全撲熄。當局在現場發現大量易燃物及軍火殘骸,同時又挖掘出多具屍體,初步估計該處被用作走私軍火的中轉站。有關方麵拒絕再公布詳情,隻表示會徹底調查。另外,在市立醫院外自焚的一對男女……”

    有時守一個秘密比真相更重要,我們說謊,往往是為了保護心愛的人——探員忽然想起雯妮莎的話,苦笑了一下,再喝了口咖啡,麵前的座位忽然出現一道人影。

    銀淩海放下杯子,打招呼道:“凱阿姨。”

    “阿海,你沒事吧?案件怎麼樣了?”

    “嗯,那被抓走的小孩突然回來,嚇得老黃他們下巴也掉下來啦。他們問過小玲,她隻模糊說有幾個蒙麵男人把她從鑽油台帶到醫院,其它就不記得了。

    “後來又證實了鑽油台的屍體是張洪五等人,所以老黃他們估計是張洪五率人和某敵對幫會火並,同時命人救出小玲,卻不慎出了意外,同歸於盡。”

    “總之那女孩沒事就好了。”康薇爾點點頭,續道:“最近發生了很多事呢,比如那對在醫院門外自焚的男女,真的令我嚇一跳。”

    “是、是的……”銀淩海不由有點口吃的道:“對了,有關張洪五……”

    “嗯?”康薇爾咽了口唾液。

    “我已經知道了,父親當年就是把警方情報賣給張洪五吧?所以你和老黃才會有這樣的反應。”

    “這個……很對不起,阿海。”

    “不,應該道歉的是我,凱阿姨,大家其實隻想保護我而已,謝謝,謝謝你們。”銀淩海懷著感激的道。

    康薇爾溫柔的輕拍養子的手,寬心的笑笑。

    銀淩海的家。

    陽光從窗戶射入,往室內的家具投下形狀各異的影子。雯妮莎從沉睡中醒過來,看著眼前牆壁,不,應該是一個盆栽投映在牆上的影子。

    影子先是扭曲,再擴張成一個人的形狀,空氣中傳來雙影的聲音。

    “事情解決得不錯嘛,雯妮莎。”

    “是你吩咐麥哲夫不許殺我的,對吧?”雯妮莎冷哼道。

    “呵呵,你可是我重要的商業夥伴啊。對了,有關麥哲夫成為我族之身的事,你是怎麼跟你那個十字軍弟子解釋的?”

    “我隻推說查不出是哪個同族做的,再加上些黑暗世界很廣大,能影響改變人類的黑暗生物甚多一類的廢話,總之要瞞過那驢子有多難……哼!這些不勞你來費神。”

    她頓了頓,續道:“對了,現在情況怎麼樣?”

    “嗯,我在長老那兒及某些公會內都布了眼線,有什麼風吹草動也可預先知道。不過在“女神”的影響下,很多本來沉寂了不知多久的“東西”都開始活躍起來,現在流言四起,真是糟糕。”

    “別裝了,你就是喜歡天下大亂好撈油水。”

    “哎呀呀,你比稅吏還要令我畏懼。對了,你還打算待在那小子身旁嗎?依你們這個管閑事模式,今後可會忙得很呢。”

    “嘖,你先管好自己的事吧。”

    “我會的,親愛的合·夥·人。”

    “哼!”

    影子回複成原來形狀。

    一星期後,哥特市機場。

    銀淩海和羅賽朵來到離境大廳門外,探員放下對方的行李,道:“羅賽朵,你到了意大利後,有什麼計劃?”

    羅賽朵歎了口氣,道:“我打算先到父母的出生地看看,到時再作決定。”

    銀淩海也歎了口氣,不語。

    羅賽朵輕輕的道:“阿海,你現在可以告訴我嗎?小玲被放回,而張洪五則死了,罪人喪鍾也再沒有出現過,到底……到底我弟弟是否就是……”

    “我……”真相的威力直如核彈,銀淩海再次想起師父的話:有時守一個秘密比真相更重要,我們說謊,往往是為了保護心愛的人。

    羅賽朵忽長歎一聲,打斷探員,道:“算了吧,其實死人和悲傷的人都不需要答案。”

    “羅賽朵,我明白你的心情,我很抱歉,我……”

    “不,你不明白的,阿海,你是不會明白的。”

    “但我……”

    “別誤會,阿海,”羅賽朵伸手輕撫探員臉頰,道:“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你從小就有愛你的人,這不是你的錯。而你也的確很努力地在同情我……和我弟弟。但有些東西、有些苦痛,你不在那兒,你沒真嚐過,你不明白就是不明白。”

    “羅賽朵,我……”

    羅賽朵步前,輕吻銀淩海臉頰,道:“我要上機了,替我問候康薇爾和力高他們吧。”

    ——罪人喪鍾 全文完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4:00 AM

第03部——《欲望咆哮(上)》人物介紹

    銀淩海:二十三歲,哥特市的年輕刑警。因追查命案時遇上意外,於瀕死時被女吸血鬼雯妮莎所救,成為相同的血族之身。

    雯妮莎:外表約為十七、八歲,吸血鬼,自稱“暗夜女王”,身世來曆成謎。

    “狼人”:懷疑是市內一連串女性謀殺案的凶手,所有被害者均為女性,被殘忍殺害後,屍體更有被噬食的痕跡。

    “黑暗女神”:最近突然出現的“存在”,有關其來曆等眾說紛紜,已成為黑暗世界居民談論的話題。唯一肯定的是,因為其力量的影響,眾多沉睡了的怪物和妖怪開始轉趨活躍起來。

    莎若雅:十七歲,日漸凋零的狼人族見習戰士。於人類世界中和師父兼養父四處流浪,以狩獵作惡的黑暗生物維生。

    亞述·望:莎若雅的師父兼養父,狼人族戰士,也是族中最高階的祭師。於黑暗世界中兼任妖魔獵人的工作,經驗豐富,是獵人公會的“五大獵人”之一。

    四長老:一直與族人離群索居,因“狼人”的出現,而來到哥特市。

    莎依娜:莎若雅的同母義父妹妹,自小於人類世界中長大,對黑暗世界及其姐姐的工作一無所知,現在是樂隊“黑暗福音”的主唱歌手,有美人魚歌姬的綽號。

    本雅明:“黑暗福音”的經理人,性格認真的青年,但極容易緊張。

    沃爾夫·亞門:六十七歲,哥特市立大學宗教係及人類學係的教授,性格古怪,對於超常現象有濃厚興趣,因為提出的學說過於大膽而被其它學者排擠。

    凱·康薇爾:四十歲,哥特市的首席法醫,是名極出色及經驗豐富的法醫,是銀淩海的養母,視對方如自己的親兒。

    其它人物:

    力高·阿柏奇:一般人愛稱其“阿高”。同樣是警察,是銀淩海的好友兼拍檔,天性樂觀外向,極為好色,戀愛和失戀經驗都極豐富。

    尼考爾:三十五歲,凶殺組臨時組長。性格冷靜陰沉,擅於背後策劃,綽號“毒蛇”。

    卡查:男,古巴裔,凶殺組成員,熟稔市內黑人及拉丁裔背景幫會的情況,經常央力高介紹女朋友。

    強森:新調任的凶殺組成員,典型的考試秀才。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4:01 AM

序:其實,我希望你會撕書

    因為仍舊有很多事情想說,這一次的序,再次由自己來寫。

    在寫作時間上,第三集故事《欲望咆哮》,其實和第二集,中間相隔了近乎大半年。而舊版網上連載時已在看的網友,一定也記得當時我突然“人間蒸發”了一段很長的時間,連載也停了。在我“蒸發”後,還有不少網友來留言鼓勵或是尋人,這點我很感激,也很慚愧。

    失蹤,因為兩個原因。首先是肚子……不,即香港俗稱的“搵食”問題,我的工作本身不定時但是工作時間長,加上家中經濟又出現了問題,正職加上另外的兼差,每天十多個小時是常事。回到家中時,已累得半個指頭都動不了。

    因為巨大的壓力,心中不斷響起這句話:“算了吧,我還是不行了,反正我寫的東西都是垃圾……”

    我隻能不斷的對它說:“不,我不是的。”

    聲音很小,但我仍不斷在吼回去。

    我用勉強擠出來的時間,一點一滴的寫,很慢很慢我知道,但沒辦法,我隻能強逼自己前進,為了夢想,就算是在地上爬,我也要前進。我知道自己沒什麼才能,努力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第二,是因為這個故事。嗯,如果我在這兒自賣自誇,是一件很傻瓜的事,不過……算了,反正我也正常不到那兒。

    這次故事整體的布局,我真的花了不少心思,當初完成了第三集的(新)大綱時,自己第一個感覺是:“太荒唐了!真的可以嗎?”

    不止一次想過,還是改成簡單一點吧,所以改了一次又一次,我自己也記不清修改了多少次。但最終,可能有某種(不值得稱讚)的驕傲在吧,“這是我精心安排的布局,你能看穿真相嗎?”最後還是用回你現在手上的這個故事版本。

    作為一個作者,我希望你看了後,因為激動而撕書,不是因為“可惡,這是什麼爛書啊!”(好吧,我承認這是我的夢魘),而是“可惡,中了書中的詭計了,我應該看出來的……”

    我絕對相信它是一個好故事,我請你相信我,相信一個即使在地上爬,也仍舊仰頭看著夜空的人吧。

    謝謝。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4:01 AM

序章一:阿當的回憶

    哥特市的晚上,月亮半隱於烏雲後,像夜空的膿。

    下城南區,某幢大廈的天台上。

    “不行了……這次沒救了……已經沒有其它辦法……”一名男子坐在天台圍欄外沿處,喃喃自語著。

    他再歎了幾口氣,舉起手中那瓶隻剩少許的威士忌,一飲而盡,複伸長脖子,看看腳下人來人往的街道,然後咽了口唾沬。

    嗯,別怕,會很快的……他站起來,閉上眼睛,往前走出一步,人家說整個過程不過是一秒鍾。嗯,好像之前也有人同樣這樣幹,呃,好像是個警察……

    “先生。”

    “誰?”男人嚇了一跳,隨聲音方向轉過頭來。

    距離自己身旁不遠處的水塔,赫然站著一名男子。對方身材高瘦,穿著一件長的黑色皮大衣,脖子上的部分卻巧妙地隱於水塔支架的陰影中。

    “先生,你是想自殺嗎?”對方再道,聲音是個年輕人。

    “你是在地麵看到了,跑上來勸阻我的嗎?沒用的,你別想阻止我。”

    “不,我偶爾會來這兒想事情,就坐在你現在坐的那個位子。”

    “原來是這樣嗎?那可真抱歉,不過這世界是先搶先贏,意圖自殺也一樣。”男人大笑道:“但是你放心,我這邊很快會解決的。我跳下去後,你愛坐多久就多久。你要跟著跳下去,我也不會介意。”

    “先生,請問你真的打算死嗎?”

    “別給我來人生其實很美好那一套,我虧空公款……唉,都怪我一時貪心……算了,反正現在我是鐵定要坐牢啦,我那見錢眼開的老婆又跑了,隻留下那個小子給我照顧……”

    “你有孩子了?他多大啦?”

    “十歲吧,不,應該是十一歲了……哼,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過我死後會有保險金……而且我哥是好人,會照顧他的,無論如何都比跟著個壞蛋父親強。”

    “原來是這樣……那麼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幫忙?別告訴我你原來是拉人壽保險的。噢,那可真的遲了一點啊,老弟。”

    “你誤會了,先生。有人說過聆聽是最好的溝通方法,呃,事實上我很想找人傾聽我……我某個朋友的故事,但故事內容太可怕了,活人不宜,死人剛好。反正你也打算死,可以先當我的聽眾嗎?先生,求求你。”

    男人苦笑一下,道:“好吧,你說,我聽。”

    “嗯,謝謝。這故事是一個……嗯,我某個朋友,這個朋友他……”

    “老天,別這個那個,某來某去了,我趕著尋死,很忙的。你的朋友就幹脆叫阿當吧,如何?”

    “好的,阿當……阿當他父親是個警察,而他的母親……在他小時候已離開了,剩下兩父子相依為命。阿當的父親隻是個普通的小警員,但阿當一直很喜歡他。直到某一天……”

    “某一天?”

    “是的,某一天,阿當的父親被發現私下泄漏警方資料給……呃,總之他被人發現原來是個壞蛋,最後自殺了。”

    “嗯,然後呢?阿當被送往孤兒院?”

    “不,他父親的一名朋友收養了他,那養父嚴格但內心慈祥,待他如親兒般。”

    “那不賴啊,後來呢?”

    “阿當因為受父親的事刺激,加上養父的影響,決意成為一名出色的好警察。而他確實很有天分,但無論他幹得多好,始終也得不到養父的認同。阿當遂希望偵破一宗大案子以證明自己的能力。”

    “嗯哼,阿當很有大誌啊。”

    “某一天機會來了,阿當在調查一宗奇怪的謀殺案時,發現某些……線索,他獨力追查,卻遇上傳說中的吸血鬼,對方更把阿當變成同類。”

    “什……什麼?老天!朋友,老實說,你是喝了多少杯才爬上來的?”

    “請聽我繼續說。被變成吸血……變成怪物的阿當,不承認這個事實,他繼續追查那宗案子,雖然最後找到凶手,卻因為自己的錯誤,不但害死了養父,更令自己的女友離奇失蹤。”

    “呃……”男人被青年的故事吸引,不由追問道:“然後呢?”

    青年沉默了一會,續道:“阿當曾一度心灰意冷,但他後來想通了。他知道自己是怪物,但也是個有力量的怪物。他決定繼承養父的遺誌,即使身為怪物,也要堅守正義,保護所有無辜的生命,因為阿當相信……”

    “相信什麼?”

    青年又頓了一下,倏地男人眼前一花,青年已消失不見。

    下一秒後,男人的身子被整個從後提起,青年的聲音從意圖自殺者背後傳來:“先生,十分感謝你的聆聽。為表達謝意,你介意我幫你一把嗎?”

    青年說罷,單手抓著男人衣服後領,把對方整個身子懸吊於半空。

    男人雙腳掛在半空擺蕩,寒風陣陣。

    “等等……等一等。”

    青年猛地放手,男人瞬間被強烈的失重感吞沒。

    “不……”

    不足半秒後,同一隻手再次抓著男人的衣服後領,青年的力氣和快速精確的動作不似常人。

    青年再猛地把男人拋到天台地上,複道:“因為阿當相信,如果自己是個罪人,而世界是地獄,那麼活著,就是贖罪。”

    男人驚神未定,抬起頭來。對方背月而站,隻能看到大概的輪廓剪影,以及一雙……一雙散發紅芒的眸子?

    突然大氣中響起《藍色多瑙河》的電子音樂。青年掏出行動電話。

    “嗯,是我。什麼,有案子?好的,我馬上趕來。”

    青年收好行動電話,道:“先生,回家吧,你的兒子在等你,活著就是你給他的最好禮物。”

    “我……”

    青年不語,往後縱身一躍。

    “喂,你……”男子匆忙跑至護欄前,伸長脖子往外看。

    夜空隻剩晚風。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4:03 AM

序章二:黃瞳

    哥特市的夏天接近尾聲,秋天將要臨近。

    時近黃昏,太陽從西方緩緩下沉。未幾,天空隻餘下一片暈紅,像血。

    哥特市中心舊區。

    柱身油漆已剝落大半的路燈仍勉強運作著,黃澄澄的光芒照亮了路旁的一座破舊倉庫。

    倉庫內沒有任何燈光,唯一的光源來自地上一盞露營用防風燈。

    兩道人影在黑暗中背燈而立,他們麵向著身前綁在椅子上的“獵物”,嘴巴發出一陣得意的笑聲。

    “不……不要過來……”椅上的人慌張的道。

    同一時間,椅子旁一名躺在地上,同樣被捆綁著的人影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閉嘴!”其中一人踢了地上的呻吟者一腳,又向“獵物”得意的道:“你沒想過有這麼一天吧,對不?”

    身旁似是助手的人影吞了幾口唾液,緊張的道:“現在我們要……怎麼辦?”

    “噢,閉嘴,你怕的話就站在一旁涼快吧。”黑影說罷,發出陣陣笑聲,擺出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樣,慢慢向“獵物”移近。

    “別過來,求求你,我……”

    回答的隻有連串“嘿嘿”笑聲。

    接下來,是瞬間的靜默。

    再然後,是一道野獸的咆哮叫聲。

    黑暗中倏地亮起兩點黃芒,小小的,有如一對琥珀。

    最後,是一連串彷佛永無止盡的哭泣和慘叫聲。

    這是整個事件的開始。

    =================

序章三:捕殺

    一道黑影邊跌跌撞撞,邊拚命的奔跑著,忽地腳下一個踉蹌,黑影頓時摔個狗吃屎。

    嗄嗄……嗄嗄……這些家夥是什麼人……剛才又……老天,要是噩夢的話,拜托快點讓我醒來啊!黑影心中發出惶恐的呼喊。

    倏地有節奏的腳步聲急速地由遠而近,黑影慌忙抬頭一看,身旁四周已出現數道高大的身影,自己已被人前後左右包圍。

    包圍者共有五人。

    其中四個是年約六、七十來歲的老人,以及一名中年男人。眾老人的胡子及頭發均已花白,但在衣服底下卻是一身和年齡不符的精赤肌肉。身上各處有著樣式怪異,似是某種符號及圖案的紋身。

    中年人則大約五十來歲,膚色黝黑,同樣身材健壯。頸子、兩手手腕處均掛了數串鏈子,分別由各種動物牙齒、珠子等串連而成。

    “你們……你們到底想怎樣?我又不想……這不是我的錯!”黑影看著眾人,哭叫道。

    “是的,我們知道。”其中一名胡子最長的老人歎了口氣,道。

    ““灼骨卜”的結果沒有錯,真的是此人,”另一名手中把玩著一枚獸牙,看來年紀最大的老人點點頭,轉向中年人,道:“真的很諷刺,亞述,真的很諷刺。”

    叫作亞述的中年人沉默不語,臉上神色古怪。

    “想不到“詛咒之狼”這次如此快就複活,和上次的時間相隔得實在太短,應該是“黑暗女神”的力量影響所致。”第三名較高大的老人道。

    “嗯,看來“女神”複活這個流言是真的。”最矮的老人緊握拳頭,指骨節格格作響的道。

    “這個問題更是頭痛,”高大老人道:“看來我們要盡早準備相應對策。”

    “諸位長老,”把玩獸牙的老人輕咳一聲,以領袖的口吻道:“事有輕重緩急。我建議先集中精神解決最迫切的問題。”

    “嗯。”眾人點頭,胡子最長的老人問道:“那其它那幾個要怎麼辦?”

    “他們無關緊要,我們稍後再處理,眼前最重要的是先消滅源頭。”領頭老人緊握手中的獸牙,斷然道。

    其餘眾人相互打個眼色,中年人隨即踏前一步。

    此時胡子最長的老人卻輕輕搖搖手,用柔和體貼的語氣道:“亞述祭師,讓我證明自己還是個戰士,好嗎?”

    老人說罷,也不待對方響應,徑自踏前一步,向黑影道:“對不起,我保證痛苦的時間會很短。”

    他的語氣不緩不急。但隨著其話音起落,四周的空氣也奇異地將其聲音回蕩反彈,使他說的每句話都如回聲般,又彷似有無數人在背後為其和音。

    老人緩步踏前,巨手向黑影細小的脖頸伸去。

    不,我不要!我不想死!黑影心中隻剩下純粹的求生欲望。

    “是嗎?”一道如銀鈴般的女性輕笑聲突然響起。

    眾人猛地一愣,空中倏地出現一道女性身影。

    她身穿古希臘式,裙擺及地的罩衫式服裝(即希臘衫chiton),露出一邊肩膀,外麵再披一件有月牙圖案刺繡的希臘巾褂(himation)。短發赤足,給人一種俏麗典雅的感覺。

    女性又嬌笑一聲,身影如半透明的立體影像,若隱若現,甚或偶而隨氣流作出輕微的晃動。

    “這種感覺和力量……祖靈在上,她是“黑暗女神”?”領頭長老臉色大變的道。

    “祖靈在上,怎……怎可能?”其它人也一臉鐵青。

    “莫慌!從現在這樣看來,她還沒完全複活。在這兒的並不是她的“本體”,現在她不過是遠距離影響黑暗生物而已。”

    “是的……對!不錯,她的力量還有限製,現階段已是極限。”

    “對啊,現下我們四長老齊集,再加上族中祭師,沒理由撂不倒她的啊。”較矮老人摩拳擦掌的道。

    各長老相互再點點頭,身影倏地瞬間交錯,然後以黑影及半透明女性為中心,成包圍之勢。而嘴巴也同時念出不知名語言,身上的紋身也隨主人的呢喃聲,本書轉載1……6K如螢火蟲般發出淡淡藍光。

    女性瞧瞧眾人,開懷地拍拍掌,道:“你們該不會是認為,所有人加起來就可以擊倒我吧?”

    她頓了頓,饒有興味的看著眾人,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再道:“真是可愛的孩子。”

    說罷,她的右手輕輕一揮,空氣,不,整個空間也隨之震動起來。

    三十秒後。

    一枚獸牙跌在地上,如瓷器般摔個粉碎。

    領頭長老慘哼一聲,半蹲下來,身上臉上開始出現如玻璃般的龜裂痕跡。

    “可惡,我們的力量……被吸去……讓“詛咒之狼”提早複活……這是個陷阱……引我們來此……提供力量……給你……”長老咬牙切齒的道。

    女性嬌笑一聲,拍拍身旁黑影的頭,道:“來,活動活動身子吧……”

    黑影渾身如注滿精力般,雙目現出黃芒。

    下一秒,人體被撕裂分割,人不如肉。

    “亞述,快走……”長胡老人拚盡最後一分力氣,攔腰抱著黑影不放。

    亞述悲鳴一聲,拖著滿是大小傷痕的身軀疾奔而去。

    “啊,還是讓一個溜走了……頑皮的孩子,待我……”

    女性倏地頓了頓,身影再次“稀薄”起來。黑影也立時半蹲於地,虛脫般喘息著。

    “嗯,看來今天是你的幸運日呢。”女性微笑一下,轉頭望向黑影。

    “嗄……嗄……”黑影拚命喘氣,已回複清醒的雙目充滿疑懼,再喃喃道:“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不要怕,我會告訴你應知道的一切。”

    “應知的……一切?”

    “不過除此之外,我可不會再幫你喔,”女性身子隨說話而更為稀薄,她續道:“我喜歡個性獨立的孩子,你就用你的智慧,突破重重難關,成為真正的“月獸”,再到我身旁來吧。”

    “……”

    “不行……“月獸”……“詛咒之狼”重現……”倒在地上的領頭長老喃喃道:“世界會……陷入混亂……有誰……可以阻止……”

    老人身上龜裂的情況更嚴重了,半秒後,四長老的身軀如破碎的玻璃,碎了又碎,終成微塵,粉身碎骨,彷佛從沒存在過。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4:09 AM

第一回:狩獵

    晚上,哥特市,平原高中學生宿舍。

    宿舍區域內,其中一座建築被印著犯罪現場的黃色膠條包圍著,警探和鑒識人員在忙進忙出。不遠處則有一群學生及老師集合,邊看著大樓邊竊竊私語。

    黃色膠條還延伸至戶外的部分草地上,其上散落著玻璃渣子及鋁架碎片。上方二樓的一扇窗戶破掉了,防盜用的鋁窗花及窗架玻璃均已破裂,朝戶外方向扭曲折斷,彷佛曾被一道巨大的力量撞擊過。

    銀淩海看著法醫助理把一名女子的屍體放進屍袋中,再嗖的一聲拉上拉煉,心中暗歎口氣。

    他抬頭再環視四周,這是宿舍內其中一個房間,除了絨毛娃娃及大量服飾外,牆上都貼有不同的明星及歌手海報,猜想主人應該很迷流行偶像。

    不過此刻海報、家具等東西都有被破壞過的痕跡,音樂CD、照相機、流行雜誌、書本及其它雜物等都散滿一地。

    “實在太過分啦!把人的心髒挖出來,凶手壓力太大,把約會和解剖課弄混了嗎?”拿著記事本的力高來到銀淩海身旁。

    力高頓了頓,看到拍檔仍是一副在受刑的樣子,歎了口氣,道:“死者叫琳達·古伯,是這兒的寄宿學生。

    “我剛問過這兒的同學及老師,她是個普通女孩,沒有混幫派或是嗑藥什麼的。就是很迷明星偶像和名牌服飾,還花了不少錢。

    “有同學說她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突然闊起來,猜想她是釣上什麼有錢公子或是援交什麼的,這點我打算再查查。”

    說罷,力高模仿銀淩海般,從左到右看看整個房間,再向他道:“好了啦,我的好華生,你光擺出沉思的樣子是不行的,像我身上這種帥氣,其實是由內而形於外的,為了豐富你的內涵,來,告訴我,你在這個被徹底破壞的房間中看出了什麼,好讓我測試一下你的觀察力。”

    銀淩海走向前數步,蹲下身子查看地上一堆被蓄意踏破的CD,道:“偉大的福爾摩斯,房間沒有被徹底破壞,而是有選擇的,不過我猜想你早已看出來了。”

    “啊……是嗎?哇哈哈,當然了,不錯,有我的三分之一……十分之一實力,繼續說吧,華生。”

    “我的意思是,並非所有東西都被破壞,被刻意毀壞的隻是某些東西。”

    “呃……很好,我也看出來了。不過為了訓練你的溝通能力,我批準你用地球通行的語言再說明一次。”

    銀淩海以戴上手套的手指指向牆上的海報,力高順其目光看去,這才留意到牆上的海報大部分雖被撕裂,但唯獨其中一張海報上有五道大小各異,似是用某種刃物切割的痕跡,割痕由右上方至左下方延伸,令人很勉強才能讀到海報下半部的字樣:“重生,“黑暗福音”樂團”。

    “嗯,實在太過分啦,海報上的美眉都看不清了耶……”

    “還有這些,”銀淩海分別指指地上的音樂CD及書本等雜物,道:“破壞都是有選擇性的,其它東西所受到最嚴重的破壞,都不過是被丟到地上。而隻有和這樂團有關的,比如音樂CD,才被徹底毀壞。”

    “噢,原來是這樣。”力高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嗯嗯,做得好,華生,不枉你追隨我這麼久。那麼說,凶手很討厭“黑暗福音”樂團呢,真是沒品味的家夥。”

    “無論如何我們需要……”銀淩海正要說下去,忽地不遠處傳來爭吵聲打斷了他。

    二人隨聲步出走廊,帶著惶恐聲音的來源是一名少年,他正大聲嚷著:“是真的,那家夥是怪物,是頭巨大的野獸……老天,我沒有說謊,那家夥活脫脫就是一頭人狼,還有那雙黃色的眼……天,它還咬了我一口……”

    似是想要加強句子的說服力般,少年愈說愈激動,突然站起身比手畫腳起來,身旁替他作筆錄的警察忙按著他。

    “他是?”

    “目擊者,”力高解釋道:“住在這兒的女生說,因為明天有派對,找了些男生來幫忙布置,他也是其中一名。

    “根據他的說法,他上廁所時聽到呼救聲,循聲來到死者的房門外,就看到……呃,一頭渾身是毛,狼頭人身的怪物在襲擊死者。那人狼還攻擊他,之後其它人聞聲趕至,人狼遂破窗逃走。”

    “什麼?”銀淩海臉上瞬間露出古怪的表情。

    “我就說嘛,”力高誤會了拍檔的表情,點點頭的道:“實在太過分啦!我肯定他不是嗑了藥,就是驚嚇過度,神智不清。要是讓我來的話,我鐵定抓他進廁所,先給他好好洗把臉再說。”

    “我是說真的,那家夥不是人類,我告訴你們……”少年雖被勸說坐回椅子上,但仍是一臉激動。

    銀淩海心中忽浮現一種古怪感覺,少年的眼神除了應有的恐懼外,還夾雜著某種……亢奮,近乎炫耀般的亢奮……

    不,我想太多了……

    “知道了知道了,肯尼同學,”為他作筆錄的刑警一副頭大的樣子,歎了口氣,道:“你冷靜一點,然後重新再說一遍。”

    “我從沒有像這一刻般清醒過!我剛才不是說……”名喚肯尼的少年再次嚷叫起來。

    銀淩海搖搖頭,從走廊回望凶案現場的房間。破掉窗戶吹進的涼風夾雜寒意,窗外的天空盡被烏雲覆蓋,像是傾泄了一大灘墨汁。

    “狼人嗎?”銀淩海望向遠方若隱若現的圓月,喃喃自語。

    數天後。

    哥特市再次被黑夜的披風所籠罩。

    舊城區邊緣,鄰接城西商業區一帶。

    兩幢巨大,以玻璃幕牆及鋼鐵為主軸的現代建築燈火燦爛,是半年前才落成的聖愛德華酒店及同名的購物中心。它們與附近一帶舊式的維多利亞建築並列,就如一名西服紳士穿上發光球鞋,感覺怪異。

    銀淩海來到位於購物中心五樓的空中花園內,選了個圍欄旁的位子坐下,邊喝著剛買的咖啡,邊向下盯著購物中心的主入口。

    這天並非假日,但時值暑假,也有不少青少年在此留連。

    酒店和購物中心所在的地段有一大片斜坡,故兩幢建築物有甚大的高低差,購物中心的五樓等若酒店的一樓。

    從他現在的位置向下看,可盡覽購物中心的主入口,若半轉過頭來,則是商場和酒店地下大堂相接的天橋,所以這是個可同時監視兩幢建築物主出入口的最佳地點。

    在學校宿舍的命案後,狼人彷佛從空氣中消失了般。

    而力高追查過死者琳達的財務狀況後,發現她每次購買什麼限量版流行曲CD、音響器材或是高性能小型相機等,都是付現,但金錢來源仍然不清楚,隻知她每隔一段長短不一的時間,就會有幾千至一萬不等的收入。

    力高表示情況和一般高中女生援交的情況相似,不過為何他會很熟悉,這點則沒有人問。

    除此之外,便沒有其它有用的線索。

    不,正確點說,隻有銀淩海一人認為有用的線索,是凶手在現場蓄意破壞有關“黑暗福音”樂團的物品。

    這代表凶手對這樂團有某種特別的……感情……呃,又或是……憎恨。

    對了,還有……嗯,那叫肯尼的少年給自己的古怪感覺。

    銀淩海看看手表,距離在酒店宴會廳舉行的“黑暗福音”樂團的歌迷聚會,還有約一個多小時。

    他深切的希望一切平靜,所有的擔憂都隻是自己鑽牛角尖而已。

    同一時間,哥特市某條地下水道內。

    一名健壯的中年人倒在地道一旁,是名叫亞述的男子。

    他雙目緊閉,呼吸極為細微,似有若無,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口和血跡。

    一大群老鼠聚集在男子附近,它們如經過訓練般,以他為中心圍成一圈,像是保護國土的軍隊。

    寂靜的水道突然響起陣陣腳步聲,聲音迅速由遠而近,一道人影倏地來到男子麵前。

    鼠群立時發出像是任務完成的吱吱叫聲,快速散開。

    人影來到男子麵前,半跪下來,嗚咽的道:“亞述師父,我……我終於找到你了,我……”

    亞述似是聽到對方的聲音,勉強睜開雙目,毫無血色的嘴唇動了動,斷斷續續的吐出幾個詞語:“莎若雅……黑暗福音……阻止……詛咒之狼……”

    “什麼?我不明白,亞述師父。”

    “快點……詛咒之狼……重要……複活……狠……狠心……”亞述吐了口氣,像是想要強調什麼,但終於支持不了,昏死過去。

    購物中心門外的巨大電漿電視正播放著定時新聞:“昨日再有一名男子被流浪狗襲擊,該男子在送院觀察後,初步檢查並無狂犬病的病征。這已經是本月來第八宗同類事件,當局再次否認犬集襲人事件有上升趨勢,又表示已加派人士捕捉流浪狗;另外,有多名市民聲稱曾目擊有巨型野獸出現……”

    剛步進購物中心的肯尼聽罷,冷笑一聲,挽起身旁的圓筒型運動用品袋子,步向通往五樓酒店大堂的電動扶梯。

    扶梯帶著肯尼的身體逐漸升高,他再次回想起那天發生的事,以及自己由出生到現在的人生。

    他,肯尼·巴特,十七歲,於某種程度上,是個相當早熟的少年,當其它同學還在渾渾噩噩的時候,他早已看了不少有關曆史文化、存在主義、唯物論及後現代主義等深澀難懂(就他的年紀而言)的書籍,對人生也有所感悟。

    遺憾的是,他的觀點和看法並未被大部分人,包括所有老師所接納,更被貼上怪胎的標簽。

    他也曾努力想獲取其它人的認同,如那天幫女生們布置派對會場就是一例,可是大家隻有在需要筆記或是要人幹些吃力不討好的工作時,才會想到他。

    他隻有少數幾個朋友,都和他一樣是公認的怪胎,他們之間的共通點是對世界的看法,以及對某些音樂的熱愛。

    特別是樂團“黑暗福音”,呃,或是說,從前的黑暗福音。

    黑暗福音彈奏的音樂,主唱黎斯理那彷佛可以撕破一切虛偽的歌聲,向現實世界咆哮的歌詞,全都似具有某種魔力,成為他們的吶喊,他們的救贖,是令他們能繼續忍耐這個世界的唯一動力。

    他們在自己那“秘密基地”聆聽這些揭露世界真相的詩句,共同蔑視身旁的一切,所有事情都很好。呃,當然,如果小丹那小子沒收養那麼多寵物的話,會更好。

    不過重點是,這一切都完了,自己的世界在這幾個月來開始逐步崩潰,先是幾星期前,好友嘉維斯突然失蹤,而他參加的唯一的一個社團,一個以填字遊戲和拚字比賽為主的社團,也因為參加人數太少而被迫閉社。

    但最最重要的,是“黑暗福音”樂團,而那個女人卻把它毀了。

    他知道在其它歌迷中,有人聽了她那妖魅的歌聲後“背叛”了,哼!那群叛徒……不!不可以,他們隻是暫時被迷惑而已,隻要有人令他們清醒過來。

    但是誰可以?

    他不知道,直至那一天,那頭野獸闖進宿舍的那天,那一刻他以為自己會死,但事後才慢慢察覺到,原來那是再生,那是他人生的轉折點,他清醒了,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在今晚的八時四十三分後,“黑暗福音”樂團,不,整個世界都會得救。

    電動扶梯快要到達終點,肯尼知道那就是商場的五樓,隻要穿過空中花園旁的走道,就會到達酒店大堂。

    銀淩海再喝了口咖啡,希望能壓下自己不安的情緒。

    透過網絡的相關網站及討論區等,一向對流行音樂超級白目的他總算對“黑暗福音”樂團有大致的認識,比如樂團各成員、有美人魚歌姬稱號的主唱莎依娜(他命令自己忘掉那幾張在某八卦雜誌官方網站所看到的,她換衣服時被偷拍的照片)、其成立及改組的曆史等,當然還有在今晚舉行,屬半私人性質的樂迷聚會活動。

    不過他能如此輕易就知道這些訊息,其它人也一樣可以,當然包括那名凶手或是,呃……狼人,如果肯尼沒看錯的話。

    因為凶手對這樂團懷有強烈不滿情緒,是故第一宗命案,純粹就是因為被害者是該樂團的樂迷?好吧,如果就是因為這個……呃,荒誕的原因,那麼這次的活動,凶手縱或不出席,很可能也會忍不住在附近一帶徘徊……嗯,可能吧。

    銀淩海看看手表,他決定待會兒到宴會廳看看,好確定一切都是自己的杯弓蛇影。

    “對不起,先……先生,可否……可否打擾你一會……”

    倏地背後有人叫住他。

    銀淩海視線從電動扶梯處移開,轉過頭來,發現眼前是名約十五、六歲的女孩。

    對方臉漲得通紅,期期艾艾的道:“對不起……我……我和朋友玩遊戲輸了……要拿三名陌生男性的電話號碼……對不起……隻剩下最後一個……”

    “快點吧,小珍,把那帥哥的電話拿來。”背後一群少女笑嘻嘻的吵嚷起來,又向銀淩海揮了揮手,帶點惡作劇的味道般道:“喂,帥哥,別那麼容易讓小珍過關,最少也要她一個香吻啊。”

    少女聞言露出想挖個洞鑽進去的表情,道:“對不起……我知道很怪……打擾你了……我很抱歉……”

    銀淩海尷尬的笑笑,看到對方被戲弄的可憐樣子,道:“沒問題的,小姐,這是我的榮幸……”

    話至一半時,探員忽地心中一動,忙轉過頭望向電動扶梯的方向。

    入目的仍是熱鬧的購物中心,人流穿梭,沒有拿著斧頭的怪人或是異形怪物什麼的,一切都正常得很。

    是自己的錯覺嗎?但剛剛那種感覺……

    “先生?”

    “啊,對不起。”他告了個罪,隨手拿起咖啡店附贈的餐紙巾,把手機號碼寫在紙上。

    “謝謝……十分謝謝你……”少女忙不迭的道謝,猜想之前的兩次經驗令她很難堪。

    遠觀的眾人看到少女竟然如此順利,忽地又再起哄起來,少女軍團一下子圍上來,嚷著道:“好了啦,為了慶祝小珍的生日,我們和這位路過的無辜帥哥來張合照吧。”

    眾人站在銀淩海前方,瞬間巧合地擋住走道方向的視野。

    “各位小姐,很抱歉……”他被逼站直身子,抬頭往酒店大堂看去,其中一扇升降機的門恰好關上。

    半分鍾後,有著鏤花圖案的升降機門往左右打開,肯尼來到酒店的五樓。

    宴會廳采用維多利亞式的設計,給人一種風格華麗的感覺。

    廳堂本身的麵積占了大半層,通常較少人會包下整層宴會廳,一般酒店會以活牆或屏風把整層宴會樓層隔成各個小廳,以方便顧客租用。

    這次樂團的宴會地點就在最遠處,麵積最大的大宴會廳中,不過出乎肯尼意料的是,有門衛守在入口處檢查入場人士的邀請函。

    不好,這點失算了……不過不打緊,這些不過是技術上的小問題。

    肯尼轉身,步向一旁的洗手間,再走進廁格中,關上門。

    他先深吸一口氣,拉開袋子的拉煉,逐一把袋子中的槍械拿起,細心檢查點算——

    一把HK公司出產的MP5衝鋒槍民用版、一把IMI公司出產超迷你烏茲(Micro Uzi)衝鋒槍、一把史密斯與威森(S&W)出產的S&W M439半自動手槍、一把華瑟(Walther)P88袖珍型手槍、一把軍用戰鬥刀(combat knife)Gerber/MKII和一枚羅格彈藥技術公司出產,上麵貼著無數鋼珠的珍珠(Pearl)手榴彈,最後是數也數不清的替換彈匣。

    除了手榴彈是在網絡的地下網站訂購外,其餘的槍械都來自他父親,一個持槍法的忠實擁護者。家中地下室有個小型的軍火庫,而且常常忘了上鎖。

    兩把衝鋒槍左右夾在腋下,兩支手槍夾在左右腰間的槍套、刀子收進小腿的刀套內,手榴彈及彈匣分別別在夾克、腰間及大腿上,袋子斜背在肩後。

    Perfect!

    肯尼大踏步步出洗手間,到達走廊時,剛好碰到幾名酒店警衛。

    對方看到肯尼的打扮,瞬間嚇呆了,卻沒有叫出聲來,一個個嘴巴無言地張成完美的O字。

    他心中一動,想起布雷默爾(Arthur Bremer,美國人,一九七二年暗殺政治人物華萊士,George Wallace)在日記中寫下的一段話,遂大聲念出來:“我像引爆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導火線一樣重要。”

    然後,槍管冒出火花。

    八時四十四分,聖愛德華酒店變**間煉獄。

    一輛碰巧在附近巡邏的警車接報後,於八時五十一分趕至現場。

    兩名製服巡警步出警車,一名站在酒店正門旁,身穿保安製服的男子看到,立時如獲皇恩大赦般揮手跑來。

    “停步!讓我們看到你的雙手!”基於職業本能加上調度中心說發生槍擊案,兩名警員登時緊張起來,持槍戒備的大喝道。

    “不不,我不是壞人……我是酒店的保安員。”男子舉高雙手道。

    兩人迅速上前,先確定對方沒威脅後才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

    “有人……有一個人,”保安員混亂的道:“他帶了很多槍,好像是個青年,四處亂開槍,見人就殺,在宴會廳那兒,很多槍聲……”

    “什麼?”

    “還有還有,有一名便衣警探衝了進去……”

    同一時間,酒店宴會樓層。

    各小宴會廳的門大開著,到處都是屍體,四周皆是血濺痕跡,地板突然多了張大大的紅地毯。

    四周異常的寂靜。持槍的銀淩海以低姿勢在走廊小心翼翼的前進,心中是懊惱和悔恨。

    天殺的,闖進來的到底是什麼家夥?莫非就是狼人?

    無論如何,這次是自己太大意了,要是自己注意一點,要是自己更認真看待剛才那感覺,要是……

    不遠處忽地傳來一陣微弱呻吟聲。

    探員忙上前扶起一名倒在地上,約五十來歲的男子。

    “老天,”男人呻吟著,血流滿麵,喃喃道:“這是我孩子的生日宴會啊,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神怎會讓這種事發生?”

    “振作一點,救護車很快就會來了,你要堅持……”

    對方看著他,整個人忽然變得精神奕奕起來,指了指走廊左方,通往大宴會廳的方向,道:“那個槍手往那兒去了。”說罷,又握著銀淩海的手,道:“求求你,阻止那少年……”

    接下來男人的聲音和呼吸漸弱,終至垂頭無語。

    “先生,振作,先生……”

    回答他的隻有屍體的餘溫。

    銀淩海雙目紅芒隱現,餘溫點燃了烈焰。

    銀淩海在走廊轉彎處倏地停步。

    急促的腳步聲自另一方傳來。

    是槍手繞回來?還是對方另有幫手?

    來人跑得極快,轉眼間已來到銀淩海麵前,一晃眼,對方像是個比探員略矮,反戴鴨舌帽的少年。

    “你……”銀淩海正想認清來人。

    豈知對方的反應極快,右臂先內旋,緊接著右拳從腰間斜前擊向銀淩海的麵門。

    “呃!”

    銀淩海下意識地向左側閃身,同時以左手橫向推擋對方的右手,身體借腰臂轉動的慣力,右掌順勢直擊對方的下頷。

    手掌擊中空氣,鴨舌帽飛脫,露出小麥色,束成馬尾的秀發。

    少年在銀淩海揮掌的瞬間,身子猛地向前傾,避開他的攻擊,順勢低頭迎向探員懷中,當前額抵在銀淩海胸前的一瞬,對方頭部猛地向上一抬,有如鐵錘般擊向銀淩海的下頷,把他的頭猛地撞得向後仰。

    少年趁銀淩海昏頭轉向,身子失去平衡的時候,用力拉其下右臂,轉身,右肩抵在他的右腋下,臀部緊靠他大腿上部,右手則按住探員右膝側。

    “喝啊!”對方大喝一聲,看似瘦弱的身子竟發出難以想象的巨大力氣。

    頂臀、崩腿、拉臂、摔出去。

    下一刻,探員整個人在空中飛舞。

    銀淩海在身子剛著地的瞬間,一個打滾,卸去大部分力度。他再迅速一個鯉魚打挺,站直身子,和少年,不,應該是少女對峙著。

    是的,剛才纏鬥的瞬間,對方鴨舌帽掉下,讓銀淩海看清“敵人”的樣子。

    少女大約十六、七歲,束著一條馬尾辮子,圓圓的臉蛋上有少許雀斑,堅毅的下巴上則是靈動的雙目。她身穿連帽衫加工作褲,兩條附著的吊帶沒有係上,就這樣垂掛在大腿兩旁,衣衫雖破舊但整潔。

    對方深呼吸一下,再凝神打量了銀淩海一會,忽道:“唔,不死生物竟然擁有白色的氣場,吸血鬼,你是什麼人?為何在此地出現?”

    “什麼?你知道我是……”銀淩海一瞬間驚訝得合不攏嘴。

    “血族,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少女再擺出戰鬥姿勢,道:“還是你原來是和詛咒之狼一夥的?”

    “等等,”銀淩海根據對方說話的表情及赤手空拳等情況,迅速判斷出對方並非槍手或其共犯,忙搖搖手,道:“請等等,好吧,我的確是……呃,吸血鬼,但也是貨真價實的警察,我是聽到槍聲後才趕來這兒的。”

    少女又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看他,深吸一口氣,才道:“好吧,我看得出你應該沒有惡意。那在大宴會廳的家夥我會收拾,你給我閃到一旁,別妨礙我。”

    “你指那名槍手?”銀淩海皺起眉頭,又不自覺地輕輕搖頭,道:“小女孩,我不知你是什麼生物……是什麼人,但這樣太危險了,你也看出對方擁有重型槍械吧?而且你又……”

    少女露出嘲弄的笑容,打斷道:“吸血鬼,你不知道狼族戰士的肢體本身就是世上最強的武器嗎?”

    “無論如何這兒太危險了,”銀淩海聽到“狼族”一詞,皺了皺眉頭,旋又想起現在事態緊急,搖搖頭,再道:“請你馬上離開這兒。我是警察,我一定會保護其它人,阻止那名凶徒的。”

    “狼族的戰士不需要別人幫助,特別是吸血鬼。”少女斬釘截鐵的道。

    連串槍聲及慘叫聲忽然響起,打斷了吸血鬼和狼族戰士間的對峙。

    兩人瞬間沉默對望,明白現在並非爭辯的時候,又再交換一個眼神,同時朝槍聲的方向急奔。

    “喂,吸血鬼……呃,我是說,警官。”

    “嗯?”

    “我叫莎若雅,莎若雅·史賓利,請別叫我小女孩,我已經十七歲了。”

    大宴會廳,慶功宴會場。

    男人的胸腔倏地爆起一團血花,血液飛濺而出,落在身旁一個有“慶祝莎依娜新曲專輯推出”糖漿字樣的巨型蛋糕上,白色的奶油開出點點紅花。

    他再頹然倒地,又掙紮了一會,爾後才加入地上十多具屍體的行列。

    肯尼犬牙交錯的嘴巴在笑著,左手上的S&W M439半自動手槍彷佛仍在冒著硝煙。

    尖叫及哭泣聲頓時從舞台上一群生還者中響起。他們約有七、八人,畏縮聚成一團,像被狼包圍的羊。

    “好了,隻剩下你們了,他媽的天籟唱片公司的人及不知所謂的新黑暗福音樂團!”肯尼的目光及槍管移向舞台上的眾人。

    “肯尼先生,求求你,請你別再傷害大家了,我……”其中一名約十七、八歲的少女道。她的樣子和莎若雅有八成相似,一頭長及腰的秀發,白得帶點透明感如陶瓷般的肌膚,如造工精致的法國白瓷娃娃。

    “閉嘴!”肯尼大喝道:“你知道什麼是音樂嗎?莎依娜?你這個隻會賣臉蛋的婊子,該死的,你把黑暗福音的音樂都染汙了!”

    此時一名站在莎依娜身旁,戴著粗黑框眼鏡,身穿不稱身西服的男子緊張地拉著少女,急急忙忙的道:“莎依娜,別再刺激他了,你是他最憎恨的人。”

    “但,本雅明先生,肯尼他很可能會殺掉這兒所有人,我們……”

    “我試試和他談話,盡量拖延時間,警察應該會及時趕來的。”本雅明安慰道,不過他現在也滿臉冷汗,一副臉青唇白的樣子,很難讓人安心。

    “那麼,由誰先開始好呢?”肯尼獰笑道,槍管輕微上下搖晃,像是也在點頭。

    怎麼辦……本雅明心忖,怎可能會發生這種事的……不,必要時我隻好……

    門猛然被推開,各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射向大門處。

    推門而入的是一名青年,大約二十三、四歲,身材頎長,臉孔俊秀而帶書卷氣。他外罩一件黑色長身皮大衣,在對比下,令其缺乏血色的麵容更顯蒼白。

    是銀淩海。

    “哥特市警察,放下手中的武器!馬上!”他手中葛拉克17指向肯尼。

    “靠!”肯尼完全沒理會探員的警告,毫不猶豫地半轉身子,手指扣向扳機。

    “砰!”手槍猛地飛往半空,肯尼呆望自己爆出血花的左手。

    “他媽的!”肯尼的手再伸向腰旁的槍套。

    又是一發槍響,剛離開槍套的華瑟(Walther)P88被擊飛。

    “你……”

    回答的是另一發槍響,肯尼隻感到左邊太陽穴處有種麻癢的感覺,額頭上的護目鏡掉在地上,同時臉上癢癢的,濕稠的液體沿著臉頰往下爬。

    “別再想碰槍了,”銀淩海的眼神中隱藏著淡淡的同情和悲哀,道:“肯尼,你不覺得沾的鮮血已經夠多了嗎?”

    他頓了頓,續道:“別再亂動,下一發子彈瞄準的是你的頭和心髒,而且我不會先問你意見。”

    肯尼沒有說話,隻是笑了一笑,神色平靜,像是對方剛才說了一個冷笑話般。

    他的右手伸向懷中……

    異變倏至。

    在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探員身上的瞬間,一道人影從探員後方閃出。人影先踏在他頭上借力,縱身一躍,展現出奧運級體操選手的敏捷身手,在空中打了幾個空翻,身子一屈一伸,一腳往肯尼的頭部踢去。

    “砰!”瘋狂的槍手整個人飛了開去,猛烈撞向牆壁上,發出一聲巨響。

    人影著地。

    “是……莎若雅小姐?”本雅明看清來人,整個下頷往下墜。

    “姐姐?”莎依娜則露出笑容,喜孜孜的道。

    莎若雅看到少女無恙,登時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但旋又板起一張臉,嚴肅的向莎依娜點點頭。

    同樣驚愕得下頷往下掉的銀淩海,帶著怒意的道:“莎若雅小姐,我不是叫你躲在一旁,由我來應付槍手的嗎?”

    “別開玩笑了,你要狼族戰士站在一旁……”話至一半時,莎若雅忽地打住,先斜眼看了看莎依娜,再假咳一聲,道:“總之……總之消滅詛咒之……呃,我是說,吃了我一記飛踢,那家夥沒一時半刻也爬不起來。”

    “吼!”像是諷刺莎若雅說的話般,倒在地上的肯尼倏地發出一道似人似獸的嗥叫聲。

    少年緩緩自地上站起,搖搖擺擺了好一會,才站直身子。他臉上鼻翼抖動,眼睛大瞪,眼白部分變得濁黃,發出異芒的瞳孔有如野獸。

    “什麼?”莎若雅凝神往肯尼看去,喃喃道:“這種“氣場”……原來你不過是受它迷惑的人類。”

    說罷,少女籲了口氣,擺出似是某種武術的架式,道:“可憐的靈魂,那就讓我來拯救你吧。”

    莎若雅的話彷佛帶著某種影響力,四周空氣在瞬間繃緊了起來,眾人的皮膚立時如被無數牛毛針戳刺著。

    “別亂來!”察覺有異的銀淩海此時一個箭步,擋在眾人身前,同時向肯尼和莎若雅警告道。

    “你們……你們別想來妨礙我拯救世界!這個虛偽的社會需要……需要真實的聲音!”身子搖搖晃晃的肯尼臉上現出一個充滿嘲弄味道的笑容,同時右手向懷中摸去。

    “不好!”戰栗感瞬間在銀淩海腦中浮現。

    同一時間,肯尼以極為利落迅速的動作,掏出懷中的那顆“珍珠”手榴彈,拉開撞針,卻沒有拋出,反而以雙手緊握著並往眾人衝去。

    時間瞬間壓縮起來。

    一剎那間,莎若雅身子越過探員,如閃電般衝前,身子略側,雙拳一上一下,如轟雷般擊在肯尼身上,對方立時整個人被撞飛出窗外,

    銀淩海略微猶豫了十分一秒後,衝向前擋在眾人前方,同時大喝一聲:“所有人趴下!”

    下一秒,窗外巨響傳來。

    緊接著,由爆炸產生的驚人氣浪及手榴彈飛射出的鋼珠碎片,高速往四周擴散。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4:11 AM

第二回:狼人族

    稍後。

    整棟酒店及購物中心都被警車、消防車、救護車及傳媒包圍起來,救護員、警察等忙進忙出,有如戰場般。

    莎依娜及唱片公司眾人以及高層,則被一大群傳媒所包圍,鎂光燈拚命閃動。

    “警探先生,謝謝你,要不是你及時趕到,我家的莎依娜、我家的莎依娜……”莎依娜的經紀人本雅明一把拉著銀淩海,痛哭流涕地拚命點頭道謝。

    “不……不用謝,這是我的工作。”銀淩海一副被嚇到的樣子,急忙回道。

    “我要向警察局要求發給你一張感謝狀……不不不,對了對了,警探先生,這是我的名片。以後若我們公司的藝人有什麼演唱會、表演一類,你想要票什麼的,盡管告訴我。我即使不要命也一定……”

    “不……不用了,我十分感謝你的好意。”拗不過對方熱情的銀淩海,勉強交換了聯絡方法後,逃亡般地跑了開去。

    巧妙避開傳媒及鐵定要他寫報告解釋的上司——“毒蛇”尼考爾後,銀淩海在救護車旁找到了莎若雅。

    少女倚在救護車旁,手臂上被手榴彈碎片割破的傷口剛包紮好。

    “莎若雅小姐。”銀淩海打了聲招呼,又假咳一聲,心中忖度著一個較好的開場白。

    “叫我莎若雅吧,”少女先打斷銀淩海,複又凝神看著銀淩海一會,才道:“還有,吸血鬼,有什麼不滿就一並直說,帳是一次清比較好算。”

    “莎若雅,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剛才幹了什麼?”銀淩海皺起眉頭。

    “嗯,我不清楚你指哪一方麵?你是說拯救一群無辜人的小命這一點?”

    “你知我說的是什麼。就是小姐你把一個人從窗戶踢飛出去的這件事。”他看著表情滿不在乎的少女,帶著蓄意隱藏的怒意道。

    “而且他拿著一個什麼……炸彈一類的,想和所有人同歸於盡。”莎若雅反唇相譏的道。

    少女說罷,眼神和銀淩海相接,頓了一會才道:“我是說,探員,當時換作是你,你會怎麼辦?你會開槍把他擊斃嗎?況且就算命中他,你可以及時阻止那什麼東西爆炸嗎?”

    “……”

    “別婦人之仁了,對方已是……總之,他打算和我們同歸於盡。我隻是犧牲一個人,以保存其它多數人的生命而已,情況就是如此簡單。”

    “生命不是如此算的,莎若雅。”

    “生命一直都是這樣計算的,隻是大部分的人不喜歡這個算法而已。”莎若雅頓了頓,用平靜的語氣再道:“總而言之,吸……血族的朋友,我感謝你這次的協助,但這是我的戰場,我自會收拾。”

    少女想了想,再道:“你若真要表達謝意,請替我擋掉那些筆錄什麼的麻煩程序,我不大喜歡和警察打交道。”

    “事情沒有這麼簡單,莎若雅,”銀淩海皺起眉頭,道:“你要我這樣做,至少還欠我一個合理解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嗯,不如就從你何以恰巧出現在現場開始,如何?”

    “我……總之……這……這是我們一族……我的事,我不需要向吸血鬼,呃,我是說,向你解釋。”

    “我是警察,已經有這麼多人被殺,這就關我的事。”

    “總之我會阻止詛……我是說不會再有人被殺的。吸……銀探員,其它的都不關你的事。”

    “你想在這兒說清楚,還是跟我回警局?”

    兩人的第二回爭辯正要開始,不遠處忽傳來急速接近的腳步聲。

    二人回頭,來者竟是莎依娜。

    莎依娜急匆匆的跑來,上前一把摟著莎若雅,道:“姐姐,你沒事吧?剛才嚇死我了,你呢?傷口痛不痛?”

    莎若雅嚴肅的臉孔露出溫柔的笑容,道:“沒大礙的,但如果你沒壓著我的傷口,我會複原得更快。”

    “啊,對不起!”莎依娜忙放開莎若雅,吐吐舌頭,道:“對了,你不是說抽不出空來慶功宴的嗎?”

    “這……我……我其實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嘛,”莎若雅有點忙亂的道:“豈知剛到達會場就聽到了槍聲,之後的事你也知道吧。”

    “嗯,我就知道有事時你一定會來幫我的。”

    莎依娜甜甜一笑,忽頓了頓,像是此時才醒悟到自己打斷了二人的談話般,向銀淩海吐吐舌頭,道:“啊,對不起,我一時激動。對了,警察先生,你救了我們,我還沒向你道謝呢。”

    “這是我的工作,請別客氣。”

    “對了對了,你們在談些什麼?”

    “我們……”莎若雅倏地頓住,瞄了銀淩海一眼。

    銀淩海愣了一下,心中一動,猜度出對方大致的意思,遂道:“沒什麼要緊的,我隻是想了解一些當時的情況……”

    “老天,剛才真的很可怕,”莎依娜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我不知道我真的這樣惹人厭……”

    “聽好了,這完完全全不是你的錯,”莎若雅帶著教訓口吻道:“小妹,路是你自己選的,既然訂好了目標,就要奮戰下去。”

    “知道了知道了,你們都是同樣的口吻。”莎依娜又吐吐舌頭,道:“對了,亞述叔叔呢?他沒有來嗎?”

    “嗯,他……你也知道他的怪脾氣吧。”莎若雅半轉過頭,道:“他又跑到附近的山區找些什麼罕見植物,還是老樣子,沒什麼的。”

    “那替我問候他吧,姐姐,要保持聯絡喔。對了,我給你的行動電話呢?”莎依娜像個不願上課的小孩,撒嬌的道。

    “我有隨身帶著的,你放心吧。”莎若雅沒好氣的道。

    “莎依娜小姐!”不遠處傳來本雅明氣急敗壞的聲音。

    莎依娜立時吐吐舌頭,忽由衷的道:“本雅明和社長說什麼要借此機會增加曝光度,老天,我真的討厭死這個偶像角色。”

    “是啦是啦,你要加油喔。”

    莎依娜上前抱抱莎若雅,又向二人揮了揮手,這才離去

    探員靜靜的看著姐妹二人,露出一個小小的微笑。

    莎若雅出神的看著妹妹的背影好一會,回過頭時,剛好迎上銀淩海的目光,立時小臉一紅。

    她別過頭,帶點忙亂的道:“好吧,我理解你的意思,不過這兒不是談話的地方。吸血鬼……不,警探先生,隨我來吧。”

    下城區中心地帶。

    此地不像市中心舊城區般納入市政府重建計劃,樓宇建築也較雜亂無章,聚居的多是隻領社會救濟金的貧困家庭。

    銀淩海隨莎若雅來到一幢舊式、褐色石頭的多層公寓。

    沿樓梯來到最頂層的一道木門前,少女迅速開了門,眼前是個僅可容一人站立,放了掃帚等清潔工具的雜物房。

    “這兒是……”銀淩海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們的其中一個落腳地。”莎若雅看了探員一眼,露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輕輕牽起他的手,就直直往雜物房的牆壁衝去。

    “等等……”

    銀淩海隨莎若雅跨前數步,發現自己已置身在一個甚大的房間中,房間占了一整層,牆壁天花板等都和公寓本身一樣破舊,夜風從數扇玻璃已破掉的窗子吹進來,從窗外看出去,是下城區入夜後的寂靜街道。

    少女急忙放開探員的手,道:“這兒經過我師父的“改建”,原來的建築其實共有十層。不過所有人,無論路過或是居住的,都隻會知道……或是隻能察覺到一至九層,沒有肢體接觸和我們族人的默許,外人是沒可能進來的。”

    銀淩海聽罷,苦笑的拍拍頭。再回頭看去,自己進來處是一扇普通的公寓大門,不過門上刻上了數行不知名的文字和符號。

    他又再環視四周一遍,房間殘舊,隻有些簡單的家具,牆上各處則掛上大大小小,刺繡上人物圖案的掛毯。

    除日用品外,各處都放滿了式樣各異,風幹了的動植物和怪異形狀的石頭礦物。室內彌漫著一陣濃烈的藥草味,令探員想起唐人街的中藥店。

    莎若雅帶銀淩海來到房間近中央處,地上放著幾張織毯,少女先叫探員坐下,再跑到廚房去,像是翻找什麼。

    銀淩海忽地皺起眉頭,往房間遠處看去,那兒近牆處掛上一幅布簾,五感靈敏的吸血鬼察覺到簾後傳來微弱起伏的呼吸及淡淡的血腥氣味。

    好一會後,莎若雅拿著一壺燒開了的沸水、一套茶具及幾包似是風幹的植物葉子進來。少女先如銀淩海般席地而坐,複利落地翻出茶具,把各包似是茶葉又不像的幹葉子取出,以某種比例混合後放進茶壺中,後再把沸水倒進去。

    室內立時飄揚著一股淡淡的甘甜香氣,銀淩海嗅了嗅,登時覺得整個人精神抖擻起來。

    莎若雅把草綠色,似是茶的液體倒進兩個茶杯中,自己先喝了幾口,再向銀淩海道:“這是我們一族傳統的迎客禮儀,血族的朋友,請用。”

    “呃……謝謝。”銀淩海把杯中的茶一飲而盡。

    “不……說謝的應該是我……呃,我的意思是,感謝你剛才在莎依娜麵前沒再說什麼,因為老妹她……她什麼也不知道。”

    銀淩海不由得露出疑惑的神色。

    莎若雅瞬間現出一個苦澀的笑容,站起身來,邊從房中各處的瓶罐裏取出各式不同的藥草,邊用一副置身事外的口吻道:“我和莎依娜是同母異父的姐妹,老妹自小就和媽媽及……及繼父一起生活,我則跟著我師父。

    “她對於我們一族的血統,又或是黑暗世界一無所知。這次我們回來,我也隻是告訴她是師父有私事,故才在此地暫時逗留。”

    少女看看青年黑白分明的眼眸,忽低下頭來,不再答話,又拿出研磨棒等工具,把各種藥草粉末等混合輾碎。又過了一會,她像是要強調什麼般,再道:“總之她像個普通正常女孩般生活就行了,千萬別像我那般。”

    “你不可能如常人般生活?為什麼?”

    “吸血鬼,你好像不曉得我是幹什麼的。”莎若雅臉上再次現出古怪的表情。

    “因為我真的不知道。”銀淩海認真的回道。

    少女又盯著對方一會,先假咳一聲才續道:“我師父亞述·望是狼人族中最高階的祭師,而我則是他弟子。我們在黑暗世界中也兼任“妖魔獵人”的工作,和其它“獵人”一樣,經常到世界各地狩獵作惡的邪物,當然包括某些吸血鬼。”

    探員沒理會對方話中的淡淡諷刺味,徑自問道:“所以這次也是……那些邪物所幹的?”

    “嗯,也……也算是。”

    “如果狩獵這些……呃,怪物是你們的職責的話,那你們欠那女孩……呃,還有很多人一條命。”銀淩海想起宿舍被害女生的慘狀,不自覺加重語氣的道。

    “我……我很抱歉。”莎若雅忽然低下頭來,喃喃的道:“很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那時我隻顧四處尋找亞述師父……”

    “那個我……”少女的反應登時令銀淩海慌了手腳,他假咳一聲,生硬的轉移話題道:“嗯,莎若雅,無論如何,我是凶殺組的警員。在調查方麵,比如人手或資源都有不少優勢,所以可否請你把所知的告訴我。”

    莎若雅頓了一下,再戴上冷漠的麵具,先停下手上工作,替自己和銀淩海的茶杯中添茶。

    她想了一會,才道:“好吧,事情是這樣的……約在一個月前,我們狼人族長老剖獸以內髒作卜,預見了族中將出現……呃,被力量迷惑的同族,這名同胞他會……被獸性驅使,於滿月及新月下四出“狩獵”。

    “長老遂急召我們,並和我們一同來到這兒,希望把我們的同胞找出來,再……呃,導回正途。”

    “嗯,你的意思是,犯案的人和你們一樣,都是人……我是說,都是有某些特別能力的人類?”銀淩海抓抓頭,雖然自己身為吸血鬼,又處理過超越常識的犯罪事件,但仍舊很難接納黑暗世界的邏輯。

    “是的,這點我稍後會解釋。總之我們來到哥特市約三、四天後,長老再以獸骨烤火作卜,確定了對方的位置後,和亞述師父一同出發,但想不到卻……”說至最後,莎若雅露出一副神色黯然的樣子。

    “你呢,你沒有一道去?”

    “我……我其實隻是祭師助手,還是見習戰士,”莎若雅不好意思的道:“所以師父沒說太多,隻叫我留守這兒。”

    “唔……”銀淩海聽了對方的話,皺了皺眉,決定先搞清楚事情的先後次序再說,遂問道:“之後發生了什麼事?他們沒有再和你聯絡嗎?”

    莎若雅搖搖頭,道:“我發覺事情可能有變,這幾天都一直四處搜索,到今天稍早時才找到了師父,他受了……呃……一點傷。”

    少女頓了頓,眼神不由望向身後的布簾,續道:“他在……昏迷前告訴我,那名迷失了的同胞和黑暗福音樂團有關,我想起這天晚上恰巧是老妹的慶功宴,恐會有事發生,所以急忙趕來,接下來的事你也知道的。”

    “嗯哼。”

    銀淩海點點頭,腦中串聯起本身已知的情報,問道:“好吧,如果我沒弄錯,在狼……在貴族中有人因某種原因,會在……呃,新月及滿月下,意即每隔十五天會動手殺人,而現在已經有一人被殺……”

    他頓了頓,道:“等一等……我知道肯尼是你們同胞犯下第一宗案子的目擊者,但他為何會突然……呃,像是發瘋了般跑到酒店胡亂開槍?而襲擊目標又是黑暗福音樂團?

    “而且我也留意到了,他在麵對我們時,那種像是嗑了毒品的異常精神狀態,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嗯,很好的分析,我現在真的相信你是個警察了。”

    莎若雅苦笑了一下,道:“關於頭一個問題,我真的不知道,也不知道他襲擊樂團的理由。當時我隻想及時趕到酒店的會場去,屆時才隨機應變。

    “至於後一個問題,我所知的也不多,隻知道在現階段,詛……我是說,呃,我們這名同胞可以用某種……某種方法引發出其它人本身潛藏的忿怒和欲望,很可能那槍手就是受他“影響”。

    “不過是用什麼方法,詳情又如何,就隻有長老等人才知道。”

    “那他們在哪兒?你隻找到亞述先生,沒找到他們?”

    “是的,但從現階段看來,恐怕他們已……”

    莎若雅頓了頓,悲哀的表情一閃即逝。她深吸一口氣,用冷靜的語氣續道:“否則他們根本不會讓事情惡化至這地步。”

    “嗯嗯,”探員拍拍自己那彷佛變得超級巨大的頭顱,道:“那我先歸納一下:這名失心瘋……呃,突然瘋了的同胞是你們族人的一員,但你不知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幼。

    “不過既然是你們的族人,你們總有某些社交網絡存在吧,你可否憑此縮窄範圍?啊,還有,為什麼你們這位同胞會突然……呃,被獸性驅使?”

    莎若雅第三次露出那種古怪的表情,忽沒頭沒腦的道:“銀警探,我猜你應該才成為血族成員不久吧?而且你的上輩一定不大喜歡你。”

    “呃?”

    “我一直說的“族人”、“迷失同胞”等字眼,隻是古老沿用,一種約定俗成的稱呼,並非字麵上的意思。”

    少女頓了頓,道:“如果要詳細解釋,那可要好幾天。簡單點說,我們“狼族”……有些黑暗居民會叫我們“狼人族”。

    “當然,我族沒有人類傳說中能變成野獸或月圓之夜化狼的能力,我們隻是比一般人類更接近自然,更擅長和大地萬物溝通而已。”

    她說罷,指指銀淩海身後,探員回頭看去,那兒是一幅掛毯,左邊繡有一群穿獸皮持弓箭的人,旁邊是幾個尖塔式的帳篷。

    右邊是另一批相似服飾的人,不過卻背朝左,往一堆長方體,上有一支支煙囪般的建築群走去。

    “這是……”

    “我族一向不立文字,大部分曆史及文化均以圖畫及歌謠傳承。這幅掛毯說的是我族分裂的事,那發生在工業大革命剛開始時,當時因為某個……沒有記載下來的原因,族人對吾族的生存方式出現相左的意見,並為此爭吵不休。

    “最後有三分之一的族人決定融入人類之中,如普通人般生活,放棄了狼族的曆史和文化,並且令下一代知道得愈少愈好。”

    銀淩海開始懷念學生時代的曆史課,那比較簡單好懂。

    “我們稱他們作“迷失一族”或是“迷失同胞”,他們代代傳承,直到今天在人類社會中,有此族血統的人十成十不知自己的底。

    “不是有些人天生比較愛親近自然,或是較擅長和動物溝通的嗎?這些都是我族“殘留血緣”的影響。

    “縱然他們和一般人類無異,但習慣上我們都稱他們作“迷失同胞”。至於你問到他為何突然展開殺戮,很抱歉,我……我也是不知道。”

    “嗯,那你和……令師及眾長老就來自那沒離開的三分之二族群?”

    “是的。”莎若雅長話短說的道:“其餘堅持傳統的族人則隱居於渺無人煙之處,盡量避免和人類交流。不過因為生活艱苦,我們一族的人口已愈來愈少。

    “四位長老、亞述師父和我都來自這一族,而我們要找的這位同胞,我猜應該就是有“殘留血緣”的人。

    “這些事其實在黑暗世界是基本常識,大家都知道。理論上你的上輩會告訴你,故我剛剛才有此一問。”

    “嗯哼,”銀淩海有點尷尬的點點頭,再問道:“但根據你的說法,以及這位同胞的行為,他來自於……貴族的機率不是更大嗎?”

    “雖然就血緣上說機會是均等的,不過長老已調查過聚居的所有族人……嗯,反正人數也不多,”莎若雅苦笑了一下,道:“沒有人違反禁令離開,最近的一個也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況且那人也已經死了。”

    說至最後一句時,少女堅強的臉上瞬間露出悲哀的表情。

    銀淩海露出疑惑神色。

    莎若雅登時半轉過臉去,忙不迭的續道:“我說到哪兒……對了,正如我剛才提過,師父是族中最高階的祭師,所以有特權,可以自由出入人類社會。我自小被他收養作為其繼承人,因此也可以隨他四處流浪。

    “好了,基本就是這樣,你現在比較有概念了嗎,警官?”

    “唔。”銀淩海歎了口氣,道:“那假設你們的估計無誤,你們這位迷失同胞,不就可能是市內任何一個人了嗎?”

    “基本上,他們縱使“迷失”,總有血緣連係,長老可以透過卜卦等方法確認他們,但是……”

    “但是這種方法隻有長老懂,你和你師父都不會。”

    “是的,很……很抱歉。”

    他感到頭痛和所知的事成正比例增長,皺起眉頭的道:“那麼我們的情報實在少得可憐,那躺在布簾後的亞述先生傷勢如何?意識清醒嗎?能否告訴我們多一點事情?”

    “不行,他現在……”莎若雅下意識的回道,卻猛然頓住,愕然的看著他,一副你怎麼會知道的表情。

    吸血鬼沉默,隻指指自己的鼻子。

    莎若雅看看銀淩海,歎了口氣,拿起放在碗內已搗成漿狀的草藥,領先往布簾處走去,同時道:“算了,反正也是換藥的時間。”

    銀淩海疑惑的隨莎若雅來到布簾處,少女先從一旁的小櫃處拿出一卷清潔的繃帶,再一把拉開布簾。

    布簾後是一張簡單的行軍床,一名異常健碩的中年男子躺在床上,雙目緊閉,呼吸微弱,似有若無,身上各處都裹上繃帶,陣陣草藥味道自繃帶下傳來。

    莎若雅輕輕的把附有漿狀草藥的繃帶扯開,上麵是大大小小,各個深可見骨的傷口。

    “老天,他受的外傷很嚴重,傷口遍及……嗯,主要器官及血管,已經一段時間了,可能有感染……”受過急救訓練的銀淩海看了看,立時問道:“你……呃,你的藥有效嗎?抱歉,我沒無禮的意思。”

    莎若雅邊替亞述換上沾上新草藥的繃帶,避開銀淩海目光,道:“不,其實……其實這不是治療,我隻不過是在紓緩他的痛楚而已,讓他走時平靜一點。”

    “什麼!”探員馬上道:“你的意思是他躺在這兒,純粹是在等死?為什麼不把他送到醫院?”

    “我……”莎若雅搖搖頭,道:“不,這是不可以的。銀探員,作為族中的祭師,我們的教義列明,除了在戰鬥時絕不用經過加工的金屬製品外,在日常生活時也要盡量避免使用。

    “因為這些都被認為是不潔的,偉大的亞述·望一生都在履行這些訓條,我不能讓他在死前這一刻才失去尊嚴。”

    “尊嚴?所以你就這樣看著他,看著你的親人死去,而你什麼也不幹?真是高貴的尊嚴啊,你簡直是天使的化身。”

    “祖靈在上,要不然你想要我怎麼辦?”莎若雅提高音量的道:“你以為我不知道師父他會死嗎?現在除了莎依娜外,他是我世上唯一的親人啊!但他平常千叮萬囑,說……所以我……我……”

    少女聲音愈來愈高,說至最後幾句時,甚至開始嗚咽起來,但她又立時頓住,硬生生把哭音壓下。好一會後,莎若雅回複一貫冷靜的語調,再續道:“總之,亞述師父能堅持這麼久,已經是奇跡了。

    “我不能犯沾染他靈魂這個罪。讓他平靜的回到祖靈身旁,是我唯一能做的,血族的朋友,我希望你明白。”

    探員頓了頓,忽沒頭沒腦的道:“你知道嗎?我猜這棟公寓已經老舊得很,一定違反了不少防火及建築條例,而且鐵定藏了一大票黑市居民。”

    莎若雅呆望著對方,臉上出現一個大問號。

    “而作為人民公仆,我有責任向有關的政府部門舉報,”銀淩海扯謊不打草稿的道:“屆時應該會有很多人來這兒,搞不好還會硬要將整棟建築物拆卸。

    “你可能習慣四海為家,覺得沒所謂,但因為你們而連累這兒的住客痛失家園,甚至被驅逐出境,這樣好嗎?”

    “吸血鬼,你到底想說些什麼?”莎若雅厲聲道。

    “我的意思是,把亞述先生送進醫院是我逼你的。你是為避免波及無辜,加上阻止那失控的同胞要緊,權衡輕重下,決定先虛以委蛇,假意答允,待事情解決了後再好好找我算帳。”

    “你……”莎若雅一時無言。

    “當你師父醒來質問你時,你就這樣告訴他,告訴他一切都是我這頭邪惡吸血鬼的惡毒陰謀。”銀淩海邊看著少女邊柔聲道:“他康複後若要找我算帳,我無任歡迎,這樣好嗎,莎若雅?”

    莎若雅臉上一時怒極,過了好一會才慢慢放鬆下來,少女複僵硬的點點頭,語氣生硬的道:“謝……不,我是說,吸血鬼,你這是對狼族的侮辱,你知道,我是不可以……呃,我是說,我是不會感謝你的。”

    “隨便你吧。”銀淩海苦笑了一下。

    銀淩海的家。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我對凱阿姨說亞述先生是某宗案子的重要證人,好讓他能秘密住院,莎若雅則留在醫院陪他。”

    銀淩海站在陽台上,向在自己對麵的雯妮莎道:“他仍處於昏迷狀態,凱阿姨說病人傷勢甚重,暫時隻能有限度地維持病人生命,不過他身上的器官已逐漸衰竭,不知還能支撐多久。”

    如往常般坐在陽台欄杆上的雯妮莎打了個呵欠,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的弟子,道:“好吧,如果這是個睡前故事的話,它真的很爛。笨驢,你到底希望我幹什麼?”

    “雯妮莎師父,我希望你能幫忙,先醫好亞述先生,再用你的能力找出……”

    “哼!”雯妮莎冷哼一聲,硬生生打斷銀淩海的道:“你把我當成一千零一夜中的神燈精靈,要滿足你的三個願望嗎?

    “多管閑事是你的惡趣味,不是我那杯茶。”

    “老天,雯妮莎師父,現在亞述先生危在旦夕,”銀淩海急道:“更別提已經有多人被殺,再者,如莎若雅所言不差,十五天後又會有人被害……”

    “是啊是啊,就是重複著這世界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的事。”

    雯妮莎晃晃一雙線條優美修長的大腿,詭譎的笑了一下,道:“聽好了,笨驢,我沒打算收這爛攤子,有幾個原因:第一,上次那小鬼的事還算是血族的內部糾紛,我介入即是不算合理,總也算合情。

    “這次那小妮子自己也說了吧,純粹是狼族的家務事,不過是族中有人失心瘋而已,關卿底事。

    “第二,對方狩獵時用的並非任何術或是魔法,而是依本能作出物理攻擊而已,這我可沒辦法追蹤。”

    “但是我和莎若雅對那名……凶手知道得太少,”銀淩海不死心的道:“雯妮莎師父,縱然你不願出手,但你待在黑暗世界這麼久,總會知道多一點有關的情報吧。”

    雯妮莎忽地笑了數聲,聲如銀鈴,再續道:“是的,我的確知道。但真相要用同等的誠實來換,這就是第三個原因。”

    “雯妮莎師父,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親愛的騎士先生,你當然不明白。”雯妮莎說罷,如棉絮般無聲地躍落地上。卻沒有如平日般外出“吃晚飯”,反而往屋內走去,同時續道:“好了,我要睡了,沒事別來吵我。”

    “等等,師父……”

    “閉嘴,笨驢,用你的腦子好好再想想吧。”

    翌日。

    肯尼的家位於離市區有一段距離的北郊,鄰接城北山丘地區,是個已較少見的小型果園。

    肯尼的父親艾比是典型的內陸居民,有近兩米高的巨大身型,身上穿著牛仔布做成的連身工作服,以及手持一把,呃,此刻幾乎貼著銀淩海鼻子的雙筒獵槍。

    “警官,我再說一次,我不想再被打擾。”艾比咬牙切齒的道。持槍的雙手也隨聲音顫抖,彷佛隨時會走火。

    忿怒男子的腳旁還有兩頭雜毛老狗,也拚命向警探吠叫。

    “艾比先生,我明白你的心情,”銀淩海神態平靜,彷佛對方手中是把水槍般,續道:“我隻想再看看令公子的私人物品……”

    “你媽的明白個屁!你們這群家夥前不久來了一大票人,幾乎把這兒鏟平,又說什麼我兒子是殺人魔,我……我……”艾比一時怒極,一口氣換不過來。

    忿怒的他又喘了幾口氣,槍管瞄準銀淩海的前額,續道:“我給你五秒鍾,再不從我眼前消失,我就讓你以後都可以在額頭上抽煙!”

    “艾比先生……”

    “五、四、三……”

    雙方對峙間,一直狂吠著的兩犬忽地安靜下來,豎起的毛垂下,再如箭般衝往前方不遠處。

    “約翰、老巴,怎麼了?”男人忘了倒數,視線投往狗兒們奔跑的方向。

    兩頭老狗沒理會主人的呼喚,徑自跑到一名從小路緩步而至的少女身旁,它們的尾巴左右搖擺,發出表示高興的低吼聲,拚命圍著對方繞圈子。

    是莎若雅。

    “什麼?”自己的“老拍檔”沒來由的對眼前的陌生人異常親切,令肯尼父親瞬間傻了眼。

    由狗兒護駕的莎若雅來到二人麵前,少女蹲下身子,撫摸著兩頭老狗的脖子和肚子,狗兒也親切的伸出舌頭輕舔狼族戰士的手。

    她複抬起頭來,沒有說話,隻以一雙滿帶悲哀和同情的眸子,靜靜的看著眼前這名哀痛的父親。

    艾比愣了好一會,忽重重的歎了口氣,似是瞬間蒼老十多歲。

    果園主人垂下槍管,用無可無不可的語氣道:“它們告訴我你們不是壞人,進來吧。”

    稍後。

    二人得到艾比的默許,來到肯尼的房間。

    銀淩海左右掃視一遍,果如對方所言,房內的家具物品等都經過徹底搜索,稍有可疑的東西均被搬走。

    “莎若雅,”銀淩海假咳一聲,道:“我不是告訴你,你留在醫院陪亞述先生,調查工作由我來的嗎?”

    莎若雅搖搖頭,正式的道:“銀探員,現下我族的四長老凶多吉少,亞述師父又昏迷不醒,我是狼族唯一能繼續作戰的人,豈能坐在一旁不聞不問。”

    “好吧,但我希望你能克製自己,別像在酒店時那般……”

    銀淩海登了頓,想起剛才麵對肯尼父親時,少女發自內心的悲哀神情,心中充滿怪異的感覺,遂生硬的續道:“總之……總之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

    莎若雅沒回話,隻輕輕哼了一聲,道:“我知道了,銀探員。”

    少女說罷,視線在四周轉了轉,道:“那麼銀探員,你到底來這兒幹嘛?就如艾比先生所說,你們不是已派人來此處調查過了嗎?”

    “是的,發生了這麼嚴重的案子,一般我們會在凶手居所及工作地點作詳細搜查。”

    銀淩海解釋道:“但根據力高打聽來的……啊,我指我在警隊的朋友,他說在肯尼學校宿舍的房間,以及這兒都沒找到有用的線索,似乎他在行動前有意識地消滅證據。”

    “嗯哼,”莎若雅疑惑地勉強點點頭,道:“所以你才來這兒看看是否有遺漏的線索。”

    “不錯,因為好歹我也了解一些……”銀淩海苦笑著道:“一些超自然的背景因素,可能會找到其它同僚忽略了的東西。重要的是,我猜肯尼和狼人在第一宗凶案前已有某種關係。”

    “什麼?你說他們其實是認識的?”

    “從第一宗命案來看,那名狼人似乎對黑暗福音樂團有某種情結……”銀淩海盡量向莎若雅作簡單的解釋。

    “這和肯尼在酒店表現的情緒很類似。而根據我們調查其背景資料,他在學校相當孤僻,社交圈子甚窄,隻和另外兩名分別叫“嘉維斯”和“丹”的同學來往,他們在校內甚至被稱為怪人三人組。

    “不過最奇怪的是,“丹”在酒店槍擊事件前三天逃家,而“嘉維斯”則早在幾星期前失蹤,二人到現在也一直音訊全無,我的同僚現下也在全力搜尋他們。”

    “因此你懷疑他們之中的某人,可能就是我族的迷失同胞。”

    “嗯,果真如此的話,那就可以解釋狼人何以選擇於學校宿舍行凶,背後有地緣及社交因素影響。”銀淩海說罷,不由得再環視房間一遍。

    除了幾件家具外,房內大部分東西都被搬空,床鋪角落處放著一個泄了氣的籃球、而本來擺放大量書籍文件及計算機的書桌,現在隻剩下幾本過了期的流行雜誌、一本相當厚的牛津字典、學校社團的宣傳單、數本教科書及幾枝鉛筆。

    銀淩海向莎若雅作了個站著別亂動的手勢,開始細心搜索房間,過了好半晌以後才站直身子,歎了口氣。

    看來可能是線索的東西都被其它探員拿走了!銀淩海泄氣地心忖。

    “喂,銀探員。”一直保持沉默,靜靜看著整個房間的莎若雅突然皺起眉頭。

    “怎麼?”

    “我感覺到這兒還殘留著代表欲望及邪惡的紅黑色的氣場。”

    “莎若雅,請你解釋一下。”銀淩海想起她曾在酒店提過相似的詞語,問道。

    “我的意思是……”莎若雅思考了一會,說明道:“亞述師父傳授了我靈視(clairvoyance)之術,我可感覺……或者說看到部分生物的氣場。”

    “氣場?”銀淩海再拍拍頭,向現實世界揮手告別。

    “簡單點說,我們相信,所有生物的肉體外都包有一層叫“以太體”(Ethic Body)的物質,簡稱氣場。

    “氣場會隨該生物的身體及情緒狀況而改變,顏色也會隨之變化。高強的靈視能力者,甚至可以一眼看穿對方身體狀態甚至內心情緒等。

    “而亞述師父這方麵的能力很強,”莎若雅露出仰慕的表情,續道:“他可以看到的距離及時間範圍都很廣,而且不止人類,還包括大部分黑暗生物,他甚至可以憑物主在物品殘留的氣而追蹤對方。”

    “那你呢?你也可以這樣做嗎?”

    莎若雅聞言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有點期期艾艾的道:“這方麵我……我還在修行中,所以隻能看到……大約看到比較強大的氣場,我是說,嗯,當我集中精神一段時間之後。”

    “你的意思是……好像近視者看視力檢查表上的英文字母般,你隻看到字型較大的,而小的就看不清?”

    “嗯,大概就是如此。此外,比我強上太多的,以及有能力蓄意隱藏氣場的生物,這些我都尚未能夠……呃……”莎若雅尷尬的道:“總之,那時在酒店時,我也是憑此判斷肯尼並非那迷失同胞,以及你……嗯,沒有惡意。”

    “唔,那你在這房間“看”到什麼?”

    “因為物主離開的時間……嗯,太久了,”見習戰士一臉汗顏的樣子,道:“而且有太多人來過這兒,令氣場互相覆蓋。我隻能感覺到少許殘留的氣場,就是那種在酒店麵對肯尼時,那種……

    “硬要用文字說明的話,是暗紅色的,很濃,讓人很不舒服,彷佛無數的小蜘蛛在你臉上身上爬來爬去般的氣場。”

    莎若雅頓了頓,像是要彌補自己學藝未精般,向書桌指了指,有點急忙道:“隻殘留少許氣場的是這本東西,相隔這麼久還能讓我“看”到,可見肯尼投放了很多精神在其中,又或是這東西對他很重要。”

    “什麼?”

    銀淩海大訝,遂拿起字典翻翻,字典是舊版,很殘舊,很厚,大約有三千多頁,是那種放在圖書館一角,被當成裝飾品的那種。

    封麵本來的燙金字樣已褪色了,隻剩下勉強可辨的文字。而無論封麵、封底、書中各頁都有用透明膠帶修補過的痕跡,在書頁上、甚至書頁邊緣都布滿了汙痕和不知名的雜亂線條,似是某種塗鴉般。

    銀淩海再小心的翻了翻內頁,發現書的第一頁上貼著一張字條,上麵寫著“生字表”,接下來一大串冷僻的詞語,例如supernumerary(額外的)、xylophone(木琴)、glengarry(蘇格蘭高地人所戴的一種帽子)等,而且並非按英文字母的順序排列。

    “這是什麼?生字表?”

    莎若雅湊過頭來細看,同時輕聲朗讀出來。

    銀淩海不由得驚訝的看著她。

    “怎麼?”莎若雅接觸到對方的目光,有點不忿的道:“你認為以我的生活方式,我應該目不識丁,看到火會哇哇叫?”

    “啊,對……對不起。”銀淩海慌忙的道:“嗯,數據顯示,肯尼的確是一個以填字遊戲scrabble為主的課外活動團體的會員,不過這社團因為人數不足,早已解散了。”

    說罷,探員把生字表上的文字輸入隨身的PDA上,邊續道:“而且書上修補的痕跡都相當新,看來這本字典一定有某種價值,又或是隱藏了某種訊息在內……”

    “你指這可能是密碼那一類?”

    “嗯,很有可能。”

    莎若雅聽罷,焦急地從銀淩海手上接過字典,想詳細看看。卻一時用力過猛,整本字典內頁竟從書麵分離出來,紙張散落一地。

    “啊,很抱歉。”

    “不要緊。”探員忙蹲在地上撿拾,這時他才發現字典的內頁,即與書脊相接處貼得不甚牢固,隻塗些薄薄的黏著劑,沒有如一般使用膠帶黏緊。

    “奇怪,這種修補方式太不自然了……”銀淩海心中一動,像是捕捉到什麼般,偏又說不上來。

    一般有一定頁數的書籍,例如字典、百科全書等,內頁和書脊相接處,會先用黏合劑把若幹頁數先接合在一起,再以強力接著劑與書的封麵封底黏合。

    而問題就出在這兒,自己手中的字典,把封皮拆去後,會發現各頁的頁邊分別被透明膠帶黏好固定,可是彼此卻厚薄不一。

    如頁一至頁一百五十一黏合成一組,而頁一百五十三至頁一百七十五卻又黏成一組,接下來卻是頁一百七十七至頁二百一十三等等。

    而各內頁和書脊接合處則隻虛應故事般,隻簡單塗上一層黏著劑,剛剛就是因為莎若雅太用力,令書頁和書的封皮分開,令厚薄不一、分成不同組的內頁掉到地上。

    “不同組……等等……”銀淩海忽地露出靈光一閃的表情,翻出生字表和字典內容對照。

    這些不按英文字母次序排列的單字……是了,分成一組組黏合的內頁中,每一組隻會出現一個於生字表上的單字……是的,就是這樣……

    一直保持沉默的莎若雅忍不住問道:“想到什麼了嗎?”

    “嗯,”銀淩海指指分散成一組組的紙張,道:“以S字開頭為例子吧,例如supernumerary這個字,它在頁七百二十至八百一十三那組,除此之外這組沒有其它單字,即使同樣以S為開頭的synchrotron(同步加速器),則置於八百一十五至八百五十九那組中……”

    “啊!我明白了,窗體上的那些單字是一種密碼。”

    “不,那些單字本身半點意義也沒有。”

    “那你的意思是?”

    “訊息的確隱藏在字典中,”探員解釋道:“隻要換另一個角度看,會發現這方法簡單但是巧妙。

    “我說過,每組各自黏合的內頁均隻出現生字表內其中一個英文字,所以每一組厚薄各異的內頁均對應其中一個英文字。

    “我用回先前的例子,七百二十頁至八百一十三頁被黏合成一組,在這幾頁當中隻有supernumerary這個字出現過,故這組內頁是對應supernumerary這個字。”

    “嗯嗯。”莎若雅點點頭。

    “而生字表上的英文字是不按順序排列的吧?我們根據它們在表上的先後次序,再把和該英文字對應的各組內頁也依此次序排列好、迭好,那我們可以看到什麼?”

    “嗯……一本頁數弄亂了的字典?”

    “不止於此。”銀淩海說著,把將重新排序的厚字典橫置於莎若雅麵前,書背向著自己。

    “什麼……這是……”

    “不錯,就是這個。”

    銀淩海指指書頁的側麵(和書背相反方向的一邊),可以看到在書頁邊緣處,本來亂七八糟的線條竟變成幾個歪歪斜斜,似是小孩子塗鴉的文字。“呃?……不會是……雷德(REX)大街128號吧?”

    “不錯,雷德街128號,一個地址。”

    晚上,哥特市,市中心老街區,雷德街128號。

    銀淩海和莎若雅在車上看著眼前的建築物。

    建築物約兩層樓高,占地約二千平方米,但外表殘破,窗子都用木板封死,各處野草蔓生,外圍有鐵絲網隔開,“危險”、“禁止進入”、“私人物業,請勿擅進”、“出售”等牌子掛滿各處。

    銀淩海調查過,這兒前身是某休閑購物中心。

    泡沫經濟爆發後,老板連夜逃走,中心也結業,此後因債權不清,加上傳出鬧鬼傳聞,是故一直丟空,找不到買家。

    “好吧。”銀淩海深吸一口氣,集中精神,雙目凝視黑暗。漆黑一片,如巨大墓碑的建築,開始明亮起來,黝黑的環境呈現出不同的灰度變化。視線範圍內沒有任何可疑人類活動。“奇怪,難道我弄錯了?”銀淩海心中猶豫起來。

    “不,你的推理正確,探員,”莎若雅像看破對方心思般,道:“此地隱約透出類似肯尼身上那種氣,應該就是這兒。”

    說罷,少女徑自打開車門,一無所懼地往建築物步去。“喂,莎若雅,等一等……”

    銀淩海隨一馬當先的莎若雅攀過圍欄,來到原來的大堂處,各處盡是破爛的櫥窗、座椅、玻璃碎片以及木板、混凝土塊、鐵枝等建築廢料。

    四周異常安靜。不,甚至有種過分寧靜,不似一般廢墟,反倒更像一座永久封閉的陵墓。

    “這兒給我的感覺很……很奇怪。”

    “你的感覺很敏銳,”莎若雅道:“貓、狗及老鼠等直覺較敏銳的生物,都出於本能地避開這兒……等等,那是?”

    少女倏地頓住,快步上前,來到左方某個角落處。

    地上赫然躺著一頭母貓,呃,正確來說是半頭貓。

    母貓隻剩下上半截,嘴巴困難的張合,喘息著,一旁還有一頭活的小貓留戀不去,看到二人接近也不知避開,隻是虛弱的在喵喵叫。

    銀淩海基於職業本能的察看母貓身上的傷痕,它身上及四肢滿布大大小小的傷口,似乎經過激烈的戰鬥,腰部斷口處參差不齊,像是被某些東西撕扯開的。

    莎若雅蹲下身子,平靜的看著母貓,人貓視線相接,彷佛作出某種無言的溝通。

    天上的月亮恰於此時破雲而出,幾縷月光從上方的天窗傾瀉而下,瞬間令少女的身影沐浴在銀光中。

    母貓緩緩閉上雙目。

    小貓發出悲鳴。

    待了一會,莎若雅再伸手拍拍小貓,嘴巴發出恐嚇的低吼聲,硬是把它趕離母貓身旁。小貓看了母貓屍體幾眼,一拐一拐的逐漸遠去。

    少女看著小貓逐漸縮小的身影,沉默不語。

    “你若想的話,可先把它抱到車上……”

    莎若雅神色古怪的笑了一下,道:“銀探員,我們對世界的看法和一般人類不同。自然是殘酷的,也是公平的,而所有東西,包括我們自己,都是自然這個“大我”的一部分,所以小鹿不一定純潔,豺狼也並非必然的邪惡。生存和死亡,其實是一體的兩麵。”

    莎若雅頓了頓,沒理會正在咀嚼自己一番話的探員,先指指母貓在地上留下的拖行血跡,複道:“順著這血跡,應該可以找到些什麼。”

    二人順著貓的血跡,來到一座異常清潔的櫥櫃前。

    他細心的左右觀察一會,心中一動,小心地把它往橫推開,地上隨即露出一個約一米直徑,通往地底的圓形出入口,壁邊附著一道垂直的鐵梯。

    “這是什麼地方?”

    銀淩海蹲下身子,查看地道入口,及入口旁的標誌及文字,沉默了一會,道:“莎若雅,你聽過本市舊地下鐵道的事嗎?”“你指地下列車?我不是原始人,當然知道。”

    “不,那是新的地下鐵道。

    “十多年前,當時舊區市中心一帶已有地下鐵道,後來政府擴充路線,卻發生了貪汙醜聞,工程也急忙喊停。及後新市長上台,宣布重新規劃地鐵路線,除了改道外,更封閉了幾條支線及車站。”

    “嗯,所以呢?”

    “封閉不等於車站從此消失,我曾和鐵路警察合作辦過幾個案子,知道市內還殘留著這些在地圖或是計算機上也查不到的“幽靈車站”。”“而這幢建築物正好位於其中一個車站的上方?”

    “嗯,”銀淩海站直身子,摸摸鐵梯的扶手處,道:“雖然主要出入口已被封死,但是緊急逃生口好像還沒有,而且你看,這道鐵梯很幹淨,顯然常有人出入……而且還有血跡……該死,還沒幹透。”

    探員深吸一口氣,正想沿鐵梯往下爬。一直凝神觀察地道入口的莎若雅卻皺起眉頭,伸手攔住對方。

    “怎麼了?”銀淩海問道。

    “這下方有些……有些東西,黑色的氣場很濃烈……很強大,對你來說太危險了,接下來就讓我一個人幹吧。”

    “你的意思是那個……什麼狼人很可能就在下麵?那我更要下去。”

    “不,你已幫上很多忙,”莎若雅道:“但這是我身為狼族……不,是祭師接班人的責任,而且對手是詛……總之……總之對手不是你想的那般簡單。相信我,無論身為警察或是……呃,血族,你也已幹得很好。”

    “你弄錯了,莎若雅,我莫叔……我的一個很重要的人教過我,不是因為身為警察,才不畏危險,而是因為不畏危險,才是警察。”銀淩海半點不退讓的道。

    二人再度僵持不下,似乎第三回合又要開打之際,莎若雅的行動電話忽然響起。

    莎若雅假咳一聲,拿起電話,寂靜的空間響起莎依娜的聲音:“姐姐,我剛剛完成了電台的訪問,累得隻剩下半條命,你現在在哪兒?一塊兒吃飯吧。”

    “這個……”莎若雅期期艾艾的道:“不好意思,我現在在忙,分不開身,遲一點吧,好不?”

    “才不好,我很想和你聊聊啊,”莎依娜撒嬌的道:“你的工作不能延後一陣子嗎?是什麼工作?”

    “這個……”莎若雅壓下聲音道:“總之是一些很重要的事,待解決後我會好好和你吃個飯的,我保證,好嗎?”

    “哼哼,神秘兮兮的,”莎依娜神氣的道:“別想再瞞我了。姐姐,所有的真相我都知道啦。”

    “你說什……什麼?”

    “呵呵呵,”莎依娜怪笑幾聲,道:“姐姐,你其實現在是在約會,對吧?”

    “不是啊!”

    “好吧好吧,你說不是就不是,”莎依娜老氣橫秋的道:“那麼我不妨礙你了,遲些再聊。”

    “嗯,好的。”

    “啊,還有一件事,姐姐。”

    “什麼?”

    “可別太輕易讓他吻你喔,要確定了是王子再親喔。”

    “莎依娜!”

    對方笑著掛斷了。

    “咳……嗯哼……”收好電話的莎若雅尷尬的道:“銀探員,你要跟來的話隨你便,不過屆時別妨礙我。還有,由我領頭。”

    同一時間,哥特市立醫院,深切治療部病房。

    整個病房有如墳地,空氣中隻有維生儀器規律的運作聲,以及刺鼻的消毒藥水氣息。倏地上鎖的窗戶發出輕輕“啪”的一聲,再被輕輕推開,一道人影如輕煙般溜進病房中。

    “暗夜女王”雯妮莎。

    少女帶著如貓般優雅又無聲的腳步,慢慢來到亞述的病床前。

    她看著身上插著維生喉管的中年人,露出嘲弄的笑容,以打招呼的口吻道:“噢噢,這不是老亞述嗎?

    “黑暗世界中五大妖魔獵人之一,狼族史上最出色的祭師,我雯妮莎久仰你的大名。”

    雯妮莎看著毫無反應的對方,皺了皺眉,又道:“喂,你該不會連心靈也沉睡了吧?你的傷真有這樣重?”

    女吸血鬼皺了皺眉,上前一手按著亞述的額頭,再閉上雙目,道:“好,讓我看看你的記憶。”

    說罷,暗夜女王深吸幾口氣,嘴巴發出蚊蚋的聲音,念誦著種富節奏感的語言。

    一瞬間,紛亂的記憶影像如潮水般在雯妮莎腦海中湧現。

    四個身上刻有刺青的老人、一名束上馬尾辮子的少女、天上的滿月、流著汙水的地下水道、一群在黑暗中疾奔的狼、一個抱著兩名嬰孩的女人、顏色形狀各異的草藥、另一名束著長發的少女、一望無際的沙漠、半透明的女性影像、一卷殘破的圖卷、女性的嬌笑聲……

    “那半透明的女性……是“黑暗女神”?但是……要命,一點次序也沒有,有用沒用的都混在一起……”雯妮莎身上冒出汗珠,呼吸粗重起來。

    亞述,回答我,那個你在追捕的生物……狼人是誰?事情和“黑暗女神”有關嗎?是她令狼人出現?

    天上的滿月、束著長發的少女、一群在黑暗中疾奔的狼、四個身上刻有刺青的老人、一卷殘破的圖卷、半透明的女性影像……仍是毫無秩序的一連串畫麵。

    老天,快點,我快要支持不住了……

    雯妮莎倏地猛咳了一聲,放開靠在獵人額上的手,整個人坐倒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嘴角邊緣滲出少許血絲。

    她喘了幾口氣,臉上出現一貫的嘲弄笑容道:“哼,看樣子八九不離十,是“女神”的影響令狼人出現吧,你弟子這次麻煩大啦。”

    說罷,女吸血鬼安慰似的拍拍亞述肩膀,站起來步往窗前。

    “嗯,要提醒那笨驢別蹚這渾水,不過那笨蛋……算了,必要時把他敲昏再綁起來……”

    保護莎若雅……

    “什麼?”

    雯妮莎身影頓住,回頭看著用僅存氣力發出訊息的男人,一臉訝異。

    莎若雅……保護……

    “天啊,為啥我遇上的都是一群利他主義的怪物,這哥特市是稀有動物保護區嗎?”雯妮莎一臉受不了的樣子,搖搖頭,身影卻呆立不動。

    女吸血鬼忽地快速回到亞述旁。先歎了口氣,雙手輕輕握起獵人的手,再閉上雙目,喃喃念誦近似剛才的語句。

    又過了一會,他的心跳、脈搏及血壓等維生指數如變魔術般,慢慢轉趨穩定起來。

    “你別誤會。”

    滿臉大汗的雯妮莎喘了好大的幾口氣,先擦擦再度從嘴巴溢出的血跡,又畫蛇添足的道:“我可不是在幫你,隻是讓人知道我“暗夜女王”雯妮莎趁人之危,撿別人便宜,於我名聲有損。”

    說罷,女吸血鬼搖搖晃晃的站起,再道:“我已激發起你潛藏的生命力,接下來就看你自己了。”

    病房的走廊外傳來逐漸接近的腳步聲。

    雯妮莎迅速來到窗旁,打開窗子,躍到窗框邊緣,回頭輕聲道:“我可沒興趣當褓母,不過替你管教一下你的不肖弟子,這個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腳步聲來到門外,門倏地被推開,兩名負責巡邏病房的護士進來,疑惑的看著已回複寂靜的病房。

    “怎麼一回事?我明明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其中一名護士疑惑的道。

    “可能是風聲吧,”另一名護士上前關好窗子,道:“大概有人忘了關窗,風吹進來,讓你聽錯了。”

    “但我剛才的確聽到……”

    “是啦是啦,而且那人剛剛才從這二十樓跳下去呢。”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4:15 AM

第三回:解除束縛者

    銀淩海和莎若雅二人沿著鐵梯攀下,發現自己站在水泥台子上,眼前是呈左右延伸的鐵軌,鐵軌上鏽跡斑斑,地上布滿積水垃圾,空氣雖沒有想象中般局促,但充滿陣陣黴臭氣味。

    吸血鬼凝神集中意識,雙目快速地適應四周昏暗的環境,再把隨身的手電筒遞給莎若雅。

    狼族戰士輕哼一聲,搖手拒絕,複道:“別以為隻有你們才有夜視能力。”說罷,少女往左右兩方各看了一會,指指右方,道:“應該是這一邊。”

    然後也不待銀淩海反應,領先往地道深處步去。

    地道除規律的嗡嗡聲外,每隔一段時間,地麵及四周都會傳來規律的震動,應該是由列車運行引起的,由此可猜想幽靈車站有某些地方和現存鐵路係統仍舊相連。

    吸血鬼和狼族少女很快就發現,夜視能力在此地可有可無。

    因為向前數十步後,牆壁處的輔助照明燈竟有不少還在正常操作,發出閃爍不定的黃白光芒。

    “這兒怎會仍舊有電力供應的?”莎若雅問道。

    “那種規律聲音加上不穩定的電壓,他們可能連用柴油作燃料的小型發電機也搬來了。”銀淩海想了想,道。

    兩人再拐了個彎,眼前開闊,竟是一個老舊的地下鐵車站。

    他們從路軌攀上月台,車站的架構和一般的沒兩樣,呈長方形。

    整個車站異常殘破,地麵凹凸不平,天花板露出鋼筋,泥石間歇地沙沙落下,不遠處的地上放著一盞發出微弱光線的殘舊防風燈,由月台中段至遠處卻是一片黑暗,更遠處傳來潺潺流水聲。

    銀淩海左右觀察了一會,上前來到月台一角,一個約兩個電話亭大小,四麵(包括門)都是透明強化玻璃,而且奇怪地還算完好的亭台,這應該是供月台站長工作的指揮室。

    他拉門走進,看樣子此地被人當作儲藏室,盡是灰塵的小室內都堆放了書籍。

    銀淩海拍拍書本封麵上的塵埃,隨意拿起幾本書看看,發現都是些質疑現存製度的書籍,比如:《文明的荒謬》、《消費工業的騙局》、《大企業的黑幕》等等。

    除此之外,其中一麵牆壁上貼上一張約F4尺寸,似是從雜誌上撕下來的圖片,上麵更被人以紅色麥克筆畫上一個大交叉。

    圖片上的是莎依娜。

    “如此看來,此處應該是肯尼三人的秘密基地,而他們在失蹤後就是躲在這兒嗎?”銀淩海心忖,同時蹲下身子,打算作更詳細的搜索。

    倏地探員如遭電擊般站直身子。

    渾身顫栗感湧現,是他作為吸血鬼的“異能”,預知危險的能力

    同一時間,莎若雅看著月台遠處,示警的低呼道:“銀探員,小心。”

    雜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黑暗中亮起數十道黃芒。

    “是類似肯尼的氣場。”莎若雅神色凝重的道。同時半側身子,一手於前,另一手收於腰間,擺出某種武術架式。

    腳步聲的主人們慢慢來到月台中央,竟是數十頭不同品種的犬隻,它們的毛色暗啞而相互糾結,肮髒雜亂,應該是流浪狗一類。

    眾犬後方是一名年齡和肯尼相若的少年,他發長及腰,手臂上的汗毛也異常地長約寸餘。他在二人前方站定,滿臉敵意的瞪著兩名闖入者。

    “慢著,你是……”銀淩海細看對方,想起調查資料上的照片,訝異的道:“你是丹。丹·麥連同學?”

    少年沒有說話,一眾犬群卻全身的毛豎起,略微低下頭來,齜牙咧嘴,擺出一副隨時疾撲而上的姿態。

    銀淩海看看身旁的莎若雅,對方搖了搖頭,低聲道:“這人不是那名迷失同胞,不過他散發的氣場和肯尼近似,應該都是被那同胞……呃……“影響”了的。”

    “我不認識你,你們是什麼人?”丹·麥連忽然道,聲音沙啞低沉,如剛吃進幾顆炭。

    “哼。”莎若雅冷哼一聲,露出隨時準備動手的姿態。

    “你們是怎麼知道這兒的?你們來幹什麼?”丹·麥連再問道,和著低吼。

    “我是哥特市警察,來此並無惡意。”

    銀淩海站前一步,故意擋在莎若雅身前,避免狼族戰士敵意的肢體語言再刺激對方。續道:“你的朋友肯尼出了點……意外,而我是來調查的。他身上有一些……呃,古怪的變化,和你有點類似。”

    “肯尼到死也絕不會向任何人透露這地方的事。”丹·麥連搖搖頭,語氣透出淡淡的悲哀,道:“他出發前說,那是屬於他個人的戰鬥,你說他出了意外?他其實是掛掉了,對吧?”

    銀淩海沒有直接回答,隻道:“丹,我並非你的敵人,肯尼和你身上出現了一些不好的改變,你們需要幫助。現在告訴我,你另一個朋友嘉維斯在何處?是不是他用某些方法令你們出現這些變化的?”

    “是我的朋友給我力量的,”丹低頭撫摸身旁的狗隻,冷冷的回道:“除此之外,我沒什麼想說。”

    “老天,這事情很重要,關乎很多人的生命。聽著,丹,你須要……”

    “該死,已經有夠多的人告訴我該怎樣做。”丹打斷道:“條子,你說我有問題?你弄錯了,你不會明白那種感覺的。

    “那種釋放真正的自己,不用再在意身旁的人,完全操縱自己生命的感覺,我不用再聽身旁的家夥囉囉嗦嗦,從現在開始,隻有丹·麥連可以決定丹·麥連該怎麼做!”

    對方雙目異芒閃動,如肯尼般,透出一種有秩序的瘋狂:明白自己想要的,而且不理任何後果都要得到。

    “丹,你……”

    “況且我告訴你又如何?答案對死人是沒意義的。”丹忽然獰笑了一下,瞬間像狐。

    “什麼?”

    “就這樣讓你們離去的話,之後會有更多人來煩我的吧?”丹說罷,發出幾個低沉連續的咆哮。

    眾犬如收到指令般,從立在二人麵前改為往左右橫移,再迅速在外圍組成一個月牙形圈子,把銀淩海和莎若雅圈在中心處。

    莎若雅冷冷道:“和他多說無益,這人和肯尼一樣,他已經不算是普通人類了。還有,這些也並非普通的流浪狗,你最好把他們當成獅子一般。”

    “等一等,丹,我真的沒有侮辱你的意思,”銀淩海仍不肯放棄的道:“這樣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相信我,我沒打算傷害你們。”

    丹沒再說話,包圍圈則在慢慢縮小。

    “你不打算傷害他們,可是他們有打算傷害你。拜托你別那麼天真,好不?”莎若雅不耐煩的道。

    說罷,少女在探員耳旁輕輕道:“我有方法應付這群敵人,但我須要約一分鍾時間不被打擾,你可以做到嗎?”

    銀淩海疑惑地回頭看看莎若雅,點了點頭。

    莎若雅遂不再答話。閉上雙目,露出凝神靜氣,集中精神的模樣,複以一種古怪的節奏呼氣又吐氣。

    眾犬發出充滿原始欲望味道的低吼聲,繼續逼近。

    地麵忽地輕搖了幾下,是列車駛過引起的震動,一如賽跑開始的鳴笛。

    數頭惡犬吼叫幾聲,從不同方向往銀淩海高速接近。

    他暗歎口氣,一手伸進黑色大衣內,再伸出時,手中已多了一枝似是噴發膠般的東西。

    銀淩海輕按罐上的按鈕,一團略帶棕色的氣體立時向攻來的幾頭狗噴去,他手中的原來是警方用作製服暴徒的胡椒噴霧。

    自從成為吸血鬼,麵對過幾次超自然犯罪事件後,銀淩海明白到,自己因不肯吸血而長期處於“營養不良”狀態,故在“覺醒狀態”後能保持理智的時間極短,而愈全麵運用吸血鬼的異能,損耗得愈快。

    所以在非必要時,他也盡量減少使用血族的能力,取而代之的是使用藏在大衣下,各種特別準備的工具及非致命武器。

    撲向銀淩海的各犬立時倒在地上,發出痛苦的慘號。因為犬科動物以爪和牙作主要攻擊武器,迎上胡椒噴霧,等於把眼睛和嘴巴主動湊上去。

    倏地後方響起低促的咆哮聲,探員在激戰中略微回頭,兩人後方不知何時跑來數頭巨犬,它們和其同伴一樣,嘴巴溢出饑餓的唾液,一副悍然欲撲的樣子。

    “什麼?”銀淩海此刻才省悟到,對方剛才是刻意引開自己的注意力,然後主力則繞遠道從後方偷襲,而一開始留空二人大後方的半月型包圍圈,本身已是個陷阱。

    一頭雜毛巨犬發出響徹整個地底的吼叫,如疾電般領先向莎若雅撲去。

    千鈞一發間,少女睜開雙目,如變魔術般,身上臉上各處都發出微微藍光,浮現奇異的刺青圖案來。

    雜毛巨犬奔跑數步,已來到莎若雅麵前。它朝前一撲,沾滿唾液的利牙往少女脖子高速接近。

    莎若雅神色不變,順勢舉起膀臂迎向巨犬。

    利齒毫無困難的噬著血肉,猛獸卻同時發出不慎咬到硬物的慘號。

    莎若雅浮現刺青的手臂竟異乎尋常地堅硬,隻出現幾道淺淺,似是擦傷的血痕。

    少女趁對方吃痛時,使出和體格不符的驚人力氣,先以空出的一手抓著狗的後頸,兩手複同時運勁,猛地把巨犬壓至地上,雙手再緊抓犬頭用力往橫一扭,空中立時傳來清脆的頸骨折斷聲。

    銀淩海看到莎若雅的戰況,略鬆一口氣之際,其它的狗隻仍悍勇的再次攻向他。

    其中一頭無視受傷,硬生生直往他噴灑著噴霧的罐子撲去,複一把咬住,然後再骨碌一聲,把仍在噴出噴霧的罐子吞進肚中,這才搖搖晃晃的倒下,瘋狂的行動完全違反了普通狗隻的本能行為。

    簡直是神經病!銀淩海不由心中暗罵一聲,右手從大衣裏再抽出一枝伸縮警棍,深吸一口氣,眼中紅芒倏地閃現,然後手腕輕抖,警棍有如矛槍般,往撲來的各犬閃電刺出數下,異常地全數命中它們額頭中央,拿捏得恰到好處的力度令它們出現腦震蕩,倒地昏了過去。

    瞬間的攻擊展現出他發動吸血鬼異能後,有如精密機械般的動作及瞄準能力。

    這邊廂莎若雅大喝一聲,動作狠辣利落的解決了數頭擋路的犬隻後,猛地向丹·麥連衝去。

    “莎若雅,別殺……”激戰中的吸血鬼從眼角餘光看到莎若雅的行動,忙高聲喝止道。

    丹高吼數聲,嘴巴冒出尖銳犬齒,尖銳指甲的雙手五爪箕張,也向少女撲去。

    往前衝的莎若雅沒半點避開對方的意思,身子忽地加速,讓對方攻來的利爪落空。左手一掌由下而上,避開對方利齒,利落的擊中丹的下頷。

    丹瞬間整個身子被擊飛,再撞到主柱上,發出隆然巨響。

    莎若雅得勢不饒人,往倒地的對手衝去。

    “不要,莎若雅……”銀淩海揮棍擊倒另一頭撲來的狗,再次喝止。

    丹眼中射出畏懼的神色,倏地發出數道帶著某種音節的嗥叫聲。

    一直以銀淩海身體要害為目標的犬群像是訓練有素的軍隊般,改為攻擊探員的手腳,而剛才被噴霧射中倒地的巨犬中,竟有一、兩頭勉強回複視物和活動能力,它們倏地前撲,不顧一切緊咬著銀淩海手上的武器。

    其它體形較小的狗則以吸血鬼手腳為目標,拚命又抓又咬著,瞬間暫時癱瘓了銀淩海的行動能力。

    同一時刻,丹往後退走,先是幾個跳躍拉遠距離,再轉身奔往月台深處。

    莎若雅再怒吼一聲,緊隨其後,少女的奔跑速度極快,瞬間竟已追至離對方二、三個身位。

    死命狂奔的丹腳步踉蹌了一下。他咒罵了幾聲,一回頭,看到莎若雅來勢洶洶,他大吼一聲,狗急跳牆的發起蠻力,把身旁一條有明顯裂痕的水泥柱子往少女方向推去。

    隆然一聲巨響,柱子往一旁倒去,登時揚起大片灰塵泥沙,而在旁的是險險打滾避開的莎若雅。

    丹的如意算盤打不響,狼族戰士和她的獵物隻有不到兩米距離。

    丹再畏縮的退後兩步。

    忽地天花板上又再傳來數道隆隆的硬物碎裂聲,破舊不堪的月台天頂,在失去柱子支撐下,造成近似骨牌效應的崩潰效果。一瞬間,莎若雅頭項上方的一片巨大拱形裝飾水泥高速塌下。

    比剛才更驚人的巨響及灰土再次於空中出現,不同的是這次少女來不及避開。

    “莎若雅!”剛擊倒兩頭咬著雙腿的犬隻的銀淩海,焦急的大喊。

    丹呆望著眼前反敗為勝的奇跡,一時傻了眼。

    突然間,水泥塊被一股巨力由內向外衝開,少女搖搖晃晃的從瓦礫中站起。

    仍然生存的莎若雅並非絲毫無損,少女頭破血流,紅色液體順臉頰流下,和著其上的淡藍刺青,令她狀如沉迷殺戮快感中的狂戰士。

    “別開玩笑了,我是狼族高貴的戰士,亞述·望的繼承人,怎可能在這兒倒下!”莎若雅抹去額上的血,向眼前的對手吼叫道:“過來啊!展現你的爪和牙吧,懦夫!”

    自知逃生無路,丹低吼著,利爪向莎若雅腰腹劃去。

    “唰!”攻擊順利的命中血肉,又或者是血肉的主人無法?無意閃避?

    被擊中的莎若雅竟然笑了一下,硬碰硬地以招還招,呼的一聲一拳轟向對手的麵門,少年立時再如斷線風箏般倒飛開去。

    莎若雅身子搖搖欲墜,仍絲毫不停的前行,逼向對手。

    少年再度站起,眼中透出前無去路,後有追兵的絕望眼神,忽地縱身一躍,往莎若雅撲去,是完全舍棄一切的拚死一擊。

    “莎若雅,不要!”

    連警棍也被群犬舍命攻擊而弄斷的銀淩海,終於擺脫了眾犬的糾纏,以高速奔至,欲阻止少女痛下殺手。

    少女對銀淩海的呼喊充耳不聞,再次笑了起來,拳頭卻沒半絲猶豫,挾帶勁風往對手擊去。

    急奔著的銀淩海開始喘氣,血液彷佛加溫沸騰,心中那種嗜血的欲望愈來愈強,心下更急,知道自己保持清醒的時間已接近極限,理智隨時崩潰。

    倏地他在心中一愣,預知危險的直覺如排山倒海般再次湧現。

    感覺和剛才麵對丹時不同,是比他及犬群……更危險的東西。

    異變再倏至。

    車站內的所有日光燈發出啪啪聲響,接著全體盡數熄滅。

    同一時間,丹攻來的雙爪接近莎若雅的脖子,少女的一拳也快和對方的臉作親密接觸。

    少年上方的空間突然現出兩道黃芒,接著彷佛能破開疾風的利爪從其後方襲至,在觀者視網膜上留下一個巨大的交叉殘像。

    半秒間,丹瞬間被分割的血肉肢體,如冰雹般朝狼族戰士灑去。

    在半空展開的血花及肢體遮蓋了莎若雅的大部分視線,對方鋒利的左爪藉此作掩護,如剃刀般往少女脖子劃去。

    “不!”銀淩海聽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尖叫,心中隻剩下純粹的恐懼。

    是那種看到身旁的人離去,隻剩下自己孤獨一個的恐懼。

    母親的出走、父親的自殺、養父莫凡的死亡等畫麵閃過又消逝,意識底下最純粹情感的爆發,有如在心靈中開鑿出一道缺口,底下某些黑暗的東西開始慢慢湧出。

    哼哼,有趣有趣……銀淩海內心深處傳來那道熟悉的沙啞聲音,再逐漸遠去。

    然後時間彷佛被濃縮起來。

    巨大的黑影劃過空間,有如超越時間法則。千分之一秒間,銀淩海突然出現在莎若雅身前。

    對方的攻擊盡數落到當盾牌的他身上。莎若雅倉促變招的直拳也同時命中對手。

    “砰”的一聲,對方中招後倒飛開去,撞在身後的一條水泥柱上,再發出一聲硬物碰撞的巨響。

    “噗!”銀淩海則半跪於地,一記狹長的切口由脖子右側頸動脈斜向下至小腹側延伸,有如被一把巨大的刃物劈了一記,血花瘋狂湧出,要不是銀淩海身上的皮大衣吸收了部分衝擊力,身體甚至會被一分為二。

    月台受到連番衝擊,像是在發牢騷般,無數泥沙碎石開始從天花板處落下。忽而再傳來是啪啪數聲,燈光又漸次恢複,不過這次沒有如先前般燈火通明,日光燈或明或暗,閃爍不定。

    帶著一雙黃瞳的身影緩緩站直身子。

    莎若雅邊緊盯著對方,邊扶起銀淩海,少女深知自己方才是倉促變招,未能運足全力。加上身體已是強弩之末,這一擊給對手的傷害實在有限。

    日光燈閃爍得更頻繁,忽“啪”的一聲,牆上的一個燈泡爆開,接著所有日光燈同告熄滅,唯一的光源隻餘下地上勉強發光的防風燈。

    不速之客由黑暗處慢慢往光明處步去。

    在閃爍及由下而上的光線底下,二人先是看到對方的下半身,如人類般兩足直立,穿著牛仔褲。一雙光腳丫子長滿毛發,趾甲尖長。

    接著是手,同樣長滿毛發,猶帶血跡的指甲長如利爪,令人想到剛才他是憑此攀爬到牆壁上伺機偷襲。

    緊接是身體,沒有想象中般龐大,甚至比銀淩海略矮,在陰影交錯下,傷疲交加的二人勉強隻看到其胸部及小腹毛發糾結。上身隻穿著一件鮮紅色皮夾克,衣袖處似是塗上某些夜光物料,發出陣陣詭異的青綠光芒。

    此外,鎖骨下方還掛著一條骷髏狀珠子串成的項鏈。文明和野性的古怪配搭令人生出怪異的感覺。

    “吼呀……”隨著充滿示威味道的低鳴,最後出現在銀淩海和少女麵前的是他的臉。

    在頸子以上是一顆長著銳利牙齒的狼頭,臉頰上的眼珠子發出幽暗的黃色光芒,有如一對透澈的純色黃玉。

    而剛才被莎若雅擊中的左臉頰傷口,則有如吸血鬼般逐漸複原。

    “很可怕,彷佛連萬物都吞噬的黑色氣場,你是嘉維斯,不,你就是“詛咒之狼”?”莎若雅一臉嚴肅的說了個銀淩海不解的詞語。

    “吼!”一道狼的嗥叫響徹整個地下道,令人耳鼓發痛,大氣也似因此而振動,空氣中的血腥味更為濃烈,甚至蓋過了其它的臭氣。

    “情況不妙,莎若雅,我們先撤退吧。”受重傷的銀淩海氣喘籲籲的道,巨大的痛楚反而令他冷靜下來,探員靜心分析現在敵我實力,得出走為上策的結論。

    “不可以,不在這兒阻止他,讓他完成“月祭”就麻煩了。”一臉焦急的少女再次說出教探員莫名其妙的話。

    莎若雅頓了頓,站在銀淩海身前,再道:“放心,我有對付他的終極絕招。”

    “絕招?”

    “嗯,雖然這招我從未成功過,不過現在沒時間考慮了。”少女說罷,咽了口唾液,露出如剛才般的冥想神態。

    她身體上的刺青開始出現變化,如有生命般,先移動收縮,複往脖子下方處集中。

    野獸“不語”,左足試探性的踏前一步,看二人猶立原地,步伐由慢變快,不住加速往二人衝來。

    如雨般的灰塵泥沙落下得更頻繁,當中更夾雜著較大塊的混凝土,彷佛為戰鬥製造背景音樂。

    “等等,這兒可能會倒……”銀淩海這時才想到,月台本身已相當殘破,加上支撐的梁柱在剛才不斷被破壞,整座建築隨時會倒塌。

    黃芒離二人隻有約兩米距離。

    同一時刻,“嘩啦”一聲傳來,上方的鋼筋、水泥及管線等如雪崩般開始塌下,眼看就要將三人壓成肉醬。

    千鈞一發間,一道黑影如破開空氣般疾旋而至,半秒後,兩人被人硬生生從後拉抓而起,同時一道嬌嫩的女聲喝道:“走。”

    “等……”莎若雅想喊些什麼,卻因被猛力後扯而咬到舌頭。

    在如山洪爆發般倒塌的水泥塊下,銀淩海看到黃芒的主人也轉過身子,往與三人相反的方向逃走。其夾克背後的毒蛇纏繞十字架的圖案也在他眼前變小,但猶自發出青綠的詭異光芒,似是宣稱自己不會如此容易就掛掉。

    野獸的殺戮還沒結束。

    整個幽靈月台如骨牌般倒塌。

    翌日,銀淩海的家。

    新聞報導中的主播聲音從電視傳來:“接下來是本地新聞,今早在舊城區雷德街一帶發生的地陷,當局仍然在清理現場。初步調查後,懷疑與已廢線的舊鐵道有關。當局暫時找到一具殘缺不全的男性屍體,正進一步確認身分……”

    空中響起《藍色多瑙河》的電子音樂,坐在沙發上的銀淩海忙拿起行動電話。

    “嗯嗯,是這樣嗎?”銀淩海聽著話筒另一端的聲音,點頭道:“我知道了,謝謝你,阿高。”

    身上多處包紮著的莎若雅看看他,露出疑問的目光。

    “據我朋友打聽回來的情報,現場找不到第二具屍首,那個狼人……呃,我是說,你的同胞九成是逃掉了。”

    “嗯,這次是我一時大意,”莎若雅咬牙切齒的道:“下次我絕不會讓他溜掉!”

    銀淩海抓抓下頷,道:“從現有狀況推斷,狼人的真身很可能就是嘉維斯,他本身已被警方追緝,加上現下老巢被毀,可能會暫時躲起來避風頭……”

    “不,他不可能這樣做,一旦狩獵開始,那種內在的執念會驅使他完成整個“月祭”……”莎若雅打斷對方,卻在話末時硬生生的打住。

    “你說完成什麼?”

    “不……呃,我是說……”

    電視的電源忽然“啪”的一聲關上,二人回頭,發現是剛從房中步出的雯妮莎。

    昨夜雯妮莎救了二人回銀淩海的家,並以古怪的“術”替兩人作了簡單的治療後,隻說了句熬夜對皮膚不好,就躲回房中,直至現在。

    換上一套黑色露臍短上衣,配黑色有折短裙的女吸血鬼,先神態優雅的打了個呵欠,再看看餐桌,不滿的道:“老天,你這笨弟子沒泡咖啡?你除了吸血外,連這些美妙的飲料也戒掉了嗎?”

    “不是的,師父,因為我們在討論……”

    “馬上去泡!”

    莎若雅瞧瞧手忙腳亂的銀淩海,假咳一聲,先端正坐姿,複正容道:“雯妮莎大人,我莎若雅·史賓利代表狼族,感謝閣下出手相救。令你的弟子遭遇危險,我感到萬分抱歉……”

    “夠了夠了,不老實的小鬼連寒暄也假仙得很。”雯妮莎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我……我不明白閣下的意思。”少女立時鐵青著臉,剛拿出泡咖啡用具的銀淩海也一臉愕然。

    “我的意思很簡單,就是有人不老實,說謊也不打草稿。”

    “雯妮莎師父,你在說什麼?”他停下手來,疑惑的問道。

    雯妮莎瞪了銀淩海一眼,道:“我有說你可以停手嗎?你不會一心二用的嗎?邊泡邊聽我說,你這笨驢雖然比不上我,但總算有點小聰明。偏偏每次看到別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腦子就馬上停擺,也不想想對方話裏的破綻。”

    銀淩海渾身一震,雯妮莎一言驚醒夢中人,腦中登時想起莎若雅說過的話中,很多地方均矛盾重重,而自己卻是先入為主,視而不見。

    “人並不相信真實,隻是相信自己想相信的真實。”雯妮莎轉向莎若雅,道:“小丫頭,是時候說實話了吧。”

    “我不……我沒有隱瞞什麼……”

    “老天,看不起人也要有個限度,而且你編的是什麼爛故事?”雯妮莎氣道:“你說什麼某個失心瘋的狼族四出亂殺人?拜托,他有三頭六臂不成?要同時出動四長老及最高階的祭師?

    “況且若你們族人真有這種可以“影響”人類及其它生物心智,甚至令他們的肉體出現變化的能力,人類世界早就天下大亂啦。”

    “我……”

    “你提過對方每隔月相變化就要殺人,”雯妮莎頓了頓,喃喃的續道:“莫非這一切都和那個什麼古老傳說有關?”

    “你知道“詛咒之狼”的事?”莎若雅瞳孔因為驚訝而擴大。

    “有所耳聞吧,”雯妮莎聳聳肩,一臉滿不在乎的道:“這麼多年我可不是白活,不過當然那些技術性的細節沒你那樣清楚。”

    銀淩海看到師父狐狸般狡猾目光,暗地裏搖了搖頭,曉得她用的是警察偵訊時常用的套話技巧——

    先扮作所有事都了然於胸,一副說不說都隨你的樣子,讓對方放下心防。

    雯妮莎忽瞪了瞪銀淩海,眼神堅決表達出“你敢說破我就把你的舌頭打結,雙重的死結”的意思。

    “我……我……但族中規定……”

    雯妮莎忽又柔聲道:“非常事情要用非常手段,我無意窺探你們族中秘密。但現在事態緊急,而我在黑暗世界度過漫長的歲月,對於“術”或“魔法”一類的事認識比你多,或許可以提供有用的建議。”

    莎若雅臉上陰晴不定,忽歎了口氣,道:“雯妮莎大人,你的弟子在戰鬥中表現了崇高的情操,我信任你們,祖靈在上,願祂們原諒我。”

    說罷,莎若雅忽然脫下上衣,露出隻穿上內衣、身材勻稱得沒有一絲贅肉的上半身。

    銀淩海忙半轉過頭去。

    莎若雅一手輕按自己小腹,閉上雙目。腹部的皮膚倏地現出一個似文字又像圖案的刺青符號,少女再瞪開雙眼,刺青已然不見,她不答話,忽猛力一把撕下自己小腹處的皮膚。

    “你幹什麼?”銀淩海再嚇了一大跳,忙想上前製止。

    雯妮莎卻擺擺手,示意銀淩海少安勿躁。

    探員這才看清,莎若雅撕下的其實是一塊和皮膚顏色相同,具黏性的假皮。少女把假皮翻轉過來,內裏是一片深棕色的紙片。

    “這是唯一記載我族“詛咒之狼”一事的文書,叫作“羔羊圖卷”。”莎若雅把紙片拿起再慢慢展開。

    殘破的紙張甚薄,但既柔軟又堅韌,似是以某種植物的纖維所製。她把折迭的部分逐一攤開來後,竟有二十公分寬,近半米長。紙上則以墨水繪上各種人形、奇 -書︿ 網獸類及日月星辰等圖案。

    莎若雅指指文書,解釋道:“此圖卷被曆代長老用秘術處理過,有彈性且防水,也能局部延緩自然老化,在折迭後體積會做某程度的縮小。

    “而收藏的假皮是師父造的,貼於皮膚上會如變色龍般,變成和使用者一樣的顏色,並會把加諸其上的大部分傷害轉移到其人身上。”

    雯妮莎看到假皮,不由得露出看到寶物,雙目放光的眼神,相較之下反而對圖卷顯得興趣不大。

    她由左至右瞧瞧破舊的文書,指指上麵繪有各種人獸建築等的圖畫,問道:“這些應該是圖畫文字(pictography)或是比較後期的楔形文字,但你們一族不是向來習慣不立文字,曆史及習俗都是靠歌謠代代相傳的嗎?”

    “嗯,這是極少數祖先允許留存下來的文書,在祭師間一代傳一代,以往隻有兩個族外人曾得長老允許閱覽過,不過那已是約一百年前的事。要不是有此先例可援,我也不敢如此……魯莽。”莎若雅不由得強調道。

    “嗯哼,”雯妮莎現出思索的表情,道:“繼續吧,不過你先再說一遍有關那傳說的事,我不想浪費時間向身旁這個笨徒弟說明。”

    莎若雅沒留意到雯妮莎用巧妙的語詞蒙混過去,遂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回憶的神情,嘴巴以如蚊蚋的聲音,先輕哼了幾句由古老語言組成的歌曲,複向銀淩海道:“這是我們族最古老的故事,用你能理解的語言翻譯,嗯……大致上是這個意思——

    ““亙古以來,即存在一頭惡獸,叫作詛咒之狼。我們遠古的祖先與其相鬥,雖然打勝了,卻始終無法將其完全消滅。逼於無奈下,遂將其封印於體內,因此惡獸被滅,族人及其它生物都得以過和平的日子。””

    “這是用作欺騙大部分人的版本吧。”雯妮莎冷笑一聲,道:“如果真是這樣,你們今天就不會如此煩惱。”

    “嗯。”

    莎若雅不自然的改變一下坐姿,再道:“這是一般人所知道的傳說,但真相是……呃,其實惡獸肉體雖滅,其精神意識卻猶殘存,更隱藏於我們一族的血脈中,每隔大約一、二百年,惡獸會趁機在某名同胞身上複活……”

    少女說罷頓了頓,先不好意思的瞧瞧銀淩海,複道:“正如我曾說過,長老預測到的,其實是詛咒之狼將會於此地再次複活,一名有我族血緣的同胞會受它的蠱惑,在每隔一次完全月相改變時,意即朔月及滿月時,於月光下“狩獵”另一名有我族血緣的同胞,吞食其心髒及血肉,此謂“月祭”。”

    她深吸一口氣,道:“每成功一次,他的能力也會變得更全麵。在完成連續三次“狩獵”後,“詛咒之狼”就會重現世上,屆時塵世間沒有任何事物可以消滅他。

    “故長老們及師父於此地集合,打算趁他羽翼未成時先下手為強,結果……剩下的你們都知道了。”

    “能力?難道你指的就是“影響”其它人類心誌及肉體的力量?”銀淩海對於那兩名少年的死始終不能釋懷。

    莎若雅臉有難色的回道:“其實我剛才所講,都是師父告訴我的。理論上要等祭師正式交接,他才會把一切秘密以及圖卷交付。

    “這次師父在臨行前卻一反常態,將相關事情大略及此文書的由來告訴我,又叮囑我把此卷宗貼身藏好,我當時已覺不妥……”

    說至最後一句時,少女露出哀痛神情,卻旋又隱去,續道:“總而言之,此文書的詳細意思和“月祭”的細節,比如那同胞如何影響其它生物,“詛咒之狼”如何強大,什麼是“能力變得全麵”等,我委實不知。

    “請相信我,祖靈在上,我這次沒有任何隱瞞。”

    “那個所謂影響,我猜可能是透過某種肢體的接觸或是體液的交流。”雯妮莎發揮對這方麵的知識,道:“我猜這點和我們血族類似。”

    銀淩海點點頭,想起肯尼在宿舍遇上狼人後說的話,複向莎若雅道:“根據你說的話,我有幾點不解的地方:首先,你說以往曾發生類似的事?那當時是如何殺……嗯,解決的?

    “其次,你提及連續三次“狩獵”,那個……狼人不可以先暫停一下子,待風頭過後才靜靜行事的嗎?第三,他是如何找尋有你們一族的血緣,呃,或是說,有“殘留血緣”的族人?”

    “是的,我也曾和你有相同的疑問。”莎若雅點點頭,道:“師父解釋過,在過往曆史中,“詛咒之狼”曾多次迷惑我族同胞,促使其完成“月祭”。

    “那惡獸殘存的意誌會間接影響宿主的精神,令他行事更大膽暴戾,也讓他能在適當月相出現時,感覺到附近擁有我族血緣的人。

    “不過凡事有利也有弊,這也同時促成他心中那不理性,非盡快完成“月祭”不可的執念。最重要的是,儀式有不可逆反中斷的法則,所以他在下一個……呃,按時間推算,應該是朔月之夜,一定會再行凶。”

    “儀式的法則?”銀淩海抓抓頭。

    雯妮莎歎了口氣,忽身影一動,上前狠狼敲了銀淩海的頭一記。

    “哎呀,師父,我說錯了什麼?”

    “拜托,這是黑暗世界不移的定律,”雯妮莎道:“愈強大的力量,其限製及規定往往也愈多,不過有時會被施用者隱藏過去,甚或是化缺點為優點。

    “不過重點是,這些我幾天前不是教過你了嗎?你這弟子就是不學好,師父說的老沒在聽!”

    銀淩海掩著頭,想起每次提及黑暗世界的事,自己老是下意識的避開,甚或左耳入右耳出,苦笑起來,道:“嗯,師父,我會反省的了。”

    “哼,知道就好。”

    莎若雅靜靜的看看二人,先假咳一聲,續道:“正如我剛才所說,“詛咒之狼”過往曾多次意圖複活,但因為這些行動限製,縱或第一、二次狩獵時可隱瞞過去,但在第三次狩獵前,一定會被長老發現而被消……呃,導回正途。”

    “但是這次出了意外?”雯妮莎坐回沙發上,輕撥幾縷垂至額前的秀發。

    “是的,”莎若雅臉色難看的頷首,道:“上次“詛咒之狼”出現是大約九十年前的事,此次時間竟相隔這麼近,師父說是因為有外力介入。”

    少女頓了頓,以困擾的語氣續道:“我記得說到這個時,師父的神態忽然變得很古怪,說什麼黑暗女……”

    “一次解決一個問題,”雯妮莎忙打斷道:“總之先解決你們族中這個麻煩再說吧。”

    “嗯,但……”

    女吸血鬼忙不迭續道:“既然已知對方一定會在新月來臨時行動。那反過來說,在此之前他不會有什麼大動作。

    “我要是你們,會趁這段時間先解讀這份文書,畢竟它現在是唯一有關詛咒之狼詳情的線索,搞不好可以找到有用的東西又或其弱點什麼的。

    “對了,笨驢,你不是有個叫什麼沃爾夫,在大學教書,閑閑沒事幹的朋友嗎?就找他吧。”

    銀淩海皺了皺眉,向一副事不關己、己不勞心神態的雯妮莎道:“師父,既然現在莎若雅已說出一切真相,你可否……”

    “想也甭想,”雯妮莎道:“避免兩個笨蛋變成肉泥,和像個傻瓜般滿街亂跑調查,這可是兩回事。”

    “但你說過隻要搞清真相就會出手幫忙……”

    “我不是協助你們搞清事情始末,又提供專業意見了嗎?這些不算是幫忙?我沒按每個子音來收費已經很寬大的了。”雯妮莎懶洋洋的道。

    銀淩海正想繼續遊說,行動電話卻忽然響起,探員拿起話機接聽,雙眉隨即緊鎖起來,再簡單的說了幾句就掛了線。

    雯妮莎無言的揚揚眉。

    “是緊急情況,上司叫我馬上往現場支持。”

    “嗯,原來是這樣嗎?”雯妮莎微笑道:“那你過來,我有事要告訴你。”

    “呃?”

    女吸血鬼再狠狠的敲了銀淩海的頭一記。

    “師父,你幹什麼?”探員掩著剛才相同的位置,痛呼道。

    “你問我幹什麼?是我問你在幹嘛?”

    雯妮莎怒道:“你是哪根筋不對啦?我隻替你這營養不良的家夥作簡單的治療,你別以為自己外表還齊齊整整就真的沒事啦!現在你是中看不中用,別說傷口隨時會裂開,一個不慎更會立時失控。”

    “我明白,雯妮莎師父,但我是警察,而我的同僚需要幫忙。”

    銀淩海略微踉蹌的站起來,步向大門,複轉頭道:“我會盡量小心的。莎若雅,你就待在這兒休息一下。師父,拜托你了。”

    “哼,驢子的話我聽不懂。”

    “各單位注意、各單位注意,匪徒車牌號碼……車型是黑色奧迪S8……疑匪人數四人……持有重型武器……車子往東碼頭街前進……”銀淩海車上的無線電傳來調度中心的指示。

    “探員55699收到,正趕赴現場。”

    銀淩海拿起電機應道,亮起警笛的車子完全超越路麵時速限製,全速趕至哥特市東碼頭的貨物起卸區。

    此區域位於貨運碼頭邊緣處,是屬於碼頭擴建前的部分,所以路麵設計較窄,配套設施也較舊,使用率較低,部分大型貨倉甚至被分拆成小型貨倉出租。

    銀淩海把車子停在某幢漆上“利氏有限公司”字樣的大型貨倉前,建築物附近已泊有幾輛巡邏警車和一輛私人汽車,數名製服巡警持槍戒備,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

    距離建築物大門前不遠,警衛亭旁的矮牆處則停泊著一輛車頭凹陷的汽車,玻璃碎了大半,車身上滿是彈痕,車門大開,拍檔力高和另一名古巴裔的同僚卡查在旁小心查看。

    銀淩海和其它人頷了頷首,算是打了招呼,再步向棄車處。

    車子的乘客席上躺著一具男性屍體,其胸部、小腹以及頭部均有中槍造成的傷口,襯衫及牛仔褲上沾滿了血跡。臉孔五官被射入的子彈撕裂拉扯,不似人形。

    男人手上還握著一迭以紙條整齊捆著的大額鈔票,皮鞋也新簇簇的,沒沾上血跡,令本來可怖的景像平添某種諷刺味道。

    三人視線相會,點了點頭,再步回大夥處。

    “學長,情況如何?”其中一名較年長的巡警問道。

    “實在太過分啦,情況就像你第一次和女朋友的父親見麵,發現他竟然是你的心理醫生一樣糟。

    “我對比過了,車牌、車子顏色及型號和調度中心說的賊車一樣,至於屍體方麵,死亡時間不會超過一小時,”力高指指車上那穿著略微過大衣服的男人,道:“應該是傷太重了,同黨丟下了他。”

    “嗯,調度中心說車上共有四名匪徒,那剩下的三人跑到哪兒啦?”卡查邊說邊看著前方的貨倉。

    “有工人說看到幾個人影跑進這貨倉內。”一名年輕巡警補充道:“我比較熟悉這一帶,這兒是舊貨倉區的盡頭,隻有我們麵前這一條路連接,貨倉後方就是海邊。他們要逃走,隻有繞回這兒又或是跳海逃生。”

    “又或是無可奈何下,躲在貨倉中。”銀淩海冷靜的道。

    “那怎麼辦?”年輕巡警問道:“要進去嗎?”

    “不。”銀淩海三人及較年長巡警搖搖頭。

    從調度中心處得知疑匪持有衝鋒槍一類的重型武器,加上前無去路,後有追兵的狀況下,嫌犯什麼也幹得出來。

    最正確的處理方法,應該是先封鎖附近一帶,待(Special Weapon And Tactics)等機動部隊前來支持。

    眾人正商議間,倏地吵耳的引擎聲音傳來,一輛附有警笛,大馬力的悍馬駛至。

    車子停定後,一名高瘦,理一個小平頭,腰間掛著警徽的白人瀟灑的跳下車子,龍行虎步的走來。

    “長官。”

    眾人同時敬禮。不過力高,卡查和銀淩海三人在敬禮的同時卻臉上一寒,一副剛踩到狗大便的樣子。

    來者叫強森,剛調來哥特市警隊約一個多月,據說有幾個學位什麼的。

    他本來是非前線工作的政風處副主管,也不知他如何說服高層,讓他暫調來“了解前線人員工作”。

    不過在指揮了幾次行動後,大家已知道他是典型的考試秀才,正所謂俗稱“高分低能”的人。隻會根據標準程序照本宣科,完全不會根據現場狀況變通。

    最糟的是,強森偏是那種衝勁有餘,冷靜不足的人,令警隊內教徒的人數突然呈幾何級數增加。

    “實在太過分啦,我突然很想看到“毒蛇”尼考爾。老天,你們說,是不是我壓力太大,內分泌失調了?”力高低聲道。

    “不,阿高,我認為這是世界末日前的一種征兆,我打算信教。”銀淩海和卡查點點頭,後者再補充道。

    此時強森聽了巡警彙報,聲如洪鍾的道:“各位,我剛從劫案現場趕來,情報表示,這幫人下手的是譚哥塢那群混混的其中一個秘密倉庫。”

    ““譚哥塢小子”?自從華人幫會的老大“惡鬼張”死後,他們借勢崛起,專營毒品及軍火走私,最近勢力擴展得很厲害……”熟悉黑人幫會的卡查道。

    “嗯,這些我……我當然也知道,不,我清楚得很。”

    強森忙不迭的強調道:“我們從幾名僥幸沒掛的黨羽中得知,他們除了錢外,還被搶了些重型武器,好像有魯格MP-9以及MP5型號的衝鋒槍什麼的……啊,還有一枚四十毫米的自動榴彈發射器。”

    眾人立時臉都白了——銀淩海除外,成為吸血鬼後的他臉色蒼白,比較不顯眼,在如此人煙稠密的城市出現榴彈炮,簡直是超級神經病。

    “那群混蛋在搞屁啊!”卡查怒道:“走私榴彈炮?他們以為這兒是阿富汗嗎?”

    “罪犯都是自私而且愚蠢的。”強森裝模作樣的道:“好了,不論他們是黑吃黑還是什麼,大家聽我指揮,我們現在就進去抓住他們。”

    “什麼?”

    這次眾人下頷都差不多要掉到地上,現在確定了對方持有如此強大火力的武器,還要貿然衝進去,不啻等同送死。

    “長官,是不是該等支持來比較好?”力高馬上道。

    “還等什麼?兵貴神速,這些小毛賊我們自己可以解決。”強森信心滿滿的道,腦海中全是自己上任不到三個月,就抓獲一批持械悍匪的風光畫麵。

    “長官,至少我們得先搞清楚倉庫放的是什麼東西,好嗎?”銀淩海指指空無一人的警衛室道。

    負責看守倉庫的警衛亭內,即使沒有貨物紀錄,最少也會有倉庫持有公司的聯絡電話,如此可確定庫內沒有易燃物又或炸藥一類的危險品。

    “怕死的話別當警察,”強森吆喝道:“我說進去就進去,這是長官命令。”

    銀淩海和力高二人互相打個眼色,心中歎了大大一口氣,警隊始終是紀律部隊,上司的命令是絕對的。

    同一時間,銀淩海的家。

    莎若雅試試伸展手臂,卻似牽動了傷口,登時露出吃痛的表情。

    “坐下專心養傷吧,我和笨驢是同一血裔的,治療比較有效,那笨蛋現在才可以像發情的野鹿般滿山跑。”雯妮莎喝著銀淩海泡的咖啡,淡淡的道:“你可不同,沒掛已經很幸運的了。”

    莎若雅暗歎一口氣,如言無奈坐下。過了好一會,她深吸口氣,道:“雯妮莎大人,這次我真的深感歉意。”

    “安·比爾斯(Ambrose Bierce)說過,道歉就是為將來再次冒犯而打下伏筆。小鬼,你要說什麼就直講吧。”

    “嗯……為了救我,令你身上詛咒造成的傷勢惡化,我感到非常非常抱歉,我在本族的秘巢藏有些特別草藥,應該可以減輕發作時那種痛楚……”

    “小鬼你在胡說什麼?”雯妮莎立時厲聲道。

    “雯妮莎大人,我無意冒犯。不過我有“靈視”能力,可以看到人類及某些黑暗生物的氣場。雖仍沒完全練成,但即便如此,竟也能看到閣下發出的暗沉氣場,那麼說大人您的傷勢已……”

    “嘖,小女孩有很不錯的眼力嘛,”雯妮莎再次打斷對方,道:“作為“忌子”,真的很出色。”

    這次輪到莎若雅臉色大變。

    “是亞述那家夥用“術”那一類東西替你掩飾的吧!”

    雯妮莎嬌笑數聲,站起來,轉身步進房中,同時道:“你放心,這種對抗孤獨命運的勇氣還有悲慘的生命,我很喜歡。”

    她頓了頓,續道:“小鬼你要是真的這樣閑,那就到醫院看看亞述吧,省得在此吵我補眠。”

    “但師父他……”

    “小女孩,亞述並沒你想象中那麼弱不禁風,這些小傷才難不倒他啊!”雯妮莎哼了一聲,緩緩把房門關上。

    就在門差一線要完全關上時,暗夜女王忽地聲調轉低,瞬間氣溫似下降至冰點,她再續道:“還有,我的事你少管。而且絕對不許對那笨驢多嘴多舌,懂嗎?”

    “是……是的,對不起。”對方發出的強大殺氣,令狼族戰士頓時噤若寒蟬。

    眾人分成兩組,從左右小心翼翼地接近倉庫。

    倉庫的兩扇大門已朝左右橫移敞開。

    各在隊伍前方的力高和銀淩海倚在入口旁,盡量用有限的視角觀察室內,確定了待會自己的立足點,互相打了個眼色,一先一後衝進室內,在門外左側的力高朝右衝,右側的銀淩海朝庫內的左側衝,二人采交叉路線,以對角直線方式進入建築物。

    沒有伏擊,兩人的警戒範圍內沒有任何敵人。

    銀淩海作了個安全的手勢,其餘眾人迅速進入室內,互相掩護下各自散開,各自找尋掩體。

    這兒應該是個存放紙品的倉庫。

    除了不少木箱外,各處都是一捆捆的印刷品,比如舊報紙、雜誌、書刊等,還有外表如一卷巨人用的衛生紙的白紙卷。遠處還有幾個頂端開啟的鐵籠子,裝滿了大量碎紙,應是回收作再造紙用。

    幸運的是倉內有數個接近天花板高度的大窗戶,引入室外陽光,加上電燈也開啟了,各人的眼睛很快就適應了現場光線。

    “連燈也沒關,那班家夥鐵定慌得躲在某個角落內發抖啦!”強森興奮的道,身旁的卡查則因同時肩負保護“指揮官”的責任,一臉緊張。

    銀淩海心下不安,在如此惡劣的狀況下,最需要的就是自己吸血鬼的異能。偏偏自受傷後,骨子內充斥著一股古怪的疲憊感。

    而且現下稍為動念,體內立時傳來強大,似要吞噬身旁一切的饑餓感,這才明白到雯妮莎那語重心長的警告。

    想當人類時就是吸血鬼,需要吸血鬼異能時卻是人,真是充滿黑色幽默感!銀淩海心忖。

    “哥特市警察!裏麵的人馬上放下手上武器投降!”強森在毫無先兆下,忽然大喊道。

    眾人幾乎把心髒都吐出來。

    老天,訓練手冊上是說行動時要先表明自己警察的身分,但也要看看時機,好不?各人心裏登時直罵娘。

    不遠處一堆鐵桶後方,忽地傳來重物墮地以及喊痛的聲音,像是有人摔倒了。

    “在那兒!”

    強森毫不猶豫,手中的葛拉克17立時開火。

    “別……”銀淩海等有經驗的三名警探來不及製止。

    在如此巨大壓力的環境及心理狀態下,強森的一槍促使了所謂傳染射擊效應,其它人不由得跟著長官開槍,對方也自然響應還火。

    瞬間,無數子彈和著槍鳴在空中來回往返。

    在鐵桶後方應該有二至三人,他們如被驚嚇的動物般,各自握著九毫米衝鋒槍胡亂向四周掃射,不過不知是自暴自棄或是一時慌亂,子彈大半都射空了,落在無人或是近天花板處。

    銀淩海抵在某個木箱後方,知道雖然現場堆放了大量可作掩護的雜物,但大都是柔軟的紙品,嚴格來說隻是“掩蔽物”,不是“掩護物”,沒法擋掉對方大口徑的子彈,這樣的情況對己方甚為不利。

    不遠處的力高向他,以及剛把強森推到某個堅固機械後方的卡查打個手勢。

    二人會意,分別又向其餘人打手勢,然後眾人再分左右兩邊,邊還火邊冒險沿著匪徒所在處的外圍移動,到對方察覺時,眾人已分占有利的掩護地點,從兩個相異方向同時朝目標作交叉射擊。

    這是利用己方人數優勢,從不同方向同時攻擊,形成交叉重迭的火網,使敵人無法同時兼顧兩麵,是與匪徒火並時常用的戰術。

    一個把身子探得太前的匪徒小腹中了槍,卻沒有倒下,反而更像被激起凶性般,索性直起身子,如戰爭電影中的主角,一手握衝鋒槍槍把,另一手握著握把後方的槍托,向卡查那一方瘋狂掃射。

    “啊!”卡查大腿冒出血花,中槍倒地。

    銀淩海那一邊的巡警連續開火,對方背部連中兩槍,終於倒地身亡。

    另外的兩名匪徒奇怪地沒有絲毫膽怯,發出有若野獸的原始吼叫聲,悍不畏死地以手中的重火力武器向眾人禮尚往來。

    銀淩海看到對方的神態,心中一愣,沒來由的想起昨夜那群凶猛的犬群。

    不,是我想過頭了,而且現在不是分心的時候……

    “啊啊!”強森看到已擊倒一名敵人,忽然熱血地衝上前方,緊貼在一個更接近匪徒,約半個**高的機器後,伸出頭來向對方連續射擊。

    “不好,這個距離太……”銀淩海眼角看到上司的行動,正想阻止,對方已向強森所在的掩體瘋狂開火。

    “媽的!”

    強森正想舉槍還火,一枚擊中堅硬掩體的子彈反彈開來,擦過了熱血指揮官的肩膀,吃痛的他失去平衝,半邊身子跌出機器外。

    雖然槍戰時靠近掩護物是常識,但此刻和敵方是處同一水平位置,子彈在擊中一些低矮掩體如車輛引擎蓋時,容易反彈,變成跳彈或是近失彈,造成本可避免的傷害。故和敵方占據高位置時盡量貼近掩護物不同,此情況下要和掩體保持一定距離。

    千鈞一發間,力高冒險從木箱後撲出,邊衝前邊開火,意圖吸引對方火力。

    接近強森的一名匪徒猝不及防下,胸腹同時中槍倒下。

    不過本來麵向銀淩海等人方向的另一名匪徒卻受此影響,雖然他的下腹剛剛吃了一槍,但竟能抵受著痛苦及子彈的衝擊力,同時將槍管改而指向力高及強森的方向,扳機聲就要在下一秒響起。

    “阿高!”

    看到對方如無畏槍炮般,銀淩海心下一急,拚盡吃奶力氣猛衝上前,一把將其撲倒。“撲通”一聲,兩具人體同時倒地。

    對方手中的MP5飛脫離手。

    “不許動!”銀淩海大聲吆喝道,同時咬緊牙關壓著仍在掙紮的對手。

    餘眾此時紛紛上前,其中兩名巡警連忙跑來協助銀淩海,一個幫忙壓著仍不住掙紮的匪徒,另一人把對方的手屈向後方上手銬。

    銀淩海見匪徒已受製,坐倒一旁,喘了幾口氣。又連忙上前查看卡查大腿的傷勢,同時替他作簡單的止血急救。

    “老天,我認得這幾個家夥,他們是城東五街一帶的毒蟲,一向最多隻會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想不到會突然如此大膽。”卡查痛得滿頭大汗,咬著牙的道:“怎麼樣,你這個得到康薇爾真傳的家夥,我可不可以提早退休?”

    “甭想,”銀淩海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道:“傷口沒有大量出血,應沒有傷及主動脈,你那痛苦的警察生涯還漫長得很。”

    此時力高慢慢扶著強森站起,滿頭冷汗的指揮官看看四周,笑道:“很好,在我英明的領導下,成功阻止了三名持械匪徒,大家幹得好。”

    銀淩海及卡查聞言,互相作了個鬼臉。

    “長官,我們是否需要徹底搜索此地,以防有什麼遺漏?”力高沒好氣,故意打斷的道。

    按一般辦事程序,此時雖然已經大致控製場麵,但為安全考慮,仍要對現場作一次搜查。

    “啊,對對,這些你們來幹吧,”強森一副大局已定,老神在在的樣子,道:“該死,我的肩膀痛死了,快給我叫救護車,還有,找人扶我到大門,可能有媒體來了……”

    此時三匪中仍生存的一人開始因痛苦而呻吟起來。

    銀淩海上前替對方作止血處理,邊道:“忍耐一下,救護車快要來了。”

    就在他扯開對方夾克,欲再撕開其上衣替傷口作緊急處理時,心中猛地一愣,動作也登時頓住。

    匪徒的夾克下是一件淺藍色,式樣近似巡警的製服,胸前口袋處還印有利氏公司的字樣及標誌。

    “是這倉庫警衛的製服,他原來是這兒的警衛嗎?不,卡查說他們是沒有正職的毒蟲,那他……對了,莫非他是拿了製服來穿,但為什麼?”

    門外空無一人的警衛亭,車上屍體身上過大的衣服,看不清臉孔的槍傷以及和襯衣牛仔褲格格不入的皮鞋。種種影像在探員腦海中閃過。

    “不好!大家小心,匪徒仍是四個人,還有一個躲在這兒!”銀淩海立時警告道。

    “銀探員你在說什麼?”強森茫然的問道,其它人也是一臉疑惑。

    “大門外車上的屍體是警衛的,他們大概強迫他調換衣服後,再射殺他,所以屍體身上衣服才會有點過大,而鞋子因為不合腳,故沒有換。

    “他們又把一迭錢塞到屍體手上,造成其中一名匪徒已死的假象,藉此拖延我們調查的時間,方便逃……”銀淩海急忙解釋道。

    躺在地上的匪徒忽地格格大笑起來,聲音充滿嘲弄味道。

    同一時間,離眾人位置稍遠,堆滿了碎紙的回收鐵籠內,倏地冒出一名小腹處血跡斑斑的男子。他撥開用以藏身的碎紙,腰際夾持著一枚德國HK公司HK69A1的單發榴彈發射器。

    準星瞄向眾人。

    事出突然,在這一秒間,眾人呆若木雞,沒人反應過來。

    除了他們當中的一頭黑暗生物。

    吸血鬼異能瞬間發動,銀淩海眼中紅芒暴現,手中的葛拉克17連續發出兩聲怒吼。

    就在男人手指扣向發射鈕前的瞬間,其心髒及額頭中央先後爆開兩朵血花,身子再隨衝擊力往後跌,倒在軟趴趴的紙片上,發出“啪”的一聲。

    危機解除。

    銀淩海身子一軟,整個人跌坐地上,像是落在岸上的魚兒般,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眾人以為他因為剛才險死還生,精神還沒回複過來,遂上前感激的拍拍他肩膀。

    隻有吸血鬼自己知道,剛才不顧一切,勉強進入“覺醒狀態”,雖不過短短數秒,但體內那股嗜血的衝動卻馬上如山洪爆發,令他要用體內所有的理智壓製著。

    此時被壓在地上,雙手被手銬反剪綁著的匪徒突然抬頭,直勾勾的瞪著眾人,眸子帶著某種饑渴和狂亂,低吼一聲,不顧傷勢的掙紮起來,咆哮道:“我會殺了你們,我會吃了你們,我會把你們撕碎……”

    兩旁的警員馬上更用力的製住他。

    “我殺死你們……”對方的聲音逐漸低沉下去。

    在房內沉睡的雯妮莎倏地睜開雙目。她半支起身子,看著前方牆壁一道由盆栽投射而來的影子。

    黑影突然如卷麻花般扭曲,再擴大,然後慢慢形成一個男人的形狀。

    黑暗世界的行商,雙影。

    好一會後,影子“傳來”一道男性聲音:“日安,我親愛的女士,你最近好嗎?”

    “本來還不錯,要是雙影你不出現的話,感覺會更好。”

    “噢,這些久違的問候話真的令人溫暖。”

    “少說廢話,找我有什麼事?是關於“女神”的消息嗎?”

    “嗯,最近不少地方都有看到“女神”的傳聞,又或受她的力量影響的黑暗生物出現。事情真的一團糟,暫時最高興的可算是“獵人公會”那群家夥啦。”

    “還有你們這些瞳孔都是貨幣符號的黑暗行商,給我入正題,雙影。”

    “好啦好啦,我說我說,其實是有人托我當個中間人,想與你見個麵。”

    “是什麼家夥?”

    “就是那群中立的預言者。但你也知道我很愛惜小命,可不敢亂直呼她的真名,她現在自稱“卡珊德拉”。”

    “嗯哼,”雯妮莎冷笑一聲,道:“希臘神話中作出準確預言,但沒人相信的女預言家?她可甚有自嘲的勇氣啊。不過你們原來這麼熟絡的嗎?”

    “商人的原則是盡量少樹敵,所謂和氣生財嘛,和她見個麵吧,你又不會少塊肉的。”影子扭曲了一下,續道:“喂,你不說話,我當你答應了的啦。”

    “哼,何時?在哪兒?”

    “女士,你也知道他們的行事方式,你隻要四處隨便逛逛就行了,他們認為時機適當,自會出現。”影子說罷,頓了頓,隨即開始收縮。

    “等一等,”雯妮莎叫住對方,道:“關於“女神”的事……”

    “放心吧,行商信譽無價,有什麼異動或是特別情報,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趕來的警車、救護車及傳媒采訪車,幾乎把碼頭大半的道路都塞住。強森麵對一堆鏡頭及麥克風,正侃侃而談自己英勇與匪徒火拚的經過,又不忘炫耀肩膀上那不過是擦傷的傷口。

    “實在太過分啦!情況就像你和女友在房內嘿咻時,她那不知情的五歲弟弟在門外打拍子一樣,令人憤怒又不好發作啊!”倚在救護車旁的力高忿忿的向銀淩海道:“老天,那一記子彈要是準一點多好。”

    此時兩名救護員把躺在擔架上的卡查抬上車,他向兩人作了個鬼臉,道:“笨蛋阿高,記著找些美眉來醫院探望我。”

    “嗯,我盡力吧,不過要找到肯來看你的女孩子,我想我需要組織一支龐大的探險隊。”

    救護車瞬速遠去,力高轉過頭來,向仍是臉青唇白的銀淩海笑道:“兄弟,你沒事吧?你一副貧血的樣子,要不要馬上找個美女護士,替你作特別的輸血服務?”

    “血?好的……”

    “老天!你竟然響應我的笑話?說,你到底是誰?你把我的好朋友阿海怎麼了?”

    “呃……對不起,阿高,你剛才在說什麼?”

    “實在太過分啦!你的幽默感和你的演技一樣糟糕,”力高沒好氣的道:“不過算啦,我會原諒那些長得沒我帥的同性。對了,說歸說,我真的弄不懂那班家夥在搞什麼。”

    “嗯,我猜想伏擊我們的男人早已受傷,故他們打算先引開警方注意力,好掩護同伴逃走,此時我們卻碰巧出現……”

    “我不是指這個,”力高打斷銀淩海,道:“你不覺得太奇怪了嗎?正如卡查所說,他們不過是街頭混的毒蟲,卻突然神經病似的跑去打劫幫會?

    “另外,剛才槍戰時那幾個人吃了這麼多槍還站得起來,即使嗑了藥也太離譜了吧?老天,簡直就像前幾天那個家夥般。”

    “你說前幾天?你的意思是還有相似的事件?”銀淩海立時緊張的道。

    “嗯嗯,不過可能是我想太多啦,”力高抓抓後腦,道:“你記得前幾天我和那菜鳥米高處理的那宗劫殺案吧?凶手是附近的流浪漢,他闖進一間餐廳,用菜刀斬死了店主夫婦的那一宗。”

    “嗯哼,他不是因為反抗而當場被擊斃了嗎?”銀淩海想起那幾天他都忙於私下追查狼人的案子,對此案隻隱約有點印象。

    “當時我也在現場,”力高露出回憶的表情,道:“我們接報衝進去時,那家夥還在廚房內拚命吃著賣剩的食物,那時他的眼神……很怪異……就像是……唔,怎麼說好呢?”

    這時另外兩名法醫助手把一個長條型的綠色屍袋抬上車。那是剛才被製服的匪徒,因為子彈命中要害,待救護車來時已經失血過多而死。

    “對了!”力高“得”的一聲彈了彈手指,道:“就像剛才那家夥般,目光像野獸,看人像看肉。”

    “……”

    “實在太過分啦!我可憐的朋友,我不是告誡過你,裝憂鬱耍帥在真正的帥哥麵前,是毫無意義的嗎?”

    “……”

    “啊,我險些忘了……”力高賊笑起來,道:“你那上次在酒店救了黑暗福音樂團和天籟唱片公司的人,他們有說會怎樣回報你嗎?”

    “他們好像提過可以給我簽名或表演門票什麼的,”銀淩海有點沒好氣的道:“不過我拒絕了。”

    “實在太過分啦!你知道樂團的主唱莎依娜可是被譽為色藝俱佳,本年度最有潛力的新人嗎?”力高露出標準“粉絲”表情,道:“幸好他們把主唱換成了莎依娜,簡直是脫胎換骨,比從前那個穿著發光衣服的怪人強多啦,對了對了……”

    力高頓了頓,臉上忽然露出異常正經認真的表情,續道:“銀探員,有一件罪行,我們身為人民的公仆,是不能視而不見的。”

    “你在說什麼,阿高?”

    “最近不是在網上流傳莎依娜在更衣室被偷拍的照片?又有傳言說她被瘋狂歌迷跟蹤嗎?”

    “阿高,你流鼻血了。”

    “別介意這些小事!我說,反正你救過他們,可否提議他們找一位經驗豐富的探員,提供一些保安上的建議,又或是索性要求那名探員作二十四小時的貼身保護。至於人選嘛,最好像我這種年輕有活力又有幹勁……”

    銀淩海瞬間沉默,幾道青筋在額角處浮現。

    “好吧好吧,我……我說說笑罷了,”力高看看銀淩海的表情,忙道:“你不是很關心肯尼那宗案子嗎,我知道其它同僚還在追緝嘉維斯,要我替你豎起耳朵嗎?”

    銀淩海想了想,道:“好的,謝謝你,阿高。”

    “別客氣,關於我剛才的提議,你確定他們真的不需要……”

    “阿高!”

    “OKOK。”

    稍後。哥特市近郊。

    銀淩海的車子沿著公路向郊外飛馳著,坐在副駕駛座的莎若雅則沉默不語,靜靜的看著兩旁急速往後飛退的景物。

    時近黃昏,但因為尚算是夏末,日長夜短,故路旁的景色在日光下仍是清晰可見。

    “凱阿姨,”銀淩海邊駕駛邊向耳朵上的藍芽道:“剛才在倉庫那宗槍擊案……是的,就是那宗,犯人的屍體應該已運來了,我希望你能詳細檢查一下……嗯,我不肯定,總之是有某些異常的地方……

    “還有,在早上地下車站發現的,那少年屍體以及……呃,那些犬隻,我也希望作同樣檢查,如果可以的話。”

    電話另一頭的首席法醫疑惑的道:“阿海,詳細檢查是沒問題,不過你可以給我一個方向嗎?你想確定他們的死因?比對造成傷口的凶器形狀?又或是體內是否有某種藥物?”

    “這個……”銀淩海思索了一會,想起現時手上模糊的情報,道:“我不肯定,但可以從他們的體液樣本開始,我猜……”

    “阿海,你到底在懷疑些什麼?”

    “凱阿姨,我暫時真的沒法回答你,”銀淩海歎了口氣,道:“待我肯定了一些……一些事後,我會給你一個合理解釋的,好不?”

    “嗯哼。”

    凱阿姨頓了一會才道:“好吧,不過阿海,你記著萬事要小心。”

    “我會的,凱阿姨。”銀淩海掛斷電話。

    一直不語的莎若雅待探員通話完畢後,道:“銀探員,我下午時去看過亞述師父了,感謝祖靈保佑,他的傷勢開始好轉了。”

    “那很好啊,莎若雅。”

    “我不知如何表達……嗯,謝……謝意,”莎若雅期期艾艾的道:“我答應你,我一定不會再讓他傷害其它人的,我以我的性命起誓。”

    “我會全力阻止那狼人再行凶,但不代表一定要某個人犧牲什麼的,”銀淩海聽出少女話中意思,有點氣道:“我很確定我……呃,或是任何人,都不需要你這種報答方式。”

    少女再次沉默下來,對銀淩海的話不置可否。

    此時探員的車子已沿著一條支道駛近盡頭處,在拐過一個彎道後,前方赫然出現一間屋子。

    銀淩海把車子泊在屋前院子外圍,二人隨即步出車外,眼前是一幢英國都鐸式建築的房子,凸肚窗前爬滿了長春藤植物,牆身由雕著渦卷形花紋的磚組成,不過屋子看來相當殘破,外牆、窗戶等各處都缺乏修葺。

    屋前院子是一大片花田,和屋子比較,明顯花田有人定時打理,上麵長滿了無數帶著紫色花穗的花,在晚風吹拂下,彷佛無數剛睡醒的夜精靈,在輕輕打著呵欠。

    這兒是沃爾夫·亞門教授的家。

    他是哥特市立大學宗教係及人類學係的教授,性格古怪。雖對探員的“真正身分”及黑暗世界一無所知,但一直對超常現象有濃厚興趣,而且相當博學。故以往發生過的超自然犯罪事件,銀淩海也曾向其請教過意見。

    當銀淩海一如以往般,打算到大學找老學者時,卻得知沃爾夫請了事假,已經三天沒上課了。

    “銀探員,這兒很特別,給我一種安寧的感覺。”莎若雅罕見的出現情緒波動。少女說罷,步至花田中央處,眸子移往西方正燃燒著的落日。

    天際盡是一片嫣紅,夕陽把花田、小屋和少女鍍上了一層金光。狼族戰士輕攏秀發,回過頭來,道:“銀探員,你知道嗎?對我們來說,死亡隻是一個過程,並不是終結,就如日出日落一般。假如生命是場祝福的話,死亡也是。”

    莎若雅說罷,再次轉頭麵向落日。複閉上雙目,喃喃地似是背誦某些遠古詩歌道:“如吾時日已臨,願吾埋骨處有如斯美景。”

    太陽終於被大地吞沒,黑夜再次降臨。

    好一會,少女倏地像是從某個美夢中醒了過來,有點焦急的道:“這是我們族中流傳的詩句,我剛才……一時胡言亂語,很……很抱歉,請不要介意。”

    “不要緊,我不……”

    毫無先兆下,一道慘叫聲忽然自屋中傳來,某種程度上打破了這尷尬的場麵。

    同一時間,法醫大樓,地下室的太平間。

    地下室的空調仍是冷得讓人有如置身南極般,空氣中飄散著一陣消毒水混合福爾馬林的特殊味道。在房間中央的數張解剖床上,都各放了一具屍體,接近牆邊的一張則放著一具失去生命的犬隻。

    首席法醫康薇爾用鉛筆在膠手套的包裝紙上作了些簡單筆記後,歎了口氣,似是太疲勞般拍拍自己的肩膀,再拿起工具,打算為眼前屍體的Y型切口做縫合工作。

    寂靜的空間忽然響起行動電話的鈴聲。

    “喂,我是凱。”

    “凱,是我,阿祖。”電話另一頭傳來一把帶點焦急男子的聲音。

    “啊,好久不見了,阿祖,你最近好嗎?”

    “一點也不好,”叫阿祖的男人連珠炮發的道:“我剛才遇到來這兒開醫學會議的斯頓,聊了幾句後才知道你腦內的腫瘤……老天,這麼大條的事情為什麼不告訴我?”

    “天,老斯頓那個多嘴怪。”

    “凱,聽我說,要動手術的話就要盡快,我這兒半點問題也沒有……”

    “謝謝你,阿祖,但給我一點時間好嗎,我有很多事情要解決。”

    “老天,有什麼比你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阿祖,我請你諒解我。”

    “好吧,”對方深吸一口氣,道:“你也是醫生,知道時間急迫。這樣吧,你一決定的話,我馬上訂機票過來。”

    “謝謝你。”

    康薇爾掛上行動電話,又歎了口氣。她重複檢查一下放有屍體采樣標本的載玻片上的標簽,正打算交給助手詳細化驗,忽地心中一動,把其中一份組織切片放在雙眼顯微鏡下,再把眼睛湊上去。

    向來冷靜的女法醫皺起眉頭,喃喃道:“老天,這是……”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4:18 AM

第四回:羔羊圖卷

    “也就是說……”

    額上冒出道道青筋的銀淩海把撞歪了的門移正,邊以螺絲刀替其換上新的合頁,同時道:“教授你因為電玩卡關,所以才向大學請假?”

    “沒有……沒有這樣的事……我隻是……我隻是研究流行文化中,神話傳說人物所象征的意識形態罷了。”站在一旁的老人不好意思的回道。

    三人身處大宅的大廳中,四周都擺放了甚具古典風味的家具擺設。

    但靠牆處卻格格不入的放著一台二十吋的電漿電視,還連著一部電視遊樂器,屏幕上播出3D立體繪圖的遊戲畫麵。

    “老天,教授,我一直也沒聽說過你喜歡電玩,你怎會突然沉迷起來?”

    “這個……說來話長,我一直也不在意這種東西的。但大約二星期前,有學生以這個遊戲作論文題目,被我痛斥了一頓,他卻反說我不了解流行文化,我心想隻不過是玩樂的計算機程序罷了,能有多了不起,所以……”

    “所以你就買了電視遊樂器和電視機,誰知道一玩之下就不能自拔?”銀淩海低頭掩臉,一副被打敗了的神情。

    “哈哈哈……也算是吧。”沃爾夫像個偷吃糖果被發現的孩子般,視線不敢接觸銀淩海。

    “我的天,教授,你也老大不小了!那你剛才又為什麼慘叫?”

    “我忘了保存紀錄啊,哪想到敵人這樣厲害,我一下子就掛掉了。嗚嗚,努力了整天的成果就這樣……”

    銀淩海額上的青筋開始繁殖。

    “好了好了,找我有什麼事?”老學者忙道:“對了,這位可愛的小女孩是誰?你的妹妹?”

    “不,不是的,先生你太過獎了……我不是……我是……我的意思是……”

    莎若雅瞬間麵紅耳赤,好一會才以狼族麵見長輩的禮貌語氣道:“我的名字是莎若雅,莎若雅?史賓利,是銀探員的朋友,很榮幸與你見麵,尊貴的智者。”

    學者古怪的笑了數聲,道:“智者?拉羅什富科(La Rochefoucauld)說過,最精妙的智慧能產生最精妙的愚蠢。我親愛的小姐,不若你就直接叫我沃爾夫,我叫你莎若雅吧。”

    說罷,“謙虛”的學者引領二人來到書房中,書房活脫脫是他大學辦公室的翻版,仍是四周堆滿了古籍書本和文獻。

    他示意二人坐下,道:“好了,我們重新開始吧,阿海,我猜你不可能專程來探望我這個老頭吧,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銀淩海不好意思的抓抓頭,道:“教授,我們這次來訪,是希望借助你的專長。”

    探員說罷,看看莎若雅。後者點點頭,從背包中拿出卷成筒狀的羔羊圖卷,小心翼翼的在沃爾夫麵前展開。

    “這是……”

    本來懶洋洋的老人有如換了另一個人般,立時站起,雙目放光,眼睛緊盯著卷宗上的圖案。

    過了一會後,沃爾夫複抬起頭來,道:“這是如何得來的?”

    莎若雅假咳了一聲,正襟危坐的道:“學者先生……呃,我是說,沃爾夫教授,這是我們家族代代相傳的家傳之寶,不過祖先隻說它很重要,卻沒有詳細解釋。”

    “教授,這文書和警方在調查的案件有關,所以我希望你能解讀出紙上圖案的意思。”

    “唔唔。”沃爾夫點點頭,又看了看桌上的文書,再彎腰到一旁的抽屜,翻出一對乳白橡膠手套和放大鏡。

    老學者戴上手套的手輕輕托起文書,瞧瞧底部,複再放下,以放大鏡細細檢視上麵的圖案。

    二人保持沉默,連呼吸也盡量放輕,生怕打擾了他。

    “奇怪,真的很奇怪。”

    沃爾夫良久才放下放大鏡,道:“莎若雅,你說這卷軸是家族一直傳下來的,那有多久曆史啦?”

    莎若雅想了一下,努力在真話和謊言間取得平衡,道:“我……我也不清楚,應該有接近百多年吧,我猜。”

    “遠不止,”老學者搖搖頭,道:“這應該是一份古書手抄本,這種紙應該是紙莎草紙,但應該混合了另外某些植物的纖維,要不然不會如此薄而堅韌。”

    他頓了頓,看看一臉呆相的二人,解釋道:“所謂紙莎草紙,是用一種叫紙莎草(Cyperuspapyrus)的植物的莖曬幹而成,是古埃及、希臘及羅馬的主要書寫材料。

    “一直到公元八至九世紀,才被其它植物的須根取代,加上其上書寫用的墨水,應該是一種古老配調方……

    “若我沒猜錯的話,是由鞣酸鐵墨水和煙灰墨水混合而成,縱合這些線索,我才推斷它最少有五百年以上的曆史……”

    沃爾夫深吸一口氣,也不容二人回應,續道:“但是老天,我真的難以想象,它竟能保存得如此完好。我甚至會認為它是一件高明的仿製品,但直覺又告訴我……嗯,如果能用碳定年法檢驗的話……”

    銀淩海怕老學者在這問題上打轉,涉及太多關於黑暗世界的事,屆時有理說不清,遂道:“教授,這些可以稍後再研究,現在我真的急切想搞懂這古文書的意思……”

    “你以為我這兒是麥當X嗎?”

    老學者立時怒道:“曆史是無數經驗累積而成的,凡事要按部就班,這才可以一步一步靠近真理。”

    “是的是的,是我失言了,很抱歉。”銀淩海知道對方如小孩子般的脾氣,忙不迭的道歉。

    “所以我就是說,真理和時間就如……”

    “教授,拜托你,我因為……呃,總之我也很迫切的想知道圖畫的意思。”莎若雅在旁勸道。

    如被孫女哀求買糖果的爺爺般,沃爾夫立時軟化下來,道:“放心吧,莎若雅,你可找對了人,我一定會幫你的。”

    說罷,老學者一邊從口袋中掏出一片口香糖——

    竟然是黑色的!老人嚼了起來,邊用略微模糊不清的語調道:“這上麵的圖畫,應該是一種相當原始的圖畫文字。

    “依我看,每幅圖都是一個意符,用來表達個別的一個概念或意義,而它們整體合起來,似乎是表達某個具時序的事件,所以……”

    老人頓了頓,口中吹出一個大泡泡,手指由右至左於文書上方作某種具節奏的移動,續道:“嚴格來說,這些符號可解讀成獨立而又互有關連的七幅或七組圖畫。”

    “什麼?”

    銀淩海不由湊上前細看,根據老學者的解說,認真觀看文書上的圖畫。

    圖畫共分為七幅:

    第一幅是一個披著獸皮的巨大男人,他一手持弓,另一手持刀一類的武器。其身體卻如透明般,體內有一個人及一頭近似狼或犬的動物,並且在互相纏鬥著。

    第二幅則是一頭近似犬科動物般,獸首人身的生物。它身旁有一具臥倒的人體,一手沒有了,胸部中心有一道塗黑了的痕跡,繪者應該是以此表達那是傷口。

    獸人則手握一個似是心髒形狀的東西,另一手咬著或是吃著人的手,在上方則有一個中心留白的圓形。

    第三幅圖,同樣是那頭半人半獸的生物,它如犬隻坐姿般半立地上,似是野狼般在仰天長嗥。而在其身旁及四周也有很多相似的怪物,它們如野獸獵食般,以爪及牙襲擊人類。

    第四幅圖,構圖和第二幅差不多完全一樣,唯一的不同是旁邊的圓形,這個是完全塗黑的。

    第五幅圖,又和第三幅類似,最不的同之處是怪物的數目明顯多了,位置也較整齊,似是以挖心獸人為中心,呈放射狀般排列。

    第六幅圖則和第二幅接近完全一樣,圓形符號也是中心留白。

    及至最後一幅圖,與第三、五幅近似,但除了仰天長嗥的獸人外,四周再沒有其它怪物及被襲擊的人類。

    隻有其下方地上的一堆白骨,不過在獸人上方,繪有一名長發女子,女子予人一種浮在天上的感覺,身旁還有數十條以其為中心點,向外延伸的放射狀線條。

    老學者瞧瞧二人,以似是下結論的語氣,道:“它們的共通點,不,應該說是這組圖畫的主題,是野獸與人,又或半人半獸。”

    “獸與人?”

    同一時間,哥特市,舊城區東部。

    這一帶是建市後最早發展的地方,也保留了最多的舊式建築,無論行人道或是車道都特別狹窄。

    四周盡是新舊交雜的建築物,往往一幢玻璃幕牆的商業大廈旁,就是一幢維多利亞風格的公寓。

    有軌電車緩緩行駛著,偶而發出叮叮的聲響,警告沒留意到它的汽車。

    依雙影所言,難得“早起”的雯妮莎緩緩的在街上散步,美麗又帶點高傲的少女,引來不少男性的注目禮。

    雯妮莎剛要拐過前方彎角,路的另一端同時跑來一名小男孩,他以短跑衝刺的速度奔跑著,但一不留神,被路麵一塊石頭絆著,立時往前跌去。

    “哼!”

    仍在空中的幼小身體瞬間似被一道黑風包圍。下一秒間,“啪”一聲,男孩的屁股神奇著地,本會摔個頭破血流的他竟然絲毫無損。

    坐在地上的小朋友摸摸自己有點發疼的屁股,一臉不知所措的看著四周。待他的視線移向一旁的雯妮莎,像是感覺到什麼般,向少女投以好奇的目光。

    “小鬼,跌倒了就要靠自己爬起來,有人讓你沒摔至重傷已經很幸運的了。”雯妮莎冷冷又惡狠狠的道。

    小孩嚇了一跳,立時三步並兩步的轉身跑了。

    雯妮莎又冷哼一聲,剛要舉步,某種怪異感覺倏地傳來,令她不由自主回頭一看。

    一名女子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她麵前。

    她一頭灰褐色的頭發,身穿普通的黑色洋裝,一雙深靛藍色的鳳目,如最純淨的藍寶石,冷傲孤清,美麗得似是不屬於凡塵俗世。

    是曾和銀淩海有一麵之緣,並向其預言未來的卡珊德拉。

    對方向雯妮莎微笑,道:““暗夜女王”雯妮莎閣下,吾僅代表全體“中立者”,向您問安。”

    竟然這樣近才察覺到她的存在?

    雯妮莎心下暗吃一驚,她像是生怕剛才的善行被發現般,立時怒道:“本小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就是想見我的那個什麼……”

    “我現在的化名是卡珊德拉,希望您體諒。”女子打斷道。

    雯妮莎嘲弄的笑了數聲,複看看四周,道:“好吧,卡珊德拉,你要談什麼?不過我們找個安靜點的地方吧,這兒人來人往,很麻煩。”

    “這點請不要擔心。”卡珊德拉微微一笑。

    雯妮莎忽地一愣,一種古怪的感覺突然傳來。

    四周的大氣,不,應該是周邊的人、物在瞬間都如泛起了一陣漣漪般,影像扭曲了一下,但又馬上回複原狀。

    一秒後,異變倏至。

    沃爾夫沒直接回答銀淩海。

    他忽地站起身來,踱到一座直抵天花板的巨大書架前,邊翻找邊道:“半人半獸,這種概念可以回溯到大約五萬年前,完全的現代人第一次出現在非洲的時候。

    “當時人和動物很親近,不,可說是依賴動物維生,彼此關係密切。

    “人自然對動物的特質有興趣,希望擁有它們表現的各種人類沒有的能力,比如熊的力氣,馬的速度,鳥的飛行能力等。

    “這種幻想可以見諸各種地方,例如在非洲、澳洲等地發現的岩畫,各種出土文物、雕塑上都可以找到不少人獸混種的圖象,當然,自然包括各種人獸混合的神怪傳說。”

    “那麼這文書指的就是狼與人類?”銀淩海問道。

    老學者點點頭,續道:“其中“狼人”是相當有名的一種,所謂“狼人”,俗稱作“Werewolf”,較正式的名稱叫“Lycanthropy”,不過這個字現在已被用於精神病學方麵……

    “嗯……對了,狼人最早的傳說,可是與吸血鬼密不可分,不,彼此可說是同宗同源……”

    銀淩海下意識地咽了一沬唾液。

    一涉足到自己擅長領域,老人開始滔滔不絕起來,道:“傳說可向上追溯至公元前一千六百年的古希臘文明。

    “當時的希臘人認為某些人,例如自殺或是被開除教籍的人,死後沒有埋葬在宗教儀式祝禱過的土地上,故靈魂不能離開肉體,稱作“vrykolakas”。

    “不過此類靈魂對人無害,隻是想脫離肉體的軀殼,這類僵屍或是活屍的傳說,慢慢在各地傳播,分別演變成狼人及吸血鬼兩種不同的傳說。”

    他頓了頓,從書架中抽出一本厚重發黃的書本,拍拍上麵的塵埃,續道:“一直到中世紀,這種傳說仍以一種鄉野傳聞的形式流傳。

    “後來當時的鬼神學(demonologie),開始正式紀錄狼人的存在,認為他是一種有人形但可以變成狼。

    “甚至在一四一四年,匈牙利國王西吉斯蒙德(sigismond)更在大公會議上,促使教會正式承認狼人的存在。”

    沃爾夫又翻開書中其中一頁,向二人展示。

    圖畫有幾幅,像是木刻版畫,不過明顯的風格不同,應該是出自不同人的手筆。但主題都一致,是一個狼頭人身的東西,四肢著地,正在攻擊或噬咬人類,和圖卷上的有點類似。

    學者接著解釋道:“在世界各地,不同的國家民族中,都有關於這些“狼人”襲擊人類的紀錄。

    “至於他們是怎麼來的?有幾種說法:人和狼的混種、巫師以魔法把人變成狼、被狼咬過、祖先的遺傳等等。

    “傳說又謂,狼人能任意變化形體,他們在晚上滿月下變成狼,吞食動物、人或屍體,在白天又變回人形,而被狼人咬過的人也會變成其同類。”

    銀淩海指指古文書上第三幅及第五幅圖畫,道:“那麼這些和你那古書上的刻畫,都是表達這些……呃,怪物襲擊人類的事?”

    “沒有如此簡單。”

    老學者指指第二及第三幅圖,道:“我認為這其中表示某種因果關係……嗯,不過我還是按順序說吧,這樣你這個大外行會比較好懂……”

    沃爾夫頓了頓,開始在細節地方滔滔不絕的道:“啊,還有,為方便解說,我暫時用“狼人”或是“獻祭者”這稱呼,雖然在學術討論上,這個詞語實在是不夠嚴謹……”

    “明白了明白了,我想知道的不過是……”銀淩海正想催促對方,不過想想老學者的脾氣,立時打住。

    幸好沃爾夫這次直接進入主題,道:“第一組圖畫,應該是解釋之後其它圖畫的主旨、由來,緣起或目的。

    “但在男人體內的一人一獸,是什麼意思呢?是說他吃掉了它們又或是孕育著它們,這一點我尚沒想通。”

    知道事情原委的銀淩海忙道:“這個無妨,教授,那不如先說你想明白的部分吧。”

    老學者瞪了銀淩海一眼,道:“之後那幅狼人殺人的圖畫,應該是表示人祭的儀式,意思是把人的生命奉獻給神。

    “在某些古文化中,殺害一個人,或者以一隻動物替代人,是意圖與神交談,並參與神的生活,又或是應該祈求某種東西。

    “比如古代的阿茲特克人就會每年獻祭數千人(通常是奴隸或戰俘)給太陽神,印加人則在統治者就任時獻祭。另外,塞爾特人、日耳曼民族及中國人也有近似的傳統。”

    銀淩海心中不由想起宿舍那死去女孩的樣子,心中不由歎了口氣。

    學者續道:“你們可以看到那獻祭者,也即狼人,取出祭品的心髒及其血肉肢體,再吞噬之。

    “原始的人類認為,人的某些正麵素質如勇敢、機智等是來自於身體的某些特定部分,而隻要吃下該物,就可以吸收該人的靈魂,從而得到更強大的力量。

    “例如東南非洲的山居部落,認為肝是勇敢的所在,睪丸是力量,耳朵代表智慧,前額皮膚是忍耐。而他們把敵人殺死後,會把這些部分割下來燒成灰燼,再放進挖空的牛角保存,在祭禮時給青年吃。”

    銀淩海邊聽邊看著文書,他指指獸人旁的圓形符號,道:“那麼這個是否代表月亮?”

    “很好的猜想。”

    沃爾夫先白了銀淩海一眼,再點點頭,道:“月亮,和大部分魔法儀式都有某種關係,被相信和豐收、直覺、女性、黑暗力量及情緒有關。

    “而月亮相位不同,被認為會影響人類的生活,比如上弦月代表需要冷靜判斷的時間,缺月代表和身邊的人及世界溝通等。

    “故此,我也認為這符號指涉的是祭祀儀式舉行的時段,在第二幅及第六幅獻祭圖畫上留白的圓形,應該是指月亮。

    “若是太陽的話,通常會加上一些放射線表達陽光。而若與第四幅圖塗黑了的圓形一起考慮……如我沒猜錯的話,前者指的是滿月,而後者則喻作朔月。”

    他停頓了一下,露出深思的表情,續道:“以上這些都沒有太大問題,不過接下來的,倒是個有趣的挑戰。

    “正如一開始我就說過,“人祭”與之後的第三、五及第七幅圖畫都有因果關係,應是表示該儀式後出現的結果。

    “但實際上表達的是何意?是會出現一群如祭祀者一樣的生物?而圖畫彼此間的差異是否又含有特別意思?不過最重要的是……”

    老人忽地猛咳了幾聲,才續道:“最重要的是第七幅圖,那堆白骨可能暗喻死亡或毀滅,但最令我在意的是在獻祭者上方的女性。

    “從位置、姿勢及其身上的放射線推測,繪者想表達該女性並非人類,而是神明一類的存在,但指的是哪個宗教的神明呢?她的意義又是什麼?”

    沃爾夫頓了頓,皺起眉頭又舒展,自問自答的道:“很有趣,這是一個很有趣的挑戰。”

    老學者說罷,看了看莎若雅,誠懇的道:“莎若雅,這文書我還有很多不解之處,你可以讓我複印一份好好研究嗎?”

    莎若雅默然看了老學者一會,搖了搖頭,道:“不,教授,這段時間我還有很多……很多事要忙,這文書放在家裏或是身上都有點不便,老伯你正好可以幫我暫時保管。”

    沃爾夫饒有深意的看看莎若雅,慈祥的笑了一下,再拍拍少女的頭,用彷佛看透一切的語氣道:“你是個堅強又善良的孩子,我知道。”

    說罷,老學者看看銀淩海,用對著不肖子孫的冷硬語氣道:“我會仔細研究這文書,有新發現會聯絡你的。”

    銀淩海知道這是沃爾夫式的逐客令。遂站起身子,說了聲“麻煩你了”,便和莎若雅步向大門。

    “等等,莎若雅。”

    沃爾夫忽地叫住少女,老人先示意銀淩海遠離數步,附耳到她耳邊喃喃不知說些什麼。

    莎若雅登時臉頰紅了紅,搖了搖頭,複道:“不是的,你誤會了,而且我不……總之這是不可能的。”

    “孩子,歲月讓我知道沒有“絕不”、“永不”這些傻事,”老人溫柔的拍拍莎若雅的手,道:“我希望你記著,幸福總是喜歡以不同的麵貌出現。”

    “我……”莎若雅期期艾艾一會,複道:“雖然我肯定你搞錯了,但還是謝謝你,沃爾夫老伯。”

    老學者笑笑,也不送二人出門,就徑自轉身翻找書櫃上的書籍典冊。

    “喂,阿海。”

    待銀淩海步至門前,背向二人的老學者又忽然叫喚探員,似是另有所指的道:“玩了這麼久的電玩,我開始明白為什麼這麼多人沉迷於所謂角色扮演這一類遊戲了。”

    “呃?”

    沃爾夫頓了頓續道:“因為這個世界,其實就像是個巨大的角色扮演遊戲。

    “可惜的是,你不過是一枚棋子,決定你的角色、能力及際遇的玩家另有……另有其人,你不能擺脫自己的角色,故隻好另做一個可以控製的,好平衡自己的內心。

    “那種不用再受他人左右,完全掌控自己生命的感覺,大概就是這些遊戲最迷人的地方吧。”

    “教授,你……”

    沃爾夫沒有再說話,也沒回過頭來,隻是隨意地向二人揮了揮手,示意不想再說下去。

    在雯妮莎和卡珊德拉所身處的一段大街之右邊轉角處,倏地步出兩名工人,他們一前一後,手上捧著一塊長方型,約兩米長的裝飾玻璃。

    二人滿頭大汗,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他們邊高聲吆喝,警告路人小心讓開,邊小心翼翼如螃蟹般橫移身子,慢慢捧著玻璃拐過狹小的街道。

    同一時間,左邊的轉角處,本來停泊著一輛混凝土車。其滾筒內的混凝土忽然自管內瀉出,流滿了一地,車上的司機說了句粗話,慌忙下車查看。

    玻璃工人和混凝土如約定好般,同時截斷了大街兩邊,整段路麵突然隻剩下雯妮莎和眼前的神秘預言者。

    “我曾和令子嗣見過麵,當時曾向他提出警告,”卡珊德拉歎了口氣,道:“可惜到最後仍是……”

    “這個我倒不怪那個笨蛋,你們每次作出的預言,不是隱晦不明,就是模棱兩可。說了等於沒說,和猜謎沒兩樣。”

    對方搖了搖頭,沒理會雯妮莎的諷刺,單刀直入的道:“雯妮莎閣下,我這次來,是為了作出警告的。

    ““詛咒之狼”是黑暗女神的守護獸,也是她完全複活前的其中一個征兆。世界的混亂已經展開了序幕。”

    “……”

    “而另一方……嗯,用你們的說法,是光明那一邊,他們當中部分人已察覺到此事的嚴重性,決定介入。

    “他們中的某個……呃,比較強大的存在,已來此途中,若情況失控,他們會不惜玉石俱焚,毀掉這兒及周遭的一切。”

    雯妮莎皺起眉頭,道:“中立者,我比較有興趣知道的是,為啥你哪個不挑,盡是在我麵前囉哩囉嗦?”

    “平衡唯一。因為光明的那一邊已收到相同的警告。”對方平靜的道。

    “而至於我為何找上閣下?你恐怕弄錯了,不是我選擇你,而是因為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雯妮莎一副“老天,又打啞謎”的神情,道:“我沒興趣和你那些吊詭的句子糾纏。你想我幫忙對付“詛咒之狼”?

    “我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可沒意思當什麼正義英雄。”

    她頓了頓,怒火開始冒出,再續道:“老天,我討厭你們。你們自己想幹些什麼,卻老是躲在一旁,借用別人的手。一邊看著其它人盲目團團亂轉,一邊享受知道一切的快感。天,這令我想吐!”

    “我們尊重人的自由意誌,選擇權永遠在當事人手上,這是我們一貫的做事方式,也是我們一眾的信念,如引起你的不快,我感到相當抱歉。”預言者仍是不慍不火的道:“為表示我的歉意,請容我多說一句……”

    卡珊德拉忽地頓了頓,四周的空氣似於瞬間凝結,朱唇再輕啟,帶著奇異旋律的句子緩緩吐出:“在紅雪紛飛的那一天,若那四足動物越過界線,它的淚水必教你當年的誓言應驗。”

    女子聲音回複平靜,再道:“這是我對“暗夜女王”雯妮莎所作的預言。”

    女吸血鬼不語,臉上是不明所以的古怪表情。

    言畢,卡珊德拉輕拂幾縷於額前垂下的秀發,轉身欲走。

    “慢著!有關“女神”的事,你們知道多少?”雯妮莎立時急道。

    預言者沒有理會對方,仍繼續自己的步伐。

    雯妮莎一時情急,舉步上前欲抓住對方。

    女子沒有回頭,輕聲吐出一句話:“退開。”

    空氣彷佛再次振動了一下,雯妮莎反射神經般往後一躍。

    “砰”的一聲巨響傳來,一個花盆不偏不倚落在少女剛剛站立的位置上。

    “老天啊——”

    樓上的公寓露台傳來一道尖叫,一名拿著花剪的婦人神情慌張,向著雯妮莎連聲大呼:“天啊!小姑娘,你沒事吧,我不是有意的,我剛才想拿起那盆花……”

    雯妮莎向婦人揮揮手示意自己沒事,回過頭來,才發卡珊德拉芳蹤已然不見。

    此時捧著玻璃的兩名工人終於順利拐過彎角,同時混凝土車的司機也找來一把鏟子,把擋路的混凝土推到一邊。

    街道恢複原來模樣,行人匆匆而過,令雯妮莎也不由得生出怪異的感覺,剛才和卡珊德拉的對話彷如一場白日夢。

    驀地耳中傳來卡珊德拉的聲音,聲音極微弱,似有若無的道:“雯妮莎閣下,你問我何以不把預言說得更清楚?其實我已把看到的東西都告訴你……”

    聲音頓了頓,一道充滿無奈味道的歎息聲再傳到耳中。

    “未來模糊,因為人皆愚蠢……”

    晚上,哥特市立醫院,職員餐廳。

    銀淩海和莎若雅二人離開沃爾夫的家後,後者與妹妹有約。而銀淩海則來到康薇爾工作的地方。

    坐在角落處的探員抓了抓頭,向坐在自己對麵的女法醫道:“真的不好意思,凱阿姨,因為我的要求令你加班得這麼久。”

    說罷,銀淩海又看了看對方托盤上近乎原封未動的食物,續道:“凱阿姨,你沒食欲?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不,我很好,沒什麼。”康薇爾簡短的回道。

    “那麼凱阿姨,是不是驗屍時發現了什麼……呃,特別的東西?”相處多年,銀淩海迅速察覺到養母的古怪神色。

    “這……”

    康薇爾欲言又止,好一會才續道:“我也不肯定那是否我想象中的東西,不過我已把樣本交給專家,請他們再詳細化驗,最快的話明天該有結果,到時我再通知你吧。”

    “嗯,好吧。”銀淩海帶著疑惑和不解的眼神道。

    他頓了頓,又道:“對了,你的臉色很蒼白,凱阿姨,是工作量太大了嗎?你確定你真的沒事?”

    “你現在終於體會到,我看到你經常連飯也不吃的心情了吧?”康薇爾忽然頑皮一笑,道:“你放心吧,我沒有事,倒是你,工作時要小心一點。”

    “放心吧,我會的。”

    銀淩海再次重複這句在養母麵前說了數百次的話。

    “我說真的,萬事要小心一點。”

    “知道了知道了。”

    同日晚上,天籟唱片公司,會議室。

    “嗯,就這樣決定了,這音樂會是難得的機會,你們要好好把握。”一名穿著名牌西服的中年男子站起來,道。

    身旁另一名胖子也立時站起,陪笑起來:“明白,我當然明白。”

    “是的,我明白市慶那天是個大日子。而且那天對我很重要,我一定會全力以赴的。”坐在一旁的莎依娜也低頭謙虛的道。

    “很好很好,好了,就談到這兒,我約了康絲蒂吃晚飯呢,哇哈哈。”中年男子笑著道。

    “就是那個三屆影後康絲蒂?老天,真的教人羨慕,有傳聞說你們……不知是否真的?”胖子也笑哈哈的道。

    “傳言而已,傳言而已。”

    “來來,我送你出去。”

    “客氣客氣。”

    二人慢慢遠去。

    “啊啊,真的受不了社長和那個什麼電視台製作人的臭屁樣子。”

    莎依娜向二人離去的方向吐吐舌頭,複道:“還要談這麼久,看看,所有人……呃,連秘書小姐都回家啦!”

    “莎依娜,你也知道現在的難處,加上我們又……”在旁的本雅明道。

    “唉,”莎依娜如虛脫般往後倒在沙發上,打斷對方,道:“我還要忍受這些東西多久?”

    “快了快了,忍耐一下吧,建市紀念日那天的音樂會就是機會啊,在此之前,要忍耐忍耐。”

    “煩死人啦!”莎依娜大叫道:“我要吃零食!”

    “嗯,在櫃子內好像有些馬鈴薯片……”

    “我不要那些!”

    莎依娜坐在沙發上,雙掌托住下頷,手肘支在膝蓋上,續道:“本雅明,街角處不是有間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嗎?拜托你到那兒買些零食好嗎?”

    “嗯,好吧,”本雅明抓抓頭,道:“你想吃些什麼?”

    “你聽好,我隻說一遍,可不要買漏喔,我要的是巨人牌牛肉味薯條、小矮人牌的山葵口味薯片、美巧牌的牛奶巧克力,可別買錯有果仁的那種,還有……”

    莎依娜接下來如繞口令般,連珠炮發的說出一大堆各種品牌的零食名字,加起來竟有接近五十種之多,完全考驗本雅明的速記能力。

    “都記好了,嗄嗄……還……還有嗎?”好一會後,年輕男子一手緊握著墨水用掉了大半的筆,右手擦擦額頭上的汗,問道。

    “嗯,再追加一瓶原味的乳酸飲品,好,就是這些,拜托你了,偉大的經紀人先生,快去快回。”

    “嗯哼,莎依娜,請你盡量不要吃那麼多甜食,好嗎?”本雅明整理一下筆記本,道:“況且你待會不是約了你姐吃晚飯的嗎?在這之前還……”

    “我不理啦,在那大日子前,我可是累積了很多壓力喔,麻煩你啦,快點去買回來。”莎依娜打斷對方。

    本雅明歎了口氣,轉身吧躂吧躂的走了。

    莎依娜笑了一下,站直身子伸個懶腰,忽然一道男子的聲音自背後傳來。

    “不錯嘛,這麼會使喚人,已經有大明星風範了。”

    “誰?”

    莎依娜連忙回頭,看到眼前來人,登時臉色大變。

    搖搖晃晃走進來的是一名中年男人,他臉色蠟黃、鼻頭通紅,隨著呼吸和移動,陣陣混合了廉價酒精、尼古丁及汗臭的味道瞬間充斥附近的空氣中。

    “是……是爸爸,你怎麼來了?”莎依娜有點口吃的道。

    “哼哼,你以為搬了家,我就找不著?”莎依娜的父親噴出充滿酒味的一口氣,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不會來公司找你的嗎?”

    “我……我沒有這個意思,隻是隻是……”

    “好了,你這賠錢貨,給點錢來花花,我佛瑞德大爺好歹也是星爸,行頭不能太寒酸。”男人說罷,向自己的女兒伸出手掌。

    “我身上沒有太多……現鈔……”莎依娜邊說邊掏出皮夾。

    佛瑞德一把搶過,看了看皮夾內幾張百元鈔票,一把將其塞到口袋中,再怒道:“媽的,堂堂大明星身上隻有一百幾十,你騙誰啊?快說,錢在哪兒?”

    “爸爸,拜托你,我身上隻有這些……”

    憤怒的男人卻上前一把抓著莎依娜的頭發,帶著惡臭的氣息噴到莎依娜臉上,道:“你和你老媽都是一個樣,嫁給我,心中卻老是想著從前的那個男人。

    “我是什麼?我不是他!更不是代用品!他奶奶的她好運死得早,要不然我一定把她……”

    “爸爸,已經夠了,請你別再說媽媽的壞話,媽媽是很愛你的,曾經是。”莎依娜忽然道。

    “你!”

    佛瑞德氣極,不由分說,一巴掌就往莎依娜摑去。

    “啊!”

    手到中途,使用暴力的男人手腕突然被人猛力緊握著。怒漢頓時感到自己的手腕如被鐵鉗緊箍,更發出像是折斷樹枝般的啪啪聲音。

    “哇啊!很痛啊,是哪個不長眼的家夥?”佛瑞德邊罵邊回頭,立時臉色煞白,期期艾艾道:“是莎若雅,為什麼你會在這……”

    “是的,我回來了,我親愛的繼父。”

    莎若雅冷冷說著,同時邊緊箍著對方的手腕,邊貼近其臉部,雙目平視其兩眼,再一字一句緩緩續道:“你聽好,我隻說一次。

    “你要是再敢動手打莎依娜,你身上的二百零六塊骨頭,還有半塊是完整的,我莎若雅的名字倒過來寫!”

    莎若雅說罷,再猛力摔開繼父。

    佛瑞德呼痛的按著自己的右手腕,正想反唇相譏幾句。但當接觸到少女的目光,又硬生生把剛到嘴邊的話吞回肚子裏。他又瞪著莎若雅一會,哼了一聲,手揉揉左肩,接著轉身離去。

    莎若雅盯著背影好一會,又哼了一聲,向妹妹道:“老天,小妹,這是第幾次了?這次幸好我湊巧在,要不然……”

    “放心吧,姐姐,這次不過是碰巧中的碰巧。本雅明先生等人恰巧不在,總之我……我有方法應付的。”

    莎依娜拍拍身上的衣服,歎了口氣,道:“老實說,其實我很明白爸爸的心情,大家都希望本來的自己被肯定,沒有人喜歡扮演自己討厭的角色……”

    她頓了頓,看看一臉不以為然的姐姐,忙改變話題的道:“放心吧,老姐,這隻是暫時的,請你相信我,我一定會變成不用倚靠任何人,也可獨立存在的人。”

    莎若雅沒回答,隻以右手手心貼著妹妹的後腦。

    “呃?”

    少女忽以額頭輕輕撞向妹妹的前額。

    “哎唷,姐姐,很痛啊。”莎依娜登時呼痛的道。

    “你這傻瓜聽好!”

    二人額頭相貼,莎若雅一雙充滿活力的眸子看著莎依娜,一本正經的表情,道:“我隻有你這一個妹妹,任何想傷害你的人,都要先過我這一關。”

    莎依娜愣了一會,笑了起來,道:“嗯,我也隻有你這一個秀逗的脫線姐姐。對了,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什麼好消息?”

    “建市紀念日那天會舉行一個慈善音樂會,這類節目一般隻會邀請些大公司的主流歌手參加,但今次卻破例加入了很多地下歌手及小公司的歌星。

    “還新增了觀眾的實時電話短訊投票,最高票數的那個藝人可獲安排在哥特市最大的音樂藝術館作一場表演。啊,真是想想也教人興奮!”

    “嗯,太好了,恭喜你啊,莎依娜。”莎若雅由衷的道。

    “姐姐,你屆時一定要來啊。”

    “我……我會的,那是什麼時候?”

    “氣人,剛剛不是說過了,就是建市紀念日那天啦,從現在算起即是第……”

    莎依娜吐吐舌頭,道:“哎呀,算啦,反正我數學不好。我會叫本雅明再通知你詳情的,你要來看喔。16 k小 說首發那音樂會是在晚上舉行,於月光下唱歌喔,酷吧?”

    翌日上午,中央警署,職員餐廳。

    一名樣子標致的女性輕撫著力高的臉龐,柔聲道:“別傻了,阿高,我怎會生氣呢。”

    力高一臉癡迷,道:“真的?太好了,親愛的,我保證,昨晚西兒隻是到我家借書,我們……呃,是的,我們其實是同一個讀書會的。”

    “我當然相信你,即使那時你們沒穿衣服的躺在床上,這也是某種神秘哲學討論的方式,對不?”

    “噢,當然了當然了……”

    “老天,阿高,你真的很帥,有人說過你很像貝克漢嗎?就是那個很帥的足球員呢。”

    “真的,有這樣的事?”

    “是啊,你知道是哪一處最像嗎?”

    “哪一處?”

    女性忽地狠狠的一記膝撞,擊中力高丹田下方某個掌管繁殖能力的器官。

    黑人青年無聲,嘴巴張成O型,倒地。

    “哪一處最像?當然是你倒地慘叫的樣子最像。”女性冷哼一聲,轉頭離去。

    路過或進食的眾人看了幾眼,見怪不怪的轉過頭去。

    銀淩海邊喝著餐廳內一貫難喝的咖啡,邊走到倒臥地上,背朝天的好友身旁,淡淡的道:“阿高,早上好。”

    “早……早安……兄弟。”

    “這次比上次快了呢,力高。”

    “是意……意外,罕見的意外。”力高抬頭,道。

    “你翻白眼了,力高。”

    “我……我沒事的,快點!拚命和我說話,分散我的注意力,說什麼都好,快!”

    “嗯,對了,有關肯尼或是狼人的案子,你不是說要幫我打聽情報的嗎?有沒有消息?”

    “有的,肯尼他們那三人組,肯尼掛了,那個什麼丹·麥連在地下車站內也死了,剩下的那個嘉維斯……”

    “嗯哼,力高,要先扶你起來嗎?”

    “不,別動,別動我,我正和這個大地作心靈的交流……快,繼續和我說話。我們說到哪兒了?”

    “嘉維斯。”

    “對,已經找到他的藏身地點了。”

    “什麼?找到……啊!力高,那些滲出來的……是血嗎?”

    “不,那是紅色的汗,汗水代表活力,紅色代表熱情,像我。該死,別再引導我的注意力回到自己的身體上,我們繼續討論罪惡。”

    “好吧,找到嘉維斯了?”

    “不完全是。昨晚在上城區的夏威夷花園發生了宗擅闖民居案。

    “屋主出公差約半個月,昨晚回家時發現家裏遭小偷,一些現鈔和食物都不見了,連忙報警。”

    力高說罷,又哼哼了幾聲。一手在外衣口袋掏了掏,拿出五、六張折迭起來的紙張,道:“這是這案子的調查紀錄,不過是縮小了的複印本,看了後撕掉,而且當成沒看過,OK?”

    銀淩海心中一陣感動,知道好友為了自己,在職務的危險地帶上打轉,道:“對不起,阿高,麻煩你了。”

    “靠,別對你的拍檔說這種廢話。”雙手掩著下體的力高,努力保持帥氣的道。

    以雙麵彩色複印的紙上是詳細調查紀錄,包括屋主供詞、犯罪現場內部、外觀及附近四周一帶的照片、現場鑒識報告等。

    從各張照片中可以看到,住宅區內的屋子多為半獨立單幢建築,屋與屋之間都有樹木等巧妙分隔,阻擋大部分視野。

    主出入口有漆上該住宅區特有棕櫚樹標誌的華麗鋼閘,一旁更有門衛駐守。

    仍半跪與大地作心靈交流的力高道:“雖然出入有限製,但那兒接近河堤及引水道,要避開警衛耳目的話,是有辦法的。”

    “但調查的同僚怎麼確定那小偷就是嘉維斯?”

    “嗯,雖然負責的是那超級菜鳥米查,但他再笨也有個譜兒。他發現闖入者有在那兒居住過的跡象……

    “那小鬼倒也機伶,曉得從地下室的氣窗鑽進去,避開防盜係統,可能是想弄些食物和錢吧,不料卻讓他幸運的找到個臨時避難所。”

    他頓了頓,再道:“況且那屋主裝了自動定時亮燈裝置。隻要夠小心,不弄出任何聲音的話,即使鄰居明知屋主不在,看到燈光也不會覺得奇怪。”

    “嗯嗯,”銀淩海抓抓頭,有點疑惑的道:“那報告上寫找到了嘉維斯的指紋,是怎樣發現的?”

    滿頭大汗的力高開始緩緩爬起來,道:“他們在沙發底下找到一個裝綠茶的寶特瓶。鑒識組分別在瓶身、瓶蓋及瓶蓋內側找到指紋。

    “用AFIS(指紋自動鑒定係統)比對過,瓶蓋內側那個沒相關紀錄。不過其它的都有比對出來。”

    “而指紋屬於嘉維斯……啊,阿高,要我扶你嗎?”

    “不!男人要靠自己的力量站在大地之上!”

    力高手撐在一旁的餐桌上,喘了口氣,道:“那小子數年前曾無照駕駛還撞到了人,留有前科。不過,那不是重罪也並非性犯罪,所以瓶口的唾液沒法用DNA數據庫對比。”

    “所以確定了他曾到過那兒?”

    “嗯,”力高點點頭,道:“這個可能性很高,不過老實說,那小子幹得倒滿幹淨利落的,走時還大致清理過現場,垃圾箱內隻找到些廚餘……啊,說到這個,有一點比較有趣。”

    力高頓了頓,又喘了幾口氣,再拍拍自己的臉,忽大聲道:“哇哈哈!我力高·阿柏奇又複活啦!全世界的美女們,你們不用擔心。”

    “我覺得她們現在會更擔心。”銀淩海平靜的道。

    “阿高,你說有趣地方是……”

    對方聞言,再拿出兩張立可拍照片,內容是半張皺巴巴的報紙的前後兩麵。

    “箱內還找到半張撕下來並揉成一團的報紙,不過上麵沒有指紋也沒字跡,這是我叫證物房的美兒……呃,朋友替我拍下來的。”

    銀淩海湊近細看,發現照片上,紙的一側有不規則的撕裂痕跡,應該是從整頁F4大小的報紙撕下來的。

    那報紙一麵是全版的超市大減價廣告,另一麵是印有美女樣子的化妝品廣告。

    “嗯嗯。”

    銀淩海拿出PDA,想記下版次及日期,準備稍後查閱報紙的完整版本。

    “不用忙了,”回複過來的力高一副得意的樣子,道:“這些事我神探力高早就留意到了。

    “報紙不見了的部分是哥特市《前鋒日報》的娛樂新聞版,我找回那天的版麵,打印出來了。”

    說罷,一副大偵探神態的黑人青年從懷中拿出一份縮小了的打印本,遞給銀淩海。

    報紙的其中一麵同樣也是廣告,但另一麵則是有關明星藝人的內容,占了三分之二版麵的是某女明星秘密懷孕。

    其餘下方三分之一則有兩篇報導,左方是某男藝人在法國撞車受傷,而右方則是即將舉行的建市紀念日音樂會的詳情。

    探員重複看著報紙,思索起來。

    “確定了嘉維斯身分後,米查等人已拿著他的照片向那小區一帶的住戶詢問,不過沒有人有特別印象。”

    力高頓了頓,忽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再道:“對了,這次我力高大爺可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來幫你的喔。朋友,你知道規矩吧,嘿嘿嘿……”

    銀淩海沉默了一會,歎了口氣,道:“我明白了,下次的那些什麼泡妞作戰計劃,我全力配合就是。”

    “銀淩海!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你以為你很重要嗎?我告訴你,地球並不是為了你而轉的啊!”力高忽怒道。

    “呃,我不是這意思……”

    “地球其實是為了我而轉的啊!”力高拍拍自己胸口,毫不猶豫的道。

    銀淩海忽地如虛脫般,以手撐著一旁的桌子。

    “阿海,你沒事嗎?你的臉扭曲了。”

    “不,沒什麼,是我不好,你繼續,阿高。”

    “嘿嘿嘿,你不是說過,天籟唱片公司的人要報答你的嗎?那個將要舉行的市慶音樂會……我也不貪心,隻想要兩張票而已。”

    “但那個音樂會不是在中央公園舉行,是露天的,而且自由入場的嗎?”

    “嘿嘿嘿,你是知一不知二,通常這些露天音樂會,都會在接近舞台的正前方特意圍起一個特別區域,供VIP欣賞的,那些名歌手更會跑下台,和這些VIP握握手。兄弟,我就是想要這些VIP的票啊!”

    “是嗎……”

    “求求你,卡蓮說很想去這個音樂會啊,我們是在那個什麼音樂短片網站認識的,老天,這世上難得竟然有人在音樂和電影的喜好與我如此相似,我力高的下半身……呃,我是說,下半生的幸福就掌握在你手上啦。”

    “……”

    “隻要在那天晚上逗她高興,我就可以,就可以……”

    力高開始陷入妄想狀態中,道:“我不會虧待你的,兄弟。啊,對了,聽說過幾天有個犯罪心理學家來警隊作講座,聽說好像是女的。我知道你喜歡知性感覺的那類女性,待我替你搜集情報……”

    “……”

    “喂!你怎麼啦,兄弟,幹嘛拚命用頭來撞牆?你不要有事,最少也要給我弄到票後才掛啊……”

    ——欲望咆哮 上 全文完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4:21 AM

第04部——《欲望咆哮(下)》第五回:埋伏

    哥特市,法醫大樓,地下室。

    升降機門打開,銀淩海的養母,市內的首席法醫——康薇爾沿走廊來到解剖室中。

    室內仍是充斥著那種混合了屍臭味和消毒藥水的特殊氣味。除一排排的冰箱外,室內還有數張放有屍體的不鏽鋼解剖台,和一部放手術用具的推車停在一邊。

    因為銀淩海的要求,她本來打算詳細檢查有關的屍體,不過肯尼及丹那不完整的遺體經家人認領後,已運往安葬,欲詳細檢查也無從檢查起。剩下的是車站倒塌現場發現的犬屍,以及在倉庫中被擊斃的匪徒。

    而她打算作詳細檢查化驗時,上司卻突然下令要把屍體火化,葬於公共墓地。

    這雖是沒人認領遺體時的一般處理程序,可是不會這麼急,康薇爾曾要求暫時保留受害者的屍體,上司卻稱不符合規定,拒絕她的要求。

    有點不妥!康薇爾當時心中馬上浮現這個念頭,雖然沒有證據,而上司的決定也不能說不合理,但她的直覺告訴她,背後一定有點東西。正如現在一般。

    解剖室和她離開前一模一樣,但一股不協調感老是纏繞不去。

    是什麼呢?

    好一會後她找到證據,雖然每樣東西都在應該在的地方,但怎麼說呢……位置卻有輕微差異,像是放在桌麵橡膠手套上那幾枝用了一半的鉛筆,因為圓身鉛筆容易滾到地上,所以大家習慣在不用時,把它很穩當的放在手套的上方,而非旁邊。

    還有,水龍頭因為殘舊,關得太牢的話很難再扭開,大家也習慣隻略微扭緊,寧可讓它滴水就是了。

    都是很細微的地方,但自己絕不會弄錯,其它工作人員也知道這些細節。

    “有什麼人進過這兒而我不知道?”

    一股不舒服的寒意湧上心頭。再次出於直覺,她信步走進相連解剖室旁的一間小型化驗室,接著目光落在存放組織樣本的冰櫃處,裏麵放著各個案件中從屍體身上采集的樣本,其中包括了從狼人凶殺案中各個身上采集到的唾液、內髒切片等樣本。

    她命令自己冷靜下來,戴上手套,打開冰櫃。

    嗯,看樣子沒問題,所有東西都在,位置也沒差。

    慢著,等等。

    康薇爾從櫃中拿出一份長毛男的唾液樣本,把載玻片放到顯微鏡下,再湊下頭細看。

    她的臉色一瞬間變得煞白。

    “不可能……怎麼會……”

    她深吸一口氣,再從冰櫃中分別拿出另外幾片載坡片,先細心檢查上麵的標簽,皺了皺眉,再把它們逐一放在顯微鏡下,臉色的蒼白程度立時呈幾何級數遞增。

    行動電話此時突然響起,康薇爾的心髒幾乎要從口腔竄出來。

    “凱,你好,我是CDC(疾病管製中心)的威爾,很久沒聯絡了。”

    “啊,真的很久不見了,你太太和女兒好嗎?”

    “放心吧,無論她們買了什麼,付帳的都是我,所以我相信她們過得挺好。”

    康薇爾笑了幾聲,道:“對了,我用快遞寄給你的樣本,有結果了嗎?”

    “嗯,因為看到是你的急件,我把它優先處理啦,不過,嗯,你確定你沒弄……呃,我是說,你的助手沒弄混了?”

    “你在說什麼?”

    某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門外之停車場。

    銀淩海把車子泊好,步出車外,左右打量四周。

    “嗯,還沒來嗎?”探員嘀咕了幾句,視線射往某輛車子時,不由登時笑了出來。

    停在他車子不遠處的是一輛七人休旅車,型號稍舊,左右車門及車尾等都貼上莎依娜或黑暗福音樂團的宣傳海報,各扇車窗上,也密密麻麻貼上樂團吉他圖案標誌的半透明貼紙。

    幸好車前方的擋風玻璃是幹淨的,隻有各款式的行車登記證、收費隧道及大橋通行證、椰樹圖案的住客泊車證等。

    “老天,這樣“強迫推銷”的車子,不用想也猜到是誰的。”銀淩海心忖。他基於職業習慣,瞧瞧司機的位子,儀表板上方也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宣傳單,令人想象不到司機是怎樣看到前方。

    忽地“巴噠巴噠”的腳步聲自後方響起,他回頭,看到滿頭大汗的本雅明正從超市方向急奔而來。

    他抱著大包小包的日用品及零食,勉強抬起右手看看表,立時臉上一急。待看到招手的銀淩海,馬上三步作兩步的跑來,有如童話故事《艾麗斯夢遊仙境》中那趕時間的兔子。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一來到銀淩海麵前,本雅明忙不迭的道歉起來,“我本來想趁午休時買點東西的,但想不到超市會有這麼多人。”

    “不要緊,請不要介意。”

    “啊,對了對了,”本雅明放下手上的東西,在懷中掏了掏,拿出兩張票,道:“這是前排特等席的票。”

    “不好意思,真的太麻煩你了。”極為尷尬的銀淩海道。

    “千萬別這樣說,銀探員,有機會報答你,我不知多高興,真的隻要兩張就夠了嗎?多些我也弄得到的啊。”

    “不不,已經很足夠了。”銀淩海幾乎想挖個洞鑽進去。

    “嗯,銀探員,其實我想問……呃,一個問題,”本雅明忽假咳一聲,誠懇的道:“希望你千萬別介意。”

    “不要緊,請說。”

    “自從酒店的槍擊案後,我一直放心不下,也密切留意所有相關的新聞及情報,我知道……嗯,好像那位持槍的少年在外還有些……同黨,是不?好像叫嘉維斯什麼的,你認為莎依娜還會有危險嗎?對不起,我實在很擔心。”

    “請你放心吧,我會……我是說,警方定會盡力避免這些事再度發生。”銀淩海深吸一口氣,道。

    “銀探員,莎依娜一直都很努力,當初她取代黎斯理成為樂團的新主唱時,公司上下都沒什麼信心,隻是抱著無魚蝦也好的心態,不過她用努力及汗水證明了她的確值得。”

    本雅明目光變得柔和起來,道:“我希望幫她實現夢……啊,對不起,不知不覺離題了,很抱歉。總之……總之聽銀探員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在這之前,隻要想到那個市慶音樂會,我就憂心得飯也吃不下。”

    “本雅明先生,請你信任警方……啊,對了,我還想說一件事,有關你這輛車子的,希望你別介意。”

    “呃?”

    “雖然我並非交通部的,但我知道有很多的交通意外,都是因為駕駛席前方及周邊放了太多飾物,導致有突發事件時掩蓋視線,拖慢了司機反應的速度……”

    倏地銀淩海的行動電話響起,打斷他的說話。

    告了個罪,他拿起電話,話筒另一端傳來康薇爾的聲音。

    稍後,哥特市中心舊區。咖啡店“貓眼”。

    銀淩海匆匆忙忙的走進店內,左右張望一會,發現康薇爾正坐在角落,兩麵靠牆的卡座處。

    “怎麼啦,凱阿姨?這麼急叫我趕來……”銀淩海坐在女法醫對麵,點了最喜歡的拿鐵,道:“是和案子有關的嗎?”

    “嗯,是的。”康薇爾臉色蒼白,神情有點呆滯的道。

    銀淩海皺了皺眉,心下對養母的行為相當不解。根據她的習慣,談公事絕對會在辦公室內,不會在公眾場合說半句。

    “凱阿姨,怎麼了啦?”

    “阿海,別再查這宗案子了。”

    “你在說什麼,凱阿姨?”銀淩海猶如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

    “嗯……我不知道怎麼說……有些東西我們好像接觸得太深了……算了,總之你這次聽我吧,好不?”

    “隻要你有一個合理的解釋的話。”銀淩海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凝視著養母。

    康薇爾沉默了一會,道:“我老師說過,遺傳除了生物的範疇外,或許更有形而上的形式。”

    “呃?”

    “沒什麼……好吧,我先讓你看點東西。”說罷康薇爾拿出幾張照片,擺到銀淩海麵前。

    照片是以數字相機拍下的高分辨率彩色照片,上麵是一顆呈子彈狀,像是隕石般的東西,一端圓,一端扁平。

    “這是什麼?”

    “這是我從廢棄車站的犬隻屍體,及那幾名在倉庫被擊斃的劫匪的腦組織、脊髓及唾液等上發現的,是一種病毒。”

    “病毒?你的意思是會傳染,類似天花那些?”

    “正確點說,是屬杆狀病毒科(Rhabdoviridae)中的狂犬病(Rabies)病毒。”

    “狂犬病?那些會令狗隻發瘋,胡亂咬人的那種病?”

    “如果真是狂犬病的話,我會高興得跳起來,”康薇爾歎了口氣,道:“我長話短說吧。

    “那種病毒相當近似杆狀病毒科的病毒,我把樣本快遞往疾病管製中心,同時央求大學的研究中心的朋友替我做聚合連鎖反應,發現三個DNA引子當中,隻有兩個和狂犬病符合。”

    “我不明白。”

    “那表示它的基因序列和狂犬病病毒不同,它雖然近似,但可能是一種全新的、從沒出現過的變種病毒。”

    “老天,凱阿姨,那麼我們要盡快通知……”

    “你想的我已做了,這就是我剛才想勸你別再管這檔事。”

    “呃?”

    “我今天早上回法醫處時,發現幫我作組織采樣及化驗,及親眼看過病毒的工作人員突然被調職,在大學幫過的朋友也一樣,之後……之後……我……”

    康薇爾身子開始微微發抖,續道:“昨夜和你離開後,我回到辦公室發覺計算機紀錄遭竄改、所有病毒樣本都被人調了包,而我把樣本寄去的CDC,那兒的人也打電話來問我,為什麼把普通的狂犬病病毒寄給他們。”

    “老天,你的意思是……”

    康薇爾把麵前餘下的藍山咖啡一口喝光,道:“所以你眼前的幾張照片是唯一剩下的證據。”

    “那不就成了嗎?隻要還有……”

    “阿海,你還不明白我在說什麼嗎?有人偷跑進我的辦公室,把病毒樣本等東西調包,修改計算機數據。

    “那也算了。但對方竟然可以神通廣大到影響政府機構運作,隨意把相關人員調職、偷換寄往CDC的樣本,又或是更恐怖的,迫令其撒謊,這絕不是一個人可以做到的,背後明顯有某個組織在動手腳。”

    “組織?”銀淩海皺起眉頭,想了想,決定先把這問題擺一旁,問道:“那對方為什麼獨留下照片?”

    “這正是高明的地方,”康薇爾冷靜的分析道:“我們手上隻剩下照片,沒有其它證物,加上數字照相技術如此發達,別人很可能說照片是偽造的,根本不能當成有力的證據,對方用意是警告我們,即使我們知道真相,也拿他們沒轍。”

    銀淩海沉默不語。

    “你現在明白我害怕的原因了吧?我們像是輕量級的菜鳥挑戰重量級拳王,所以最安全的方法是……”

    銀淩海猛力一拍桌麵,杯子搖晃起來往側傾斜,在深褐色的液體剛要瀉出的瞬間,銀淩海一愣,左手隨即以超越常人的高速抓著杯身,同時把往外飛的咖啡兜回進杯內。

    “阿海?”

    “我不會放棄的。”

    “阿海,你怎麼老是不明白?你聽我說……”

    “是你該聽我說,凱阿姨,對方如此大費周章的毀滅證據,不正代表我們接近真相了嗎?”

    銀淩海激動起來,道:“莫叔曾提醒過我無數次,警察是保護死者權利的人,我們讓他們沉冤得雪,讓相同的悲劇不再發生,我們是正義和公理的守護者,假如連我們都放棄的話,那一切就完了。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老套沒錯,可是,無論老套與否,真理永遠都是真理,凱阿姨,希望你明白。”

    “阿海,你……”

    看著呆瞪著自己的康薇爾,銀淩海忽地醒覺過來,尷尬萬分的道:“對……對不起,我可能說得太過分……但凱阿姨……我……”

    說罷他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氣,彷佛是想把體內的固執召集起來般,道:“但我答應過莫叔的,我會保護所有無辜的生命,你盡管罵我吧,但我不會放棄的。”

    “不,是我錯了,阿海,你真的長大了。”

    “凱阿姨,很對不起,我……”

    “不,我是認真的向你道歉,這次是我錯了。”

    “我……”

    “你知道嗎?”康薇爾溫柔的笑起來,輕聲的、帶著感情的語氣,道:“剛剛你看著我,說要我講出答案時,彷佛老莫在教訓我。孩子,你不用介意,我看到你體內那來自莫凡的精神。”

    “凱阿姨……”

    “既然你決定了,那就繼續前進吧,”康薇爾輕拍銀淩海的手,道:“我會盡可能幫你的。”

    “對不起,凱阿姨,我……”

    康薇爾先露出思索的表情,再道:“那我們先討論這個病毒本身吧。

    “我從有限的數據推測,這種不知名的病毒近似狂犬病病毒,都是從唾液侵入傷口,先在傷口處周圍繁殖,待繁殖到一定數量後沿神經向四周內髒及大腦蔓延,影響病人的腦部及其它器官。”

    “嗯,你是說,那些在幽靈車站的犬隻、狗……”銀淩海倏地頓住,想起對方未知此事內情,忙改口道:“啊,不,我是說,闖入酒店的肯尼,以及跑去打劫幫會的毒蟲,都因為受到病毒影響而出現異常行為?”

    康薇爾疑惑的看看他,再道:“所有生物最大的目的,都是生存及繁殖,我認為病毒也不例外。

    “在生物學上,有所謂傀儡操縱策略(Puppet master strategy),即一種生物利用別種生物完成自己的生命周期。比如某種在加州沿岸沼澤一帶,叫Euhaplorchis californiensis的寄生蛭,從魚鰓中進入花鏘魚體內後,會在其腦部製造某種化學物質,令魚出現不正常行為,像是經常作誇張擺動等。”

    女法醫頓了頓續道:“大部分行為的最終目的,都是為了增加該物種群體的數目。

    “但根據你的想法,一種病毒竟能以此種“誇張”的形式,影響一個人的精神狀況,簡直聞所未聞。我隻能猜想,病毒可能在宿主體內合成毒素分子再放出,刺激宿主的細胞、神經係統等,改變宿主的行為模式。”

    “又甚至改變宿主的外表?”銀淩海想起麵對丹、倉庫的匪徒時,他們異常增生的毛發、又或似是被麻痹了的痛覺,問道。

    “外表?你指的是什麼?”康薇爾再皺起眉頭。

    “不,沒什麼,凱阿姨,請你繼續。”

    “唔,阿海,在現階段,我們不清楚病毒的傳染能力及其潛伏期的長短,隻知道很可能有一名原始帶菌者,即感染源,透過體液等途徑,感染了第一批患者,包括第一個的零號帶菌者,然後再……”

    “等等,”銀淩海想了想,打斷康薇爾道:“病毒是會呈層遞式傳播,那麼不就會出現……呃,像中世紀時黑死病般的大瘟疫嗎?”

    “這個推測很合理,人與人、人與犬、犬與人,犬與犬,彼此可能會互相交叉感染。而視各病者體質不同,病變時間也有先後,不過我化驗過毒蟲的體液樣本,發現他們身上的病毒出現了異變。”

    “異變?”

    “簡單來說,病毒複製自身到某個數目時,開始變異,其活躍程度及分裂速度都變慢了,用一般人理解的說法是,病毒的毒性變弱了,反刺激了寄主自己體內的免疫係統,用分泌幹擾素(interferon)等方法擊退。”

    “你的意思是,病毒不再帶威脅性,不會出現大規模的傳染?”

    “可以這樣說。”

    康薇爾點點頭,邊用筆在餐巾紙上繪上一株向下倒生,隻有樹幹和分枝的樹木,道:“應該說,因為不知名的原因,病毒的活躍程度和傳遞情況成反比,我猜即便蔓延,最遠都可能隻及第三、四層級的被感染者。

    “前提是感染源……我先假設它是生物,不會增加零號感染者的數目。”

    “呼,真是好險。”銀淩海鬆了口氣。

    “你可別高興得太早,先別提那個病毒源頭,也即感染源。我從沒有看過病毒有如此古怪的變種模式,而且變種是一個持續的過程,你很難知道這種病毒接下來會有什麼變化。”

    “呃,凱阿姨,等等……”銀淩海想起羔羊圖卷上的圖畫,道:“你的意思是,病毒可能又會突然……例如……我說例如,在某個時段後,變得更有毒性,傳染能力較強?”

    “我很想說“很有可能”,但我隻能說“我不知道”。”康薇爾有點沮喪的回道。

    哥特市中央公園。

    坐在散步道旁木椅上的銀淩海歎了口氣,無力的靠坐在椅背上,視線投往前方。

    眼前是一幅和平的景象,一名像是上班族的男人,坐在銀淩海對麵的長椅上,手中拿著一個冒著熱氣的紙杯,頭微向後仰,雙目緊閉,像是個偷空溜出辦公室的上班族。

    一對情侶則坐在鋪了塑料布的草地上野餐,你儂我儂的。

    一個約十五、六歲的男孩則在一旁的榕樹下,等待他的小狗以尿液劃地盤。

    已發生的一連串狼人事件,就如夢境一般不真實。

    他深吸一口公園內清新的空氣,讓頭腦平靜下來,整理已知的情報。

    首先,某個人,啊,嘉維斯,可能即是莎若雅說的迷失同胞,受到那什麼獸的影響,要每隔十五天殺死一個人,吞噬其血肉。而他體內的病毒也感染了身旁的朋友,比如肯尼、丹等人……

    不,從在車站時丹的說話推斷,可能是那些流浪狗感染了他……嗯,時序有點怪……

    不過根據凱阿姨的說法,散播病毒的可能是狗隻,這樣就能解釋力高說的那古怪流浪漢劫殺案,以及那群在街上混的毒蟲,為何突然發瘋跑去黑吃黑,畢竟他們接觸到流浪狗的機會率很高……慢著……

    嘉維斯在第一宗凶殺案前突然失蹤,他沒聯絡自己的兩位朋友嗎?先不說丹,肯尼之前一直不知道嘉維斯已成為狼人,直至對方闖進宿舍?嗯,這些失落的時間及古怪的行動是否有什麼意義?

    好吧,想不通的問題先放一邊,重要的是,嘉維斯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嗯,因為儀式的法則,他一定會於下個月相變化,也即新月時作第二次狩獵,那麼他會如何……

    “年輕人,你好像有很多煩惱呢。”身旁突然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打斷了銀淩海的思路。

    銀淩海轉頭一看,長椅的另一端不知何時坐著一位老太太。她身材高瘦,穿著有點老舊的粗呢外套和裙子,脖子上圍著兩條棕紅色的圍巾,在淺灰色的頭發下則是一雙淺藍色的眼睛。

    “介意告訴我這個老太婆嗎?”老太太把手中的鴿食灑到地上,登時飛來一群鴿子。但眾鳥奇怪地隻集中於老太太一側,離探員遠遠的。

    “好像在哪兒看過她……”他心忖,但努力回憶了一會後仍是想不起來。

    他頓了頓,禮貌的道:“女士,這個……實在也沒什麼,隻是看到眼前正常的人物,有點感慨罷了。”

    “那麼說,你是認為自己不正常,所以眼前的正常景象令你很感慨?”老太太故意在“正常”兩個字上加重語氣。

    銀淩海苦笑了下,心中卻沒來由地湧起一股衝動,想把發生的所有事和盤托出。

    他搖搖頭,道:“老太太,我麵對的事情,是世上離正常最遠的事物。”

    “正常?”老太太露出嘲諷的笑容,道:“什麼是正常?大部分人的主觀願望?孩子,世界上沒有所謂正常的人,不,應該說,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有某種程度的精神病,例如……”

    她示意銀淩海留意前方的路人,道:“你看到那邊坐在椅子上的上班族嗎?他緊閉著雙眼,眼皮卻跳動著,顯示他沒有真正睡著,而他每隔一會就伸手拉扯自己的頭發,把毛發硬生生扯下來,可是他卻像是毫無知覺般。”

    她頓了頓,又指指那對在野餐的情侶,道:“那位女孩的左臉頰下方有顆小痣,你會發現她不斷無意識地手按自己的左臉,且無論坐著或是站著,都在男友的左方,而且她雖然盡是拿蔬菜水果來吃,眼睛卻老盯著炸雞塊和薯條。

    “相比起來,她男友就貫徹始終得多,目光由始至終都隻在她的胸部打轉。

    “至於那個溜狗的孩子,你假如留意他的左手手腕,會發現數條接近水平的傷痕,愈合情況不一,顯示切割的時間有先有後,他討厭自己的生命,可憐的孩子。”

    探員不由自主凝目細看,果如對方所說,在佩服老太太優秀觀察能力的同時,心中也升起一種古怪感覺,彷佛眼前的老人在三言兩語間就把正常世界扭曲起來。

    “看來中央公園沒有表麵那樣和平呢。”

    “人性就是如此,在每個地方也是一樣,隻差在於你有沒有機會近距離觀察而已。”

    “那麼,你是說,所有人都朝發瘋的道路前進?”

    “不是的,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就正因為所有人的內心有缺陷,都有各自的痛苦,故才有能力明白其它人的痛苦,人類就是如此互相依靠的存活下去。”

    優秀的人類觀察家頓了頓,伸出左手,一隻純白色鴿子停留在其手掌上,續道:“每個人都有軟弱的一麵,因為軟弱,所以才知道堅強。就如一個不會死的人,永遠不會明白生命的意義一般,你明白我的話嗎,年輕的警探先生?”

    “你……這你也是看出來的?我應該稱呼你為福爾摩斯太太嗎?”

    “我和那個養蜂老頭不熟,”老太太笑了起來,道:“我叫阿嘉莎·瑪波,喜歡我的人叫我作瑪波太太,幸會。”

    “你好,瑪波太太,幸會,我叫銀淩海……”

    年輕警察禮貌的伸出手來,忽然腦中電光石火的一轉,失聲叫道:“老天,等等,難道你就是那個……那個著名的犯罪及行為心理學家……對了,我曾在學報上看過你的照片,我真混蛋,應該早點認出來才對……”

    “不用這樣激動,孩子。”

    “我看過不少你寫的文章和著作,你幾年前那次在鄰市大學的演講我也特意跑去聽……”

    “那隻是應付委員會的無聊兼職,”心理學家打了個呵欠,道:“我的正職和興趣是觀察人類,啊,還有打毛線。”

    “老天,瑪波太太,但你不是身在英國的嗎?為什麼會來這兒的?等等……莫非,警方高層說請來的那位犯罪心理學家就是指你?”

    “你知道,老人家有時是很閑的,而且你們的署長又是我的學生。”身旁的瑪波太太邊逗弄著手掌上的鴿子,回道。

    她手揚了揚,手中的鴿子飛到地上,與其它同類混在一起,再續道:“我對人類的行為,尤其是失序行為,特別感興趣。而每到一個陌生的城市,我都喜歡四處走走,感覺這城市本身的脈動。

    “孩子,你知道嗎?暴力和死亡其實都是我們的鄰居,可是大家都裝作看不見,這個社會很病態,因為人類本身就很病態。”

    銀淩海一時無言。

    “啊,我多言了,總之我所以答應來此地,除了那些說出來嘴髒的官僚因素外,更重要的是因為近日貴市發生的一連串案件,引起了我的興趣。”

    “你指的是?”銀淩海不由深吸一口氣,問道。

    哥特市內某個地方。

    某道黑影看著桌上的一幅海報,發出古怪的嘿嘿笑聲。

    來了,新月快要來臨,第二次狩獵要開始了。

    它幾乎迷上了這種感覺,腦海中有某道聲音鼓勵它,叫它盡情釋放自己內在的所有欲望。

    當然還有憎恨,對某人的憎恨。

    當狩獵的時間到臨,所有在眼前的景象,那每天看到相同的景象,“感覺”也會截然不同,高樓大廈彷佛化成無數參天巨木,路麵與行人道是各式羊腸小道,而走在其上的人,某些有特別氣味的人,就是獵物。

    不過它會慎重的選擇,這不單關乎美感的問題,更重要的是,計劃的問題,是的,完整的計劃。

    這班敵人比想象中強大,正麵為敵的風險太高了。

    不,不用怕,因為它有精密的計劃,而且就可能情況準備了不同的應變方法,就如把那個要命的巧合變成對自己有利的掩護般。

    像是為了鼓舞自己的鬥誌,黑影的笑聲漸大,令遠處的某道呻吟聲在掩蓋下,幾乎低不可聞。

    “平原高中學校宿舍的狼人命案、聖愛德華酒店的少年槍擊案……啊,還有幾宗有異常暴力行為的罪案,這些都有某種相似的特質存在,”瑪波太太笑了笑,道:“我要是某個在網上連載推理小說的蹩腳作家,甚至會把它們說成是有關連的呢。”

    “怎會……怎可能呢……”銀淩海有點期期艾艾的回道。

    “孩子,這些案子你知道多少?”

    “嗯,我……”探員想了想,小心翼翼道:“你剛才提及的案子,部分我有參與調查。”

    “嗯嗯。”瑪波太太沒有說什麼,隻是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

    銀淩海心忖警方根本不認為狼人凶案和毒蟲事件有關,更遑論兩案背後可能有同一名“凶手”。

    他遂頓了頓,盡量以一個正常警探的角度道:“有關那宗狼人案子,目擊者表示凶手打扮成狼人模樣,不過“狼人”沒有再行凶,我們也沒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案件處於膠著狀態。

    “至於酒店槍擊案,凶手身亡,我們懷疑凶手的一名朋友也與此事有關,現下仍在找尋他……嗯,基本上就是這樣,你還有什麼特別想知道的嗎?”

    “嗯,”瑪波太太想了一會,道:“孩子,請恕我直言,我之前接觸過你的一些同僚,他們似乎都認為狼人命案隻是某個……呃,瘋子所為,我希望你的看法不會如此膚淺。”

    銀淩海壓下心中啼笑皆非的感覺,努力扮作一個“正常”的警探,道:“瑪波太太,你是說,狼人是你書中所講的那種連環殺手,會不斷重複行凶?”

    心理學家點了點頭,道:“孩子,他會再動手的,“瘋子”自有“瘋子的邏輯”,我希望你能留意,即使一些古怪、沒來由的行為,背後都有某種意義,甚或是相當合理的原因。他們的邏輯可能是扭曲的,但也是精密的。”

    “嗯,我一定會全力阻止他再行凶的。”銀淩海意有所指的道。

    瑪波太太忽地牢牢看著對方雙目,像是要透視其靈魂般,好一會才續道:“孩子,這類型的凶手通常隻對某個“類型”的被害者有興趣,但凶手在複數的選擇中選了哪個?

    “為什麼甲和乙差不多,卻是乙被殺而不是甲,因為乙恰巧走到某個陰暗角落,比較好下手?還是甲那天恰巧改了發型?”

    她頓了頓,再道:“透過被害者,可以更了解凶手。尤其是其首次展開的殺戮,以凶手的角度來說,這通常有某些更重要的意義。

    “我接觸過很多這類案子,有些“意義”可能很簡單,例如死者是和他有爭執的鄰居,凶手索性第一個就殺掉對方。但也可能很荒唐,比如被害者不過是在凶手麵前做了某個動作、說了某句話等,但重點是,第一次行凶,本質上是特別的。”

    “女士,我實在需要時間消化。”銀淩海苦笑起來,心忖對方的分析雖然沒錯,不過自己現在麵對的可不是“正常”的瘋子,這些分析是否有用實在成疑。

    “不要緊,我也是用這套把學位騙來的啊!”心理學家促狹的笑了一下,道:“不過這都是……用中國人的說法,是事後孔明而已。銀探員,你很特別,時間讓我更了解人心,也令我更不了解,希望歲月別讓你這種特質麻木。”

    “女士,我會努力阻止凶手,不讓人再受傷害的。”

    “是的,你需要,孩子,為了生命,無數的生命,你的責任比你想象中還要重。”

    “呃?”

    “沒什麼,不過是老太婆的胡言亂語而已,好了,我要走了。”

    “嗯,請讓我送你。”

    “別客氣,孩子,難得來到這兒,我想四處再走走,也許和某些老朋友見個麵。”瑪波太太道:“啊,孩子,請讓我再給你一個忠告。”

    “呃?請說。”

    “那些在你身旁的人,幫助你的人,可能不過是恰巧站在你身邊而已,看法和信念未必真的百分百和你一致。我希望你想想,孩子,你現在應該不明白,但我希望你記著這點。”

    “……”銀淩海疑惑的抓抓後腦。

    對方又忽然有點沒頭沒腦的道:“我們會再見麵的,銀探員。我喜歡你那充滿正義感的眼神,刻下我就暫時當個在旁觀察的學者吧。”說罷,心理學家站起來再拍拍手,所有鴿子立時群飛而起。

    她又向銀淩海揮揮手,慢慢如散步般離去。

    數天後,晚上,新月之夜,中央公園。

    印上“慶祝哥特市建市百周年”字樣的巨大氫氣球於公園上空飄動,整個占地共八百英畝的中央公園,有近三分之一的麵積被劃作會場。

    除會場中央的音樂會場地外,外圍則是采嘉年華會形式,擺放了各式各樣的小吃攤、遊戲攤位、小型的跳蚤市場等,更有雜耍啞劇等藝人於場內表演。空氣中盡是各種食物的香味以及酒精的氣息,令大半個公園充滿了如祭典般的熱鬧氣氛。

    蹲坐在一棵巨大橡樹樹梢處的銀淩海,把視線從遠處聚集的大批人潮收回,先往下方看了看,確定沒人看到後,再無聲無息的躍回地上,複往音樂會的場地走去。

    這幾天以來,即使他花盡九牛二虎之力追查,嘉維斯又或是狼人仍舊行蹤不明,而各種的暴力罪行數字也稍微下降,出現了一種古怪的寧靜。

    或許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這次的市慶紀念活動比以往的規模都大上數倍,市政府宣稱是因為這屆正好是建市一百周年,不過有傳言指市長是為了下屆競選連任,特意做出在任內歌舞升平的印象,好增加選民的好感。

    當然,慶祝活動規模愈大,人群的數目也愈多,需要在會場內外維持秩序的警員也愈多,當中包括在會場內作便裝巡邏的銀淩海。

    探員的行動電話忽地響起。

    “喂喂,阿海嗎?是我力高大爺啦。”

    “嗯,怎麼啦,阿高?”

    “我是打來彙報戰況的,”千辛萬苦在這天弄到休假的力高道:“剛才我和卡蓮終於見麵了,老天,想不到,實在太過分啦!她的真人實在太……太……”

    “阿高,要知道網上交友是存在一定風險的,你……”

    “去你的!你老是習慣先入為主,我是說她真人比網上的照片漂亮得多啦,兄弟,我力高·阿柏奇的春天終於來臨啦!啊,她從洗手間出來了,遲些再聊。”現代唐璜說罷馬上掛線。

    他苦笑了一下,向空氣中說了句:“祝你好運,阿高。”

    此刻他已來到接近音樂會的舞台所在。如力高之前所述,舞台前方有部分區域以拒馬圍起來,擺放著白色折椅,應該就是VIP區,不過圈外的草地則沒有限製。

    此時草地已來了不少市民,幾名穿上製服的工作人員則在派發傳單,呼籲觀眾待會用手機短訊投票給表演最好的歌手。

    音樂會正進行彩排,幾個合唱組合的歌手剛剛唱畢一曲,可惜台下四周隻以疏落的掌聲作回報。

    一名工作人員拿著一支麥克風上了台,和舊的一支更換。試了試,再向舞台後方作了個OK的手勢,一名少女和幾名分持吉他等樂器的表演者隨即上台。

    銀淩海下意識定了定神,少女是莎依娜。

    莎依娜待身後的一眾樂團夥伴各自就位,相互點了點頭,她再回頭望向觀眾席方向,拿起麥克風。

    身後的吉他手、低音吉他手及鼓手的雙手同時舞動。

    音樂響起。

    沒有似某些大牌歌手在彩排時,隻虛應故事般唱了幾個和音或是哼了幾句,莎依娜索性直接唱了起來:“不依靠他人,也不為任何人而活,我要尋找真正的道路,真正的自我,即使愛情也沒法阻止……”

    歌聲透過喇叭,在公園內四處飄揚,莎依娜的聲音不似某些少女歌手純粹甜膩膩的,反之更帶有某種的沙啞感。

    要準確形容的話,一般流行歌手的歌是果汁糖、牛奶巧克力等甜食,而莎依娜的就是含百分之七十純可可的黑巧克力,甜美中隱約有某種苦澀,以及之後升華而成的甘美,教人欲罷不能。

    她一曲唱畢,滿頭大汗的道:“這首曲叫《靈魂吶喊》,是我填詞的。我叫莎依娜,是新人,謝謝大家。”

    和剛才的冷淡反應不同,草地各處都響起熱烈的掌聲。

    被歌聲感動的銀淩海歎了一聲,明白了莎依娜何以被喻為美人魚歌姬。

    同一時間,足音自身後響起,銀淩海回頭,是剛繞了整個會場一圈的莎若雅。

    “怎麼樣?”銀淩海立時回過神來,揚揚眉,問道。

    “嗯,我的確感覺到在整個會場中有股若隱若現的暗沉氣場,”莎若雅皺起眉頭,道:“不過人實在太多了,氣場互相重迭幹擾。我隻能肯定他來到這附近,而且混在人群中,但無法鎖定他的確切位置。”

    銀淩海心中暗歎口氣,心忖如果能說服上司,讓在場警員拿著嘉維斯的拚圖,事情就好辦得多。

    “阿海,他既然真的來了,那如你猜想,他這次的目標會是老妹嗎?”莎若雅憂心忡忡的道。

    “嗯,這個可能性很大,”銀淩海沉吟了一會,道:“我們肯定“詛咒之狼”……啊,嘉維斯今天晚上必定會再次行凶。

    “而從之前追查到的證據及第一宗命案來看,他很憎恨黑暗福音樂團,尤其是主唱莎依娜,加上在棕櫚住宅區內發現的東西,綜合這些判斷,他在此地作狩獵的機會很高……”

    探員頓了頓,壓下心中某種古怪的不協調感,續道:“本來我也不大有把握,但這總比在整個市內亂衝亂撞來得強。不過現下你說在這附近感覺到他的什麼……氣場,我猜他來此斷不是為了聽音樂吧。”

    “但這兒有這麼多警察,再加上我們,他就不怕有什麼意外?他還有第三次狩獵要完成啊!”

    “唔……”銀淩海心忖這點自己也一直存疑。他頓了頓,再道:“以防萬一,我想你盡量待在莎依娜身旁。”

    莎若雅聽罷,臉上一陣矛盾,好一會後她搖了搖頭,道:“不,這樣太被動了。老妹可能是第二個祭物,但畢竟也隻是其中一個較大的可能而已。

    “假如他突然離開會場,又或者其實另有目標,我會來不及反應。何況以目前的戰力估計,你與我單獨一人都遠非其對手,二人加起來才勉強有勝算。”

    “但莎依娜的安全……”

    莎若雅擺擺手,深吸一口氣,握緊拳頭的道:“我……身為狼族戰士,我的最大任務是阻止“詛咒之狼”複活,而非保護自己的親人。”

    銀淩海歎了口氣,道:“很抱歉,假如我可以說服師父出手幫忙……”

    “請不要這樣說,我明白雯妮莎大人的身體狀況……不,我是說,總之我不會介意的。”莎若雅期期艾艾的道。

    銀淩海不解的看看莎若雅,此時不遠處傳來輕快急促的足音。

    二人望往聲音方向,竟是莎依娜,立時打住討論。

    主唱歌手來到探員及少女身旁,看到二人站在一塊密語,先不懷好意的笑了笑,道:“姐姐,啊,還有“恰巧路過”的銀探員,你們好。”

    “嗯,”銀淩海尷尬的笑了笑,道:“莎依娜,剛才欣賞了你的彩排演出,真的很精采。”

    “真的?那你一定要欣賞待會兒的正式演出啊,一定比剛才精采萬倍。”莎依娜興奮的道。

    她頓了頓,拿出一張印有工作人員字樣的證件來,遞給莎若雅,複道:“姐姐,這是員工通行證,可以在舞台前近距離欣賞表演的喔,是我千辛萬苦弄來的。”

    莎依娜頓了頓,忽地皺起眉頭,道:“姐姐,為啥你一副世界末日的樣子,發生什麼事了嗎?”

    “不,沒有什麼,真的沒什麼。”莎若雅忙不迭的搖頭,再生硬的轉移話題道:“對了,本雅明先生呢?”

    “他啊……”莎依娜忽地噗哧一笑,道:“這幾天他一直都緊張得不得了,又沒食欲。今天早上大家強迫他吃點東西,結果他又鬧肚子疼,現在大概又在某個洗手間內吧。”

    莎若雅和銀淩海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倏地,掛在銀淩海腰間的無線電話機響起聲音。探員忙拿起,按下通話鍵,道:“這兒是375,說吧,01,Over。”

    負責指揮的同僚的聲音響起,道:“01呼叫375,小食亭附近有一名男子在鬧事,可能是喝醉了,請前往支持,Over。”

    “375呼叫01,命令了解,馬上前往,Out。”

    “不好意思,有工作。”銀淩海向二人點頭,又特別向莎若雅看了眼,隨即離去。

    同一時間,中央公園,離音樂會會場有一段距離的湖泊區。

    “好了啦,別動,來來。”接近岸邊小徑的樹叢處傳來一道焦急的聲音。

    一名爬到樹上的男子身子靠在橫枝上,雙腿也吃力夾著樹枝。他倏地雙手向前一抓,瞬間把前方樹枝上的一頭小貓捉著。

    “啊,寶貝,拜托你了,”男人從不過一米高的樹上爬下來,邊把貓兒放回寵物箱中,道:“下次別再突然爬到樹上,好不?天,我真搞不懂,為什麼貓曉得爬上樹去卻不會……咦,那是什麼?”

    男子頓了頓,看到前方小徑轉彎處蹲著一個黑影,不自覺緊張起來。此處比較偏僻,入夜後光源不多,人跡也罕至,是行劫的好地點。

    “誰?是誰?有人嗎?”男子高聲道,心中開始後悔因為急於尋貓而跑到此處。

    從外形來看,黑影像是個男的,他穿著普通的襯衣及牛仔褲,半跪在地上,發出似是痛苦的呻吟。

    看到對方沒有行動,男子略微定下神來,他步前數步,邊道:“朋友……你沒事吧?是不是不舒服?要我替你召救護車嗎?”

    黑影聞言轉過身子,夜色中亮起兩道黃芒。

    “怪……怪物啊!”男子幾乎下頷也掉了下來,他抱起裝貓的箱子,以百米短跑的速度急速逃跑。

    黑影發出充滿欲望氣息的嗥叫聲,有如一頭餓了十多天的動物。

    “哪兒……在哪兒……我在哪……很餓……我很餓……四周都在轉……為什麼……那女人……對了,一切都是那女人害的……是……”

    黑影吃力的搖搖晃晃站起來,意識模糊的他,此刻心中隻有滿足自己獸性欲望的單純念頭。

    莎依娜看著銀淩海高大的背影逐漸遠去,轉過頭來,笑道:“姐姐,這個帥哥挺不錯的喔,我告訴你喔,對好男人是先下手為強。”

    “你在胡說些什麼啊,我不會……氣!總之你想歪了。”莎若雅沒好氣的道。

    “真的?老天,真是可惜,你不覺得他的屁股很可愛嗎?不想馬上推倒他嗎?”

    “莎依娜!”

    “好吧好吧,我半點幽默感也沒有的好姐姐,”莎依娜吐吐舌頭,忽又認真的道:“你確定他真的不是你的那個人?”

    “我……我有使命在身,不可以愛上任何……”莎若雅咳了一下,改變話題的道:“總之老妹你聽好,你是我最重要的親人,我隻要看到你像個普通人般……呃,總之,看到你努力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這就可以了。”

    莎依娜默然的看著對方好一會,瞬間似有千言萬語。她又頓了一會,嘴唇微動,正想要說些什麼,自己的姐姐忽然作了個噤聲的手勢。

    狼族戰士的臉色剎那間凝重起來,她的視線轉往另一方向,兩道眉毛緊纏在一起。

    這種氣場是……但怎可能?剛才明明還在會場內感覺到……是轉移位置了嗎?

    莎依娜疑惑的看著莎若雅,道:“姐姐,發生什麼事?”

    莎若雅苦笑一下,心忖這時縱要解釋也無從說起,況且自己早已決定,永不讓妹妹知道黑暗世界的一切。

    狼族戰士再看看莎依娜,又瞧瞧湖泊區的方向,抬頭看天又複低頭,再吐出猶豫的最後一口氣,咬了咬牙,道:“老妹,去找個安全的地方待著……嗯,找個堅固的地方,某些建築物室內什麼的,先躲起來,也別上舞台。”

    “什麼?”莎依娜瞪大雙目,道:“但我快要上場了啊,在此之前我要先待在後台準備,而且還有……”

    “拜托,”莎若雅按著對方的肩膀,認真的道:“你這次先聽我的話,好不?”

    “嗯……”莎依娜猶豫了一會,不情願的道:“好吧,姐姐。”

    莎若雅點點頭,轉身往中央公園的北方急奔而去。

    “重複,各單位請注意,公園北區發生傷人案……疑犯在逃……年齡不詳……身材高瘦……一八米……上身穿灰色長大衣,臉上戴著一副野狼麵具,手上持有利器……請各單位……”

    警車上的無線電傳來和著噪音的召喚命令,兩名站在車旁,身子倚在車門上,手中拿著咖啡及甜甜圈的製服巡警立時麵麵相覷。

    “怎麼辦?”二人中比較年輕的警員馬上放下手中的食物,問道。

    “安啦,先把東西吃完再說吧,”老鳥警員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道:“今天市內三分之一的警察都來啦,急個什麼勁。”

    “但……”

    “長命功夫長命幹,別那麼緊張,要是那家夥在我麵前出現,我頂多用甜甜圈把他的……”年長警員笑嘻嘻道。

    猛地砰的一聲,一道黑影落在警車上,鋼鐵車頂頓時下陷,車窗玻璃分裂飛散。

    “搞什麼?”

    車頂上赫然半蹲著一頭狼頭人身的怪物,擁有一雙如野獸般的利爪,散發黃色幽光的瞳孔則似是沒有焦點,嘴巴噴出非人的野獸氣息。

    二人被嚇得跌坐在地上,話也說不出半句。

    “吼!”狼人猛地張開大口一吼,屈膝借力,身子再一躍,幾個起落躍往對街。

    年長警員此時呆望著手上的甜甜圈,喃喃自語地繼續被打斷的話,道:“……嘴巴塞住。”

    “小白臉,你媽媽對駱駝劈腿!”身形近二百磅的巨漢右手緊抓著銀淩海的衣領,嘴巴噴出高濃度酒精的刺鼻氣息,罵道。

    銀淩海皺了皺眉,右手立時四指扣緊對方小指一側手掌,右臂運力,將其右手翻轉至小指朝上。他左手隨即握緊對方右手,右腳後移,身體重心下拉,上身前傾,以雙手及胸部同時向對手腕部施加壓力。

    醉酒的男人立時感到腕部傳來劇烈痛楚,被迫半跪於地,大聲慘呼。

    “先生,你喝多了,請冷靜一點。”

    “你奶奶的,我的手要斷了!你這臭條子!你老爸和母狗……”

    銀淩海突然猛地雙手加壓,聲調平靜的道:“還有,我父母都沒有像你那種怪異嗜好,有勞你關心。”

    此時兩名製服巡警及一名公園的警衛匆忙來到,銀淩海向同僚點點頭,把醉漢移交他們處理。

    倏地,腰間的無線電響起斷斷續續的惶急聲音。

    “05呼叫各單位……05呼叫各單位……疑犯……傷人……狼形麵罩……公園外圍……”

    “什麼?”銀淩海驚訝得雙目大瞪。

    音樂會會場。

    “所以,早在五歲的時候,本人已經立誌……”站在舞台上的市長滔滔不絕的道,哥特市的最高領導人已經說了超過二十分鍾的開幕致辭,完全考驗台下觀眾的耐性,一場暴動默默地醞釀。

    “實在太過分啦!我被他競選連任時那些迷你裙助選團騙了啦。”坐在前方位置的力高咕噥道。

    “阿高,你說什麼?”力高身旁的最新女友,卡蓮問道。

    “不,我是說……呃,我快要昏倒了,誰也好,阻止他說下去吧。”

    “吼!”如野生動物般的嗥叫聲應許了力高的願望,在場所有人不約而同轉過頭去,望往聲音方向。

    有著野獸外表的怪物從樹叢中躍出,落在舞台VIP區前方的草地上。

    “這是什麼?”

    “是特別表演嗎?”

    “啊,很有趣啊!”

    超現實的景象令眾人完全不感到害怕,部分人更立時歡呼起來。

    “老天,阿高,是特別節目嗎?”卡蓮緊抓著力高的手臂,有點緊張的道。

    “小寶貝,我相信不是的。而且情況就像是,你剛發現你的丈母娘是你初中時的訓導主任一樣糟啊。”力高皺起眉頭,同時左右觀察,確定逃生路線後,再輕輕拖著女友,往與怪物相反方向的出口走去。

    好一會後,一名保全人員才如夢初醒,跑過去抓著狼人的肩,喝道:“喂,你是什麼家夥……”

    狼人大吼一聲,手同時猛力一揮,對方整個人立如斷線風箏般飛了開去,再撞到一個小食攤子上,發出巨響。

    整個會場陷入絕對寂靜的一秒。

    “哇啊!”然後某人發了聲喊,有如賽跑的開始訊號般,在場的眾人馬上爭先恐後的作鳥獸散,整個音樂會會場瞬間陷入混亂之中。

    野獸再發出一聲響徹天際的嗥叫,邊向舞台走去,邊把附近的東西如鐵拒馬、折椅等物,或撕成幾片或胡亂丟飛,彷佛要把眼前一切事物都完全破壞毀滅。

    “救……救我啊……”在舞台上的市長嚇得腿也軟了,倒在地上的他如嬰兒般拚命爬,同時高喊著那些早已跑光了的下屬前來救駕。

    狼人忽地一躍,落到舞台上,再發出充滿殺戮味道的吼叫。

    “救……救命啊!誰來救我……”市長再次慘呼。

    “不許動!否則我會開火!”狼人背後忽地傳來一道稚嫩的聲音,怪物回頭,不遠處站著一名持槍的製服巡警。

    警察是名青年,臉上猶自留有麵皰,雙腿也不住在顫抖,一看就知道是剛離開警察學校的菜鳥。他竭力穩住自己發抖的手,卻沒有後退半步,同時再喝道:“放下武……總之雙手舉高,別亂動!”

    同一時間,正護著女伴往會場外跑的力高回頭瞧瞧舞台的方向,忽地停下腳步。

    “阿高?”

    力高滿臉痛苦的咬了咬牙,喃喃自語道:“老天,我真的恨死這份工作。”說罷,黑人青年不由分說,輕輕吻了女伴臉頰一下,道:“卡蓮,快點離開這兒。”

    “阿高,你想做什麼?”卡蓮忙拉著男友的手,道。

    “做些我現在已經在後悔的事。”力高笑了笑,溫柔但又堅定地推開對方的手。

    伴隨著滿帶欲望氣息的低吼,狼人慢慢向菜鳥警員逼近。

    “等一等!”力高的聲音和子彈上膛的聲音自另一方向傳來,持槍的黑人青年續向野獸喝道:“你的對手在這邊!”

    狼人沒理會力高,專注於眼前的獵物。

    “怎麼啦?”力高焦急道:“是這邊啊!你的對手是我!”

    狼人的動作頓住,但一雙充滿殺意的眼睛仍盯著菜鳥警員。

    “過來啊!怪物!”力高用盡生平所知的所有髒話,大聲喊道:“你是沒膽子嗎?小雞!垃圾!狗狼養的!無能的家夥!你隻懂殺那些手無寸鐵的人嗎?過來這邊吧,混球!”

    狼人終於轉過身子,黃芒緊盯著挑釁他的警探。

    “媽的,快點和你下麵那家夥一起滾啊!”力高向菜鳥警員大叫道。

    “吼!”野獸右足踏前一步,接著往力高衝去。

    “實在太過分啦!剛才那句說話,通常是美眉和我分手時說的啊!”力高不由苦笑一下,向著撲至麵前的對手扣下扳機。

    混亂和恐懼像是漣漪般朝公園各方向擴散,刺耳的警笛聲振動著公園內人們的鼓膜,大氣中充斥著無線電的白噪音。

    勉強追蹤著野獸氣場的莎若雅,以高速往會場處奔去。少女心中盡是惶恐,因為詛咒之狼出乎意料的行動衝擊著她的自信。

    雖然因為公園內人太多,氣場太雜亂,加上眾人情緒高漲,發出比正常時強大的氣場,令尚沒出師的狼族戰士沒法精確的鎖定追蹤。但縱然氣場若隱若現,好歹也大致肯定對方在會場中心地帶,哪料到下一刻,目標卻突然在湖泊區附近出現。

    祖靈在上,是因為最初的時候我把別的氣場當成是嘉維斯的嗎?還是他有什麼方法,可以高速移動?

    一直和氣場玩捉迷藏的狼族戰士懊惱地停步,氣場又隱沒了。

    不行,大家愈慌亂恐懼,負麵情緒引發的氣場愈強,幹擾就愈厲害。

    莎若雅咬了咬牙,心忖要是亞述在就好了。

    是要繼續追蹤?還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折回去保護莎依娜?但要是嘉維斯的目標是其它人……

    一子錯,滿盤皆輸,一直靠靈視能力決定行動的莎若雅在信心嚴重受創下,思緒也混亂起來。

    “小姐,別過去那邊!”一名牽著警犬的警員剛巧跑過,向莎若雅大喊道:“盡快離開公園範圍……”

    “汪汪汪!”警員身旁的警犬在毫無先兆下,倏地站定不動,然後仰天長嗥起來。

    相似的吠叫聲在公園內,不,甚至是公園外圍的市區各處此起彼落地響起。

    “老天,這是怎麼一回事?”警員一時傻了眼。

    同一時間,莎若雅的視線投往前方的雜木林區處。“這種感覺……”

    匆忙趕到舞台的銀淩海愣了一下,會場及舞台如被暴風吹襲過,鐵拒馬、音響器材及椅子等四散各處,地上盡是人們慌忙遺下的傳單、食物、手袋、皮包甚至是鞋子。

    一名男子躺在半毀的舞台前,發出痛苦的呻吟,探員上前一看,立時嚇得魂飛魄散,對方竟是好友力高。

    力高像是和一群暴徒博鬥過般,身上各處都是骨折及大大小小的傷口。

    銀淩海蹲下身子迅速檢查一遍,幸好頭部及接近主動脈的傷口都不深,不過最棘手的是小腹側處的切割傷,傷口似是被某種巨大的尖銳物體劃過,造成深可見骨的創傷。

    “阿高,堅持著,我馬上召救護車!”銀淩海拿起無線電大吼了幾句,同時脫下西服,撕成布條,作臨時急救處理。

    “實在太過分啦……我開了好幾槍……可是那家夥動得很快……”力高喘著氣的道:“那……那不是人類……不是正常生物的動作……”

    “阿高,我明白的,別再說話了。”

    力高沒理會銀淩海,徑自道:“那怪物剛要下殺手時……不知為什麼……身子像是僵直了般,然後……嗄……像狗一樣朝天嗥叫……再然後……”

    他又猛烈喘了幾口氣,再指指遠處雜木林區的方向,道:“往那邊……去了。”

    “我知道了,”銀淩海滿頭大汗,一邊檢查好友的脈搏,邊竭力止住其腹部傷口出血,同時道:“待會我會……”

    力高握著銀淩海的手,打斷對方道:“我不知道他是什麼……但我知道他是瘋的,快,去……阻止他再殺人……現在……”

    “老天,我怎能丟下你就這樣跑走!”

    “我是警察……你也一樣……”力高的手軟弱無力的垂下,眼睛緩緩閉上,氣若遊絲的道:“一切拜托你了……好友……”

    “阿高!”

    “銀……銀探員,請問發生了什麼事?”背後倏地傳來聲音,銀淩海回頭,竟是一臉驚惶,猶在喘著氣的莎依娜。

    “莎依娜,你怎會在這兒?”

    “我……”

    莎依娜惶恐的解釋:“之前姐姐突然叫我找個地方躲起來……我就藏在車子裏……後來我聽到很多人喊救命,我不敢亂動,直到……直到剛才,突然靜了下來。我想看看外麵是怎麼一回事……然後遠遠看到你,就過來了……銀探員,這位先生受傷了?”

    “是的,他……”

    “完全沒有這樣的事!”力高忽地半坐起來,臉上和頭上的大小傷口一如小噴泉。他向剛出現的歌姬道:“美麗的莎依娜小姐,這個世上隻有愛才可以令我力高·阿柏奇受傷。”

    “呃……是……是嗎……”莎依娜有點嚇到了,期期艾艾的道:“但……阿柏奇先生,你現在流鼻血了……”

    “噢,別見外,你就如往常一樣,繼續叫我愛的小高高吧。”

    “呃,我好像從沒有這樣叫過……”

    銀淩海臉筋抽搐了一下,默默地把力高身子拉下,讓其保持平躺,以免傷口繼續大量出血。

    莎依娜深吸口氣,忽地蹲下身子,協助探員在力高傷口附近的動脈施壓止血。

    銀淩海看看對方似是經過訓練的動作,驚訝的道:“莎依娜,你會急救?”

    “沒有正式的上過課,不過媽媽曾認真詳細的教過我。”莎依娜頓了頓,苦笑一下,道:“而且因為某個原因,我常有機會在自己身上實習。”

    “莎依娜小姐,其實我是你的忠實歌迷!”力高近距離接觸偶像,立時興奮的道。

    “啊,謝……謝謝,但請你先不要亂動……”

    “我是銀探員的同僚及好友,興趣是音樂和電影……”力高喘了口氣,忽轉頭向探員低喝道:“喂,阿海,現在有莎依娜小姐替我急救,你快去阻止那怪物。”

    “但……”

    “你放心好了,我是絕對不會就這樣掛掉的啊,特別是現在!”力高眼中充滿了火熱的欲念,不,是鬥誌。

    黑人青年頓了頓,緊握銀淩海的手一下然後鬆開,道:“我的朋友,去,去做正確的事。”

    “我知道了。”探員站起來,向力高點了點頭,再向莎依娜道:“救護人員很快就來了,力高就暫時麻煩你了。”

    “嗯,我明白了。”

    吸血鬼再點頭,轉過身子背向二人,深吸一口氣,眼中紅芒閃動。

    天上的烏雲迅速聚集,掩蓋了僅存的星光。無月的夜空更形黯淡,悶熱的公園刮起陣陣大風,空氣變得濕潤而沉重。

    黑夜下,銀淩海沿散步小道急促奔跑著,待來到扶手欄杆處時,他看也不看,輕輕一踏借力,先落在某棵樹的橫枝處,然後又借力一躍,身子如炮彈般往斜上疾飛,展現出超越任何正常人類的身手。

    倏地,目無表情的吸血鬼身影一頓,望向身側的方向。同一時間,銀淩海視線方向的樹叢處傳來沙沙數聲,莎若雅穿林而出。

    莎若雅待看清對方身影,忙不迭的道:“阿海,我一直試圖感應追蹤他的氣場,不過人太多了,氣場很亂,他的目標到底是……”

    “應該不是莎依娜,”銀淩海打斷莎若雅,道:“我剛和她在一起,她沒有事,刻下在照顧我一個被狼人所傷的朋友。”

    “對不起,我也不知怎麼搞的,當時明明感到嘉維斯的氣場在會場中心一帶……”

    銀淩海再次打斷對方,道:“眼前最重要的是阻止那家夥,現在你可以感覺到他的位置嗎?”

    “嗯,”莎若雅點了點頭,道:“剛才有很短的瞬間,那個方向的樹林內冒出強大的黯沉氣場,之後雖然又沉寂下來,但仍在那一帶若隱若現。”

    “唔,我知道了。”銀淩海點點頭,努力壓抑著足以燒毀半個夜空的怒意。

    三分鍾後。中央公園雜木林區。

    “嗄……嗄嗄……嗄……”陣陣沉重的喘息聲及咀嚼硬物的聲音在林中若隱若現。

    聲音的主人——狼人半跪於地上,泥地上躺著一具女性的屍體,屍體被殘忍的開膛破腹,胸腔至小腹的內容物沒有了大半,蹲在其前方的野獸則在啃著死者的半截前臂。

    狼人忽地停住手中的活動,野獸的背脊傳來陣惡寒,某些東西的視線在緊盯著他。

    他猛地回頭,敵意的視線來自於身後一男一女的兩道身影。

    吸血鬼銀淩海,血之子民,夜之主宰。

    狼人族莎若雅,妖魔獵人,狼族的最後戰士。

    對方強大的壓迫感引發他的本能反應,狼人發出陣陣威嚇的咆哮聲。

    銀淩海瞧瞧地上的屍體,閉上眼睛一會再睜開。

    “可惡,還是來遲一步了嗎?”銀淩海想起瑪波太太有關凶手選擇目標的分析,以及莎若雅之前的估計,心中歎了口氣。

    是因為找不著莎依娜,或是會場中心一帶太多警察,被逼改變目標?又或是自己的推理一開始已走錯方向,他選定的第二次狩獵目標並非莎依娜?

    不過無論如何,是因為自己思慮不周才令一條生命消逝。

    對不起,小姐。

    此刻銀淩海心中充滿自責和歉疚。當然,還有由此引發的巨大憤怒。

    “已經是第二次見麵了,這次我不會再讓你逃走的,你的殺戮到此為止。”銀淩海靜靜而堅定的道。

    “吼……呀……”回答的是陣陣低吼。

    吸血鬼和狼族戰士相視一眼,相互點了點頭。莎若雅立在原地,銀淩海則雙目瞬間紅芒暴現,如一頭獵食猛禽,往狼人衝去。

    早在音樂會之前,二人已商量過再麵對狼人時的戰鬥方式。

    鑒於對方超卓的運動神經及動態視力,槍械等隻會直線前進的武器未必能發揮作用,是故最有勝算的做法,就是銀淩海先發揮吸血鬼能力,糾纏著對方,莎若雅則爭取時間,集中精神,用在幽靈車站應付敵人的那一招,以怪力壓製野獸,速戰速決。

    狼人同時也猛吼一聲,猶帶血跡的雙爪撲向探員。

    前衝的銀淩海不住增速,雙拳虛握,到接近攻擊範圍時,左手先做個假動作,右拳則如疾電般,斜上擊往對手臉門。

    異變倏至。

    就在二人距離不過四、五步,剛要接觸的前一秒,狼人的膝關節猛然響起清脆如炒豆子的聲音,身子也不可思議的突然加速。

    移動軌跡改變,狼人避過擊往臉門的一拳,在銀淩海的完全發力點之前,以肩膀“硬接”吸血鬼的一擊。二人身子瞬間交錯,空中揚起血花。

    銀淩海左肩掛彩。

    狼人的左臂響起被鈍物擊中的骨折聲,著地的他,勢頭隻是微微減弱,野獸沒有半點猶豫,如炮彈般直衝向正集中精神的莎若雅。

    “不好!”銀淩海立時察覺對方意圖。

    “什麼?”還差一秒就要完成集中精神儀式的莎若雅,整個人被對方撞飛,儀式被打斷,召喚的力量立時反撲己身,少女的眼睛、嘴巴及鼻孔均溢出血絲。

    狼人四肢撐地,雙腿各關節再爆出一道清音,腿上各肌肉如受到巨大壓力般,部分由內向外爆開。他的身子再做出超越常識的加速運動,瞬間躍至空中,追上還沒著地的莎若雅,雙爪左右交叉舞動,狼族戰士的身子立時開出數朵紅櫻。

    此刻氣急敗壞的銀淩海剛從後撲至,狼人雙足一蹬莎若雅的身體借力,大小腿再響起似是骨頭碎裂的聲音。

    借著爆發力,野獸的身子於空中回轉,落到探員上方。避過對方倉促攻擊的同時,頭下腳上,以雙爪緊抓吸血鬼的頭,順回旋的勢道將他整個人摔出去。

    空中響起三道重物著地的聲音,三人先後落地,傷勢輕重不一。

    吸血鬼和狼族戰士的聯合戰術,竟於瞬間被擊潰。

    銀淩海搖了搖頭,勉強站直身子,心中想起力高說過的話。

    “他動得很快,不是正常的動作……”

    認真說來,對方的力量及速度水平和上次交戰時差不多。但這次他竟有這種把肌肉筋脈收縮拉扯,超過本身承受的極限,從而能突然加速的奇招。再加上針對己方弱點的出色戰略,竟瞬間把形勢拉平。

    “對方也預計會再度遇上我們,所以準備好相應的戰術,甚至發明了這招“加速”王牌?還是這是完成第二次狩獵後的變化?”銀淩海心中再浮現出一種古怪的感覺,隱約感到某些事情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半跪於地的狼人似剛完成三項鐵人耐力賽,猛烈喘氣。血肉模糊的下肢卻如吸血鬼般,開始複原過來。

    “看樣子他的瞬間加速也有次數限製……”銀淩海凝神戒備,心中盤算應付策略。

    “喂,阿海……”渾身是血的莎若雅咬著牙,搖搖晃晃的來到探員身旁,道:“這是我的錯,改變戰略吧,由我來當誘餌,在他撲向我的瞬間,你就動……”

    銀淩海一言不發,手輕輕一推,莎若雅立時無力的跌坐在地。

    “阿海,你幹什麼?”

    銀淩海步前數步,擋在少女的身前,麵向敵人,同時道:“你現在的傷勢應該站也站不起來,對吧?”

    “別開玩笑了!你一個人怎麼可能對付他?”莎若雅怒叫一聲,邊勉力欲再站起。

    “放心吧,我會保護你,我會保護大家的。”銀淩海背對著莎若雅道。

    “你別那樣天真好不好?隻要讓我當餌,就可以……”

    “你老愛說犧牲什麼的,何不想想令所有人都生存的方法?”探員斬釘截鐵的道。

    “阿海,現在不是……”

    “坐下。”銀淩海說罷,複輕輕一推,重傷的少女再次軟倒在地。

    “笨蛋,你有方法應付他嗎?”

    “嗯,沒有……”銀淩海忽地一愣,看了眼遠處的樹林,道:“不過現在有了。”

    狼人倏地發出挑釁性的長嗥,野獸傷勢已複。

    銀淩海深吸一口氣,雙目紅芒暴漲,獠牙冒出,吸血鬼異能完全發動。

    吸血鬼和狼人同時發出異常相似的咆哮。

    下一秒,兩頭怪物往對方衝去。

    彼此相距接近一米時,野獸雙腿發出熟稔的骨骼爆響,身子猛然加速,瞬間改變移動路線,來到銀淩海身側。爪子一揮,正往探員後背抓去。

    銀淩海勉力半扭身子,避過脊椎骨要害。就在小腹側掛彩的同時,狼人作第二次瞬間加速,雙爪一左一右劃向對手胸腹。

    探員低吼一聲,預測危險的能力發揮至極致,右臂擋格住劃向右脖動脈的爪子,左拳則以招換招,在對方擊中自己前腹的同時,命中對方的鼻梁,雙方同時往後飛退。

    鼻梁處乃是神經集結所在,比其它地方受傷帶來更強烈的劇痛,這令狼人發出更忿怒的吼叫。著地的他倏地作最後一次加速,雙爪如剪刀般左右向銀淩海揮來,同時嘴巴大張,無數尖銳的利牙向探員噬去,招式動作完全違反一般的格鬥常識。

    剛勉力著地的銀淩海連氣也來不及換,雙臂倉促的左右擋格著野獸的雙爪,同時頭卻反常地半低下去,露出更脆弱的後腦及後脖,彷佛邀請對方一擊了結自己。

    “阿海!”莎若雅發出驚呼,不顧死活的想衝上前去。

    一道黑雲倏地如疾風般在莎若雅身旁擦過。

    “什麼?”

    就在狼人攻擊剛及銀淩海身體的前半秒,其所有注意力都擺在對方身上的瞬間,銀淩海正後方突然亮起兩道紅芒。

    白皙的手掌優雅而迅速地在探員下屈的後腦上方掠過,擊中狼人的麵門,其手勁極大,野獸的鼻子和嘴巴立時朝臉部中央處凹陷。狼人被衝力擊飛的同時,黑雲再次舞動,野獸的脖子兩側近乎同時爆出兩蓬櫻雨。

    “啪。”狼人倒地,脖子的主、動靜脈同時被割斷,立時大量出血。

    黑雲旋舞著地,現出黑衣少女的真身,雯妮莎。

    半蹲於地的銀淩海喘了幾口氣,道:“師父,幸好你及時趕來……”

    “閉嘴。”雯妮莎半轉身子,背向弟子,不著痕跡的擦掉嘴邊溢出的血絲,好一會才道:“你要當大英雄就爭氣一點,別每次都要我來收拾爛攤子。”

    此時莎若雅來到二人身旁,瞧瞧眼前景象,詫異的問道:“剛才……剛才那一招,你們是事前商量好的嗎?”

    “怎麼可能!”二人立時異口同聲的道。

    銀淩海抓抓頭,解釋道:“剛才我感覺到師父正趕來,心想隻要拖延一下,讓他認為自己勝券在握,屆時就會露出破綻,然後師父就可以……”

    “哼,”雯妮莎冷哼一聲,打斷弟子,道:“你這蠢徒弟別往自己臉上貼金,我本來想待那家夥咬著你這傻瓜後才攻擊的,這樣可比較保險。不過想想還要笨驢你來泡咖啡,所以就算了。”

    “嗄……嗄呀……”這時躺在地上的狼人發出幾聲呻吟,他喘了幾口氣,想站起來,在半途卻又軟倒在地。野獸沒有如八點檔的壞人死前般說一大堆話,隻是側過頭來,就這樣斷了氣。

    然後,狼人的身子開始出現異變,毛發及犬牙等都收縮消失,回複成一個人,不,一具人的屍體。

    銀淩海上前看清對方的樣子,歎了口氣,道:“嘉維斯。”

    整場戰鬥其實不過是五、六分鍾光景,感覺上卻像是打了五、六天。

    突然不遠處傳來叱喝聲及警笛聲。

    “走吧,”雯妮莎率先轉身,道:“我相信他們不會接納血族和狼族戰士的供詞。”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9:01 AM

第六回:真相

    數天後,哥特市立醫院。

    銀淩海匆匆來到外科病房的樓層,心中慶幸力高的情況已由嚴重轉趨穩定,故可由加護病房轉至普通病房。

    探員沿著走道拐了個彎,立時嚇了一跳,門外竟聚集了大批年輕女性。

    “搞什麼?”

    “啊!是阿海!”站在門外,走路仍是一拐一拐的卡查看到銀淩海,忙揮了揮手。

    “卡查,這是……”探員細看門外的一群娘子軍,發現均來自警隊的不同部門,共通點是都很漂亮。

    “她們都是……或者應該說,曾經是阿高的女朋友,現下聽說他因為英勇救人而受了重傷,都趕來看望他。”

    說罷,卡查又略微提高聲量,以一副經理人的口吻,道:“好了,各位女士,因為考慮到阿高的身體狀況,再加上醫院對探病時間的限製,請大家排成一列,以二人一組,輪流進病房,鮮花和水果請先放下,時間每組五分鍾為限。請各位合作,謝謝。”

    他複轉過頭來,壓下聲線對銀淩海道:“想不到這小子原來如此受歡迎,待會我找個機會,乘機結識一、兩位美眉。”

    “你……該不是為了這個,才在這兒維持秩序吧?”

    “別開玩笑了!本來我是真心誠意來探望那臭小子的,但瞧見這個情景,什麼同情心也煙消雲散啦,現在我隻想殺了他。”卡查認真的道。

    “為什麼我上次受傷時沒人鳥我,這小子卻有這豪華的排場?啊啊,這個世界還有公平和公義的嗎?嗚嗚嗚……”

    他又籲了口氣,待兩個美女出來後,一把將銀淩海推進病房中,道:“那臭小子是時候換換口味。”複向門外排隊的女性道:“對不起,有公事找他。”

    探員進到病房,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好友,身上仍連著不少維生裝置,鼻子下也插著呼吸管。雙頰不知為何腫起來,其上有巴掌型的傷痕。

    “嗨,兄弟。”

    “嗨,阿高……呃,我記得你臉頰那時沒受傷啊。”

    “因為誠實、護士以及優秀的視力。”

    “呃?”

    “這事的邏輯關係是很簡單的。首先,阿海,我們是警察,對不?”

    “呃?當然是啊。”

    “所以我們也是公職人員,要對老百姓誠實,對不?”

    “這個也當然啊。”

    “所以那個替我換繃帶的護士小姐……呃……問我盯著她那麼久,是不是她臉上有什麼時,我是不是應該老實回答?”

    “呃,你……用了某些……比如醜陋、不可愛一類的負麵詞語嗎?”

    “沒有這樣的事,她很漂亮,我也直說了。”

    “那應該沒問題的啊?”

    “嗯,然後我對她說……呃,你也知道我有即使隔著衣服,也能一眼看穿女性三圍尺碼(誤差正負一厘米)及內衣款式的“能力”吧。”

    “那個讓你在警察學校時,被五十多名女學員圍毆的眼力?我很難忘掉,真的……但你不是因為這個,發誓永不會在女性麵前說出來的嗎?”

    “嗯,可能是藥物影響吧,總之那時我不自覺就說出來了。”

    “你到底說了些什麼?”

    “我說:請你別穿冒牌的魔術胸罩了,我知道二十二B的確是比較小一點,但這對胸部的健康不好,而且兩邊不對稱缺乏美感。”

    “……”

    “喂,兄弟,你怎麼又在撞牆了?這樣也對健康不好……”

    哥特市,中城東區,莎依娜的家。

    包紮著的莎若雅坐在沙發上,盯著前方的電視屏幕。

    電視上的主播正朗讀著新聞:“日前於市慶音樂會發生的狼人騷亂事件,警方調查後表示,疑凶是名反社會分子,於當天打扮成狼人模樣,手持利器在場內行凶,事件中涉及一名死者及多名傷者。

    “另外,有消息表示,疑凶可能和日前發生的聖愛德華酒店的槍擊案有關……”

    從廚房步出的莎依娜拿起遙控器,把電視切換至天氣頻道,邊倒茶予莎若雅,邊道:“真是受不了,這幾天的新聞都是談這個。”

    莎若雅低頭不語。

    莎依娜坐在莎若雅身旁,續道:“對了,姐姐,你還沒告訴我那時是怎麼一回事,還有你是怎麼受傷的?”

    “啊,我……我沒說嗎?”莎若雅打個哈哈,想起和銀淩海商量好的謊話,吞了沬唾液,道:“銀探員告訴我,嗯,警方懷疑嘉維斯可能在會場出現,所以我那時才緊張兮兮的,後來……我好像遠遠看到他,所以才叫你躲起來……

    “後來,後來,我想偷偷追蹤他……情況卻突然混亂起來,大家慌忙逃生,亂衝亂撞的,不知誰推了我一下,我滾下坡道,掉到某個引水道中,幸好那兒水不大深,真是丟人呢,哇哈哈……”

    莎依娜沒有懷疑的笑了笑,旋又興奮的道:“對了對了,雖然音樂會被打斷,我卻因禍得福呢!”

    “怎麼說?”

    “我不是說過音樂會中,得票最高的歌手有機會舉行一場大型演唱會的嗎?現在當然是取消了,不過因為場地及檔期都預先準備好了,總要找個人“領獎品”,碰巧那負責人那天看了我的彩排表演……”

    “所以你就……”莎若雅露出笑容。

    “是啊,以前都是些小型演唱會,又或在別人的演唱會中以嘉賓形式出場。這次可就不同了,是在全市最大的音樂藝術館內舉行,那兒最高可容納近五千人的啊,是歌手身分的象征!”

    莎依娜頓了頓,再道:“我已叫本雅明預留了位置最好的幾張票,姐姐,你一定要來喔。”

    “嗯,這次……嗯,應該沒問題的。”莎若雅想了一會,點點頭的道。

    “喂喂,我的好姐姐,你應該留意到我剛才句子中的量詞啊,”莎依娜獰笑道:“我是說“幾張”,幾張票!”

    “老妹,我不明白。”

    “氣人!這是個好機會啊!你可以邀請你的朋友一起來,比如說,呃,那個很帥的警探先生呢。”

    “你又在胡說些什麼啊!”

    “噢,所以你們常在一起,又時常通電話,不過是可愛的巧合?”

    “莎依娜,你……你不明白的,”莎若雅深吸一口氣,欲言又止的道:“我身為狼族……總之,現在事情已完結了,我們應該不會再見麵的。”

    莎若雅頓了頓,握著莎依娜的手,道:“別再說這個了,總之我有我的理由。現在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一生都平安幸福,老妹。”

    莎依娜愣了一下,忽上前一把抱著莎若雅,道:“姐姐,媽媽臨死前也是這麼說的。”

    “什麼?我……我不知道,很抱歉。”莎若雅想起自己自小就和母親分開,心中歎了口氣。

    “不要緊,我記得那幾句話,一直記著……”

    “大致上就是如此,確認了屍體身分後,本來我們也不肯定他就是搗亂音樂會的……狼人,直至在他胃中發現部分女死者的內髒及肌肉組織才確定。”平靜下來的銀淩海向力高講述他入院後的調查過程。

    “嗯哼,很好,繼續說,華生。”力高擺出一副安樂椅偵探的模樣。

    銀淩海小心的以一個普通警察的角度道:“另外,初步化驗過其毛發及血液,找到服食過某些影響神經係統藥物的跡象,可能是軟性毒品一類,不過要確切知道是哪一種,需要時間……”

    “但他是怎麼死的?”力高打斷對方,道:“這是最重要的部分。”

    “這個……”銀淩海抓了抓頭,道:“死者的手腳均有帶狀的瘀痕,應該是較早之前留下的,另外死者身上也有……呃,被毆打的痕跡……”

    “我的兄弟,我問的是直接致死原因。”

    有口難言的銀淩海道:“呃……主要死因是外傷,死者脖子主動脈被利刃一類物體割破,令死者失血過多,休克而死……嗯,大概就是這樣。”

    “那到底是誰幹的?誰殺了那家夥?老天,華生,你老是漏掉最重要的部分,作為我神探力高的助手,這樣是不行的。”

    “親愛的福爾摩斯,因為我不知道,”銀淩海苦笑一下,道:“這點其實還在調查中,另外,死者行凶用的……呃,利器以及狼人麵罩等也沒找到,大家還在追查。”

    力高不滿的搖搖頭,過了一會才道:“對了,我現在動不了,你可以替我做件事嗎?”

    “什麼事?”

    “你記得我提過的那個短片分享網站吧,你到那兒找找看,那天的事情這樣大條,有拍片功能的手機又同此流行,一定有人拍到有關的片段。”

    “阿高,你是想找些什麼證據或是線索?”

    “不,是我勇救市長,和“狼人”搏鬥的經過。那家夥剛闖進會場後,人們還沒走遠,可能有人拍下什麼的,這樣我又多了一樣吸引美眉的武器啦。”力高嬉皮笑臉的道。

    “阿高……”銀淩海正想調侃好友幾句,忽地心中一動,像是察覺到什麼,但一時又說不上來。

    “阿海,怎麼啦?”

    “沒什麼。”銀淩海拍拍好友的肩膀,站起來,道:“好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工作的事情暫時別想太多。”

    “嗯。”力高應了一聲,待銀淩海轉身步至門前,忽叫住對方,道:“阿海,那個怪……狼人……”

    “呃?”

    “我不知怎麼說,當時我近距離和他麵對麵,我肯定那不是麵罩或是什麼電影特效化妝,他就像……真正的野獸,我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阿高,你想太多了。”銀淩海言不由衷的道。

    “可能吧。”力高有點沒自信的道:“但最近發生這麼多怪事,我總覺得背後有些什麼的……我猜……氣!總之雖然比不上我,但你的腦筋也算挺不錯,替我好好琢磨一下。”

    “嗯,”銀淩海心中暗歎口氣,道:“我會的,你放心吧,阿高。”

    “現在沒有我力高大爺罩你,你自己可要小心一點。啊,還有,你要從……呃,非正常管道追查什麼情報的話,隨時聯絡我,我的美女情報網可是很厲害的喔。”

    “知道了知道了。”

    法醫大樓,地下室。

    升降機門打開,剛探望完力高的銀淩海步出廊道外,奇怪康薇爾竟站在驗屍室門外,一旁還站著一名上了年紀,哭泣著的亞裔婦女。

    婦人哭得異常傷心,她邊嗚咽著,邊用不甚正統的英語道:“醫生小姐,救救你,別切開阿怡,她她……”

    康薇爾一臉為難,道:“女士,請你聽我解釋……”

    銀淩海思索了一會,想起公園內女死者的檔案及數據,沒記錯的話,眼前的女人應該就是其母親。

    此時女性看到呆立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銀淩海,大概因為彼此膚色相同,又瞧見其腰間的警徽,立時改以國語道:“你是警察先生?求求你,請你發發慈悲……”

    銀淩海歎了一口氣,按照法律規定,在某些死亡狀況下,屍體必須要經過解剖檢驗,其中當然包括謀殺。

    婦人邊哭泣邊零碎的續道:“當時我們還在電話上講話……她突然……慘叫一聲……說什麼有怪物……別殺我什麼的,然後就突然掛斷了……我那時還以……老天奇 -書︿ 網,要是我在她身旁……要是……”

    “太太,請你聽我說,令嬡是被某人殘忍殺害的,我們現在這樣做,是希望讓犯人得到應有的懲罰,避免同樣的悲劇再度發生。”

    銀淩海輕拍其手,安慰的道:“而你眼前的這位醫生,是全市最好的法醫,我保證令嬡的遺體會受到應有的尊重,所以請你幫助我們,好嗎,太太?”

    銀淩海誠懇的態度,加上共通的語言起了作用,婦人的情緒逐漸平複下來。他又好言相勸了一會,才令她離去。

    好半晌後,二人不約而同歎了口氣,銀淩海看著康薇爾拿起放在長椅上的公文包及文件,道:“凱阿姨,我明白你好心腸,但這些事情你其實可以交給接待處的人,又何必……”

    “你叫我拒絕見一個剛失去女兒的母親?別開玩笑了!”康薇爾認真的道:“孩子,我們每天的工作都是與死亡打交道,但有些東西我們不可以麻木,否則我們就完了。阿海,這點你一定要記著。”

    銀淩海有點尷尬的按下升降機的按鈕,轉移話題的道:“對了,我在調查檔案中看到嘉維斯的驗屍報告,負責驗屍的怎麼不是你?”

    康薇爾皺起眉頭,歎了口氣,解釋道:“屍體在一開始已運錯地方,送到了上城區那所平原教學醫院,到我終於弄清楚屍體去向時,那邊已完成了驗屍程序,屍體也已火化。上司說會弄清過程中誰人出錯,再作抗議,不過這事情你我都知道……”

    銀淩海深吸一口氣,打斷道:“那麼,驗屍報告的內容都可能是假的嗎?”

    康薇爾思索了一會,搖搖頭,道:“即使“他們”做法再誇張,也隻能在既定程序製度下動手腳,否則何不一開始就把屍體弄丟算了?我也看過那報告,依我推斷,報告的內容基本上是可信的,不過某些部分的檢驗比較粗糙,特別是和病毒有關的部分。”

    此時升降機門打開,二人步進機內。

    女法醫續道:“阿海,“他們”這次行動很倉促,做法破綻甚多,也很容易引起別人注意,可見“他們”本身也急了,一時慌了手腳……你莫叔曾說過一句話,狗急會跳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放心吧,凱阿姨。”銀淩海想了一會,道:“我想事情已經完結了。”

    “你的意思是嘉維斯就是感染源?你憑什麼如此肯定?”康薇爾疑惑的道。

    “呃……”探員一時語塞,好一會才期期艾艾道:“我的意思是……我是這麼希望啦。”

    “自從老莫死後,你一直都令我很擔心,孩子,”康薇爾靜靜的看著這個自小拉拔長大的孩子,意有所指的道:“如果有什麼煩惱的事,要讓我知道,好嗎?”

    “嗯,你放心吧,凱阿姨。”

    兩人邊走邊說,此時已來到戶外。天空不知何時下起雨來,行人都撐起傘,排水不良的水溝令地上都積滿了大大小小的水窪,考驗路過行人的跳躍能力。

    從二人所處的露天停車場末端,可以看到不遠處正在搭建一個臨時木製舞台,台上掛上“哥特市傳染病隔離中心啟用儀式”字樣的橫額海報。

    “凱阿姨,這是?”向來習慣從位於地庫停車場,法醫大樓後門進入的探員,這時才留意到眼前的事物。

    “上次吃飯時我不是提過了嗎?”康薇爾沒好氣的指指較遠處山坡上的一幢建築物,道:“高層那群傻瓜把原來的舊護士宿舍改建成那幢什麼傳染病中心,拜托,有這個閑錢不如改善現有的醫療設備才是正經。”

    康薇爾籲了口氣,吐苦水的道:“現下還要在星期天請市政府那群官員來,補辦一個什麼開幕慶祝儀式,連我也要強製出席,真是受不了,他們簡直……”

    女法醫倏地頓了頓,像是被這個話題提醒了般,略微壓低聲音道:“說到這個可提醒了我。自從發生音樂會的狼人事件後,門診部這幾天突然來了很多求醫的人,他們多是貧民區居民或遊民,都說自己被野狗一類咬到了,很不舒服。”

    “野狗?被咬到?”

    “嗯,傳染病科的人檢驗過,他們身上的是一般……嗯,“正常”的狂犬病病毒……呃,我不知道如何解釋,但整件事總讓我有種怪怪的感覺。”

    銀淩海皺了皺眉,心忖難道是詛咒之狼的死,令潛在的病毒回複“正常”?老天,真是十分“科學”的解釋啊……

    探員頓了頓,問道:“那醫院方麵怎麼辦?”

    “可以怎麼辦?狂犬病也是傳染病的一種,院方就把那群患者不論病情輕重,一律集中到那中心去,”康薇爾不滿地以諷刺口吻道:“不過說不準那班高層因為證明了自己有“遠見”,正在開香檳慶祝呢。”

    “嗯嗯,我明白,凱阿姨,你別這麼激動,”銀淩海瞧瞧對方不健康略青的臉色,擔憂的問道:“對了,你最近的臉色都很差,是工作太累了嗎?”

    “這個……”

    二人一直沿著有屋簷的人行道邊走邊談,此時前方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水窪,康薇爾不由分說,忽地右足運勁,再輕輕一跳,躍過前方一個水窪。

    “凱阿姨?你幹什麼?”銀淩海驚訝的道。

    “看到沒有,我健康得很,你別瞎擔心。”女法醫笑了笑,像是要證明自己的身體狀況般道。

    數天後。

    銀淩海把車子泊在沃爾夫家的院子前,天色是罕見的澄明晴空,彷佛預告秋天將臨。

    屋子外的紫色花卉再次迎接銀淩海及莎若雅二人。

    沃爾夫也仍舊是老樣子,不過可能怕銀淩海囉嗦,這次老學者沒在打電動,也沒有因為電玩破不了關而慘叫。

    老學者和二人於書房坐下,珍而重之從鎖上的櫃子拿出古卷放在桌上,再道:“這東西很有趣,嗯,雖然上次提及的疑問,我有很多還沒想通。不過圖畫中的某個部分,我卻有驚人的發現……”

    他頓了頓,像是等看好戲般看著二人,待見到聽眾一副沒勁樣,意興闌珊的道:“你們怎麼啦?是血糖過低嗎?要不要糖果?”

    “啊,沒什麼,教授,你請繼續。”素知老學者脾氣的銀淩海忙道。

    雖然老學者的發現可能真的很驚人,但既然詛咒之狼已解決,事情已沒有當初那種迫切性,令二人下意識不如第一次造訪時緊張。

    “對不起,老伯,我隻是有點累而已。”傷勢還沒痊愈的莎若雅也道。

    沃爾夫哼了一聲,待莎若雅說話安撫後才笑了笑,道:“我上次說過第三幅及第五幅圖畫很相似,對吧?”

    他頓了頓,像要提醒二人般,先指指圖卷上兩幅圖畫:二者同為一頭狼頭人身生物於中央,而各處都是相似怪物的圖樣。

    老學者再道:“我曾說過這是表達人祭後的結果,不過除了表達發生的時間不同及舉行的次數外,為什麼圖畫內容有此差異?我嚐試代入繪畫者的角度思考,終於讓我想通了。”

    他見二人沒有拍掌,假咳一聲,不情不願的道:“考慮到這幾幅圖畫是代表某個連貫的儀式,故從第三幅至第五幅圖畫,除顯而易見,獸形生物的數目增加外,其排列及構圖是寓意獻祭者和同形生物的互動,彼此從同級的關係,演變至一種上下層級從屬的關係,呃,這就是我最新的發現。”

    銀淩海聽罷愣了一下,心中再浮現出那種無以名之的古怪感覺。

    沃爾夫怪異的看看二人,想了一會,把桌上的圖卷遞給莎若雅,道:“小女孩,這古物還給你,啊,對了,紙上有些破損的地方,我在不破壞原物的情況下,作了些修補,我希望你別介意。”

    “不……不會的,謝謝你,老伯。”莎若雅有點歉意的道:“但是……老伯你,你不是還想再研究這東西嗎?”

    老學者忽然笑了數聲,露出怪異又苦澀的笑容,道:“我要是告訴你,我完全不想要這古卷,那是騙鬼。

    “不過你放心好了,這古文書的每個細節都在我的腦海中,對我來說,其實最重要的是謎題本身,而不是它的載體。當然,這是一個離經叛道的怪學者的看法,你不用理會。”

    說罷,老學者又向少女溫柔的道:“而且它畢竟是你的家傳寶物,是很重要的東西,不是嗎?”

    “對……對不起,老伯。”

    “你真的想表達歉意,倒有一個方法。”沃爾夫忽露出認真的表情,先轉向銀淩海,道:“阿海,你先給我出去。”

    “什麼?”銀淩海愣了一下,心中懷疑對方是不是想說服莎若雅把圖卷高價出讓。

    老學者不語,用嚴厲的目光強調自己的意思。

    “好吧好吧。”銀淩海無奈的離開書房。

    待門關上,沃爾夫溫柔的拍拍少女的頭,道:“莎若雅,看到你,就令我想起死去的女兒,她也……不,罷了罷了,此事不提也罷。總之,我希望你聽我說幾句話。”

    “嗯。”莎若雅點點頭。

    “我不知道你背上的包袱是什麼,但我隻看到那很大,而且很重。女孩,別把不屬於你的責任扛在身上,你的生命是屬於你自己的。

    “好好的活著,四處看看這個世界,好好的思索,找到真正的……注意,我指真正的,自己最重視的東西,這就是答謝我的最好方法。”

    “我……老伯……我……”莎若雅一時百感交集,欲語無從。

    “明白真理和釀酒一樣,需要的都是時間,這是我沃爾夫·亞門說的。”老學者再笑笑,道:“好了,我累了,你和外麵那個超級傻瓜走吧。”

    銀淩海的車子在莎若雅住的公寓附近停下,坐在助手席的少女視線從窗外的藍天收回,道:“阿海,自從嘉維斯死了後,市內一直都很平靜,我想事情應該……告一段落了吧?”

    “嗯。”銀淩海想了一會,道:“我想大概是……那麼,今後你有何打算?”

    “我這幾天都有去看亞述師父,他的傷勢已逐漸複原,開始對光線及聲音有反應。我看過他的氣場,相信再過幾天就會回複意識,屆時……屆時,我想我們會繼續四處狩獵吧。”

    “你記得提醒他,把他送進醫院是我的主意,叫他要算帳就來找我。”銀淩海看看對方有點憂傷的表情,立時認真的道。

    莎若雅聽罷苦笑了一下,道:“我明白了。”

    少女頓了頓,忽又期期艾艾的道:“對了,老妹的個人演唱會幾天後就會舉行,我打算……去聽……”

    “嗯,那很好啊。”

    “阿海……”

    “嗯?”

    “不,沒什麼了。”莎若雅倏地打開車門,來到行人道上,再道:“我代表狼族,感謝你的幫忙,血族的朋友。”

    “別客氣。對了,你有我的行動電話號碼吧,如果日後需要幫忙,請你記得有一名朋友在這兒。”

    “我會記著的,謝謝。”狼族戰士的右手伸進口袋中,把莎依娜演唱會的兩張票揉成一團。

    幾天後,入夜,哥特市中城區。

    走在行人道上的銀淩海拿著地圖左右看了看,再拐了個彎,來到一間叫“雙重啟示”的殘舊的唱片店前。

    他露出一副終於找到了的表情,推門內進。

    室內各處都放滿了唱片及CD,牆上則掛上不同樂團的襯衣、飾物等。一旁的展示櫃內有幾把舊吉他,旁邊貼有一張簽名海報,其上是一名男子,他穿紅色夾克,化妝成骷髏模樣,右手舉起中指。其位置正好麵對店門,像是要“問候”所有進來的顧客。

    櫃旁的牆邊還有一張裝裱起來的餐紙,其上繪有十字架及蛇等圖案。紙的一角還有與海報相同,像是某些塗鴉般,完全看不出是英文字母的簽名。

    “喂,老兄,要什麼自己找,真的找不到才問我。”一名戴鴨舌帽,約二十來歲的青年道。他坐在櫃台後方,身旁是一部新式的計算機,屏幕上正播放某流行歌手的MTV。

    “先生你就是……呃,網名叫“郵差總按兩次鈴”的人?”銀淩海單刀直入的問道:“就是你把有關那在中央公園出現的……呃,狼人的片段配樂剪輯,變成MTV再放到網上?”

    “是啊是啊,而且整首樂曲都是我自己作曲作詞的喔!”本來盯著屏幕的青年立時抬起頭來,興奮的道:“很多人下載了我的版本卻說是自己的,你可千萬別相信!我才是這個大熱短片的第一原創者……

    “啊,幸好我昨天在網上留下聯絡電話,對了,我真名叫比弗,你是哪間唱片公司的人,還是電視台的?啊,又或是報館記者?”

    比弗頓了頓,旋又想起什麼般,警覺起來,道:“等等,我記得我可沒留地址……”

    銀淩海心忖,隻要有你的手機號碼,要追查機主資料不是太難的事。倒是因為法律限製,要在網絡上追蹤有關短片源頭更為困難。

    “很抱歉令你失望,其實我是警察。”銀淩海展示一下連著警徽的委任證,道。

    “你是條……條子,我可沒犯法……”比弗倒抽一口氣,期期艾艾的道,同時下意識的望往不遠處的一個抽屜。

    “我對你藏著的毒品或藥丸沒興趣。”銀淩海摸摸鼻子,沒好氣的道:“我看過那短片,其中有某個片段是一名男子和狼人對峙,我想看看原來未經剪輯壓縮的版本。”

    “就是這樣……你……警察先生你就是來問這個?”

    “除非你說自己是原創者這番話是謊話,那時我會對那小抽屜內的東西回複興趣。”

    “不不,這真是我拍下來的,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的喔!”比弗忙不迭的道:“不過你不會充公吧,我拍的這些東西又沒犯法……”

    “拿出來。”探員一雙眸子看著對方,平靜的道。

    比弗不由打個寒悚,馬上轉過身子,在身後的一堆雜物中東翻西找,好一會後拿出一卷帶子來,道:“這是我用舊式V8攝影機拍的,警察先生,求你別……”

    “你這兒有錄像機吧,”銀淩海歎了口氣,道:“播出來看看。”

    青年聞言如獲皇恩大赦,他又東翻西找一下,接駁幾條電線,再把帶子放進錄像機中。

    一會後,電視上出現當天音樂會的彩排情況,然後鏡頭一陣劇烈振動,出現狼人的影像。之後就如某些後現代主義的藝術片般,畫麵左右上下猛烈晃動,一會是天,一會是地,人們慌忙逃走的情形和狼人狂亂動作的畫麵交替出現。

    “那時我可是邊逃邊拍的喔,酷吧?”比弗在一旁解說著。

    銀淩海歎了口氣,自己這段時間都在找尋更多當時狼人在公園內的影像數據,力高的要求是其次。最主要的原因,反而是自己心中一種沒法解釋的不安感。

    “就是這兒,當時我跑到一個山坡上,”比弗指指畫麵,道:“我回頭一看,狼人正好走進舞台處,我於是冒死留在現場拍攝。”

    屏幕上的確是狼人如瘋子般破壞舞台的情境,不過對方的比例比一根火柴大不上多少,拍攝者當時距離應該甚遠。

    不久一名黑人跑上前去,像是要阻止狼人,然後野獸向對手展開攻擊……

    “夠了。”探員看了一會後,歎了口氣,不自覺的半轉過頭去,視線落在展示櫃上,同時道:“就是這些?”

    “嗯嗯,我沒騙你,我當時還想再拍的,不過突然跑來幾名警察,說什麼很危險,叫我們離開公園範圍……”

    比弗不解的看看銀淩海,邊把錄像帶快轉,接下來的畫麵是狼人仰天長嗥,跑往雜木林區方,再然後是人群驚惶失措的特寫,以及警察如臨大敵的跑來跑去。

    “行了,謝謝你。”探員有點疲憊的道:“我……”

    視線在店內遊移的銀淩海忽地一愣,先盯著展示櫃方向的夾克及繪有圖案的餐紙好一會,再一把搶過遙控器,把帶子回卷,讓畫麵停在狼人攻擊力高的那一節上,然後他看著原裝版本畫麵一角的數字,道:“這上麵代表拍攝日期及時間的數字正確嗎?”

    “是……是的,當天早上我還檢查過……”

    銀淩海再指指展示櫃方向的海報等物品,道:“這人是誰?”

    “他……他……”青年奇怪的看著銀淩海,道:“他不就是黑暗福音樂團的主唱……呃,前主唱黎斯理,這是他的簽名海報……”

    “那個繪有圖案及他的簽名的餐紙呢?是怎麼來的?”

    “哈,警察先生你原來是識貨的,”談到這個,比弗忽然興奮起來,道:“這可是本店的其中一樣鎮店之寶,這圖案你看也沒看過,在網上也找不到,對吧?它的由來可是曲折得很……”

    “那就給我長話短說。”銀淩海打斷對方。

    “嗯嗯,事情是這樣的……

    “我某一次……好像是一、兩個月前吧,在一間小型酒吧處遇上黎斯理,那時他獨個兒在喝酒,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我記得那陣子他因為涉嫌非禮一名女生而在打官司,可能這就是原因吧。不過後來那女生突然改了說法,可能是背後用錢……”

    “給我說重點。”

    “好……好吧,我見機不可失,上前想討個簽名什麼的,無論他罪成與否都值錢啊,要是他入獄,說不準價錢會更高……”

    “咳咳。”

    “是了是了,重點對吧,我請他喝了兩杯,又聊了一會,他說受不了一個女人,又說什麼勒索、賠錢了事什麼的。

    “他灌了兩杯黃湯,又說打算另組一隊新的樂團,之後他突然拿起身旁的一張餐紙,在上麵畫了些東西又簽了名,說是他自己設計的,打算用在新樂團的標誌。

    “我正想再問詳細一點,這時卻跑來一個穿西裝戴眼鏡的家夥,硬把他拉走,幸好我及時藏好那餐紙,呃,就是你現在看到裝裱好的那張。”

    比弗說罷,歎了口氣,續道:“可是後來黑暗福音卻突然宣布改組,黎斯理也不知到哪兒混,弄得沒人相信我這寶物是真的,氣人,要是我找到……喂,警察先生,你到哪兒去?”

    “喂,是阿高嗎?是我,”銀淩海沒理會青年,徑自推開店門,拿出行動電話匆忙的道:“我想借助你的女友情報網查點東西……”

    哥特市立音樂藝術館,莎依娜的演唱會現場。

    “不依靠他人,也不為任何人而活,我要尋找真正的道路,真正的自我……”

    彷佛混合金鐵交鳴之聲的旋律在會場中來回繞蕩,莎依娜的歌聲好像帶有某種力量,是來自靈魂深處的真正聲音,具有強大的感染力,把所有人內心的欲望都勾出。

    一曲既畢,無數掌聲響起。

    莎若雅的視線在身旁的空座位停留了一秒後,隨即轉往舞台方向,然後少女提醒自己,要盡情拍掌。

    同一時間,中央警署,證物室。

    氣衝衝的銀淩海把一個紙箱放到桌上,再從中拿出一個放在透明證物袋內的行動電話。

    這是公園音樂會中女死者的東西。

    銀淩海隔著膠袋啟動手機,待看到電話仍有電源時,鬆了口氣,再按了幾個鍵,翻查通話紀錄。

    銀淩海的眼睛盯著其中最後的通話紀錄時間,不自覺深吸一口氣。他瞧瞧窗外那在夜空中若隱若現的圓月,急忙拿出自己的行動電話。

    “我們再次謝謝大家。”莎依娜和樂團各人說了簡短的感言後,再續道:“現在,是今天晚上最後一首歌:《靈魂吶喊》,希望大家喜……”

    莎若雅的行動電話倏地響起,她瞧瞧屏幕的來電顯示,知道是銀淩海,忙向左右說聲抱歉,再到走道一旁接聽。

    “阿海,有事嗎?”

    “莎若雅,是我,”話筒傳來銀淩海因收訊不良而斷斷續續的聲音:“我……重要事……你那兒很吵……”

    莎若雅略微提高聲線的道:“很抱歉,我現在在市立音樂館,正在聽……嗯,老妹的演唱會,你可以再說一次嗎。”

    “太好了……留心聽我說……莎依娜可能有危險……因為……”

    “你說什麼?”

    莎依娜及眾樂團成員來到舞台中央的活動升降台處,邊揮手邊隨著升降台下降。

    好一會後,場內燈光紛紛亮起,同時喇叭傳來預先錄製好的聲音:“表演活動已經結束,請各位觀眾遵守秩序,從有出口顯示牌的方向離開,請大家注意,不要遺留私人物品於座位上……”

    觀眾紛紛站起往出口處。

    拿著莎依娜之前給的通行證,莎若雅焦急地趕至後台處,卻險些和剛推開門的本雅明撞個滿懷。

    “啊,是莎若雅小姐,我正想找你,莎依娜叫我負責接你到慶功宴的會場……”本雅明仍是一副滿頭大汗的緊張樣子。

    “情況不妙,”莎若雅打斷對方,扯著對方邊走邊說的道:“有人可能想對老妹不利。”

    “莎若雅,你說什麼?”本雅明抓抓後腦,疑惑的道。

    “是銀探員剛剛打電話來告訴我,”莎若雅盡量長話短說的道:“嘉維斯不是詛咒之狼……呃,我是說,不是真正的狼人,凶手另有其人,而他現在的目標很可能是老妹……”

    “很抱歉,我真的不明白。”本雅明仍是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氣!”莎若雅急道:“一時三刻我也沒法詳細解釋,總之我想先確定老妹的安全……”

    此時二人已從場內的職員通道來到場館後方的停車場,部分自行駕車來的觀眾在此取車離開,有些則在緊鄰的出租車站排隊等候。

    而在不遠處的莎依娜正替一群特意在後門等待的歌迷簽名,她和幾名歌迷合照後,向各人揮了揮手,再步進身後的廂型車內。兩名工作人員忙攔著眾人,好讓車子能駛往出口處。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好吧,我先打個電話給車上的司機,確定一下……”本雅明看看認真的莎若雅,露出不置可否的樣子,拿出行動電話低聲說了幾句。

    如獵鷹般密切注意四周的莎若雅忽地一愣。

    這種氣場是……

    同一時間,異變倏至。

    數名或正掏出車匙、或是在排隊隊伍中,甚至是在歌迷後方的人,忽然同時發出如野獸般的咆哮,其中兩人如發狂般往車子前方衝去,另外兩人則往莎若雅撲來。

    輪胎發出刺耳的尖叫,車子猛地煞住,意識到危險來臨的人群此時開始尖叫。

    與此同時,一名穿上鮮紅色夾雜熒光圖案,附連身帽夾克的人影從天而降,“砰”的一聲落在車頂上,車廂中立時傳來莎依娜的驚呼聲。

    “老妹!”

    同時往前衝的莎若雅不閃不避,彷佛視對手的攻擊如無物,在左肩中招的同時,閃入對方懷中,右膝前踹,命中敵人的下體,對方立時痛得跪倒於地。

    狼族戰士再旋步上前,不要命般以招換招,用小腹血花飛濺的代價製造空檔,左肘上揚,另一人帶著被粉碎的下頷往後飛了開去。

    這時司機剛打開車門,欲探頭出來弄清狀況,卻被上方的人影一把抓起,再如破布般被猛拋往一旁。

    人影頭上的連身帽及夾克外沿揚起,露出如犬科動物的頭部及裹上繃帶、帶著毛發的胸腹。

    “這人才是在幽靈車站遇上的狼人?可惡,要是我有時間聚集力量的話……”無奈的莎若雅按著因劇烈動作而發疼的胸側傷口,深吸一口氣,衝向莎依娜所在的車子。

    車頂上的野獸此時躍到地上,攔著車子的兩人迎上接近中的狼族戰士,甚有組織地阻截莎若雅。

    狼人彷佛獰笑著,把一臉驚惶的莎依娜從車內拖出,再一把拽到地上。

    “不要!”莎若雅大喊一聲,完全放棄防禦,拚著硬吃二人的攻擊也要衝向妹妹。

    野獸看著地上的獵物低吼著,帶著鋒利指甲的右手高舉,似是下一刻就如利刃般下劈。

    千鈞一發間,兩道黑影如飛鳥般掠過莎若雅身旁。

    一秒後,向狼族戰士攻來的二人一個朝左,一個往右,帶著血花橫飛開去。

    一個高大拔挺的身影站在莎若雅身前,銀淩海。

    “老天,”莎若雅看清來人,急道:“阿海,別理我,詛咒之狼要殺老妹……”

    “放心吧,”銀淩海平靜的道:“莎依娜不會有事的。”

    莎若雅抬頭前望,發現狼人的動作如停格般突然凝住。

    野獸停止殺戳,是因為單純的物理原因,他下揮的右手手腕被一隻有著猩紅指甲的白皙玉手緊緊抓住——

    雯妮莎。

    女吸血鬼笑了笑,是冷颼颼,彷佛令人靈魂凍僵的笑容。然後她倏地放開對方的手腕,狼人似是畏懼般立時後退數步。

    暗夜女王四指並攏,招了招,作了個放馬過來的手勢。

    野獸的雙目瞬間露出古怪的眼神。

    “別這樣,事情已經結束了。”以防萬一,銀淩海持槍指向這名離成功隻差那麼一點點的凶手,喝道:“聽我說,別再幹傻事了。”

    狼人沒有作出任何響應,隻是低吼了一聲,如豁了出去般,往雯妮莎及她身後的莎依娜衝去。

    “嘖!”雯妮莎雙目紅芒閃動,正打算把眼前的對手撕碎之際,空氣中傳來葛拉克17的連續怒吼。

    穿上紅色夾克的身軀如被一隻隱形的巨手推了幾下,野獸跌跌撞撞的後退數步,再“啪”的一聲倒在地上。

    好一會後,狼人有如公園被殺的嘉維斯,身體緩緩變異,變回人形。

    “這人……這人到底是誰?”莎若雅彷佛此時才記起自己需要呼吸,喘了幾口氣,問道。

    “他叫黎斯理,是黑暗福音樂團的前主唱。”

    哥特市立醫院。

    “事情的經過大致上就是如此,”銀淩海向身旁的一名同僚道:“請通知毒蛇,啊,我指尼考爾長官,說我稍後會交一個詳細的報告。”

    “嗯,給毒蛇的祭品?”對方會心微笑了一下,拍拍銀淩海的肩膀,道:“辛苦你了。”

    二人同時為有一個嚴厲上司而籲了口氣,對方向探員揮揮手,轉身走了。

    銀淩海苦笑了一下,鬆了口氣及有麻煩的兩種矛盾感覺同時湧現。

    鬆了口氣是指詛咒之狼的事情“終於”解決。以防萬一,他還故意跟著受傷眾人來到醫院,好確定狼人不會突然複活或是又跑來幾個人亂開槍什麼的。

    而麻煩是指事後的解釋。雖然有半打證人可以證明黎斯理想襲擊莎依娜,探員有足夠理由開槍。而事後快速消失的雯妮莎,自己也可以辯說不認識她,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自己當時何以剛好出現在那處,這點實在需要掰個夠好的理由。

    此時包紮著傷處的莎若雅來到銀淩海身旁,道:“怎麼樣?有麻煩嗎?”

    “我猜你每次“狩獵”後不用寫半呎厚的報告,解釋當時的判斷吧?”銀淩海再苦笑道。

    莎若雅聞言笑了一下,正想說些什麼時,莎依娜從治療處步出,莎若雅連忙上前問道:“老妹,你的傷要不要緊?”

    “放心吧,隻是被玻璃碎片擦傷而已,”莎依娜道:“而且這句話應該是我來問的啊。”

    “呃,什麼?”

    “什麼“呃,什麼?”,”莎依娜看著眼前渾身是傷的莎若雅,忽然嗚咽起來,道:“一次又一次,姐姐你又為了保護我而受傷,自你回來後,已經是第三……不,是第四次了吧?你到底有沒有想過我的心情?”

    “老妹,我……”

    “我決定了,你別再和亞述師叔叔四處跑了,和我一起生活吧。”

    “老妹,你不明白的,我有責任……”

    “我不許你拒絕。”莎依娜上前擁抱著莎若雅。

    “老妹……”莎若雅輕輕拍著莎依娜的頭,不斷提醒自己的眼淚不許離開眼眶。

    看著這一幕的銀淩海微笑起來,忽地心有所感,回頭道:“凱阿姨。”

    “老天,你這小鬼後腦勺有長眼不成?”剛步至銀淩海身後的康薇爾微微吃了一驚,續道:“那唱歌的女孩隻是輕微擦傷而已,沒大礙,不過倒是她的經理人像是受驚過度,我給他開了些鎮定劑。”

    “謝謝你,凱阿姨。”

    “至於那群在場的攻擊者都沒有生命危險,但神智還很模糊,你們打算扣留他們嗎?”

    銀淩海勉強點點頭,心中不由對被詛咒之狼操縱的無辜者感到歉意。

    “好了,”康薇爾瞧瞧探員臉上陰晴交混的神色,道:“阿海,到底這一切是怎麼一回事?你可以告訴我嗎?”

    “凱阿姨,這個……”銀淩海登時啞口無言,完全想不到怎樣和自己的養母說明。

    康薇爾又看看銀淩海,平靜但又堅定的道:“孩子,你認為時機適合就說吧,不過這解釋一定要夠詳細。”說罷,女法醫拍拍銀淩海的手,往與主大樓相反的方向步去。

    “呃,凱阿姨,你不是說要替別的醫生值班嗎?”

    康薇爾指指山坡的方向,道:“是啊,新大樓那邊人手不足,有事的話可打電話給我。”

    “又是這樣,你太老好人啦。”

    “真想這番話由那群決定刪減人手的官員口中說出來。”女法醫回頭笑了笑。

    銀淩海來到醫院門外,拿出PDA,檢查剛收到的電子郵件,當中最新的兩封是來自力高的情報網。

    “嗯,果然是這樣。”銀淩海細看郵件的內容,點點頭。

    突然他愣了一下,再移前數步,站到某條柱子的陰影處。

    幾不可耳聞的破風聲響起,一道黑影無聲無聲的落在探員身旁。

    銀淩海看看每次出手後,均會莫名其妙躲起來一陣子的雯妮莎,道:“師父,謝謝你那時肯趕來幫……”

    雯妮莎不語,忽重重地敲了弟子的頭一記。

    “哎呀,師父,你幹什麼?”

    “你這笨驢,剛才對付那真正的狼人,我興致正來時,你卻給我開槍放倒他,你是看不起人,認為我解決不了他嗎?”

    “不,不是的。”銀淩海搖搖頭,道:“師父,請你聽我說,在中央公園那次實在是逼不得已。不過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未能及時看穿凶手的計謀,從而阻止他,這都是我的責任……”

    銀淩海登了頓,正容的續道:“所以……我想……最低限度,毀滅一條生命,呃,我是說,殺死一個人的責任,由我來負,這是我作為警察的……”

    雯妮莎突然毫不留情地又敲了弟子的頭一記。

    “師父,這樣是很痛的啊!”

    “我真的受不了你這自大狂,想想自己是誰吧。”雯妮莎拍拍手背,話題一轉的道:“好啦,你這每次都要勞動為師幫你收拾敵人的大肉腳,你還欠我一個合理說明。”

    “合理說明?”

    “你要用問句來重複我每句說話嗎?我指的是那什麼……真正的狼人是誰,這是怎麼一回事,你在電話上說得糊裏胡塗的。”

    “我想事情是這樣的,”銀淩海抓抓頭,解釋道:“雖然有些事情是循線索追查出來,不過大部分都是我的猜想……”

    “現在又不是叫你作法庭證人,囉嗦什麼,快說重點!”

    “好吧,首先,詛咒之狼其實是黎斯理,他如莎若雅所言,因為受獸的影響而決定完成月祭。

    “而他第一次行凶……根據瑪波太太的說法……啊,她是一名有名的犯罪心理學家,她說這類型的連續凶殺案,凶手的首次犯案,本質上是特別的,有重要的“意義”。

    “在此案中,凶手第一個就選擇自己不喜歡或極想懲罰的人當目標,就是學校宿舍命案的女死者。”

    “你是說,詛咒之狼第一次狩獵兼帶有報複性質?”

    “是的,我從唱片店老板比弗那兒知道,黎斯理曾被控非禮未成年少女,而那人就是第一次狩獵中的被害者。”

    銀淩海輕拍手中的PDA,道:“後來那女生沒來由地突然更改口供,主動撤銷告訴,案件才不了了之。

    “我們最初調查時,因為案件發生時那女生還沒成年,又是性犯罪中的受害者,而那場官司又因原告本身更改供詞而不成立,故根據未成年保護法,在司法係統上會刪除相關紀錄,我們也因而沒發現她和黎斯理的關係。”

    銀淩海再指指PDA,道:“我剛才收到兩封電郵,其中一封就是力高的朋友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查出當時受害者的姓名。”

    “嗯,但既然那起訴不成立,是因為沒有這樣的事?又或其實別有內情,否則黎斯理怎會仍選擇向那女生下手?”

    “唱片店老板猜想事情私底下用錢解決,事實應該相當接近。”銀淩海歎了口氣,繼續解釋道:“第二封電郵也是力高的朋友寄來的。

    “我從那女生在黎斯理案子的行為,同學提及她的習慣嗜好,再加上比弗的說話等……啊,最重要的還有她的不明收入來源,做了某個推測,然後叫力高的朋友替我調查,發現了某個巧合。”

    “是什麼?”

    “市內的八卦雜誌及小報等每隔某段時間,就會收到一名神秘攝影師拍的照片,內容都是某些女藝人的偷窺式照片,例如……呃,莎依娜之前被偷拍的換衣照。

    “因為偷拍的地點多是純女性場合或是半私人性質的歌迷聚會,故業界中有傳言說,“他”是個普通的女生,雖然因為法律限製,沒法找到“他”和那女生是同一人的證據,但從各種間接證據……

    “呃,比如偷拍照片刊出的時間,及她突然收到“零用錢”的時間,異常吻合等推斷,這個可能性十分高。”

    “唔,勉強算是有點道理,那肯尼及嘉維斯等人又是怎麼一回事?”

    “他們一夥之前已是黎斯理的歌迷,一直都很崇拜他。不過到底嘉維斯最初是黎斯理的共犯,又或是一開始已被騙,這點現在已不可考。總之黎斯理本身因為早有盤算,在很早前已令嘉維斯失蹤,就是其它人以為他逃家的那時候。”

    銀淩海登了一會,抓抓下頷,道:“黎斯理大概先囚禁著嘉維斯,故後來其四肢上才有瘀青痕跡。他這樣做,是為了日後的……我姑且稱其為“替身計劃”作準備。”

    “什麼替身計劃?”

    “這點我會稍後解說,不過我先按事情發生的先後次序說明吧。”銀淩海道:“到黎斯理完成第一次狩獵後,卻出現了某個意外。”

    “你指肯尼?”

    “是的,根據羔羊圖卷的記載,黎斯理完成了第一次狩獵,得到了令其它人也變成狼人的能力,用凱阿姨的說法是病毒自我複製繁殖能力。

    “當時他可能沒想太多,也可能不為意,總之他咬了肯尼,讓他被病毒感染,結果不久後就發生了酒店的槍擊事件。”

    銀淩海想了一會,道:“雖然現在已很難弄清感染的次序,是肯尼感染丹,又或是丹感染了他養的狗隻?不過重點是,因為交叉感染,令最少有兩名失控的……呃,失控的人在外麵胡來。”

    “那家夥想到這可能弄亂自己的盤算,於是決定先下手為強?”雯妮莎哼了一聲,道。

    “應該是,所以黎斯理親自出動,到幽靈車站收拾丹,當時我還以為那個狼人就是嘉維斯,其實他竟對同伴下殺手,當時我應該察覺不妥的……

    “啊,他那時除了藉此偷襲莎若雅外,另外一個原因是不讓丹有機會再說話,以免講多錯多。”

    雯妮莎想了一會,道:“等等,這有點說不通,他又如何知道你們在那兒,又為何不直接殺掉你們算了?”

    “這關乎到儀式本身的問題,根據羔羊圖卷,每完成一次狩獵後,詛咒之狼都有接近十五天的空檔期,這段時間他可是很危險,以往那些宿主都是因為這弱點而被狼族的長老及時……呃,製止。

    “所以他除了行事小心外,我想他還準備了多套備用計劃,以應付各種意外。”

    “包括偽裝成嘉維斯,讓你們追蹤錯誤的目標?”

    “是的,”說至這兒,銀淩海先皺了皺眉才續道:“可能他最初是發現了和丹戰鬥的我及莎若雅,故等待機會來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當然最理想的情況是,把當時已重傷的我們一並收拾,而次佳的情況是不敵我們而逃走。

    “不過無論哪一種情況,他裝成嘉維斯都是百利而無一害。”

    “嗯哼,勉強說得通,之後呢?”

    “因為你在車站倒塌時現身,令他更忌憚我們,他從肯尼事件中警方的追查動向,以及莎若雅和我在車站看到他時的反應對話,知道我們把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嘉維斯身上,正好如他一早打的主意,也即我剛才說的替身計劃。”

    “啊!”雯妮莎舉一反三的道:“你指“替身”是那什麼音樂會上出現的“狼人”。”

    “嗯嗯,”銀淩海先露出猶豫的表情,再道:“我猜他事前還唯恐我們沒留意到,故意製造嘉維斯在外逃亡的假象,又有點畫蛇添足地留下有關音樂會的剪報。老天,我真是頭豬,當時我應該看出來的。”

    “放心,這一點我從沒有懷疑過,”雯妮莎接近,不假思索的道:“所以那在音樂會搗亂的“狼人”不過是煙幕?”

    銀淩海點點頭,道:“當時他來到音樂會會場,先在會場外圍放出已被下藥的嘉維斯,我不肯定是直接注射神經科一類的藥物,或是強迫其服食搖頭丸等毒品,故後來在驗屍報告上才有嘉維斯身上有藥物殘留的跡象。

    “但重點是,隻要令神智不清的嘉維斯在會場內發飆,引開我們的注意力,好方便他暗地裏進行第二次狩獵。”

    銀淩海登了頓,想起莎若雅當時以為自己的靈視能力出錯而惶恐的神情,帶點內疚的道:“所以那時莎若雅的感覺其實沒有錯,因為有兩名“狼人”在中央公園內,我是錯怪她了。

    “黎斯理完成狩獵後,根據羔羊圖卷所載,得到更進一步,也即控製感染者的能力。

    “他馬上操縱嘉維斯,令其來到自己剛剛行凶地點,再……呃,吃掉剩下來的屍體,好讓我們以為從頭至尾都隻有一頭狼人在會場,這解釋了“假狼人”,也即嘉維斯把力高打倒在地後的奇怪行為。

    “嗯,之後黎斯理再控製嘉維斯攻擊我們,當然能收拾我們固然最好,但如我們夠硬,在他控製下嘉維斯不會投降,再加上之前其狂亂行為,被我們或是警方擊斃的機率極高,如此可誤導我們以為事情已經解決,方便他進行最後一次狩獵。”

    “哼,若不是我那時詛咒正好發作,他可沒那樣容易得……”

    “你說什麼發作?”

    “呃,問……問那麼多幹什麼?”雯妮莎立時道:“要幹這麼多麻煩事,那家夥當時可忙碌得很啊。不過這些你又是怎麼發現的?”

    “我是後來在唱片店老板那兒看了事發時的錄像帶才發現不妥的,先不說當他最初出現時的狂亂行為,與後來和我們打鬥時的冷靜戰略成強烈對比。

    “我在看原版錄像帶,力高被襲擊的時間,還有第二被害者遇上狼人,手機斷線時的最後通訊時間,發覺兩者竟然重迭……

    “呃,我的意思是,錄像帶拍下力高和狼人搏鬥的整個過程及時間,他沒可能在同一時段內跑去雜木林區處行凶,所以我才想到有第二名凶手的可能性。”

    銀淩海登了頓,壓下心中一種古怪的感覺,道:“嗯,而且有點……很巧合地,我同時在唱片店發現了一個由黎斯理設計的獨特標誌,我想了一會,才記起就是在幽靈車站時,狼人身上的夾克圖案。

    “加上從網上及其它人口中知道有關主唱的事,我登時明白何以其“狩獵行動”都圍繞在黑暗福音樂團身上。”

    銀淩海登了頓,露出自責的懊惱神情,道:“力高及本雅明等人曾提及過黎斯理的衣著特色,我又在網上搜索過樂團的資料,即使沒那個圖案,我也應該早些聯想起來的,這樣就不會再讓那麼多人犧牲。”

    看到探員的表情,雯妮莎搖了搖頭,道:“所以黎斯理認為已誤導所有人詛咒之狼已死,遂放心向那唱歌的小女孩下手?”

    “嗯,是的。”銀淩海想起瑪波太太有關凶手選擇目標的心理分析,道:“知道詛咒之狼的身分後,加上有關月祭的“規定”,我推測他會向莎依娜下手,但其實……”

    銀淩海此時苦笑了一下,再道:“呃,老實說,如果他不選擇莎依娜,而找上其它有殘留血緣的人,現在可能已成功完成整個月祭,不過他因為“執念”而想出“二人共同扮演同一名凶手”的曲折計策,也因為同樣的執念,令我們能及時阻止他。”

    語畢,銀淩海歎了口氣,像是代表對整個狼人事件的感想。

    “好吧,”雯妮莎打了個呵欠,道:“你這超齡童子軍腦筋不錯,有我的十分之一……”

    她忽地頓了頓,皺眉的瞧瞧探員,再道:“喂,笨驢,你不是說事情已解決了嗎?幹啥還在模仿羅丹的那個“沉思者”雕像?”

    “這個……”銀淩海仍是一副哲學家思索人生的表情,道:“剛才我提到案件的某些部分時,不是略微猶豫嗎?那是因為有些地方我還想不通……呃,就如在演唱會會場外,黎斯理襲擊莎依娜時,為何這麼簡單就被擊倒,和我們在車站遇上時比較……”

    “你就是不肯承認我的實力太強嗎?”雯妮莎混合著六分受不了,四分生氣地打斷道:“他身上不是仍包紮著紗布嗎?他應該是車站倒塌時受傷未愈,這才搞如此多花樣……”

    雯妮莎話未說完,倏地頓住,然後身子一閃,瞬間隱沒於陰影處。

    莎若雅及莎依娜此時從大門處步出,看到站在路旁的銀淩海,忙上前打招呼。

    “啊,銀探員,你去了哪兒?姐姐看不到你,急得要哭起來呢!”莎依娜笑道。

    “老妹,你在胡說什麼!”莎若雅立時道。

    莎依娜又笑了笑,道:“我叫本雅明駕車來接我們,可能要談很久的喔。”說罷,女歌手故意繞到遠處,才掏出行動電話來。

    莎若雅有點尷尬的道:“嗯,阿海,我不知可以說什麼……不過很謝謝你,要不是你及時揭穿詛咒之狼的詭計,後果真的會不堪設想。”

    銀淩海笑了笑,道:“別客氣,不過你是打算住在莎依娜的家……呃,我的意思是,在此處定居嗎?”

    “我……”莎若雅欲言又止,好一會堅決的搖搖頭,道:“不,但我會盡可能待一、兩星期,讓老妹的心先安下來,屆時亞述師父也應該康複了,我這才……總之,我……謝謝你,阿海。”

    “其實……”銀淩海抓抓頭,考慮了一下用詞才道:“我沒否定你與亞述先生生活方式的意思。不過莎若雅,你介意嚐試一下其它的可能性嗎?”

    “你不明……我猜想你不明白,即使不提狼族戰士的責任,但我從小跟著亞述師父四處狩獵,看過很多……呃,黑暗的東西,包括某些邪惡的貴族同胞。

    “然後過了某個時間,你回頭一看,會發現自己對一般所謂的現實生活,反而有種……呃,很……很虛假的感覺……抱歉,我不知道怎麼解釋。”

    “嗯……原來是這樣,我想我明白的。”銀淩海思索了一會,歎了口氣,回想起自己的職業生涯,如果重來一次,自己會選擇普通的白領生活嗎?恐怕真的未必。

    待在黑暗中太久,會覺得陽光很刺眼。而且四周的景物太亮太清楚,總令人感到有點……呃……有點無聊,這才是最糟糕的地方。

    銀淩海苦笑續道:“對不起,莎若雅,是我多言了。”

    “不要緊,謝謝你的關心。”

    此時一輛車身有撕去海報痕跡的廂型車緩緩駛近,當司機的本雅明下車,向二人親切的揮了揮手。

    莎依娜這時也走到二人身旁,笑道:“怎麼樣,吻別了嗎?是不是法式那一種?”

    “老妹!”莎若雅再次尷尬的道。

    “好吧好吧,不取笑你了。”莎依娜頑皮的吐吐舌頭,待本雅明一把拉開車門,上了車,再向莎若雅招招手。

    莎若雅苦笑一下,步至車門旁,回頭向銀淩海道:“阿海,再次謝謝你。”

    狼族戰士又以輕如蚊蚋的聲音,複向探員身後的陰影道:“謝謝你,雯妮莎大人。”

    本雅明左手揮了揮,再坐上駕駛席,發動車子。

    車子慢慢遠去。

    “好啦,笨驢,事情終於解決了。”從陰影中再次出現的雯妮莎伸了個懶腰,喃喃道:“我要回去補個眠,或是去吃“晚飯”呢……對了,說到這個,你到底何時才肯正正經經的跟我去學習“吃晚飯”?”

    “師父,我不是說暫時別討論這個嗎?”

    “你逃避這問題不代表這問題不存在,”雯妮莎不客氣的道:“你的意誌力的確很強,但終有一天那個崩潰點會來臨,你的“第一次吸血”搞不好會來得很突然,令你完全意想不到,到時可能讓你哭也哭不出來。”

    銀淩海半轉過頭,盯著道旁的水窪,避開雯妮莎的目光。

    “嘖,驢子脾氣。”雯妮莎冷哼一聲,右足往前一踏再一躍,輕巧落在一旁的燈柱橫竿上。

    銀淩海倏地一愣,立時高叫道:“師父,等一等。”

    雯妮莎再輕躍回地上,不耐煩的問道:“又怎麼了?”

    銀淩海如喝醉酒般,有點語無倫次的道:“師父,你剛才跳上燈柱上,對吧?”

    “是的,先生,你的眼力真是令人佩服。”

    “而你是用右腳發力,因為你是右撇子,對吧?”

    “我真是愛死你的廢話,那像白噪音,令我感覺非常詳和。”

    銀淩海沒理會雯妮莎的諷刺,自言自語道:“這不是力量的問題,而是生物習慣的問題……右撇子習慣用右腳……凱阿姨和其它人跳過水窪……車子……想一擊殺死莎依娜的黎斯理……”

    雯妮莎瞧瞧銀淩海,收起嘲弄笑容,靜默不語。

    探員感到自己心中模糊的不安瞬速升華成清晰的問題,他無意識的揮揮手,道:“師父,請等我一下,我要先確定某些事情。”

    說罷,銀淩海翻查PDA上的調查數據,再掏出行動電話聯絡調度中心。

    “我是探員銀淩海,警員編號是55699,是的,我想查詢一輛車輛的數據,車牌是……好的,我會等……嗯,是的,請說……車主名字及車子型號我都知道……我想確定的是登記車主的地址……嗯,夏威夷花園……行了,謝謝。”

    銀淩海掛上電話,本已蒼白的臉更形死白,急道:“師父,他們有危險!”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9:03 AM

第七回:真相中的真相

    車子沿著公路行駛著,兩旁的大廈建築高速倒退。

    莎依娜喝了口果汁,伸手往一旁的超市袋子掏了掏,再遞了同樣的飲品給凝視著窗外的姐姐。

    “姐姐,這是新出品獼猴桃果汁,很好喝的喔。”

    “嗯,謝謝。”莎若雅隨手接過,淡淡的道。

    “姐姐,是累了嗎?”

    “啊……是的,有一點。”

    “嗯嗯,”莎依娜再翻找一下袋子,扁起嘴巴,道:“本雅明,沒有咖啡嗎?”

    駕駛席上本雅明忙不迭地緊張的道:“對不起對不起,我隻買了鋁箔包的果汁,早知道應該買些罐裝咖啡才是……”

    “不要緊的,我喜歡果汁。”莎若雅忙拿起吸管,喝了幾口。

    “姐姐,”莎依娜忽然露出認真的表情,道:“你要想清楚,好男人是買少見少的啊。”

    “你在胡說什麼啊?”

    “我的好姐姐,你很清楚我在說什麼,”莎依娜忽然狡黠的笑了一下,道:“你是不喜歡他,還是怕自己喜歡他?”

    “我……總之這事我理會得來。”

    “你就是臉皮薄,算了,明天我再好好傳授你奴役男人的八十招……”莎依娜正想再說些什麼,卻突然打了個呵欠。她擦擦眼睛,倚在莎若雅身旁,道:“嗯,我有點累了呢……到家時要叫醒我喔。”

    “嗯,你休息一下吧。”莎若雅溫柔的摸摸莎依娜的頭,同時也打了個呵欠。

    “莎若雅小姐,發生這麼多事,你也累了吧。”本雅明道:“你先睡一會,到達後我會叫醒你們的。”

    “嗯。”莎若雅點點頭,眼皮開始變得沉重,意識也逐漸模糊起來。

    先睡一會吧……

    嗯……

    慢著,等等。

    我再累也不可能這樣渴睡的啊,除非……

    莎若雅心中的一道聲音在拚命吶喊,是長年在危險中打滾鍛煉出來的意誌力。

    不好,莫非剛才的飲料……

    莎若雅半撐起眼皮,拚命和自己的睡意鬥爭著,此時腰間的行動電話突然響起。

    對了,要求救……

    莎若雅勉力掏出行動電話,按下接聽鍵,話筒中立時傳來銀淩海焦急的聲音。

    “莎若雅,我是阿海,聽著,情況不妙,你快……”

    “阿海,快來,救……”莎若雅感到身上的肌肉像是集體罷工般,聲音困在咽喉中,有如蚊蚋。

    車子速度開始減慢。

    莎若雅失焦的雙目瞧瞧窗外,顫抖的手握著似有千斤重的手機,呢喃般說出幾個單字。車子猛地停下,衝力令少女手中的話機掉到車廂地毯上。

    “可惡……”莎若雅無力的倚在座位上。

    車門被拉開,一隻手急忙拿起莎若雅的手機,對方瞧瞧來電號碼,立時掛斷。

    哼,果然還是發現了嗎?比想象中快上許多,不過幸好早有準備。黑影冷笑一聲。

    “莎若雅,你再說一遍,莎若雅!”

    話筒另一端傳來斷訊的聲音。

    “可惡!對方也察覺到被識破了嗎?”銀淩海怒急攻心的道。

    “等等,笨驢,你說那家夥是真凶,他才是真正的詛咒之狼?”身旁的雯妮莎問。

    “是的,因為……”銀淩海登了頓,惶急的道:“老天,我稍後再詳細解釋吧,現在還是月圓之夜,他弄出這麼多花樣,目標一定是莎依娜!師父,我們要盡快追上去,幸好莎若雅剛才告訴我看到的街……”

    異變倏至。

    不遠處山坡上的傳染病大樓,突然傳來如大合奏般的無數野獸吼叫聲。

    “什麼回事?”銀淩海立時一驚。

    “嗯,看來對方為了不讓你妨礙,準備了特別節目呢。”

    銀淩海心中一動,立即悟通了對方的應變計劃。

    是控製其它感染者的能力……那麼早前那批自稱被狗隻咬傷的求診者,其實仍處於被控製之下,甚至……甚至連那病毒本身都變種成能偽裝……呃,或是被控製偽裝成普通的狂犬病毒?

    不,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最重要的是……

    尖叫聲及玻璃碎裂的聲音同時自大樓處響起。

    銀淩海瞧瞧莎若雅姐妹二人車子離去的方向,又看看前方的建築物,想起正身處那兒的康薇爾,焦急得頭發也似要瞬間白掉。

    老天,我該怎麼辦?

    雯妮莎一言不發,第三次狠狠敲弟子的頭。

    “師父,幹……幹什麼?”

    “冷靜一點吧,笨驢,”雯妮莎平靜的道:“那群大合唱的家夥由我來打發,英雄救美這等無聊事就由你來吧。”

    “但是……”銀淩海看了看大樓的方向,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再道:“我……我明白了,師父,這兒拜托你了,不過你要小心。”

    “你這小鬼別看不起人,”雯妮莎冷哼一聲,道:“倒是你給我聽好,如果真的打不過對方,就盡量拖延時間,帶著那兩個小妮子逃跑什麼的,我解決這兒後會盡快趕至,明白嗎?”

    “嗯,”銀淩海答非所問的道:“我會盡力逼他解除控製什麼的。不過師父,我知道這要求很過分,但可否請你……”

    雯妮莎聞“驢”歌知“海”意,歎了口氣,道:“知道了知道了,我盡量不切下他們的頭就是了。”

    黑影深吸一口氣,看著倒臥在車廂內,雙目緊閉的兩名少女,喃喃道:“這也太小心了吧。”

    算了,待我證明情況一切受控之後……

    黑影從身上取出繩索,邊喃喃自語邊把手伸向莎若雅。

    到距離莎若雅的臉不足半呎時,似是昏過去的少女倏地半睜雙目,嘴巴如野獸般一口咬住對方的手。

    黑影立時發出痛極的慘叫。他咬著牙,一拳擊向莎若雅臉頰,拚盡最後力氣反擊的少女不由鬆開了口,似是惱羞成怒的黑影一把扯起她的頭,猛力往車門撞了幾下,再摔往地上。

    莎若雅登時頭破血流,昏了過去。

    “嗄嗄……果真不能大意。”黑影看著自己被咬下一片肉的手,掏出手帕略微包紮了一下。

    他先戒備的看看地上的莎若雅,確定對方真的昏了過去後,再深呼吸數次,露出充滿欲念的眼神,望往莎依娜處,喃喃道:“好了,莎依娜,現在隻剩下我和你了,我……”

    黑影背路燈而立,其影子覆蓋在莎依娜身上,有如一隻巨大的黑暗爪子。

    黑爪倏地變得更大更長。

    並非黑影本身身體的變化,而是因為背後出現另外一人,影子互相重迭所致。

    而黑影在一秒後才察覺這事。

    “什麼……”黑影連忙半轉過去,視網膜還來不及傳送眼前的映射,整個身子已違反地心吸力般在空中飄浮,然後再重重摔在地上。

    “怎麼……一回事?”黑影搖搖晃晃的站起,迎上眼前的高大身影。

    赤芒雙瞳,野獸獠牙,是靠完全發動吸血鬼能力才及時追上來的銀淩海。

    “是銀探員,你為什麼……”

    “可以這麼快就找到你?”呼吸仍然急促的銀淩海先瞧瞧倒地的莎若雅,及躺在座位上背向自己的莎依娜。

    他瞬速上前檢查二人的脈搏呼吸,發現在正常範圍後,略鬆了口氣,這才再冷冷的續道:“根據車子的路線方向及車速,我可以縮窄至離醫院附近的某個範圍。

    “加上莎若雅方才於電話上拚命說出看到的街名。而我猜想時間如此急迫,你一定會選些較偏僻的地方動手,這樣綜合分析,要找你的位置不算太難。”

    銀淩海登了頓,盡力平息因剛剛高速奔跑而拚命尖叫的內髒,道:“你的把戲已經被看穿了,真正的詛咒之狼,不,還是該叫你作本雅明先生?”

    黑影,不,本雅明瞧瞧車內的莎依娜,再擺了擺手,道:“銀探員,你完全誤會了,我是看到她們二人突然昏倒了,這才停車查看的,剛才我還想召救護車呢……”

    “真是優秀的演技,本雅明先生,”銀淩海搖搖頭,道:“你的整個計劃不算精密,但很曲折。”

    “我不明白你說什麼。”

    “獵狐時,有時獵人會連續兩次於相同地方擺放同一個陷阱,因為狐狸太聰明狡猾,其它動物會避開曾有陷阱的地方,狐狸反而認為那兒最安全,最後聰明反被聰明誤。”

    銀淩海想起看過的國家地理頻道影片,續道:“我最初追查的第一名假凶手,也即嘉維斯,其行動的破綻多得嚇人,比如在露天演唱會的行凶等。

    “你知道我們一定會懷疑當中有詐,這時才冒出一個“真正”的凶手黎斯理,“滿足”了我們的心理,如此某些細節就暫時不會追究,最少在今晚之內。”

    銀淩海登了頓,再道:“換言之,黎斯理用嘉維斯當煙幕、“二人共同扮演同一凶手”及用假凶手掩護自己行動,以上的種種把戲你連續兩次重複使用。嘉維斯是煙幕,是引開注意力的假凶手,黎斯理也是一樣。”

    “老天,警官先生,你的想象力真的很豐富。”

    “是嗎?我曾設想過如黎斯理是真凶的話,整個案件的過程,”銀淩海不自覺苦笑了一下,再道:“如果你是凶手,過程應該也大同小異,你大概一開始就想好整個替身計劃,同時囚禁了黎斯理及嘉維斯吧……

    “嗯,不過是何原因促使你選擇他們?是他們因樂團改組的事找你算帳,你再因利乘便?”

    本雅明不語。

    “我從某唱片店老板處得知,黎斯理透露他新設計的獨家標誌時,你也在場。而且你當時仍是其經理人,那宗非禮女生的官司你不可能不知道,或許負責桌麵下付錢的人就是你吧。

    “恰巧那女生是可能獵物之一,你遂順理成章地選其為第一次狩獵的目標,再加上在車站時,特意穿上有那標誌的夾克襲擊我們。

    “不過最重要的是,無論我們懷疑凶是誰,以及有否從這些追查到黎斯理身上,這些其實都不要緊,隻要沒懷疑到你身上就行了,這是表麵很大膽,但其實安全至上的策略。”

    對方仍是不語。

    “及至露天音樂會事件。我回想起來,狼人,也即嘉維斯搗亂前,一直看不到你,你當時是裝作拉肚子,其實是忙碌地準備著吧。

    “及至完成第二次狩獵,得到控製感染者能力的你作了兩手準備,令那群感染者待在醫院內,及同時準備好“假狼人黎斯理”。若事情順利,黎斯理和醫院的“伏兵”可以按兵不動。”

    沉默。

    “但如東窗事發,比如我發現什麼不妥,打電話警告莎若雅,就好像演唱會當時般。你從莎若雅那兒知道“第二真相”已被揭穿,馬上執行備用計劃,令黎斯理襲擊莎依娜,製造“真凶”已經伏法的假象。”

    銀淩海再頓了頓,道:“到我剛才打電話給莎若雅,你猜到可能“最後真相”也被看穿,再行另一個備用計劃,動用醫院那群感染者拖延追兵的時間。這也是你整個計劃的最大特點。

    “假設你的目標不像一般凶手永久逃避罪嫌,而不過是在今夜之前,暫時拖延罪行被揭穿的時間,故自由度大上很多。”

    “警察先生,你不過是證明了凶手很可能不是黎斯理而已,你又根據什麼肯定真凶是我?而且肯尼襲擊酒店時,我不也險些被殺嗎?”

    “是的,當時你還沒有得到控製感染者的能力,而肯尼襲擊酒店會場的這個意外,反成了最好的掩護,令我大部分時間都沒懷疑過你。”

    “喂喂,警察先生,你這樣是強辭奪理。”

    “不,我是有證據的,就是你安排嘉維斯那假造的臨時藏身處被發現,那畫蛇添足的行動。”

    “呃?”

    “嘉維斯“藏身”的地點是在那個叫什麼夏威夷花園的住宅區,不過你漏提了你也住在那兒。”銀淩海想起本雅明車子玻璃上貼的住客泊車證,道。

    “那算是什麼證據?我是恰巧也住在那兒,那又……”

    “重點不是這個,而是我們當時中了你的計,誤以為那位闖入者是嘉維斯後,警方當時曾四處向住宅區內的住戶查問此事。簡而言之,那兒的住戶都知道嘉維斯曾在附近出沒過。”

    “這又怎麼……”本雅明忽地臉色大變,欲言又止。

    “你想到了吧,那天下午在超市停車場,你把票交給我時,不是說過一直留意有關肯尼等人的消息嗎?你當時也說知道嘉維斯是和肯尼等人同一夥的。

    “那麼請你告訴我,他在同日的上午被發現於你住的小區中出現,以你一貫緊張的性格,竟然不吭半句,問也沒問,為什麼?”

    “我……”

    “在現場發現的寶特瓶,你大概是擦掉自己的指紋,喂嘉維斯喝了兩口,再印上他的指紋吧,不過你忘了瓶蓋的內側,我想隻要對比你的指紋和瓶蓋內側的不明指紋,符合的機率很大。”

    對方再次沉默。

    “但那時我心裏隻有個疙瘩而已,直至黎斯理被擊斃後,我由頭至尾,思索整件案子的所有過程及細節,發現了一個古怪的不合理之處。”

    “警察先生,願聞其詳。”對方深吸一口氣,突然平靜的道。

    “因為手。”

    “手?”

    “人有種生物習慣,分左右撇子之餘,右撇子當然右手較靈活,比如在射擊中會把慣用的手稱作“強手”。而右撇子的右腳靈活度及肌肉強度也和左腳略有分別。

    “最重要的是,某些動作,比如反射神經下的防禦動作,坐跑跳躍,甚至普通跑步起跑的瞬間,右撇子會自然的用右腳,反之亦然。

    “如我們警察在受訓破門而入的技巧時,右手持槍者一定要牢記著用左腳踢門,因為以慣用的右腳踢門後,半邊身子會自然地跨進室內……”

    銀淩海猛地頓了頓,想起現在不是列舉這種例子的時候,忙續道:“總之,我認真回憶和狼人多次“會麵”的過程,發現了他在車站攻擊我們時,無論攻擊、移動或是跳躍時都以左手或左腳為主軸,但在演唱會場外,狼人襲擊莎依娜時,卻是個右撇子。

    “此時我才醒悟到,此狼人可能不同彼狼人,然後你的名字再次出現在我的腦海中。”

    本雅明不語,隻古怪的笑了一下。

    “所以,”銀淩海以下結論的口吻道:“既是左撇子、了解案件發展、知道黎斯理官司及獨家標誌的事,以及之前不自然的話語。綜合以上各點,假如還有第三名狼人的話,你的可能性是最高的。”

    “……”

    銀淩海歎了口氣,道:“你的整個計劃,其實破綻及漏洞甚多,隻要事後細心推敲及認真調查,鐵定可以令你原形畢露。

    “不過如我剛才說過的,整個詭計的本質並非避免自己被發現是凶手,而不過是拖延自己被發現是凶手的時間。呃,也即隻要在今晚這個月圓之夜前,尚沒露出馬腳就成了。就這點來說,你很成功。”

    “就是因這些……這些微不足道的小細節,令你看穿整個真相?”

    “嗯,事實上還有些技術問題,比如你怎樣把握到我們到達車站的時間,還是你其實一直待在那兒守株待兔?可以告訴我嗎?”

    此時躺在地上的莎若雅動了動,發出幾聲似是回複意識的呻吟。

    本雅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大笑數聲,道:“我很願意告訴你,不過你和我在此窮磨,你不覺得市立醫院的人會太可憐了嗎?”

    他頓了頓,道:“還是說,你故意長篇大論,解釋了這麼久,是想爭取時間回複體力,又或是怕真要開打時沒有勝算,拖延時間好讓幫手趕來?”

    嘖,被看穿了嗎?銀淩海心中大急,表麵上卻仍裝出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

    本雅明忽露出一個古怪帶點苦澀的笑容,道:“肯尼突然闖進酒店,老實說當時我真的很害怕,同時又感到很諷刺……嗯,應該說是極度的諷刺,要是他當時開槍的話……算了。至於我殺的第一個女人,我相信你也查到了吧。

    “她喜歡裝作熱情的歌迷,接近偶像,又或是其身邊的……呃,工作人員,然後再把藝人的行蹤、私生活情報及偷拍的照片等賣給那些八卦雜誌,在網上流傳莎依娜那幾張換衣服照片,其實也是其傑作,為此我幾乎飯碗不保。”

    銀淩海思索了一下,道:“她……呃,騙了你嗎?”

    對方聞言再露出古怪的笑容,道:“有時男性是很單純的,而且很容易自視過高……算了,我不打算為自己辯解什麼。不過我認為,你和我在這方麵相似,一樣的自以為是。

    “我並非視人命如草芥的怪物,我所造的一切,隻為了背後一個……一個……總之,你半點也不明白,半點也不。”

    “你想說你背後有一個崇高的目標,改變世界那一類?”銀淩海歎了口氣,想起之前案子麵對的凶手,道:“本雅明先生,我希望你明白,即使動機正確,不代表那個人做的事都是對的。”

    “嘿,你果然是個自以為是的混……”

    本雅明話沒說完,異變倏至。

    “嗯……發生什麼……什麼事?”昏迷不醒的莎依娜不知何時回複意識,她半支起身子,瞧瞧對峙的二人,先露出疑惑的神情,再搖搖晃晃欲爬出車廂。

    “莎依娜,小心……”

    “吼!”本雅明瞬間發出如野獸的怒吼,身體開始獸化,同時手一抄,一把掐斷身旁行人道圍欄上的幾枝鐵支,再一揮,鐵支立如利箭般,往倒在地上的莎若雅射去。

    “危險!”銀淩海猶豫了半秒,一把抱著莎若雅滾了開去。

    已化成野獸外表的本雅明趁此機會,猛地衝前至車子旁,輕輕一拳,擊向似是仍搞不清狀況的莎依娜的小腹,再一把將少女抱起,複幾個跳躍,高速逃去。

    同一時間,市立醫院。

    無數尖叫聲及野獸吼叫於傳染病大樓內交替響起,新改建而成的建築物陷於巨大的混亂中。

    康薇爾扶著一名腳部受傷的清潔工,與另外幾名護士穿過走道,逃至大門處。

    數名待在大門處的醫院警衛及醫生忙上前協助,康薇爾抓住警衛隊長的肩膀,急道:“怎麼樣?人疏散完了沒有?”

    “嗯,我和手下逐層搜索過,應該大部分人都逃出來了,好在那群瘋子之前都被安置在遠離其它人的頂層,要不然……”警衛隊長咽了沬唾液,恐懼的道:“凱醫生,這到底是怎……怎麼一回事?”

    “嗯,我也不清楚……”康薇爾暗忖幸好自己放心不下,之前利用職權影響力,改動安置病人的樓層,否則後果會更不愖設想。她再道:“既然如此,我們也快……”

    猛地嘩啦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音響起,接下來一團黑影從二樓處掉到地上,再發出巨響。

    “什麼?”

    黑影原來是名男子,因為從高處摔下,他的一隻手奇異的扭曲著。不過他如完全沒痛楚般,一拐一拐的半支起身,盯著二人,臉上掛著一個怪異笑容。

    男人再低吼一聲,雙目冒出叫人心寒的黃芒,如獵食野獸般衝向二人。

    對方的黃芒彷佛宣示弱肉強食時代的重臨,警衛隊長發出一聲驚喊,終於被恐懼擊潰,一把推開女法醫,轉身就逃。

    康薇爾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野獸已衝至她麵前。

    “不好了。”生死一線間,康薇爾腦中浮起莫凡及銀淩海的樣子。

    野獸張大嘴巴,利爪往女子伸去。

    一道黑影倏地掠過獵物身旁。

    下一秒,處於獵人位置的生物如被橫揮的巨錘擊中,整個身子帶著血花往橫飛了開去,旋舞幾圈後再重重落在一旁的樹叢處。

    一道俏麗的女性身影落在女法醫身前。

    “誰?”

    “沒掛的話就快點站起來。”少女背向康薇爾,冷冷的道。

    康薇爾如大夢初醒,慌忙站起。她看看前方的大樓,聽到傳來愈來愈密集的吼叫聲,見對方仍自站著,急道:“小姐,這兒很危險,你也快……”

    突然幾道又急又怒的吼叫聲響起,幾名狀若瘋狂的感染者從大門處緩緩步出,其背後遠處還有數十道黃芒在急速接近。

    “喂,女人,我問你,”少女如沒事人般平靜的道:“我剛才觀察過這兒的地形,這下坡道是唯一通往山下的路,對吧?”

    “嗯,”康薇爾不明所以的回道:“這兒是傳染病大樓,當初也是因為地形關係,方便有需要時作隔離,這才把原來的建築改建成……”

    “很好,你可以走了。”對方點點頭,打斷康薇爾,道。

    “老天,你在胡說什麼?”康薇爾不由分說,上前一把抓著少女的手。

    少女一把摔開對方,仍舊背向女法醫的她半舉猶帶血跡的右手,展了展,如普通人般的指甲竟瞬間伸長約半個指頭,雪白甲麵也變得鮮紅如血。

    “老天,這……”

    “看到沒?”少女的背影傳來嘿嘿的冷笑,續道:“我和你們不是同一類的,和那邊的家夥還比較像呢。”

    “不,”康薇爾深吸一口氣,明白了對方有關地形的古怪問題,道:“雖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何人,但隻要你站在那兒,和我就是同一國的。”

    “哼,你的口吻和某個傻瓜挺像,不過你可別誤會,我隻是散步累了,在這兒歇歇腳而已。”少女忽地柔聲道:“好了,別再耍嘴皮子,快走吧。”

    “狼群”再次吼叫起來,他們先在大門前的平台逐漸聚集,然後再成半月形散開,有如軍隊在布置陣式般。

    康薇爾半轉過身子,正欲舉步,忽又回過頭來,道:“我叫凱·康薇爾,請問小姐你的名字是?”

    “哼,我……算了,我叫雯妮莎。”

    “雯妮莎小姐,謝謝你。我知道有家酒吧挺不錯,事後我們去喝一杯吧。”

    “嗯哼,到時再算吧。”

    “雯妮莎小姐,這是約定,你要守約,所以你不可以死。”

    “知道了知道了,傻瓜家族真是麻煩。”

    “不好了,阿海,他捉了老妹,我們要快追……”剛醒轉的莎若雅咬緊牙關,搖搖晃晃地欲支起身子,卻一陣暈眩,旋又跌坐於地。

    “我明白的,但你現在這個狀態……就由我……”

    “給我十秒!”莎若雅倏地打斷對方。

    狼族戰士隨即坐在地上,擺出一個如某種瑜伽動作的姿勢,再以古怪的節奏一呼一吸。瞬間,無數汗珠自其身上各毛孔溢出,令她如剛跑畢馬拉鬆般。

    莎若雅再長長的深呼吸一口氣,雖仍腳步虛浮,但已能勉強站起。

    “莎若雅,這是?”

    “這是我族戰士的一種舍身解毒法,能以極快速度解除毒物及藥物引致的異常狀況,不過每用一次都會消耗五年壽命就是了。”

    “莎若雅……”銀淩海看著眼前的女性,心中既驚訝又佩服。

    “別再磨蹭了,阿海。快點追吧,我感覺到他的氣場,可以追蹤他。”雖然身體尚沒複原過來,但因為親人有危險,令莎若雅的精神漲至到前所未有的最高點。

    “嗯,我明白了。”銀淩海點點頭,左手攔腰抱起莎若雅,少女登時玉頰霞燒。

    “一定要阻止詛咒之狼完成月祭。”

    銀淩海深吸口氣,雙目倏地閃現如血石般的紅芒,眉角向上高豎,鼻子皺成一團,上牙齦冒出如野獸般的獠牙。

    吸血鬼狀態覺醒!能力全麵發動!

    下一刻,夜空在二人足下急速飛退。

    呈滿月狀態的月亮隱身在厚厚的烏雲後,如劇院租下包廂的貴賓般,居高臨下欣賞舞台的表演。

    而舞台就是由無數建得密密麻麻的大廈組成的建築群,假若有人抬頭仰望的話,將會看到如特技電影般的奇景。

    兩道黑影在大廈的牆壁、霓虹燈骨架之間你追我遂,萬有引力及其它的物理法則盡皆被踐踏在腳下,可惜哥特市市民都喜歡腳踏實地,沒人有夜觀星空這個閑情逸致。

    憑著莎若雅的指示,銀淩海終於追上詛咒之狼,可是二人的距離始終未能拉近,對方在月夜下彷佛有用不完的力氣般。

    “他抱著老妹……她好像昏倒了……”莎若雅凝目望去,急道。

    “我覺醒的時間始終有極限,這樣下去是不行的……”銀淩海暗忖,雙目緊盯著對手的動作變化。

    化成狼人形態的本雅明利用某個突出的鐵支架借力,腳一踏,再躍往前方某幢建築物的平台處。

    是機會了!

    愛槍瞬間來到銀淩海空著的右手,警探發揮在吸血鬼狀態下驚人的動態視力,如有經驗的獵人狩獵野鹿般,預測對方下一個動作的落點。

    凝神,排除一切雜念。

    然後,瞄準,開火。

    狼人右腳先觸地,在舊力將盡,新力將至的瞬間,子彈就在這節骨眼從後射穿其右膝蓋!

    “啊!”狼人慘號一聲,因為衝力的關係,整個人往前摔到地上,莎依娜也順勢在地上滾了幾圈,撞到一方突出的硬物處才停下。

    “老妹!”同時落到平台的莎若雅強撐著身子,一拐一拐的衝到妹妹身旁,銀淩海則持槍利落地站在二人前方,夾在姐妹與狼人之間。

    “喂,老妹,你別嚇我,怎麼了,醒來,醒來啊!”莎若雅拚命搖著雙目緊閉的妹妹。

    “吼!”狼人,又或是本雅明緩緩站起,他再深吸一口氣,膝蓋傷口處的肌肉、皮膚等已開始複原。

    “夠了吧,你知道我不會讓你完成月祭的。”銀淩海平靜的道。

    “你……你根本完全不明白所有事情,那種……那種自由的感覺,那種不用受束縛,不用在意其它人的感覺,隻要你嚐試過……吼!把莎依娜還給我!”

    “休想。”

    帶著蒼白臉色的月亮恰於此時破雲而出,彷佛終於想起俯視蒼生的使命,淡黃近白的光芒照亮四人身處的平台。

    平台上堆滿了磚塊、泥砂等建築材料,還有小型推土機、起重機等建築工具,平台邊緣及眾人上方則是由工字鐵組成的鷹架,這是一個尚未完工的建築地盤。

    在夜色中,仿如一副由冷硬金屬和混凝土組成的生物骨骼。

    月色同時灑照到狼人身上,彷佛是為其祝福般,有著野獸外表的他沒有再說話,憤怒的咆哮聲隻在喉嚨內打轉,躁動的神色平靜下來,但散發的壓迫力卻隨著月光的照射而有增無減。

    暴風雨前一刻,總是特別寧靜。

    本雅明彷佛變成另外一個人,不,是變回在車站那個充滿壓迫感的野獸,而且這次他沒有任何退路。

    “麵對嘉維斯時,手槍已有等於無,但這次的對手可是正牌的詛咒之狼,況且莎若雅的戰鬥力仍沒恢複過來,自己的覺醒狀態又接近極限,能靠槍械暫時彌補實力差距嗎?”持槍戒備的探員心中七上八下。

    戰悚感倏地在銀淩海腦中湧現。

    “來了!”

    狼人發出一道短促的吼叫,猛然衝向警探。

    火炎從葛拉克17的槍嘴連續吐出。

    本來呈直線前進的狼身子卻突然左穿右插,完全看穿彈道而避開子彈的他,在下一秒間已出現在銀淩海麵前,速度和反射神經完全超越常人想象。

    右上方!

    銀淩海甚至沒時間思考,隻依隨如反射神經般的“感覺”側過身子。

    利爪揮過他身旁的鋼鐵支架,堅硬金屬的表麵頓時凹陷歪曲,留下四道爪痕。

    “老天,這種力量和速度……”銀淩海迅速拉遠彼此距離,再度開火。

    空氣分子忠實傳遞兩起槍聲,但兩發子彈擊中的隻有夜色。

    “沒用的,射出的子彈隻會沿直線運動……”數個狼人的影像殘留在銀淩海視網膜上,下一秒間,野獸的身影出現在警探身旁,對方聲音同時響起。

    “糟了……”

    利爪左右揮舞,堅固程度接近LVIII防彈衣的黑皮衣倏地被撕開,血花在空中盛開,銀淩海整個人摔到身後的數十袋建築物料上,發出沉實的重物墮地聲。

    狼人冷冷續道:“所以要預測它的軌跡,沒有想象中那麼難。”

    對方複轉過頭來,步向倒在地上的銀淩海,利爪上舉,道:“所有事情本來都很順利的,都是你,都是你破壞了一切。”

    老天,怎麼辦……銀淩海下意識退後一步,手摸到了身後的粒狀物。

    這是……好,就賭一次吧。

    “一個凶手這樣罵我,是我的榮幸。”銀淩海猛地手一揮,在對方麵前揚起從身後抓到的一大片沙子。

    “該死……我的眼……”

    是機會了!

    銀淩海以左臂抵住對方失去準頭而胡亂揮舞的右爪,間不容發的閃至對方身後,以右前臂夾鎖住對方的喉頸,同時迅速抬起左臂,把右手置於左肘內側窩內夾緊,形成緊箍狀。

    警探再深吸一口氣,右前臂猛然回拉,以卡著對方喉節,受傷的左手也用盡力氣把對方的頭往前推。

    “你……放手啊!”被緊鎖著的狼人怒吼起來,左右手拚命揮舞著,可是礙於關節伸展角度的限製,無法擊中身後的警探。

    這是柔道中名叫“裸絞”的招式,利用手臂壓迫對方頸動脈,造成被鎖製者呼吸困難,以及因大腦供血不足而出現暫時休克,在正常情況下,被鎖製者會在七至十秒內昏迷。

    這是銀淩海在開槍射殺黎斯理後,拚命想出來,在不殺死這類擁有強大力量生物卻能製服對方的法子。當然前提是要有和對方相近的速度及力量,和能接近對方的機會。

    最重要的是,要有犧牲生命的覺悟。

    “怎樣?你就算多厲害,也需要呼吸,也需要血液循環,無論你有多強的再生能力也好,要是昏迷的話就沒意義了吧?”

    “可惡……”狼人呼吸開始困難起來,聲音像是從肺中擠出來般,但掙紮的力度仍舊極大。往後伸的雙爪因為構不著警探,改而拚命撕抓他的雙臂,黑皮衣如普通的衣服般被抓穿,皮膚、肌肉甚至骨頭,在無保護下被爪子狠狠撕扯著。

    “可惡,換作普通人的話,早已昏過去了啊……”銀淩海也喘著氣,手臂火辣辣的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劇痛,暈眩及虛弱感如波浪般襲來。

    不行,我的身體,堅持多一會吧……

    狼人猛地再狂吼一聲,骨骼脫臼的清脆聲音響起,右手接著以不可能的角度,如瑜伽者般往後屈曲,尖銳的利爪由下而上劃向銀淩海。

    “啊!”勉強扭轉脖子避開要害的警探慘叫一聲,右眼盡是一片血紅,劇痛隨即傳來。對方的利爪竟從其臉頰劃過右目,直至額頭處,留下一道觸目驚心、深可見骨的割痕。

    “不……不可以……我……我是不會放手的……”失去一目的銀淩海強忍劇痛,把力量和精神都集中於兩臂上,誓要在角力中取得勝利。

    “吼……吼……”硬生生令自己右手脫臼的狼人猶自拚命掙紮著,可是力度漸弱,手腳及身體開始回複**形。

    “你根本不明白……莎依娜……我……我們……真相……救……”

    狼人,不,本雅明又喘了幾句氣,奮力大叫幾聲,雙眼反白,昏了過去。

    銀淩海又待了會才敢鬆開兩手,整個過程客觀時間不超過五分鍾,卻像三天三夜。

    警探以手銬把本雅明反剪扣著,然後坐倒地上。眼中的紅芒隱去,傷口回複速度漸漸慢了下來,腎上腺素的效果也漸消退,身上大小傷口都傳來陣陣劇痛。右邊臉頰有如塞進一大塊火紅的烙鐵般,右眼更是睜也睜不開。

    “總算解決了……”銀淩海抬頭,月恰於此時升上中天。

    “怎麼辦,阿海!”不遠處的莎若雅一反平常的冷靜,焦急的道:“老妹她有呼吸,可是還沒醒過來……”

    “冷靜點,可能是著地時頭部受到撞擊,我馬上叫救護車……”銀淩海說著掏出懷中的手機,發現竟然奇跡地仍能操作,同時視線轉往躺在地上,已經昏迷的本雅明處。

    難以想象外表一副文質彬彬的人,會想到如此大膽的計劃。

    電話屏幕上顯示漏接了兩通來電,都是好友力高的。

    “嗯,力高的情報網幫了不少忙,而且全靠他當時勇敢和狼人搏鬥,才令我發覺本雅明的詭計……”

    慢著,力高受了傷,躺在醫院中,對吧?

    是的,“受傷”。

    並非力高受傷本身這件事,而是由此引發的“受傷”這個概念。它如觸媒般,在銀淩海腦海中引發思想上的“化學反應”。

    慢著,先不論本雅明的古怪說話及言行,當時那人根本上不可能這樣快……不,最重要的是,更早時那人的一句話……不,其實本質上是很微不足道的,可能不過是說錯了,但……

    而且,瑪波太太說過有關第一次凶案的本質,這也同時適用於那人。

    電光石火間,一個更荒謬的解釋跳進警探的腦海中。

    同一時間,市立醫院。

    前一秒仍在發出吼叫的男人慘呼一聲,痛極倒下,加入地上橫七豎八倒地的同伴。

    雯妮莎累極般喘了口氣。拜托,別發作,不是時候,我現在連發疼也沒時間……

    倏地雯妮莎一陣暈眩,身子半軟欲倒。

    一旁突然伸出一雙手,輕輕扶著了她,雯妮莎回頭,竟是去而複返的康薇爾。

    “康薇爾,你……”

    “叫我凱吧。如果你想說這樣算扯平的話,那可不行,”康薇爾道:“我還欠你一頓晚飯。”

    “我剛才好像隻答應喝一杯而已。”雯妮莎啞然失笑的道:“待會吧,我現在還有個傻瓜要救。”

    “嗯……好吧,雯妮莎小姐,雖然我不知道你要幹什麼,但也請你小心一點。”

    “這句話留給我的敵人比較適合。”雯妮莎站直身子,道。

    兩名女性相視一笑。

    然後少女彷佛化成一道黑影,高速融入夜色中。

    “哎呀……”躺在康薇爾不遠處的男人發出痛苦的呻吟,她出於職業本能的察看一下,發現對方手腳的各關節或折斷或是脫臼,但除此之外,竟無一處是致命傷口。

    真是難以想象。

    雖然沒有逐一查看地上的傷者,但出於某種自己也難以理解的直覺,康薇爾知道這兒連半個死人也有。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9:09 AM

第八回:真相外的真相

    戰栗感倏地湧現,而且比以往的更強烈,銀淩海的視線射往莎若雅處。

    “莎若雅,危險!”銀淩海不理會超越時限的後果,瞬間變回吸血鬼狀態。

    “呃?”

    時間彷似濃縮起來。

    銀淩海衝至莎若雅麵前,一把將其推開的瞬間,空氣中傳來一道短促,利器高速劃動的嘶嘶聲。半秒內,警探身體的血肉被撕裂,整個人因為衝力被橫拋往一旁。

    莎依娜保持雙目緊閉的樣子,緩緩而優雅的站直身子,右手猶自帶著銀淩海的血肉。

    “老妹,你在幹什麼?”莎若雅驚呼道,同時急忙上前扶起警探。

    銀淩海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雖然再次變成吸血鬼狀態,但此刻傷口卻完全沒有自我回複的跡象,稍早前愈合的傷口更再次裂開冒血。

    “不,莎若雅……”銀淩海搖搖欲墜,疲勞及暈眩感蔓延整個身體。他喘著氣,好一會才續道:“莎依娜才是真正的詛咒之狼!”

    “你在說什麼,老妹怎可能是……”

    “是的,”銀淩海苦笑起來,嘴中傳來陣陣腥、鹹以及苦味,道:“莎依娜剛才不是也如你般昏倒了嗎?以體質判斷,她回複知覺的時間怎可能比你快上這麼多?

    “再加上本雅明奇怪的說話及反應,以及在車道旁,與他對峙時……那時我在拖延時間,想不到他也是一樣,那時他應該是等莎依娜想好對策……嗯,莎依娜那時假裝昏迷,其實是為了弄清我知道多少……該死,我早應想到的。”

    “你到底在……胡說什麼?”即使看到銀淩海的傷口,莎若雅臉上仍是一副不能置信的表情。

    “如果說凶手對第一名被害者有某種怨恨的話,那麼莎依娜也有近似的動機,”銀淩海喘了口氣,道:“不過最重要的是,在黎斯理被殺後,莎依娜在醫院時說的那句話。”

    “哪句話?”

    “當時你受了傷,莎依娜對你說,你來了哥特市後,為了保護她,已經是第四次受傷了吧。”

    “那又怎樣,我的確是……”莎若雅倏地頓住,也察覺了不妥之處。

    “是的,要認真算的話,你受了四次傷:第一次是在酒店、第二次是在幽靈車站,第三次是在中央公園,第四次則是在演唱會場館外。

    “要說因為整件狼人事件而受傷,是四次;為了保護莎依娜而受傷,即不算車站那次,是三次。”

    探員靜靜的看著莎依娜,道:“不過重點是,車站那次的事,莎依娜肯定完全不知情。而中央公園那次,你不是說過騙莎依娜,自己當時隻是被人群推倒了嗎?故從莎依娜的角度而言,你因為保護她而受傷的次數是二。

    “就算她勉強把因叫你到露天音樂會,令你受傷一事也算作自己的責任,那也是三次,何以她很自然的說已經是第四次?”

    銀淩海登了頓,憶起二人進入地道前,莎若雅接到的電話,再想想自己對本雅明為何能把握二人到達車站時間的“技術問題”,不由苦笑起來。

    “你很聰明呢,警官先生。”輕笑聲忽地響起,莎依娜雙目倏地張開,身上的衣服瞬間化成碎片,少女的身體各處冒出毛發,肌肉骨骼也開始變形。

    但接下來莎依娜又如月圓月缺的循環般,再恢複身形。下一刻,其肌膚上浮現出一道一道條紋,條紋以身體正中為軸心,呈左右對稱。紋理本身似刺花又像中國狂草,彎彎曲曲,形狀各異。

    莎依娜長出獠牙的嘴中,冒出一道響徹雲霄的嗥叫。

    同一刻,城中所有犬隻如響應般,由家犬至流浪犬皆扯開咽喉對月嗥叫,犬隻大合奏的聲音此起彼落,連身在建築地盤中的銀淩海和莎若雅也清晰可聞。

    嗥叫聲由強漸弱,莎依娜身上的條紋則如螢火蟲般,規律的發出淡淡藍光,頭發則急促長至及脛處,在月光下規律的微微晃動,一如帝皇的披風。

    沐浴在月光下的詛咒之狼終於現出真身。

    因為接近完成階段,連形態也改變了嗎?銀淩海心忖,然後不由得輕歎一聲。

    “莎依娜……莎依娜……怎可能……”莎若雅臉上木無表情,內心卻如打翻五味架。

    一直疼惜的妹妹,自己不惜生命保護的人,竟是一切幕後的黑手,要消滅的敵人。大概臉上負責表達情感的肌肉覺得難度太高,索性罷工。

    莎依娜,又或是詛咒之狼沒理會二人,走到倒在地上的本雅明旁。左手拍拍對方的臉,右手的尖銳指甲則輕輕往手銬一劃,金屬立時“叮”的一聲斷開。

    對方緩緩睜開雙目,愣了一會才回過神來,這才弄清眼前的狀況。

    “莎依娜,很抱歉,計劃差點就成功了,都是我思慮不周……”

    “不要緊,你已盡了力,我知道。”

    “我……我……現在怎麼辦?”

    “放心吧,我會處理。”

    美麗的野獸說罷,右手(或是右爪?)緩緩伸向對方胸膛,然後那銳利的爪子平靜、甚至相當溫柔地撕開其衣服、皮膚、肌肉,強撐開肋骨,再輕輕的把心髒挖出體外。整個動作異常快速利落,銀淩海二人欲製止也來不及。

    “嗚……”本雅明猛地雙目大瞪,卻沒有慘叫,隻發出一聲悶哼,似乎純粹是質疑身上的痛楚。接下來他雙目焦點漸漸散喚,陷入恍惚狀態。

    莎依娜把嘴巴湊近對方耳旁,似是輕輕耳語著什麼。

    “嗯……”本雅明緩緩閉上雙目,回憶開始在腦海中高速閃過。

    黎斯理和嘉維斯合謀襲擊他們……黑暗中莎依娜的雙目突然亮起兩道黃芒……野獸的呼吸和撕咬……恐懼很快被解放的快感所取代……然後那四個老人及巨漢突然出現……莎依娜逃走……然後……是了是了,莎依娜不久後又回來,之後是詳細地計劃……小心地策劃……再一步步……

    嗯,接下來呢?

    接下來,可惡,都是那個小白臉,要不是他……要是我夠強……

    不要緊,我不是來救你嗎?

    對了,莎依娜來救我……是的,我想起來了……

    然後呢?你希望什麼?想要什麼?

    嗯,我要莎依娜待在我身旁,沒有人可以打擾我們,我也不用再受製於任何人,我想要什麼也可以……

    本雅明,你要的其實是一具洋娃娃而已。

    什麼?

    沒什麼,安心睡吧。

    詛咒之狼的聲音像是唱出安眠曲般,同時利落的把這個男人的心髒一把掐碎。

    “不!”銀淩海有心無力的高喊。

    本雅明喘息了幾下,因心碎而緩緩閉上眼睛。

    莎依娜把男人的屍體丟在地上,轉過頭來,用帶點沙啞的嗓子向銀淩海道:“警探先生,我需要稱讚你,竟然在最後關頭也讓你看穿一切。”銀淩海看了看身旁臉色鐵青,雙目無神,顯然精神仍處於混亂狀態的莎若雅,道:“你過獎了,莎依娜小姐,“連續於相同地方擺放陷阱”?你倒把這主題發揮得淋漓盡致。

    “從一開始認為黎斯理和嘉維斯共同扮演狼人,到原來你和本雅明也是“二人共同扮演同一凶手”,這用假凶手掩護自己的詭計……不,應該說,同一個詭計,你不單連續重複兩次,而是重複三次,老天,簡直荒唐!”

    銀淩海苦笑了一下,古怪地長篇大論起來,續道:“但就是因為太荒唐,所以令人意想不到。肯尼持槍搗亂會場的意外,令我開始時沒懷疑過本雅明和你。

    “在車站時,你打電話給莎若雅,好確定我們的位置,因為那時你們也在附近吧?還有露天音樂會時,你竟然大膽至殺了人後,跑來幫我……呃,照顧那受傷的警員,這樣就算我事後懷疑不在場的本雅明,也不會想到你身上。

    “而在演唱會時,本雅明聽了莎若雅的警告後,並非打電話給車上的司機,而是打給你。好讓你操縱黎斯理玩那套襲擊的把戲。由頭至尾,因為有他當共犯掩護你,你們二人巧妙操作時間差,令凶手這嫌疑一直與你絕緣。”

    莎依娜微笑不語。

    銀淩海硬是忍耐傷口傳來的痛楚,繼續囉唆起來,續問道:“這麼說來,那你第三次狩獵,不,一直以來,最後的真正目標……都是莎若雅?老實說,你何不像第二次行凶般,找另一個有殘留血緣的人算了?是因為什麼……呃,某種執念嗎?”

    莎依娜仍舊微笑,沒正麵回答銀淩海,隻道:“警探先生,你又來剛才那招拖延時間的把戲?拜托,你不嫌老套也為你的觀眾著想一下啊。”

    莎依娜再了笑一下,道:“現在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先辦正事……”

    當最後一個音節傳到二人耳中時,她赫然已無聲無息來到莎若雅麵前,手輕撫著少女的臉蛋。

    莎若雅此刻才從睡夢中醒了過來。“老妹?這是假的,對吧?一切都是假的?是不?”莎若雅呢喃著,有如溺水者緊抓手邊唯一的稻草。

    “不,警探先生說的都是真的。”

    “不可能,你……你說謊!”無數與妹妹的回憶有如河水泛濫般,失控地在莎若雅的腦海中浮現。

    “姐姐,你所認識的莎依娜,從頭至尾都是個角色,一個幻象。”

    “為……為什麼,老妹,為什麼?”

    “老天,你首先應該稱讚我的優秀演技啊。不過算了,姐姐,我說回正題吧,我需要你的幫忙。”

    “幫忙?”

    “是的,我需要你,你的血肉。”莎依娜邊說邊緩緩舉起右手。

    “莎依娜,別亂來!”一旁的銀淩海立時欲有所動作。

    “沒你的事!”詛咒之狼像是驅趕蒼蠅般手一揮,銀淩海整個人被巨力撞飛往一旁。

    “阿海!”

    “別理他,這是我們兩姐妹之間的事,姐姐,還差最後一步,隻要再吞吃你,這樣我就是完整的了。”說罷,詛咒之狼帶著尖銳的指甲的手伸向莎若雅。

    “不……不要……”一瞬間恐懼及原始的求生本能支配了莎若雅,令少女反射動作般揮拳擊向對方。

    “啪!”

    拳頭紮實的命中詛咒之狼的臉頰,野獸的動作頓住,呆望著眼前的少女。

    “你打我……”

    “莎依娜,對不起,我……”

    “姐姐,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對不起,你有受傷嗎?我……”

    “姐姐,這樣是很痛的啊!”詛咒之狼怒吼一聲,右手帶著銳利如刀的指甲,由上至下向莎若雅劈去。

    “砰!砰!砰!”槍聲連續響起,詛咒之狼的頭顱及前胸爆出幾朵血花,整個人往後倒去。

    “嗄……嗄……”莎若雅如缺氧者浮出水麵般,喘了喘氣。

    她瞧瞧倒在地上,要害血肉模糊的莎依娜,轉向因勉強開槍而手微微發抖的銀淩海,怒叱:“阿海,你怎麼可以向老妹開……”

    “因為她打算殺你啊,快點清醒過來,莎若雅!”銀淩海搖搖莎若雅的肩膀,想把少女體內屬於狼族戰士的部分喚醒。

    “我……但……”

    “吼呀……”一道低吼聲突然傳來,詛咒之狼緩緩站起。她一動也不動,隻以一雙忿恨的眼神瞪著銀淩海。

    被子彈拉扯撕裂得亂七八槽的頭部,及前胸的創口開始以驚人速度回複。

    莎依娜又待了一會,才緩緩道:“警探先生,你真是沒教養,人家在聊天時不要隨便來搭訕啊,特別是我們兩姐妹在交流感情的時候!”

    老天!就連擊中心髒和頭顱也沒事?她是沒有弱點的?

    “快走!莎若雅!看樣子莎依娜非殺死你不可!”銀淩海深吸口氣,當機立斷的道。

    “但……”

    “別來八點檔那些你不走我也不走之類的對白,”銀淩海強迫自己的手保持穩定,緊握著葛拉克17指著莎依娜,道:“你記得圖卷的內容吧?假如讓她成為完全的詛咒之狼,那就糟糕了,你先走,這兒由我擋著。”

    “我我……”

    “老天,看到你這個樣子,亞述先生和整個狼族都會哭的,狼族戰士!”

    “亞述師父……狼族戰士……”莎若雅閉上眼睛一會又睜開,雙目神采漸複。

    狼族戰士忽不答話,先左右觀察一會。再一足在前,另一足在後,身子微屈,急促的呼吸依循著某一節奏由急至緩,少女又忽地一掌向立在身旁,剛才在戰鬥中被撞歪了的鐵支架擊去。

    “啪”的傳來一聲鈍器撞擊聲,鐵支架仍是好端端的。

    同一時間,詛咒之狼甜甜一笑,慢慢步向二人。

    “莎若雅,聽我說,快……”

    在毫無先兆下,鐵支架開始如遇上地震般晃動著,振動更由柱身開始一直蔓延到其它地方,接下來“卡”的一聲,支架突然從歪曲處如木條般折斷,連鎖反應下,上方由工字鐵、木板組成的鷹架開始失去平衡,發出“咿咿呀呀”的慘叫聲。

    “吼!”詛咒之狼發現不妥,開始加速向二人衝來。

    “快走!”莎若雅一把扯著銀淩海,往出口處奔去。

    連串“嘁哩匡啷”的聲音響起,無數金屬、木料及岩石如雪崩似的,落往二人剛才所在之處。

    由巨響引起的耳鳴逐漸平複,因衝擊而飄揚的泥塵也落回地麵,由鋼鐵及混凝土組成的世界回複如古墓般的寧靜。

    銀淩海和莎若雅二人躲在某個未完工的房間處,四周隻用作打隔間而砌成的磚牆。銀白的月芒則從未裝上窗框的窗口處照進來,像是向詛咒之狼示意二人所在。

    “這樣是阻不了她多久的……她早晚會追上來……”銀淩海喘著氣道。

    二人慌不擇路下,發現走進死胡同中。而因和本雅明搏鬥致重傷的銀淩海,加上剛才莎依娜的一擊及一連串逃走的劇烈動作,令他出血情況更嚴重,渾身上下猶如血人,麵白如蛆蟲,連說話也異常吃力起來。

    莎若雅握緊拳頭,心下亂成一片,好一會才道:“或許我和她談談,她畢竟是我妹妹……”

    銀淩海一把抓住莎若雅的手,搖搖頭,道:“太危險了,你忘了她……嗄嗄……剛剛打算殺你嗎?而且我相信她……她說得很明確了,她對你唯一……嗄嗄……的興趣,就是你的血肉。”

    銀淩海喘了幾口氣,斷斷續續的道:“最重要的是我相信……詛咒之狼的詛咒就是其……體內的病毒……嗄、會跟隨其變化而變種,最糟的情況……是病毒毒性增強,突破了無法多次傳染的缺點……被她咬了的人會感染……再咬其它人……幾何級數增長……”

    “……”莎若雅默然,腦海中不由浮現出全市充斥著半人半獸怪物的景象。

    “姐姐,你們在哪兒啊?”遠處忽然響起莎依娜的聲音,“是要玩捉迷藏嗎?我要不要由一數至一百,好讓你們有多些時間調情了?”

    莎若雅一言不發,隻緊咬著下唇至出血,雙手則緊緊抓著銀淩海的左手,指節也因為太用力而泛白。

    銀淩海看著眼前痛苦的少女,輕聲道:“很對不起,莎若雅……我……是個蹙腳的偵探,總是……總是自以為看清……真真相,總是想做……嗄嗄……最正確的事,卻老是得出……最錯誤的結果……”

    探員又勉強地深呼吸數次,強壓下從咽喉上湧的鮮血,逼令自己因失血過多及痛楚而顫抖的手保持穩定,好一會才順利更換彈夾,接下來他又強以平靜的口吻道:“莎若雅,看到那個窗子了嗎?”

    “嗯。”

    “很好,建築中的大廈外都有施工的鷹架,由那兒爬出去,攀住外圍的支架,再往下爬到地麵,憑你的身手應該不成問題的,然後去找雯妮莎師父,她應該在市立醫院……不,我隱約感覺到她正趕來此處,你告訴她事情經過,她懂得應付。”

    “那你呢?”

    “因為某種我不明白的執念……呃,又或是情意結一類,莎依娜現在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你我……尤其是你身上。就如我剛才說過的,這時要是她改變主意,到市內其它地方狩獵就糟糕了,所以我要充分利用她這種心理,好絆住她。”

    “你到底想說什麼?”

    “要戰鬥,即使我沒受傷,和你加起來也並非其對手。要逃走,你帶著受傷的我根本逃不遠,而且有狼族血緣的是你不是我,所以由我吸引她的注意力,好拖延時間。你借機逃走,然後再和雯妮莎一起趕來對付她,這是最好的辦法。”

    銀淩海冷靜分析形勢,訂出最可行的計劃。

    “好吧,阿海,我明白了。”

    “很好,放心吧,身為吸血鬼的我對這些場麵經驗豐富。”銀淩海暗地拚命壓抑自己顫抖的身體,甚至笑了笑,盡力令自己看來胸有成竹。

    莎若雅點點頭,心中想起和銀淩海初次見麵時,自己說過的話。

    隻是犧牲一個人,以保存其它多數人的生命而已,情況就是如此簡單……生命一直都是這樣計算的,隻是大部分人不喜歡這個算法而已。

    是的,狼族和人類一樣,都是群體生物。她一直被教導,個人是為了群體而活,要是犧牲個人可以成全群體,就要毫不猶豫的去做。而現在,不過是犧牲一頭吸血鬼罷了。

    可是……可是……

    莎若雅一言不發,右手卻忽然移往警探的脖子底部、鎖骨的肱神經起端處,然後利落地以掌背劈去。

    “莎若雅,你……”神經密集區域受到猛烈衝擊,身體血液流動受阻,銀淩海瞬間失去意識,昏了過去。

    對不起,我終究還是個不成熟的戰士。

    莎若雅緩緩站起,看著臉前渾身是傷,瞎了一目的男子,道:“讓我來吧,事情既然由我們開始,就由我們來結束。”

    接下來,少女迎向遠處的黑暗,輕輕以近乎蚊蚋,彷佛自言自語的聲音道:“謝謝你,阿海。”

    莎若雅知道,這不是個理性選擇。無論作為狼族戰士又或妖魔獵人,她身上每個細胞,每個含有冷靜理智成分的細胞都告訴她,銀淩海的計劃是最合理,效益最高的,她應該丟下探員,轉身逃跑。可是……

    不,這純粹是我的自私,我要維護狼族戰士的尊嚴,隻此而已。我說過,我是不會愛上任何人的。

    狼族戰士解下綁緊馬尾,表麵寫上密密麻麻細字的細索,長發竟瞬間變得有如白雪,少女的雙目虹膜也變得粉白,瞳孔則化成一片白茫。

    解開製造幻覺的“術”,回複自己“白子”的模樣。

    阿海,你知道嗎?我天生就是“白子”,被族人叫作“忌子”敬而遠之,很醜,對吧?不過幸好你早已昏倒了。

    少女再閉上雙目,凝神靜氣,以某種奇異的節奏呼氣吐氣,同時嘴巴喃喃有辭,如祝禱。

    狼族戰士身上逐漸浮現出如和群犬對戰般的刺青圖案來,不過細看下會發現,其花紋比那時更為密集,且藍光更盛。

    一分鍾後,莎若雅張開雙目,她擦擦口鼻中溢出的血絲,倏地抬頭。

    同一時間,平靜的工地刮起大風,少女的白發隨風輕舞飛揚,一如白獅的鬃毛。

    少女再深吸一口氣,知道現在使用的禁忌強化肉體招式,必須燃燒自己的三分之二壽命為代價。

    莎依娜,不,詛咒之狼從黑暗中緩緩步近。

    同樣長發飛舞,無論外貌體形及身上圖案也有八成相似的兩名少女互相對峙。

    “啊哈,姐姐,這個裝扮和造型是怎麼一回事?你想當鬼嗎?那你應該躲起來,直至我找著你為止嘛。”

    “老妹,你知道現下你在幹什麼?你已經傷害了很多很多人……求求你,請不要再殺人了!”

    “你這樣怕死嗎?放心,撕開你的肌肉時,我會很溫柔的。”

    “老妹,你計劃的最後狩獵目標一直是我嗎?你真的如此恨我?”莎若雅歎了口氣,又認真的問道:“為什麼?我需要知道為什麼,是我做錯了什麼?你不是說過,媽媽死前,說過希望你幸福的嗎?這些都是假的嗎?”

    “你想知道?你真的想知道?”莎依娜古怪的笑了笑,道:“是啊,媽媽的確是這樣說,她握著我的手,說願我一生能幸福快樂,可是……可是……”

    “可是?”

    “可是她那時卻是喊著你的名字,喊著莎若雅的名字啊!她把我當成你,無論我怎麼呼喚她,她也是不斷重複,說“莎若雅,希望你一生能幸福快樂”,我等了又等,直到她斷氣前,一次也沒提過我的名字,一次也沒有!”

    莎依娜輕咬下唇,開始激動起來,道:“我不知道媽媽因為什麼而離開家鄉的……但她不應該……不應該把我和爸爸當成代用品……媽媽是,爸爸也是,公司的人也是,本雅明也是,那些歌迷也是,所有人都是!

    “他們喜歡我,因為我的臉蛋,因為我的聲音,因為我是搖錢樹,不是因為我是我,我是莎依娜,沒有人喜歡“我”。老天,“我”好像從來沒存在過般,我恨這一切,我痛恨帶來這一切的世界,特別是你!”莎依娜再深吸一口氣,突然平靜下來,似是談論今天的天氣般,再道:“那時黎斯理那混蛋捉了我和本雅明,我……我忽然很有力氣地打倒了他們。

    “我還沒搞清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亞述叔叔及四個老人卻又突然出現,也不解釋半句就要來殺我,想不到“我”是這麼受歡迎呢。”

    莎若雅默然,明白了師父行動前,何以一反常態的保密和堅持不允許自己同行。

    “後來我從……呃,某個人處知道有關詛咒之狼的事及狼族的詳情,然後所有計劃就出現在腦海中。想想看,一心要阻止詛咒之狼複活的狼族戰士,自己卻成為其複活最重要的一步,那是多麼有黑色幽默感,多麼諷刺啊!”

    莎依娜頓了頓,視線投向遠方窗外的夜空,道:“聽好了,姐姐,我不是你,也不是任何人的洋娃娃,我不要再受別人左右,不再飾演任何角色。我要成為不用依靠任何人、任何事物,也能存活的“獨立生物”。”

    然後詛咒之狼的目光轉回莎若雅身上,淡淡又堅定的道:“所以,我想你死。”

    所有的憎恨,無論被扭曲或沒被扭曲的,皆盡徹底爆發,唯有死亡才可止息。

    莎若雅無言的看著眼前的妹妹,靈視能力告訴自己,對方身上除了那股濃得化不開的黑色氣場外,別無其它。

    “老妹,我再求你一次,別再殺人了,好嗎?”

    “你所認識的莎依娜,一開始就是個角色扮演,一開始就是個舞台上的幻象。”莎依娜和著殘酷的咆哮聲音道。

    莎若雅腦中再次閃過銀淩海說過的話及羔羊圖卷上的畫麵,以及整個哥特市,不,整個世界布滿那些野獸的情景。她深吸一口氣,一道淚水自眼角處流下。

    “姐姐,你怕得哭起來嗎?”

    莎若雅沒有回答,隻有她自己知道,這道淚水是為了自己的殘忍和痛苦而流。

    少女喃喃自語道:“對不起,老妹……不,莎依娜,我真的不是個稱職的姐姐,我剛剛做了個殘忍的選擇。”

    說罷,她頓了頓,足踏大地,選擇二字猶自飄揚於空氣中,莎若雅踏前一步,下一刻已閃至詛咒之狼前方。

    “吼!”詛咒之狼反射神經的揮爪反擊。

    利爪隻劃破空氣,莎若雅在對方反擊的前一刻,以一足為軸心,旋身至詛咒之狼身後。接著,肩撞,順勢踏前,雙掌前推。

    衝擊力由後背傳至前胸,骨折的清脆聲音響起,詛咒之狼整個身體往前倒。

    “吼呀!”詛咒之狼憤怒地轉過身子來,剛好迎上莎若雅綿密而多角度的攻擊。

    衝拳、貫拳、正踢、側踹、架拳、頂肘、膝撞、推掌、頭撞、指戮、掌劈、前掃腳、回旋踢,莎若雅渾然忘我,拋開生死顧慮,連決心本身的存在也彷佛消失了般。

    少女盡展所學,所有動作如行雲流水,以身體所有能造成傷害的部位,毫不留情地毀滅麵前的肉體。

    “喝!”莎若雅集中所有力氣,身微側,雙拳一上一下,同時向對手頭部及前胸處轟去。

    “嗚……”詛咒之狼吐血往後倒飛,再狠狠撞到牆壁上。

    嗄……隻要……再補幾記攻擊……莎若雅喘了幾口氣,雙拳緊握,欲上前了結對手。

    倏地倒在地上的詛咒之狼發出呻吟,沙啞的聲音消退,變回莎依娜清脆的聲音,身子也回複成正常的模樣,“是……是你嗎?姐姐?”

    “什麼?”莎若雅殺氣全消,馬上奔到莎依娜身旁。

    “我……我像是被困著……一直聽著看著,卻什麼也做不了,對不起,姐姐,對不起,我說了那些話……我沒有恨你……對不起……”

    “不要緊,老妹,不要緊的。”

    “是體內那些東西,那東西影響了我,我很抱歉……”

    “老妹,不要緊……不要緊……”

    “快,趁我現在可以控製身體,殺了我!我不想再有那些想法,我不想再傷害其它人!”

    “我……我……”麵對樣子回複正常的莎依娜,莎若雅不由再次猶豫起來。

    “不,趁現在,快殺死我吧,姐姐,快點!”莎依娜急道,身上的傷勢也開始複原過來。

    莎依娜突然把視線移往姐姐後方,急道:“銀探員……求求你,你來動手吧……”

    “不,阿海,或許有辦法,你先不要……”莎若雅急忙回頭。

    後方空無一人。

    同一時間,莎若雅隻感到自己胸口一緊,像是有什麼擠壓著肋骨及肺部,她回頭一看,一隻手赫然洞穿自己前胸。

    手的主人想當然是莎依娜。

    “老妹,你……”劇痛此刻才傳至腦部,鮮血自喉頭湧出。

    “對不起呢,姐姐,不過我猜不到,隻要換換嗓子加上幾滴淚就有這樣的好效果,真是令我喜出望外。”詛咒之狼順勢把少女的整個身子舉起,爪子緊抓著莎若雅的心髒,打算慢慢的把這人體最強壯的肌肉先掐碎再扯出體外,然後才好好品嚐。

    莎若雅雙手吃力地緊抓著詛咒之狼插入自己體內的手腕,可是狼族戰士終歸仍是血肉之軀,受此重傷的她渾身虛脫,有心無力。

    還是沒辦法嗎?我到底也隻是個不成熟的戰士而已……

    不,隻是個感情用事的傻瓜而已……

    莎若雅緊抓著對方的手倏地鬆開。

    “姐姐,你斷氣了嗎?”

    “喂!你!”

    “誰?”

    “這一邊,小鬼,是我亞述在喊你,你就是說想當我弟子的那個“忌子”嗎?”

    “是……是的……”

    “你這小鬼倒真的站了三天三夜沒動過,挺有骨氣,不過我還有最後一個考驗。”

    “是的。”

    “答我,何謂心?”

    “心,你指鬥心嗎?說到這個我可不輸任何人!”

    “膚淺!你聽好了,我用的其實是“生之拳”。和死之拳不同,並非為了破壞、毀滅某些東西,而是為了“生命”。”

    “我不明白,拳頭不是為了扁人的嗎?”

    “所謂“拳”,是把四指屈向手心,其實為“握”。這動作基本目的,是為了把某些東西抓到手掌中。不是為了傷害別人,是為了握著、保護什麼東西,所以才把拳頭握緊,不讓其它人搶去。所以答我,忌子,你的拳,是為了什麼而存在?”

    “我……我……”

    “你打算握拳,那你為什麼要握拳?你的心是怎麼說的?”

    對啊,為什麼?

    “答我,莎若雅,別給我那些為了狼族未來所以要努力的口號。我要你傾聽內心的聲音,然後才回答。隻有先學會聽懂自己的聲音,才有能力聆聽萬物的聲音,進而以心和自然溝通。”

    “是的。”莎若雅倏地雙目睜開,道:“我的拳,是為了保護所愛的人而存在。”

    “什麼?”詛咒之狼驚訝的道。

    莎若雅忽然覺得自己渾身精力充沛,頭腦清醒。如與萬物同在,自身和自然再無分彼此。

    這是極限狀態下的領悟。

    狼族戰士身上的刺青出現變化,先是收縮,再集中在鎖骨下方。複以此為中心點,現出數道有綺麗圖案的條紋,然後往身上各處呈放射狀伸延。

    四周突然刮起大風,不,風似是有生命般,違反自然現象地以二人為中心點,卷起猛烈的旋風。

    是的,這一招,在幽靈車站時想用的這一招……這次會成功的,一定。

    莎若雅再次緊抓對方的手,很用力。

    “什麼?”

    瞬間,莎若雅的雙手、心髒處均冒出數道電光,如有生命的藍蛇,卷向對方。

    “吼!”詛咒之狼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傳來劇痛。

    她狂吼一聲,猛力把莎若雅摔往身旁的牆壁,其力度極大,少女整個身子撞破磚塊砌成的壁身,再往更前方摔去。

    大口大口的鮮血這時才從詛咒之狼的嘴中吐出。下一刻,眼眶、鼻孔、耳朵甚至部分毛孔也有鮮血湧出,強大衝擊力自內而外爆發。

    “啪。”莎若雅巧合地落到銀淩海身旁。

    衝擊令探員開始回複知覺。

    旋風逐漸平息下來。

    “這是怎……天,莎若雅!”銀淩海看到眼前傷痕累累,其前胸被挖出一個大洞的少女,忙勉力上前,欲替她急救。

    “阿海……”

    “別說話。”銀淩海七手八腳地想替莎若雅止血,可是理智加上專業訓練卻告訴他,人受如此重的傷勢,即使華陀再生也束手無策。

    “阿海,我不是說我有辦法的嗎?這樣子所有人都可以生存了吧。”雖然受此重傷,少女仍反常地精神奕奕道。

    “莎若雅,別再說話了。”

    又是這樣子嗎?因為我的無能,我身旁的人都陸續死去……

    “阿海,看到我這個樣子了嗎?我是族中的“忌子”,即有白化症的白子,從小就被族人畏懼,媽媽也為此受族人排擠。她受不了,在我仍是繈褓時,違反禁令逃到人類世界……你一定嚇了一跳吧。”

    “不,沒有這樣的事,你還是你,莎若雅。”

    “其實我……我已經不記得媽媽的樣子,不過她的聲音,她哄我睡時唱的歌,就是我在你家時輕哼過的那首。我一字不漏的記著,很奇怪吧?”

    “不,不是的。”

    少女再次輕哼曲子,聲音漸緩漸弱,複道:“在車站時……在中央公園時……你為了保護我而擋在我身前……那一瞬間我很高興,我一直在保護別人,而終於,終於有人保護我了,我不會說話,但真的,我真的很高興……”

    “莎若雅……”

    “你的氣場是白色的,我從沒看過。很白、很亮、很溫暖,在酒店相遇時,我也是為此才相信你……”

    銀淩海感到肺部的空氣都像要被擠出來,想吐又吐不出,全身上下彷佛被猛烈拉扯著,這是那種看著重視的人離開自己,自己在一旁卻無能為力,靈魂被撕裂、揉碎的痛苦。

    莎若雅慢慢閉上眼睛。

    “謝謝你,阿海。”

    可惡啊!我不要這些,我不要這些,為什麼每次我都要眼睜睜的看著身旁的人死去,我憎恨這些,我憎恨這些,我恨這個世界……

    警探發出忿怒的吼叫,心中隻剩下如火焰般熾烈的狂暴情緒。除了忿怒和憎恨外,就隻有痛苦,所有的冷靜、理智、分析、計算、理性都被趕至世界的盡頭。

    獠牙慢慢冒出,剩下的一目變得赤紅如血……

    心中隻剩下痛苦的吸血鬼,完全無視覺醒的時限及限製。

    某種東西到達臨界點,然後,超過。

    等得太久了。

    自我意識及理智完全消失,一種原始的衝動支配一切,是饑渴。

    銀淩海的獠牙倏地暴長,而且毫不猶豫地刺穿少女脖子的大動脈。

    這是作為吸血鬼的銀淩海的第一次“進食”。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9:11 AM

第九回:白犬

    從客觀時間來說,隻不過剛過去了三分鍾。

    詛咒之狼緩緩站直身子,神態焦急地四處張望,雖然被破壞的細胞及內髒已經複原,但那種將到口的肥肉突然溜掉的感覺令她很不爽。

    莎若雅身體撞穿的牆壁處隻剩下磚塊及碎混凝土等,沒有半個人影。

    她再遊目四顧,找尋莎若雅的影蹤。

    左方稍遠處傳來像是皮革互相拍擊的獵獵聲響,詛咒之狼急忙回頭。

    還沒裝上窗框,隻呈一個長方形大洞的窗戶處站著一名男子。

    他站在約一巴掌闊的邊緣處。風從窗外逆向吹來,把他身上破破爛爛的長大衣吹得獵獵作響,加上其背月而立,看起來像是一頭伸展巨大翅膀的黑色蝙蝠。

    詛咒之狼的超卓視力讓她瞬間看清男人的容貌,以及他懷中的少女。

    是的,男子抱著一名少女,少女身上遍體鱗傷,但臉上的神態卻十分安詳,像是在造著什麼甜蜜的美夢。

    “想不到你還站得直呢,警探先生,我……”

    “莎依娜,你姐姐剛剛逝世,”銀淩海以帶著無盡哀戚的聲音道,“所以請你安靜一點,好嗎?”

    吸血鬼緊摟著逐漸變冷的莎若雅,來自少女的血液在體內運行。銀淩海身上的大小傷口都高速複原,臉頰上觸目驚心的斬痕開始淡化以致消失。

    本已瞎掉的右目倏地張開,眼白如左目般赤紅,瞳仁卻變成銀白色。莎若雅過去的記憶片段和感覺,零零落落的在腦海中閃過,銀淩海終於了解莎若雅的心意。吸血鬼眉心上方的一撮頭發瞬間變得雪白,血淚自右眼梢冒出,再沿臉頰處緩緩流下。

    謝謝你,阿海。

    要道謝的應該是我,莎若雅,你不單保護了我,更保護了整個世界。

    “不用如此傷心啊,你先把姐姐的身體交給我,我會讓你們很快再見麵的。”

    “你要莎若雅的血肉,以令你成為完全形態的詛咒之狼?”

    “是啊,你的理解力真是出色。”

    “那就過來拿呀,畜生。”

    “吼!”

    “啪!”月色下兩道身影於一瞬間交錯,彷佛約好般交換位置。

    仍抱著莎若雅的銀淩海落到地上,右肩爆出一蓬血花。詛咒之狼回過身來,一言不發的瞪著警探,其咽喉處被挖走了一大片肌肉,血肉模糊。

    銀淩海把右手的一團血肉丟到地上,又溫柔的把莎若雅平放到一旁。

    詛咒之狼深吸一口氣,傷處已如未曾受傷般複原。她續道:“和剛才有神沒氣的大不相同呢,不過你速度再快、力量再強又如何?我承受任何攻擊也可複原過來,你隻是白費氣力。”

    “真的?”銀淩海身子一閃,拳頭立時如雨點般擊向對方,簡單的直拳,但力度平均,快速而且密集。

    對方防守的雙臂於瞬間被衝開,吸血鬼借此空隙,一拳猛力轟向對方小腹。詛咒之狼整個人身子離地飛退,撞穿身後牆壁,落到後方一個似是防火層的大空間中。

    銀淩海彎下身子,緩步穿過牆洞,彷佛閃耀銀光的右目緊緊盯著詛咒之狼。

    野獸忽然有種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覺,是種混合了戰悚及恐懼,教人不寒而悚的感覺。眼前男人發出強大壓迫感,帶著銀芒的右眼似看透一切。銀淩海在她眼中,就如同一頭銀瞳惡魔。

    詛咒之狼一個鯉魚挺身站直身子,示威高喊道:“怎樣?看到了吧,我是完美的,我是不死的!”

    “既然你已如此完美,為什麼還要執著於莎若雅的血肉?”

    “……”

    “剛才的攻擊肯定了我的假設,你因為沒有莎若雅的血肉,還未成為“完全的詛咒之狼”,所以你所謂的無限再生能力留有破綻。”

    “是嗎,我怎麼不知道。”對方冷笑起來。

    “我想了想,發覺無論早先我向你開槍時,又或莎若雅舍命攻擊你,而令你所受的傷超過某程度後,你都喜歡說一堆話唬弄我們,你是喜歡玩弄敵人?還是另有原因?”

    “……”

    “你既然如此厲害,何不在最初無視槍傷衝向我們,又何以被莎若雅的連續技擊倒後不馬上反擊,而作了場單人相聲,甚至在吃了她的舍命攻擊後,待了一會才站起來,然後才急忙向我攻來?”

    詛咒之狼發出不安的低吼聲。

    “最合理的解釋是,當傷勢嚴重至超過某個程度,你的身體就要處於靜止狀態一段時間,所謂無敵的再生能力才能發動,”銀淩海想起莎若雅發動肉體強化招式時的弱點,道:“換言之,在某些條件下,再生和肢體活動不能同時進行。

    “那這段靜止時間要多久呢?”銀淩海平靜的道:“不會太長,唔……從剛才的情況推斷,一定在一分鍾以上,但不會超過三分鍾,這就是莎若雅以性命換取,你這詛咒之狼唯一的破綻。”

    “吼!”詛咒之狼發出忿怒的咆哮,複道:“那又怎樣?隻有這麼短的時間,你又能幹什麼?”

    “時間並非絕對,而是相對的。”銀淩海道:“隻要肯定你需要那段“時間”就可以了。”

    那種恐懼感再次在詛咒之狼身上湧現,她狂吼一聲,往銀淩海衝去。

    謝謝你,阿海。

    說謝謝的應該是我,莎若雅。

    “咦,怎麼?”往前疾撲的詛咒之狼忽然慢了下來。

    不,嚴格來說她沒有慢下來,慢下來的彷佛是時間本身,詛咒之狼可以明確指揮自己的身體,但四肢卻像是跟她開玩笑般,雖然服從命令,但卻以慢十倍的速度進行。

    意識運作正常,肉體卻如錄像帶的慢鏡頭,不,甚至是四周的景物也是如此,她幾乎可以看到被自己動作揚起的泥塵,緩慢而優雅的在空中飄飛。

    接下來她看到銀淩海以極普通的速度,甚至有點像散步般向自己走來。

    不好!快變招,他要攻來了!

    然後——骨骼折斷、肌肉撕裂、血花和著灰塵在空中飛揚。

    詛咒之狼重重的倒在地上,塵埃立時揚起至半空,時間回複正常流速。銀淩海喘了幾口氣,轉過身子,雖然還是吸血鬼的狀態,但右眼已回複“正常”的赤紅色。

    讓我結束一切吧!

    “吼!”銀淩海發出野獸的咆哮,手撮指成刀,帶著忿怒和悲痛,以彷佛超越光速的速度向詛咒之狼劃去。

    勝負就在剎那間決定。

    千鈞一發,在攻擊快要命中的一刻,詛咒之狼臉上的條紋消退,同時對方用和莎若雅一模一樣的聲音發出哀鳴。

    “阿海,不要!”

    縱然明知是假的,銀淩海的動作也不由自主出現剎那的猶豫。

    是機會!詛咒之狼無視傷勢,拚盡全身力氣,充滿勁道的爪子沒有絲毫遲緩地插進吸血鬼的胸膛,然後帶著心髒,從胸膛位置前入後出。

    “嗚……”心髒被貫穿,銀淩海登時渾身脫力。

    形勢瞬間逆轉。

    “同一種方法竟然一樣奏效!老天,你和姐姐倒真的天生一對呀,”莎依娜伸出空出的另一隻手,撮成刀狀,靠近探員的脖子,道:“傳說消滅吸血鬼的方法是貫穿其心髒,再把其頭顱斬下來,現在我就來驗證一下吧。”

    對不起,莎若雅,雯妮莎師父,我……

    “嘿,男人老是在最重要的時刻才出糗。”莎依娜露出勝利者的笑容。

    “我同意,男人負責闖禍,女人負責收拾爛攤子,真是不公平的工作分配。”

    銀淩海身後的左側處,突然傳來一道冷冷的女聲。

    “什麼?”

    同一時間,莎依娜的右方,即與聲音來源的相反方向,倏地出現一片黑雲。

    帶著紅芒的爪影於半秒後掠過空中,鋒銳至彷佛四周的空氣皆被割裂。

    攻擊者和說話聲音的方向各異,這古怪的情況延緩了莎依娜的反應時間。倉促間她放開銀淩海,雙手交叉抵擋,巨大的衝擊力彙集,有如一把巨大的尖錐,把她整個人撞得往後飛退。

    雯妮莎著地,再一個踉蹌,半跪於地上,又“哇”的一聲吐了口血。

    全速趕來,再加上方才扭曲聲音傳送及爪擊的一招,已是暗夜女王現在的極限。

    陷於劣勢的雯妮莎卻忽地獰笑了一下。

    “哼,這種小傷我……”一無所懼的念頭電光石火間在詛咒之狼腦中出現。

    而在半秒後,不,應該是千分之一秒後,她察覺了不妥。自己雙腳虛浮,而身旁的景物開始快速往上衝。“什……”

    是的,衝擊力不能帶來什麼大傷害,隻不過令她往後飛退,以及……跌出建築物外。

    詛咒之狼落入夜空中。

    “可惡啊!”空中傳來詛咒之狼彷佛被撕裂的沙啞怒吼。

    剛剛受了重傷的她,需要最少一分鍾以上的靜止時間,再生能力才能啟動。而從她下跌至到達地麵的這段距離,所需時間絕對少於一分鍾。

    最大的難題,解決方法卻往往很簡單。

    “砰”的一聲巨響傳來,接下來是雯妮莎冷冷的聲音:“我相信她很遺憾自己不會飛。”

    銀淩海緩緩閉上雙目。

    銀淩海睜開雙目。

    眼前是片一望無際的草原,帶著血色的夕陽正一點一滴被大地所吞噬,被殘日燒得枯黃的草地上,躺著一頭似狗又似狼的犬科動物。

    他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

    犬隻全身上下的毛發都是白的,它動也不動,雙目半睜半閉,靜靜的看著眼前人,又像等待另外的一些什麼。銀淩海半蹲下來,伸出手輕輕撫摸它。獸勉力伸出舌頭來,舔舔青年的手,似滿足了,再緩緩閉上雙目。

    野獸的身體逐漸冰冷下來。

    巨大的悲哀如爪子般一下子緊抓住銀淩海,吸血鬼抱著犬屍,如小孩子般痛泣起來。

    “它是勇敢的戰士,解謎者,讓它的靈魂回到祖靈處吧。”

    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銀淩海回頭,眼前是一名異常高大的壯漢。他披著獸皮,背上是一張弓,腰間斜插著一把殘缺而血跡斑斑的彎刀。

    銀淩海直覺地緊抱懷中白獸,嘴巴發出生人勿近的咆哮。

    對方沒有再理會青年,歎了口氣,忽地仰天長嘯。聲音再一轉,以陌生語言頌唱起來,曲調音節低沉悲涼,有如野獸在淒惶哀鳴。

    悲歌逐漸融入暮色中。

    銀淩海感到懷中動物的身體開始變輕。

    不……不要……

    “不要!”銀淩海尖叫著,倏地睜開雙目。

    “這……是夢?”探員擦擦殘留淚痕的雙目,搖了搖頭,半支起身子,看看四周。

    自己仍身處剛才戰鬥的建築工地內,身上的皮大衣不知何時被脫下,蓋在身上當成毯子。他轉過頭,剛好看到坐在窗沿旁少女的身影。

    “雯妮莎師父?”

    “笨驢,醒了嗎?”

    “師父,不好了……莎若雅她……莎依娜其實是……”

    “冷靜一點,事情解決了。”雯妮莎淡淡道,然後略抬下頷,示意地指指前方。

    銀淩海隨雯妮莎指示望去,不遠處的地上躺著莎若雅的屍首。旁邊半蹲著一個壯碩的身影,低沉嘹亮的歌聲自其口中傳來,是銀淩海方才夢中聽到的曲子。

    歌聲由低漸至無聲。好一會後,身影站起來,步前數步。

    是亞述·望,狼族祭師,莎若雅的師父。

    “亞述先生……莎若雅她……我……”銀淩海慚愧地低下頭來。

    “事情經過我已從令師處知道了。要是我當時能當機立斷,立時下手殺莎依娜……要是我早些醒轉……”亞述搖搖頭歎了口氣,再道:“血族的朋友,你已經盡了力。莎若雅是我族驕傲的戰士,她是求仁得仁,請不要為此悲傷。”

    “亞述先生,我……”

    “喂,亞述,”雯妮莎輕巧落地,打斷銀淩海,道:“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因為我族行事不周,帶來這麼多麻煩,我感到萬分抱歉。”亞述道:“我會把莎若雅姐妹二人的屍首都帶回故鄉安葬。”

    他頓了頓,又道:“另外,有關黑暗女……”

    “你指在醫院中那些哇哇叫的家夥?還是擔心人類會否嚇得從此不敢看醫生?反正我們沒吃魚已沾了一身腥,那些我們替你善後吧。”雯妮莎立時打斷對方。

    巨漢和雯妮莎無言地視線交流,良久後亞述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

    他又瞧瞧銀淩海,道:“血族的朋友,閣下雖為血族之身,卻擁有高潔的靈魂。我亞述·望向你致上我的敬意。”

    “我……亞述先生,我……”銀淩海仍是一副要切腹自盡的愧疚表情。

    雯妮莎忽猛地敲了弟子的頭一記。

    “師父?”

    “笨驢,天快要亮了,白天的事自有屬於陽光下的人來做。”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9:12 AM

尾聲一:一個好人的犧牲

    夕陽西沉,整個哥特市再次被餘暉灼燒。

    銀淩海的家。

    播報員的聲音自電視上傳來:“有關當局表示,昨夜在市立醫院發生的病人騷亂事件,應該是某種集體歇斯底裏症,事件和任何傳染病無關,有關方麵會成立項目小組調查。

    “另外,有關歌手莎依娜失蹤一案,警方稍早前在一幢建築中的大廈發現了一具男屍,已證實是其經理人本雅明,不排除與案件有關,其唱片公司表示……”

    站在陽台,背朝室內的銀淩海把手中的易拉罐掐得作響。鋁製罐身被壓成長條狀,他看也不看,往後一投,罐條呈拋物線越過客廳,落在遠處的垃圾桶中。

    剛步出房門的雯妮莎瞧瞧探員的背影,把電視機關上,道:“有什麼不痛快、不舒服就說出來吧。憂鬱和梗在喉頭的魚骨一樣,吐出來比較好呼吸。”

    “師父,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你指醫院那群感染者的事?他們不是回複正常了嗎?還是你在想怎樣向凱……呃,你的養母圓謊?”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師父,我指莎若雅的事。”

    “啊,你指那個?放心好了,亞述行事利索得緊,你可別小看在黑暗世界中打滾,身為五大獵人的他。無論在醫院溜走時,又或在建築工人上班前運走屍體,應該都沒留下什麼要讓你擦屁股的麻煩才對。”

    “老天,你到底明不明白,師父?現在……現在……莎若雅死了……我是吸血鬼……假如我當時能夠……”

    “不,你不能夠。”雯妮莎淡淡道:“笨驢,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血族要增加自己“子嗣”都有某些限製條件。更何況一個人類成為血族後,最少要六十六年零六個月後,才有“吮擁”別人的能力……”

    “為什麼?”

    “我怎麼知道?可能是防止我們因還沒習慣寂寞,亂幹些蠢事而設的安全機製吧。”

    “但師父,這不公平……現在有一個好人死了……老天,一個好人死了,應該對世界有影響才是……最少要有人注意到,要有人為此悲傷,要有人為此感到沮喪……但現在,莎若雅就這樣沒沒無聞的……”

    銀淩海喘了口氣,又開始激動起來,續道:“她為了拯救了世界,犧牲自己的生命、尊嚴,甚至是……甚至是自己一直以來奉行的信念,就是為了……為了……”

    “就是為了救你這個傻瓜?”

    “是的,我不值得,不值得她如此做,我……”

    雯妮莎輕輕來到銀淩海身旁,拍拍他的手,再柔聲道:“阿海,我希望你知道一件事。”

    “呃?”

    雯妮莎迅雷不及掩耳地猛敲探員的頭一記,發出硬物撞擊的清響。

    “哎唷,師父,你……”

    女吸血鬼不語,又再狠狠敲了弟子一記,這才道:“那件事就是:你的確是個徹頭徹尾,無可救藥的超級自大傻瓜,是誰告訴你做好事不用犧牲的?”

    “我……”

    “要先待在安全的地方或是確定自己不會有損失才行善,這叫施舍。做好事要犧牲,無論時間金錢或是其它什麼的,而且犧牲的往往比做壞事時還多,所以這世上才好人少,壞人多。”

    雯妮莎頓了頓,身子一躍,坐在陽台欄杆處,道:“莎若雅當時的確可以留下你而逃走,不過她沒有,這是她的選擇,她相信那是對的。她可沒有背棄自己的信念,她不過是改變了自己的信念……

    “不,應該說,對自己的信念有更深的了解,你要尊重她的選擇,一如尊重她的生命。”

    “我……”

    “你若真的認為自己不值,那就成為一個值得她如此做的人吧。”雯妮莎如體操選手般輕巧半轉過身子,迎向陽台外的落日。

    “好了,”雯妮莎靜靜看著黑夜的降臨,再道:“我們的時間來了,要和我外出,一起“吃晚飯”嗎?”

    銀淩海歎了口氣,道:“不……師父,我……現在還不……很抱歉。”

    “嗯,”雯妮莎沒有出言嘲諷,隻道:“那你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是的,小弟,你需要養精蓄銳,我沒猜錯的話,暴風雨快要來了。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9:13 AM

尾聲二:巧合

    同一時間。

    哥特市,上城北區,鬆木公園的瞭望台。

    阿嘉莎·瑪波默默的看著逐漸西沉的落日,以及染成火紅的大半個城市。

    她身旁站著一名中年男子,是“毒蛇”尼考爾。

    老婦人回過頭來,道:“你想抽煙就抽吧,不過一根好了,注意健康。”

    “感謝你的寬大,大人。”

    “你指我允許你吐出那些有毒氣體,還是沒毀滅這兒?”

    尼考爾不語,隻把香煙叼在嘴中,點了火,深吸了一口,再噴出白煙,瞬間在空中形成一條張形舞爪的毒蛇,再慢慢於大氣中淡化。

    “長老那群小家夥不會欣賞你這個的。”

    “但很適合我,特別是我現下在幹的這些事,不是嗎?大人。”毒蛇以壓抑著怒意的聲音道。

    “孩子,我知道你很痛苦。把證據調包,影響、威脅無辜的人,這些都讓你痛苦,我感覺得到,很對不起,尼考爾。”

    “不,大人,我……”毒蛇搖了搖頭,想說點什麼,但旋又頓住,複歎了口氣,道:“是的,這違反了我的正義,大人。”

    瑪波太太歎了口氣,再望往遠方的建築物,話鋒一轉,道:“你說得對,那小子很有意思,而且對我方有利。”

    “大人,最後那一點,抱歉我不明白,如果你指他解謎及偵查能力的話,他的確……”

    “不,是他的心……以及更重要的是,圍繞在他身旁的“巧合”。”

    “巧合?”

    “是的,在某些關鍵時刻……比如詛咒之狼的宿主巧合的出現在這兒,還有讓他及時察覺月獸計劃的各種提示……

    “是的,有某種力量在幫助他,我感覺得到。而這來自於女神……不,應該是她體內另一個靈魂,這一點對我們很有利。”

    “大人的意思是,想把他拉攏至我們這一邊?”

    “我還沒確定,我要回去和其它……存在商量一下。”

    老婦人頓了頓,續道:“孩子,你知道現在黑暗世界的各個勢力都在蠢蠢欲動,戰爭其實已是一觸即發吧?”

    “……”

    “所以我請求你保持觀望,最少暫時,好嗎,孩子?”

    “大人,你言重了。現在的我不過是個區區的下級騎士,又能怎樣?”

    對方諒解的笑笑,搖搖頭,道:“我預見到,接下來這城市會有點……呃,混亂的,孩子,你要忍耐。”

    尼考爾仍舊沉默,複吐出幾口煙,化成無數細小的白蛇,於空中亂舞。

    老婦人揮揮手,蛇形煙霧瞬間化成鳥狀,如有生命般往天空飛去。

    黑夜來臨。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9:17 AM

尾聲三:暴風雨

    時間回到莎依娜墜樓的三分鍾後。

    詛咒之狼的身體以怪異的,像是某個瑜伽姿勢般躺在地上。

    一道黑影靜悄悄的接近,然後三條如中指般粗幼的水蛭迅速落到屍體上。

    黑影發出如小孩看到新玩具時的得意笑聲。

    水蛭拚命吸啜著鮮血,於短時間內身軀變得如兒臂般粗大。

    黑影吹了一聲口哨,拿起滑溜溜的軟件動物,再如馬戲團的吞劍表演般,把水蛭逐一吞進嘴中。

    “我看看,“黑暗女神”複活,然後是“月獸”出現……好吧,那接下來,就由我“愚者”上場吧。”黑影一邊喃喃自語,身子逐漸消融於日出前的濃密夜色中。

    ——欲望咆哮 下 全文完

    後記:好吧,你們有慘叫了嗎?

    大家好,我是樓蘭海,謝謝你們繼續捧場。這個係列,竟然可以出版至第四集,對我這個爛人來說,簡直是接近神跡般的事。

    老實說,我真的希望你們喜歡這次的故事,而我更想……嗯,聽到你們的慘叫聲。

    我想聽到:“可惡啊!中了作者在書中的詭計了!”、“啊啊,線索和提示原來就在眼前,混帳!”等等一類的說話。

    好吧,我很病態,我知道。

    這次的故事,真的是俗語中的扭盡六壬。我是很希望造到那種高潮後再有高潮,真相後另有真相的效果。如果有幸成功,那這種慘叫就是對我的掌聲,非常感謝。(嗯,為什麼我好像聽到一些喊“退錢”般的慘叫聲,唔……一定是幻聽,一定是。)

    有關故事人物莎若雅,雖然她的名字和造型,與網上舊版連載時相近,但出身、性格等均極不同。至於為何會有這個改動?原因是……對不起,我不知道。並非敷衍大家,而是當我察覺時,她已經是這個形態。

    勉強來說,嗯……大概我隻是不想重複自己吧,我猜。

    於舊版中,她隻是個很普通,擅長搏擊的女孩,性格活潑。但在連載時,竟出乎意料地得到極多網友喜愛。

    當她為了救男主角犧牲時,在欄上專欄留言版,我首次收到超乎想象多的……嗯,投訴留言……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9:19 AM

第05部——《噩夢嘉年華(上)》序:支持

    和為第二集故事寫序的可愛讀者相近,我也是擱筆很久的“隱世文士”,卻為了我的好友再度執筆,心裏甚感觸。

    一直覺得很了解樓大人,作為他的“最不可付托終生暨不美豔紅顏知己排行榜”(很差勁的抄襲)首席人物,常常自擂對大大的熟悉程度,對周遭的人說“他是這樣的人啊”、“你的做法他一定不表認同”雲雲。

    隻是當一眾老友,包括本人以為大大還在好端端追逐夢與想的同時,原來他卻被世俗社會的壓力逼迫得喘不過氣來。對逼人的生活及自我否定的無奈,隻能作“在地上爬行”的反抗。

    我很想哭,很想用行動告訴你,我們可不隻是你的豬朋或狗友,而是可互訴心聲、分擔苦憂的老友啊!所以麵對此時比大學時期更寡言的你,惟有以文字回饋,替你分一點擔子吧。

    最近和大夥子看過一出全球人類必看的魔法戲(但我知可不是大大你這火星人的最佳之選哩),竟然出現教我感動的場麵。

    片末講述男主角即將被歹角控製心智,最後前者回憶起和好友出生入死、互相勉勵的片段,最後戰勝心魔,抵住了死亡的攻擊,也重新肯定好友在心中的價值。

    “銀淩海”,希望在你心中,我們是固執但愛護你的“雯妮莎”、是教人沒好氣但熱愛生命的“力高”、是冷靜而關愛你的“凱阿姨”……

    在地上仰望夜空的同時,請看見我們伸出的膀臂,還是隨時準備把你整個人扶起來,一起眺望天上的無際景色啊!“撐定”你了,樓作家!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9:20 AM

序章:愚者的旅程 世界的崩潰

    加州,舊金山。

    金門大橋以及舊金山灣沿岸的建築物在夜色下,有如一串鑲滿各式寶石的項鏈,而在這串項鏈的某個節點,是一塊接近海岸的港灣空地。

    空地被租用作嘉年華會的會場。摩天輪、雲霄飛車及旋轉木馬等機動遊戲發出陣陣霓虹光芒,把黑漆的夜空照成紫紅色,混合著歡欣及恐懼的尖叫聲飄散於大氣裏,爆米花及棉花糖的香甜氣息穿插其中。

    嘉年華會遠遠一角處,孤伶伶的立著一個營帳,營帳外沒有任何裝飾,隻在門外立著一個破舊的木牌子,上麵以優雅的哥德體字母寫著一行文字:“占卜你的未來”。

    一名十一、二歲的孩子坐在離帳篷不遠處的一張長椅上,他打了個呵欠,左右張望著。此時一名高大,超過兩米高的巨漢揭帳而出,那是名黑人,大約六十來歲,兩鬢花白,而且沒了一臂。

    身體的殘缺引起了孩子的好奇,他立時盯著對方,巨漢卻沒理會,隻是拐過長椅處,臉上盡是困惑和不解。

    帳外,另一名作辦公室女郎打扮的少女揭帳而入。

    小孩好奇心旺盛起來,他站起來,正欲接近營帳,不遠處卻忽地傳來爭吵聲,一對中年男女走近。

    “老公,你把車子停在這麼遠是幹麼?”婦女向男子問道。

    “你知道個啥?停泊在嘉年華會的專用停車處要付二十塊錢,我把車子停在前方的空地則完全免費,你說說看誰是笨蛋?”

    二人邊走邊談,完全視營帳如無物。

    “媽媽,等等,我想……”小孩再看看營帳及牌子,向母親嚷道。

    婦女擺擺手,示意孩子安靜,續道:““你說說看誰是笨蛋?”,假若車子失竊了,你就知道你的主意有多高明!”

    丈夫一臉不爽的哼了一聲。

    婦女低下頭來,向孩子道:“小傑米,剛才你想說什麼?”

    “我……那……”傑米急忙找尋適合的詞句,但對營帳的印象自腦海中迅速消失,他又吃力在腦海中搜索了一會,好半晌才囁嚅道:“我……我想不起了……”

    “嗯,是不是想去廁所?”

    “好像是……”

    “唔,好吧,我帶你上洗手間,喂!老公……”

    “是是是,我聽到了。”

    一家人逐漸遠去,營帳四周恢複平靜。

    在營帳主人的驅使下,隻有真正有需要的人才能意識到營帳及牌子的存在,或者用東方的說法,有緣的人才會看見。

    營帳內。

    營帳和外部近似,內部也是由破舊、暗灰色的營布組成,沒有任何飾物擺設,唯一的光源來自兩根蠟燭,昏黃的暖色調充斥於帳內。

    營帳中央放有一張桌子及兩把椅子,兩名女子麵對而坐。

    桌子的中心處是十張已翻開的塔羅牌,牌堆成塞爾特十字型牌陣。

    “怎麼樣?卡珊德拉小姐?”剛才入內的辦公室女郎一臉擔憂的樣子,焦急的問道。

    被喚作卡珊德拉的女子穿著卡其色絲質連衣裙,再配上一件黑色罩衫,一副維多利亞風格的衣著打扮,聞言露出成熟而且教人安心的笑容,道:“你不用擔心,牌象顯示,那人是個正人君子,而且相當喜歡你。”

    “那麼,請問我……請問我應否接受他的求婚?”

    “女孩,我不能替你選擇,我隻能告訴你,你若選擇結婚,將會嫁給一個世上最喜歡你的人。”

    “那那……”女子露出興奮的神情,但旋又被迷茫所取代,又過了一會續道:“呃……那其實……到底是好還是壞?”

    “我不知道,我隻是述說將會發生的事,不過作為一個過來人,我想告訴你,一個最喜歡你的人和一個你最喜歡的人,中間的差別是很大的,所以結婚這個“選擇”是祝福或是詛咒,完全視乎你自己的觀點。”

    “……”

    “女孩,回家好好想想該“選擇”哪一個吧,決定權永遠在你手上。”

    “謝謝你,卡珊德拉小姐,我會好好考慮清楚的。”

    “不客氣。”

    “啊,不好意思,請問多少塊錢?”

    “承惠你一百八十七塊五毛零二分。”

    女子聞言掏出皮夾,卻隨即愣住,臉上同時露出驚訝的表情,對方說出的數目竟剛好是自己身上所有零錢的總數。

    哥特市再次被夜色擁抱,還伴隨著一陣如輕紗似的薄霧。

    市中心舊城區,某道狹窄的小巷內。

    一名女性惶急的奔跑著,高跟鞋觸及硬石板地麵,聲音清脆,在夜色中回蕩。

    女子身後出現幾名男子的身影,他們不慌不忙的跟隨著女子,嘴巴發出淫穢味道的笑聲,像發現黑鬆露的豬。

    女性倏地停步,麵前是一幅約三米高的鐵絲圍網,這是條死巷子。

    雄性動物的數道影子覆蓋在女子身上,笑聲愈加響亮。

    “不要!別……別過來……”女子尖叫。

    “放心吧,小妞,一會兒你就會叫我們“不要”,不過是“不要停”罷了。”其中一名男子吃吃的笑道。

    “好了,現在由我先來……”男子話未說完,忽然飛了起來。

    正確點說,男子的臉頰被某個手掌掌背拍中,他就如紙紮般,整個身子橫裏飛了開去,撞到一旁的垃圾桶上。

    “什麼……”

    “誰……”

    其它人還沒反應過來,下頷、頸項及小腹紛紛被一股巨力擊中,瞬間出現了數名空中飛人。

    “啪啪……”肉體著地,然後發出痛苦的呻吟。

    好一會,女子才看清原來眾人站立之處,換上一道俏麗身影。

    救星是一名穿著黑色洋裝,金發白膚的少女。少女外表似是十七、八歲,五官秀雅,身材有致,可是雙瞳則有如被迷霧籠罩,神色冷漠,彷佛拒人千裏之外。

    “呃……謝……謝謝你……”女性拍拍胸口,籲了口氣,道:“老天,剛才真的嚇死我了……”

    少女伸出手來,力氣甚大,隻輕輕一拉即扶起女子。

    “小姐,我不知要如何謝你才是……”

    “嗯,你真要謝,那倒有個好方法。”少女雙目亮起紅芒,嘴巴冒出如野獸般的犬齒。

    女子離開後,女占卜家歎了口氣,邊把桌上的塔羅牌迭好,感覺告訴她,剛才的是她今天晚上最後的客人。

    她剛想站起來之際,心中忽然一動,動作也倏地頓住。

    兩根蠟燭的火炎如被強風吹拂,左右搖擺不定,然後其中一根突然熄滅,另一根卻如被澆上易燃液體般,反常地冒出巨大的火焰。

    站在中間的卡珊德拉半邊身子被明亮的火光照亮,另外半邊身子則陷於黑暗中,她保持沉默,因為女占卜家知道,某種啟示正要降臨。

    桌上的塔羅牌無風自動,如遇上台風般紛紛飛往空中,在半空中以女子為中心,回旋飛舞,大氣中傳來無數繁雜,聲調各異的低語聲。

    好一會,塔羅牌像是倦透了的蝴蝶般,一一落回桌上及地上,無數低語聲也同時消失。

    燭火熄滅,帳內陷於黑暗中。

    占卜家打了個響指,燭火再次亮起。她的目光移向桌麵,登時露出錯愕的表情。

    跌落在桌麵上的牌有如預先設計好般,均為牌麵朝上,整齊地分成四行,第一行隻有一張牌,而其餘三行則每行七張牌,共二十二張。

    卡珊德拉皺皺眉,細看牌上的圖案。

    第一行的唯一一張牌是0號的“愚者”,接下來第二、三及四行則由一號的“魔術師”至二十一的“世界”依次序排列。

    對塔羅牌略有認識的人都知道,這二十二張牌是塔羅牌中稱作大秘儀或是大阿爾克納,代表抽象原理的大牌,但這種排列的塔羅方陣圖基本上,隻用做說明這套牌的意義,不會用於占卜上。

    “到底是……”

    她逐一審視各牌,最後目光停留在0號的愚者牌上。

    在這方陣中,“愚者”是主角,而另外二十一張牌則是“愚者”的旅程,“魔術師”象征開始,“世界”象征結束。

    “是某個人的未來嗎?”占卜家喃喃自語道:“隻是“愚者”指的是誰?這是屬於哪一個人的旅程?而結束,又是什麼樣的“結束”?”

    女子神色茫然,瞳孔放大,搖搖晃晃的在路上走著。

    她拐了個彎,已來到熱鬧的傑克遜大街。女子像是突然醒轉過來般,搖了搖頭,轉頭看著四周。

    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在幹什麼……為什麼我會在這兒……啊!我的脖子……

    女子痛呼了一聲,掏出附鏡子的粉盒,勉強照了照,脖子沒有傷痕,不過某處皮膚略微腫了。

    在女子正上方,剛才的黑衣少女隱伏在大廈簷口的怪獸型排水口處,一雙眸子緊盯著女子。

    對方再度搖搖頭,似是仍搞不清狀況,歎了口氣,加入熙來攘往的人流中。

    黑衣少女確定對方安全離開後,正欲轉身。身影卻猛地頓了一頓,她再轉過頭來,看著石像投射在牆壁的影子。

    影子忽地如活物般扭曲,再慢慢形成一個人形影子。

    “親愛的雯妮莎小姐,很久沒見了,我有打擾到你嗎?最近如何?你和你那好管閑事的警察弟子都好嗎?”影子忽地“傳出”聲音。

    “你的存在就是一種打擾,有事嗎?“黑暗行商”雙影先生。”雯妮莎冷冷道。

    對方竟是女吸血鬼的同族,和她有合作關係的黑市商人:“雙影”。

    “謝謝你,女士,你的說話每次都能引導我反省自身的存在。”影子“鞠了個躬”,道:“最新的消息,“愚者”帕克從沉睡中醒轉過來,而且很可能來了你這兒。”

    “什麼?”本來一臉冷漠的雯妮莎立時訝道:““愚者”帕克(Puck)?那個上古血族的帕克,那個血族達文西?”

    “雖然他沒為名字注冊專利,但我想不會有人有膽子冒認。”

    “他來這兒幹嗎?有什麼目的?”

    “我怎麼知道?我也是……呃,用某種間接的方式才弄到這情報,而且也沒有幾個人敢直接問他。”

    “……”

    “雯妮莎,雖然他是族中的天才,但喜怒無常,從來沒有人弄得清他想些什麼。而且他又厲害得連長老也要忌他三分……總之,我不想生意還沒成,合夥人就先掛掉。你要問我建義,我會叫你有多遠溜多遠。”

    “哼,”雯妮莎眼中閃過狡黠的神色,道:“我自有主意。”

    “你該不會是想和他“和平共處”或是……呃,合作吧?噢,女士,如果你要證明自己胸膛內的不是乳液,而是膽汁的話,其實有更好的方法。”

    “你少管閑事。”

    “嗚嗚,我會懷念你的,女士。”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9:22 AM

第一回:怪物

    哥特市的夜色一如過往般豔麗,無數密密麻麻,透出光線的建築物,加上顏色各異的霓虹燈,組成一片光的海洋。

    城東,上城區與商業區交界處,接近哥特河旁的一間大型購物中心處。

    購物中心的名字很俗,就叫作“新文藝複興”,建築裝潢等就是模仿文藝複興時期的風格,中心則是幅號稱全國最大,繪有圖案的玻璃天幕。

    此時主入口上方的巨大電漿電視響起音樂,接著屏幕上出現某新聞頻道的主播,她道:“各位,繼續傍晚新聞,哥特市近日被一股不尋常的大霧籠罩,部分對外交通受到影響,氣象局表示是因為太平洋的海水變暖,導致……”

    一名約二十來歲的青年站在正門前的噴水池旁,看著眼前來來往往的人群。

    他身穿黑色皮質連身長大衣,五官清秀俊朗,帶著書卷氣。臉頰及皮膚都較常人蒼白,額前的一縷白發在滿頭黑發下,尤為顯眼。

    吸血鬼偵探,銀淩海。

    秋天的氣息悄然無聲的滲入這個城市,除了部分常綠樹外,路旁植物的葉子都紛紛變得枯黃,空氣中透著一股提早來臨的寒意。

    自從在追查某宗神秘謀殺案,遇上“意外”瀕死,被女吸血鬼雯妮莎救回……不,是變成同類以後……不,應該說,是當警察以後,當他每次到達命案現場,總會看著死者的眼睛。

    茶色的、灰色的、藍色的、黃綠色的、黑色的,還有被紅色血汙覆蓋著的等各式各樣的瞳孔,彷佛它們會說話,會透露出什麼訊息。

    你是誰?你那時在幹什麼?還有,最重要的是,誰殺了你?

    縱使探員心中明白這隻是自己一廂情願,根本半點意義也沒有,但就是忍不住要幹,而且每次如是。

    所以當昨天他看著狄拉的眼睛時,那雙瞳孔也毫無例外地保持沉默。

    女子叫狄拉,是命案的第二名被害者,而探員所站之處,就是她當天死亡之旅的出發點。

    哥特市是個繁忙的城市,每天都有人殺人,有人被殺。每日發生凶殺案的數目從來不會是個位數,但這次的案子有令銀淩海不能釋懷的地方,就是目擊者的證詞。

    “老天,你們要我說多少次?我看得很清楚,他的眼睛像血般,是紅色的,紅色!而牙齒則突出,就好像動物園的郊狼般,他不是人,是怪物!”

    短短的一份筆錄中,怪物及其它相近的同義詞出現了四十多次。

    是的,根據證人的說詞,凶手是個像是怪物的東西。

    一個吸血鬼。

    哥特市政府辦公廳,某辦公室內。

    一名中年男子麵對計算機,好整以暇的把紙上的資料鍵入。

    “喂,泰德爾,那份巡遊隊伍的次序名單弄好了沒有,要表列式的。”一名肥胖的女子走來,以不耐煩的語氣道:“拜托,你弄了老半天了,下班時間也早過了。”

    “是的,剛剛弄好了,現在正打印副本。”

    “哼!”

    泰德爾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笑了一下。

    不,這種貨色不對本大人胃口。

    他整理好桌上的文件,再拿起公文包,心已飛往自己的夢想世界中。

    他們會怎樣稱呼自己呢?妓女殺手?哥特市屠夫?勒殺者?蝴蝶結殺手?或是單單叫他作“怪物”?

    怪物?

    什麼是怪物?

    怪物,Monster,他曾翻過字典,上麵的定義包括:

    1、一種想象或傳說中,由各種獸形或人形組成的生物。

    2、外表奇特或恐怖的動物。

    3、畸形生物,有結構缺陷或畸形的動物、植物或其它生物。

    4、讓人感到恐懼或厭惡的人。

    但這些解釋都不能讓他滿意,到底什麼是怪物?

    自從那個叫“愚者”帕克的把他變成吸血鬼之後,他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不,嚴格來說,在此之前,他已經有怪物的自覺,老是感覺到和身旁的人格格不入,那不是某種優越感或是自豪般的感覺。反之,他認為自己正常到不行,隻不過是其它人很病態,他隻是盲人國度中唯一的獨眼者,眾人皆醉我獨醒。

    關於那個帕克的計劃,他可猜出六七成了,說不定帕克也是為此才找上他。但他可丁點兒興趣也沒有,真要有事,頂多馬上溜走就行了。

    和第一名死者一樣,狄拉是被勒死的,凶手先強暴她,然後再用被害者的皮帶勒住對方的脖子,直至她窒息為止。

    然後那頭怪物再用同一條皮帶束在死者脖子上,綁成一個蝴蝶結,就如一份包裝好的禮物般。

    所以警方在私底下都稱他作“蝴蝶結男”。

    不過當中有兩點令泰德爾很不滿意。

    首先是“愚者”訂的“遊戲”規則。

    “你們每人都有一句密語,當被“偵探”找上時,就要說出來……”

    “愚者”嬉皮笑臉的這樣說明,但雙目卻發出如利箭的厲芒,叫人不敢違逆。

    嘖!真是令人不爽。

    銀淩海離開購物中心,來到停在不遠處的車子旁,坐進駕駛席,發動車子。

    汽車迅速駛進道路的車流中,無數殷紅的車尾燈在黑夜中猶如餓狼的眼睛。

    和前一名死者不同,狄拉是個逃家的女孩,有幾個人記得死者當時待在噴水池旁,一副無所事事的模樣,不久後一名男子上前搭訕,二人談了一會,女孩就上了對方的車子,展開她人生最後的旅程。

    第二點是有關那種衝動的。

    成為吸血鬼之後,一切都很好,靈敏的五感,過人的身手及複原能力,還有自己獨有的,超卓爆發力的異能。令他有充足的力量來實現自己長久以來的幻想,不,夢想。

    可是唯獨是那種衝動,那種突如其來的饑餓感,那完完全全破壞了整個享受的過程,那不是他夢的一部分,是他美夢中的恐怖分子,是煞風景的,就如享用美食時同時大便一般,令他覺得自己如野獸般低級,更令他在第一次時……

    “愚者”曾說還沒到時候,不過那天他一時忍不住,算了,反正一次是錯,兩次也是錯。

    遺憾的是目擊者隻勉強記得車子“好像”是日產的朋馳(Benz),車牌、車型等都付之闕如,而對那男人樣子的描述則流於“男的,年約二十至四十之間,有眼有耳有口有鼻,樣子端正”一類。

    然後呢?他們在車上說了些什麼?他們決定了目的地嗎?然後車子直接駛往城西?

    狄拉第二處被目擊的地點,是位於城西的一間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快餐店,店員記得她獨自一人進來,點了兩份牛柳漢堡餐外帶,另加兩份炸魚條和一份蘋果派,其中一名顧客隱約記得有名男子在門外的車子上等她,可是同樣沒留意車型和車牌。

    可惡!

    銀淩海一踏油門,車子倏地加速,兩旁的建築物和車群紛紛畏懼地往後急退。

    其它同伴都對“愚者”有某種程度上的尊重,故都願意等他正式吩咐後,才開始行動,但這可不是他那一杯茶。

    他可忍得夠久了,之前的就當成是練習,熟能生巧,下一次他一定做得更完美。

    他有想過,或許自己最喜歡的,是那種在平凡的日常工作後,“狩獵”的巨大反差感,就如一個百萬富翁喬裝,體驗貧民生活一樣,確定自己的優越感。

    第一次狩獵後,因為那種饑餓感,著實令他煩惱了好一陣子。他又不願像那兩個小鬼般,用那種野蠻的方法,不,他是人,不是禽獸。

    禽獸?可惡……

    “一份牛柳漢堡餐外帶,另加一份炸魚條和蘋果派,麻煩你。”銀淩海站在櫃台前,向快餐店的店員道。

    “要加五塊錢換成特大杯可樂嗎?”

    “不用了,謝謝。”

    探員拿著食物回到車子上,打開紙袋,牛肉及炸魚的香味立時充斥整個車廂。

    他知道很多老一輩的警察,每當案子陷於膠著狀態時,喜歡到案發現場走走,又或是在那一帶駕車繞來繞去,用他們的說法,是增加對案子的“感覺”,有時破案線索會蹦的一聲跳出來。

    那麼這方法的成功率呢?

    一半一半吧,他們說。

    不過銀淩海心中認為,他們隻不過是強找些事情做做,衝淡那種麵對悲劇時的無能為力感,令自己感覺沒那麼糟。

    就像自己現在所做的一般。

    他們當時也在車上吃這些東西?或是到目的地再吃?為什麼不在店內吃?那男的怕店員和顧客看到他的樣子?怕店內的防盜攝錄機拍下他的模樣?所以隻叫狄拉一個人進店內?她不會覺得奇怪嗎?那男的說了些什麼?

    禽獸,像他叔叔那樣的才是真正的禽獸。

    照顧他長大,後來病死的叔叔曾吃了五年牢飯,罪名就是非禮未成年幼童。能假釋出獄,因為心理醫生說他不會再犯。

    是的,叔叔不會再向其它小孩下手,改為向他下手,叔叔還喜歡一邊幹一邊逼他聽在牢中的“見聞”。

    “小子,他們愛死了你這種型的,如果你到了那兒,你會很享受的,嘿嘿……”

    淫笑聲和監獄的可怕印象陪伴著他整個童年。

    從此他不會再真心信任任何人,七名同伴中也隻見過其中幾個。如果他肯問那女的或是那巨漢,或許可以輕易解決這問題,可是自尊心又不容許他這樣做,而在拚命思考下,他終於想到了辦法,雖然有點麻煩,但重要的是暫時解決了問題。

    暫時。

    靠!假如帕克肯教他“熒惑”……那個催眠人類,讓其不知不覺被吸血的技巧,這個問題根本不會是問題,X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第一名死者是妓女,案件則發生在兩天前。

    死者最後被目擊和某名男子到某條巷子內交易,那家夥勒死她,再伸出尖牙,咬著死者脖子,吮吸著血液的時候,恰巧有名目擊者路過,把那男人嚇走。

    不,用證人的說法是:凶手用血紅的雙目瞪著他,有著外冒犬齒而且沾上血跡的嘴唇發出咆哮,然後急促攀越垂直的牆壁逃去。

    雖然自己的養母法醫康薇爾驗屍後,表示死者脖子上有兩個平行,距離一如人類犬齒長短的咬痕傷口,現場血跡也和死者體內殘留血液總量不符。

    但問題是,那名目擊者是個酒鬼兼毒蟲,體內血液的酒精濃度高到……不,是酒精內隻有幾滴血,所以沒有人認真看待他的證詞,尤其是後半段。

    除了身為吸血鬼的銀淩海。

    自己的“上輩”,要探員尊稱她作“師父”的雯妮莎說過,吸血鬼有三種攝食方法,第一種是把人類變成自己的“血仆”提供血液,但隻有少部分吸血鬼做得到。

    第二種是“熒惑”,即暫時催眠目標人類,待吸取某個分量的血液後才放走對方,事後那人不會留下傷口及記憶。第三種則很簡單,襲擊人類,直接殺人取血。

    而這次又和之前的案件相似,都是自己的那種怪物……不,“黑暗生物”所造的嗎?

    他想請雯妮莎幫忙,對方卻擺出一貫愛理不理的樣子。

    車廂內忽然響起藍色多瑙河的電子音樂。

    沉思中的探員忙掏出行動電話。

    “喂,我是銀淩海。”

    “阿海嗎?是我力高大爺啦,實在太過分啦!”電話另一頭傳來好友兼警隊的拍擋:黑人青年力高·阿柏奇開朗的聲音。

    “有案件嗎,阿高?”

    “不,但是情況超級糟糕,實在太過分啦!”力高說著一貫沒有意義的口頭禪,“就像你和一夜情的對象嘿咻後,她告訴你她的確隻有二十五歲,不過是三十年前的事,是第二糟的。”

    “呃,那第一糟呢?”雖然明知是插科打諢,但總讓人還是忍不住想追問,力高在脫口秀方麵甚有天分。

    “第一糟?那就是,她的確隻有二十五歲,不過是十年後的事啊。”

    “……”

    “別太悲傷,我的朋友,幽默感這回事是要講天分的。”力高又興奮道:“對了對了,我昨天送愛莉回家,就是那個在內部調查科工作的那個,我們之後還一起……”

    “阿高,這方麵的詳情我不想知道。”

    “噢,兄弟,你在害羞嗎?”

    “不,我怕聽了後會流鼻血。”

    “別說傻話了,搞不好知道某些好玩事情後,你會發現一個全新的世界喔。”

    “老實說,我已經踏進了一個很古怪的世界,不可思議得讓人想跳湖。”吸血鬼偵探歎了口氣,道。

    “別裝了,你這乖寶寶會幹出什麼壞事來?頂多是停車等候時沒關引擎那種級數吧。啊!險些被你岔開話題了,你道愛莉她告訴了我什麼來著?實在太過分啦!是超級震撼大消息啊!我們的新隊長原來已經來了哥特市!”

    “是是,所以?”銀淩海沒好氣的道。

    “老天,你沒有好奇心的嗎?根據我力高大爺搜集回來的情報,那人可傳奇得很,在大學時代已經鋒芒畢露,先後待過煙酒槍械管理局、掃毒署,又是前聯邦調查局的行為科學小組的成員,這麼厲害的人為什麼會屈就到這兒當一名小小的凶殺組隊長?”

    “小小的凶殺組?你會被圍毆的,阿高。”

    “放心吧,沒有人敢動我的,我可是個掌握警隊內九成美女電話號碼、三圍及內衣顏色花樣的……咳咳咳,總之這個不是重點。

    “根據愛莉告訴我的機密情報,原來那人在調查局時,主導某宗案件的調查時,盯上了某個位高權重的參議員,結果最後卻發現冤枉好人,所以被貶至這兒。”

    “你應該轉職到中情局去的,阿高,他們需要你。”

    “怎可以?我可是警隊內風靡萬千女性、改進社會風氣、刺激警隊士氣,提高青少年內涵,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的……啊,總之要是沒有我,警隊就不是警隊啦,哇哈哈。說真的,我急不及待看到“毒蛇”麵對那名空降部隊時的委屈表情。”

    “嗯,大概吧。”

    自從銀淩海的養父,哥特市凶殺組組長,莫凡死後,“毒蛇”尼考爾一直擔任代理隊長一職,最近高層終於決定正式的人事任命,但卻並非把他正式調升作隊長,而是從別處調配,故力高才有此語。

    雖說銀淩海相信毒蛇是那種安於當副手,而且作Number 2比作領袖更出色的人,不過他不想掃了好友的興頭。

    “對了,言歸正傳,卡查剛搬新家,大夥兒今天晚上到他那兒狂歡一晚,你要來嗎?”

    “謝了,阿高,不過我有事……”

    “老天,又是這個答案!你最近怎麼啦,自從狼人一案後,就老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兄弟,我知道原因,不過你別太過分啦!”

    “阿高,你知道……”

    “當然了!”話筒傳來對方神氣的哼的一聲,他再道:“你以為裝憂鬱,就可以在警隊最受歡迎男子排行榜超越我了嗎?你太天真啦!我告訴你,男人的帥氣是由內涵決定的啊!”

    “……”

    “好吧,兄弟,你到底怕什麼?不過是好酒、美食以及人群而已。”

    是的,我很怕,因為我是頭怪物,我是個連一個愛上自己的女孩,也可以毫不猶豫地吮吸血液的怪物,所以我很怕。

    “不,阿高,我真的有事。”

    “好吧好吧,卡查的新居地址我用簡訊傳給你,你改變主意的話就來吧。”

    “謝了,阿高,玩得開心點。”

    “你認為我不會……噢,那邊的那個小姐……實在太過分啦,現在女性的衣服胸線愈來低啦!實在太過分啦!作為一個有為的青年,我一定要好好上前鼓勵……不,糾正這種風氣……”

    車子沿公路高速飛奔,窗外的景色也逐漸改變,霓虹燈及建築物由樹木及林地取代。

    汽車在一道鐵柵欄的鐵閘門處停下。

    閘門及雕有螺旋花紋的鐵枝上布滿鐵鏽,門旁的青銅牌子上隱約看到幾行字體:“哥特市聖尼爾公立墓園,南門。”

    墓園有近百年曆史,是哥特市最古老的墓地,不少參與二次大戰及越戰的將士都埋葬在此處,這兒也是狄拉死亡之旅的終點。

    銀淩海輕輕一躍,輕巧越過近三米高的鐵柵欄,落到園中鋪滿小碎石的小徑處。

    入夜後的墓園靜如鬼域,雖然市政府的管理部門宣稱夜間會有人定時巡邏,不過自發現屍體,警方調查後,發現這些措施隻在文件上出現過。

    銀白的月芒和星光是此地唯一的光源。天使、十字架等墓碑上的雕刻在微光下變成隻剩下模糊輪廓,毫無立體感的剪影,吹來的風帶著十二月才有的寒意,樹木彷佛提早宣告冬天的早臨而盡脫葉子,剩下光禿禿的枝椏,一如洗過的死人手指。

    為什麼?為什麼凶手要跑來這兒棄屍?為什麼在屍體上綁上蝴蝶結?為什麼隻在第一次做案時吸血?

    還有,為什麼要殺人?

    唯一的活物在這個死蔭之地沿著小路蹣跚獨行,狄拉的屍體就躺在前方的小丘處,脖子上的蝴蝶結是用她內衣綁成的,銀淩海記得自己和力高到達現場時,剛好看到女孩那傷心得昏倒了的母親被抬上救護車。

    你真的是我的“同類”嗎?該死,你已經殺了兩個人了,你到底在想什麼?你下一步要幹啥?

    倏地如回答探員的疑問般,一具倒在地上的人體赫然映照在探員的視網膜上。

    一具女性屍體就躺著狄拉伏屍的同一地點處。

    銀淩海慌忙趨前察看,憤怒和驚訝都寫在他俊朗的臉上。

    女性大約二十至三十許間,從蜜色的膚色判斷應該是拉丁美州血統,一頭如波浪般鬈曲長發。

    而在精致的五官上,最叫人印象深刻的是那雙有如刺劍(estoc)般的眉毛,以及堅挺,彷佛帶著強大意誌力的下頷,比起什麼可憐的被害者,假寐中的戰爭女神會是更貼切的比喻。

    然後,女子倏地睜開雙目,略帶茶色的雙眸子看著銀淩海。

    “呃?”瞬間探員的心髒湧至喉頭的位置。

    女子利落地站起,先伸展一下四肢,再向銀淩海笑笑,道:“你好,我看過你們所有組員的數據了,你應該是……銀淩海,銀探員吧。”

    “嗯……我是……請問小姐你是誰?還有,躺在這兒幹嗎?”對方的說話和態度令銀淩海驚訝得下頷快要掉到地上。

    “觀察命案現場,模擬被害者狀況,嚐試從被害者的角度思考案情。”

    “什麼?小姐,請問你到底是……”

    “梵歌。西西妮亞·梵歌,剛調職至哥特市凶殺組擔任隊長一職,也即是你的新上司。”

    “長……長官……”探員的下頷這次真的完全掉到地上。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9:25 AM

第二回:心靈地

    翌日早上,中央警署,會議室。

    此間俗稱“大房”的會議室可容納署內一半職員,平常多用作任務簡報或是緊急會議之用,而這時全數凶殺及嚴重罪行組的組員均齊集此處。

    今早發現“蝴蝶結男”犯下的第三宗案子。

    這次的死者是名大學女生,昨晚和同學一起到酒吧喝酒,順道“釣帥哥”。死者在中途說不舒服,徑自走了,那是她最後被目擊的情況。她的屍體在城南的魚市場被早起的魚販發現,一樣的勒斃,脖子是用死者胸罩結上的蝴蝶結。

    “喂喂,阿海。”力高用手肘捅捅銀淩海的手臂,道:“我不是說過有關新上司的事嗎?實在太過分啦!我竟然弄錯了最關鍵的地方,你知道是什麼嗎?”

    “我不想知道。”探員沒好氣的回道。

    “什麼?你既然如此好奇,好吧,我就作個善心告訴你……”力高完全無視好友的反應,自顧自的道:“最初我隻知道她的姓氏,還以為是個男的,想不到竟然是個大美女,哼哼,愛莉一定是因為妒忌才故意說錯。”

    興奮的年輕黑人頓了頓,續道:“老天,我真的迫不及待迎接我們的新上司。”

    “嗯,我也相信她會給你一個驚喜。”

    門咿呀一聲被推開,“毒蛇”尼考爾走進來,身後伴隨著一名身材高挑,一臉英氣的拉丁美女,力高立時雙目放光。

    二人來到眾人前方。

    “各位同僚,”“毒蛇”像是感冒了,臉色蒼白。他咳了幾聲,揮揮手,示意眾人安靜,才道:“大家也知道,自從莫凡長官殉職後,組長的位置一直懸空,最近上層終於委派了適合的人選,各位,這位就是我們的新組長,西西妮亞·梵歌。”

    零落的掌聲響起。

    新任組長略微站前,先雙目環視眾人,續朗聲道:“大家好,我叫西西妮亞,西西妮亞·梵歌。

    我肯定在本人出現前,有關我的出身、背景、來曆等,相信已傳得街知巷聞,所以這部分就省了,我也知道其它人在背後叫我作“刺劍”,我不介意,隻要別在公文上出現就行了。”

    說罷,“刺劍”故意頓了頓,續道:“另外,我很清楚知道很多人質疑我,如此年輕的女性為何能當上組長一職,肯定是和其它高層睡過了,我告訴你們,假若我真的願意這樣做,我現在最低限度也會是美國副總統!”

    力高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其它人也忍俊不禁。

    “好了,我的自我介紹就是這樣,往後大家會有足夠時間認識我的。現在我們來討論目前最重要的問題:“蝴蝶結男”。今早本市警察局局長看了新聞報導後,十分關心此事,指令我們要全力破案,所以希望大家現在拿出記事本或是電子記事本一類。”

    “哼哼,什麼很關心此案,”力高悄聲在銀淩海身旁道:“要不是局長的女兒是死者的手帕交,那老家夥才懶得理。”

    “嗯哼。”梵歌假意大聲假咳,嚇得力高立時噤聲。

    新任的組長續道:“大家也知道我出身自聯邦調查局,尤擅長罪犯心理剖繪,我也知道很多探員私底下對這種技術不以為然,我不想爭辯,現在也不是辦入門講座的時候,但我希望各位能真心信任我,所以我會簡單說明一下。”

    梵歌看著茫然不解的各人,道:“好了,首先,我的問題是,大家吃過早餐沒有?”

    眾人一愣,均被這個脫離脈絡的問題弄得不知所措。

    “有些人吃過了,有些人不,對不?”對各人反應不以為然的組長續道:“你們吃了什麼?在哪兒吃?家裏?公車站旁的餐廳?路旁的熱狗攤子?快餐店?局中的職員餐廳?是什麼令你做這個決定的?”

    梵歌故意頓了頓,先由左至右環視眾人一遍,再續道:“為什麼你到快餐店而不到員工餐廳?可能你喜歡那兒的平民氣氛和無限次的咖啡續杯,而討厭在新一天的頭一頓用膳時,碰上任何令你聯想起死亡和暴力的事物。

    “為什麼你到星巴克而不惠顧熱狗攤子,可能你認為質比量重要,而且那兒播放的爵士樂令你有個美好的早晨,原因各式各樣,可能來自你的童年經驗、父母傳給你的習慣、另一半的影響、宗教、健康理由等等。

    “而重點是,你的選擇,你的行為,不是無意義,背後都是有“原因”的,每個人都有一幅“心靈地圖”,根據他的背景、出身、教育、生活體驗等形成,指引他所有決定,罪犯也不例外,隻是印刷沒有我們那麼精美。

    “FBI一般把“蝴蝶結男”這類連續殺人犯大約分成有組織(organized)及無組織(disorganized)兩類。

    “前者在殺人前經過詳細計劃,事後也會用盡方法消滅各種證據,後者則不依邏輯犯案,甚至挑選被害者也是隨機的,不過現在發現更多是混合兩者的“混合型”,“蝴蝶結男”明顯是此類。”

    “你……長官,你的意思是他既有組織又沒組織?”其中一名同僚抓抓頭,問道。

    “各位可以想想他的行凶手法,既在路上漫無目的,興之所至的尋找目標,但又懂得誘騙對方上車,殺人後會另找地方棄屍。

    “偏又不在意地留下精液、指紋、毛發等,又試圖啜飲死者的血液,更在所有被害人脖子上綁上蝴蝶結,這些行為同時表現了其秩序及混亂的特質。”

    “長官,那即是說他……搞這些飛機是因為……呃,用你的說法,是有“原因”的?”又一名同僚問道。

    “是的,那樣做符合他的性幻想。”

    “性幻想?”這次是力高發問,一臉興致勃勃。

    “這種性攻擊意味甚重的案子,凶手多是為了滿足自己獨特的性幻想,就這宗案子而言,根據法醫報告,多名死者脖子上的繩索勒痕極淺,但同時脖子上找到多處不規則的手指扼痕。

    “顯示凶手先以兩手徒手勒斃死者,待對方斷氣後才以褲襪、內衣一類勒著對方脖子。”

    “用手或是用繩索一類行凶,結果都是窒息而死,有什麼差別?”另一名同僚問道,語氣有點不屑。

    “差別很大,驗屍後發現死者下體都有挫傷及撕裂傷,根據出血狀況顯示是死前造成的,加上其扼脖行為,凶手很可能是追求性愛遊戲中的所謂“窒息性高潮”。”

    “窒息性高潮?”問的又是力高。

    “即女方在窒息時,因為缺氧等原因,下體會急速收縮,血液奔騰及分泌大量分泌物,令男方感受到異常的快感,有好此道者聲稱是至高無上的性愛境界。”

    “噢。”力高一臉增長了見識的表情。

    “是故凶手每次行凶,都是一次練習,他根據真實情況,修正自己的幻想及行凶的方式,以達到心中的完美境界。”

    “所以他在第一宗案子時才會那樣狼狽?”問這個問題的是銀淩海。

    “這個可能性很大,他在第一次行凶時沒有選擇特定地點,也沒有棄屍行為,想吸啜死者的血液時更被人撞見。

    “我們可以看到,他隨後在第二宗案子修改了自己的幻想,也改良了犯罪手法,既沒有再咬被害者的脖子,又懂得先誘騙被害者上車,而暴力行為也隨之升級,被害者由高受攻擊水平的妓女演變至低受攻擊水平的大學女生。”

    不,他很可能是隻忍耐自己的“生理需要”。銀淩海很想這樣說,不過探員知道這個不是好時機,而這個好時機可能永遠不會來。

    “根據這些分析,可以歸納出凶手的特征,”新任組長看到下屬目光中的不信任開始融化,笑了笑,續道:“首先,從被害者的年齡層推斷,凶手是二十至四十歲的男性,太小或太老都很難吸引被害者。

    “尤其是第二、三名死者,他的樣子和言談不俗,容易博取別人的好感及信任,有車子,車型不會太炫但是保養良好。他不介意留下精液、毛發等,又用被害者身上的物品綁蝴蝶結,“展示”自己的“成品”,顯示他相當有自信,聰明。

    “由此推論,他的工作可能是是對外關係,比如公關、客戶服務員一類的,但頂多是組長級,因為他缺乏協調性,隻在意自己的工作成果,不理會也不會主動幫助其它同事。

    “他的日常社交沒有問題,但和其它人缺乏長久深入的關係,特別是女性,他可能仍舊和父母同住。而至於他的性幻想,病態的性幻想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由醞釀到成熟期再付諸行動是需要時間的。

    “所以這不會是他頭一次性犯罪,但從他在死者身體及衣物找到的殘留指紋及精液,與指紋自動鑒定係統,及犯罪人DNA數據庫內的數據比對後,均找不到相符的檔案,顯示他沒有前科。

    “很可能他之前犯的都是某些輕微,又或人家沒發現的罪行,比如偷窺,偷內衣一類的,所以根據這點追查會比較難。”

    “那長官,你認為我們應從何查起?”對新組長最感冒的老黃,凶殺組的幫會犯罪專家黃啟發問道,語氣開始出現一種小小的尊敬味道。

    “如我之前所講,凶手有他的“心靈地圖”,影響了他找上被害者的地點,殺人處、棄屍的地方,中間所用的路線等,再加上他不斷修正自己的犯罪手法,我們應該往回溯至第一宗案子。

    “這些連續殺人犯在地圖中都有一個“支撐的點”,可能是他的家,工作地方,好友的家,某些公共場所如酒吧、桌球室等,而第一宗案子會離這個點最近,也即是凶手會先選一個自己最熟悉的地方犯案。”

    部分探員開始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因此,我要求大家分批到各次命案地點、棄屍地點、凶手曾到過的地方,比如第三宗命案的購物中心、快餐店、第四宗命案的酒吧等地作詳細調查訪談,找出符合側寫的疑凶,他可能是常客、現任或前任職員、相關業者等……”

    說至這兒,梵歌特意停頓一會,再朗聲道:“各位,我很難要求大家在如此短促的時間內信任我,但事實和時間會證明我值得信賴。而且我們有一個共通點,就是不能容忍再有任何人受傷害,對嗎?”

    “是的,長官。”眾人回道。

    “很好,拜托各位了。還有最後一點,我希望大家記著,”梵歌故意頓了頓,才續道:“我是你們的隊長,不是女隊長。”

    眾人紛紛起立敬禮。

    “現在大家去幹活吧……啊,還有,銀探員,待會兒請到我的辦公室。”

    稍後。

    銀淩海叩叩組長辦公室的桃花心木大門。

    “進來。”梵歌自信的聲音打斷了探員的思路。

    銀淩海走進這個曾是莫凡的辦公室,心中頓時百感交集。

    自養父死後,出於某種敬意一類的感情,此辦公室一直懸空,即使“毒蛇”尼考爾也是用回自己的辦公室,而現在新主人的來臨,彷佛象征著英雄已被遺忘。

    梵歌正伏案處理文件,其案頭玻璃中央處有一個拳頭大小的凹陷,沿此作放射龜裂狀的裂痕以膠帶粗糙的修補好,銀淩海記得這是某次莫凡盛怒下的結果。

    “請坐,銀探員。”

    “是的,長官。”銀淩海有種回到學生時代,因犯錯而被訓導主任“接見”的感覺。

    “銀探員,這是我們第三次見麵了,對不?”

    “是的,長官。”

    “我看過你的檔案,再加上那天在墓園遇到你,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我認為你是個聰明、盡責而且熱心查案的警探。”

    “你過獎了,長官。”

    “但警察是團隊工作,你不覺得你太獨來獨往,而且有點……太“神秘”了嗎?”

    “恐怕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長官。”

    “我的意思是,每次你沾上什麼奇怪案子,無論凶手、疑凶又或是關鍵人物,不是離奇死亡就是神秘失蹤,案子最後不是不了了之,就是勉強來一個三歲小孩也不信的解釋,我告訴你,我半點也不喜歡這樣。”

    “……”

    “我和你都是當刑事偵緝出身的,雖然著重手法靈活,問破案不問過程,但我介意某些過了火的手法,更介意……嗯,動機。”

    “長官,我……”探員心底歎了口氣,同時知道自己永不可能解釋清楚。

    “我不知道為什麼其它人可以容忍這事,也不明白何以尼考爾多次冒險罩你,是因為莫凡的關係嗎?”

    “不,長官,莫長官是個公私分明的人,其它人也一樣!”銀淩海立時厲聲回道,同時對“毒蛇”原來私底下多次罩自己一事大感驚訝。

    “Good,因為我也一樣,銀探員,過去的事就算了,我們是警察,不是法官,更不是陪審團,是故以後我不想再看到在案子中出現這種“巧合”,懂嗎?”

    “是的,長官。”

    “很好,如果沒有其它問題,你可以走了。”

    “是的,長官。”

    銀淩海從梵歌的辦公室步出,此時尼考爾迎麵而至。

    “長官……隊長好。”

    根據哥特市警隊不成文的習慣,隊長叫長官,副隊長則叫隊長。

    尼考爾仍是臉色蒼白,斷斷續續的咳嗽著。銀淩海不由問道:“長官,你沒事吧?”

    “謝謝你關心,銀探員,這霧不斷在侵蝕我……不,我是說,最近空氣汙染厲害了,我的氣管敏感,最近幾天都要請病假。”

    “呃,隊長……”對方一反作風,吞吞吐吐起來,一時讓銀淩海猶豫是否該詢問他“罩”自己的事。

    “銀探員,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是的,長……隊長。”

    “你認為什麼是正義?或者說,什麼是為了大義而犧牲個人?”尼考爾沒來由的問道。

    “呃?”銀淩海登時愣住,思索了一會才道:“隊長你的意思……是不是……為了大部分人利益而……犧牲小部分人那種……那種作法?”

    “可以這樣說,不過你別太介意,隻管說說你的想法就好。”

    “這,我認為,”銀淩海又想了一會,先不自覺的點點頭,才道:“我認為連一個人也守護不了的,不是真正的正義。那些說什麼犧牲小部分以保存全體的……嗯,可能真的有吧,不過我還是認為,這不過是懶於想辦法的借口而已。”

    尼考爾聽罷,向來沒表情的他忽地笑了,再道:“嗯,和我想的一樣,所以我相信你可以的,銀探員。因為這次就算我們想幫忙也……不,還是沒什麼了。”

    銀淩海疑惑的看著尼考爾。

    同日稍後,舊城區,貓眼咖啡廳。

    力高狼吞虎咽地把沾滿糖粉的甜甜圈塞進口中,同時道:“咕嚕咕嚕咕巴巴噗啦。”

    “阿高,地球很危險的,快回火星吧。”銀淩海喝了口黑咖啡,淡淡的道。

    力高“咕嘟”一聲吞下食物,道:“我是說,實在太過分啦!兄弟,我完全明白你的心情,梵歌長官實在太過分啦!”

    “喂,我可什麼也沒說過。”

    “朋友,我不是說過你的演技真很差嗎?自從被梵歌隊長“召見”後,你就是這副德性,任誰也猜到啦。實在太過分啦!我是不會信任那種女性的,太虛假了,你也看出來了,對吧?”

    “嗯,其實我本身又……等等,看出來?虛假?阿高,你在說什麼?”

    “當然是她的身材啊!我肯定她穿的是最新那種,讓人看起來比原來大了一個碼的魔術胸罩,實在太過分啦!我是不會信任穿魔術腦罩的女性的,太不坦率了!”力高理所當然的道:“應該有人告訴她赤裸裸地……麵對自己優缺點的重要性!”

    “在古代的某些國家,你會被閹掉的,”銀淩海以手掩臉,沒好氣的道:“現在好一點,你會被人控告性騷擾,之後再進行化學閹割。”

    “哇哈哈,你其實是妒忌我,擁有這種一眼看穿女性身材的“眼力”,對吧?但我是不會教你的啊!哇哈哈……”

    “……”

    “兄弟,有些事情是要講天分的,別沮喪,”力高拍拍銀淩海肩膀,忽然嚴肅起來,道:“對了,銀將軍,下一次的作戰計劃已經準備好了。”

    銀淩海以手支額,道:“說吧,力高二等兵。”

    “萬聖節快要到了吧?我打算在當天辦個派對,順道當成新隊長的接風派對,地點就在傑克遜大街旁的那間“蜘蛛巢城”。

    “那酒吧的露台就麵對整條大街,可以觀賞到那天晚上的整個巡遊表演喔!這一次的作戰,就簡稱作“萬聖節派對熱鬧氣氛提高泡妞成功機率及一夜情機會大作戰”吧!”

    “你……阿高,你到底明不明白“簡稱”這個字的意思?”

    “哇哈哈!”力高已進入妄想狀態,道:“為了引來更多女性,我已放出傳言,除了你會出現外,同場還有十多個你的友人,樣子與你不相上下,到時一定美女雲集!而警隊內所有的單身漢已風聞這件事,一定會傾巢而出,到時……到時……”

    “阿高!”

    “噢,男子漢不要介意這些細節,而且千萬別告訴我你那天有事,我已經印好了門票……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

    “對了,你知道自從你把額上的一撮頭發染成白色以後,你在警隊中的女性“粉絲”又增加了嗎?假若你不出現,她們會把我抓來問吊的!”

    “我……”

    “還是你那天要打扮成吸血鬼,四處向無辜的少女下手嗎?”

    銀淩海猛地把嘴中的咖啡噴在力高臉上。

    “兄弟,謝謝你,自出生以來,我從來沒有這麼精神過。”

    “抱歉,阿高,我嗆到了。”

    “我當你答應了的啊,對了對了,我弄到了今天晚上哥特暴龍對紐約飛鷹籃球比賽的票子,我知道你喜歡籃球,一起去看吧!”

    “不了,我約了凱阿姨吃飯。”

    “好吧,那這就不勉強你了。”

    說罷,探員站起欲走。

    “喂,阿海!”

    “嗯?”

    “記著,你是我的朋友。所以你有麻煩,一定要讓我知道,OK?”

    “嗯,謝謝你,阿高。”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9:27 AM

第三回:迷霧

    晚上,哥特市立醫院,職員餐廳。

    銀淩海坐在靠近窗戶的位置等待著康薇爾。

    從探員所處位置往窗外遠眺,可以看到遠方哥特市中心舊城區的建築群,川流不息的人流及車陣,發出顏色各異的光線。

    身邊的人不是離奇死亡,就是神秘失蹤嗎?

    梵歌的說話如怨靈般纏繞在銀淩海腦海中,她雖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卻道出了部分事實。

    “怎麼了,在想些什麼?”康薇爾拿著盛了菜肴的托盤,來到養子麵前坐下。

    “沒什麼,隻是在胡思亂想罷了……”說罷,探員瞧瞧女法醫麵前的飯菜,詫異的道:“凱阿姨,這是什麼?糙米飯、蔬菜湯、小麥草汁、豆芽菜及菠菜?你的口味何時改變了的?”

    “也有一段時間了……”康薇爾頓了頓,續道:“對了,聽說凶殺組的新上司今天走馬上任,和她相處得愉快嗎?”

    “嗯……還不差啦……”銀淩海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不要向康薇爾透露任何不愉快的話題。

    “真的?”康薇爾看著銀淩海雙目,道。

    “是真的啦。”

    “阿海,你聽我說。”

    “嗯?”

    “從前有一隻麻雀,它在冬天時,因為凍僵了,倒在雪地上,這時恰巧有一頭牛經過,在它身上方便,溫暖的冀便融化了麻雀身上的冰雪。

    “麻雀高興得唱起歌來,這時又有一頭狐狸經過,聽到麻雀的叫聲,上前替麻雀撥開身上的雪,然後一口把它吃掉。孩子,你明白我在說什麼嗎?”

    “你就直接告訴我吧,我親愛的女伊索小姐。”

    “我的意思是,替你撥開身上冰雪的未必是朋友,在你身上拉屎的也未必是敵人。”

    “老天,凱阿姨,”銀淩海笑道:“除了法醫學外,你是不是想順道教我哲學了?”

    “有很多東西我還沒教你,而我一直以為有的是時間。”

    探員聞言,露出不解的表情。

    康薇爾欲言又止,又吃了幾口飯,好一會才彷佛下定決心般,緩緩道:“孩子,我……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嗯,凱阿姨?”

    然後探員的動作倏地頓住。四周的空氣彷佛瞬間“繃緊”了,全身上下的所有毛孔如被無數細小的牛毛針戳刺著。

    “師父”雯妮莎說過,自己在精神狀態穩定時,可以感覺到於附近出現,實力和自己接近的同族。

    就如這一刻般。

    是的,附近有自己的“同類”出現!銀淩海慌忙站起。

    “發生了什麼事,阿海?”

    “凱阿姨,待在這兒。”

    “你在說什麼,我不懂……”

    “聽我說,待在這兒!”說畢,銀淩海匆匆跑出餐廳外。

    不,不要衝動,要冷靜,冷靜一點,集中精神……

    探員深吸一口氣。

    遠處的尖叫聲音倏地變大,空氣中突然充斥著濃烈的血腥氣息。

    氣味與聲音來源是宿舍後方,醫院的主建築大樓。

    來到位於主大樓地麵,急診室大堂的銀淩海全身汗毛直豎。

    眼前是一幕有如但丁的《神曲》中描述的地獄景象。

    地麵像是漆上一層紅色的顏料,血流成河已是最保守的形容詞。而首先映入他眼廉的,是靠近進門處躺著一名穿警察製服的男子。

    男子的頭顱前方有帶著血汙的凹陷,後方則可以看到溢出的鮮血以及部分灰色的腦漿,其雙手還緊按在腰間的槍袋上。

    一槍命中頭部,子彈是大口徑的,近距離命中,彈頭前進後出,男人連拔槍反擊的時間都沒有。

    數名沒有逃走的醫護人員和病人跪坐在不遠處的地上,令他們如此“勇敢”的唯一原因是害怕,恐懼令他們四肢發軟,隻能發出陣陣哀嚎。

    而這幅地獄浮世繪的創造者就立於血泊中間。

    那是兩名約十二、三歲的小孩,一男一女,從樣子來看似是孿生子,兩人藍目金發,從眉目至嘴唇等五官均為極為精致完美,加上二人各自身穿黑色絲質西服及洋裝,活脫脫就如剛燒製好的陶瓷娃娃。

    孿生子均手持武器,少年纖細的左手握著的,是一把與其完全不成比例的巨大銀色半自動手槍“沙漠之鷹”,握把底部的環扣掛著一個小熊玩偶掛飾,他還背著一個熊布偶型的背包。

    而少女則手持一把長柄單頭,應是伐木用的利斧,斧身加上斧柄甚至比她本人還要高。斧刃麵則刻上小熊圖案,木柄則布滿大大小小的斬痕切痕。

    此刻噩夢的男主人一手緊箍著一名半跪倒在地上的警衛,嘴巴緊貼著對方脖子近大動脈處,發出陣陣吸吮液體的聲音,數道小型血瀑從其嘴角處流出,滴到地上。

    而噩夢的女主人看到進來銀淩海,先甜甜一笑,目光再落到倒在地上的另一名男子身上。

    男子和之前靠近進門處的屍體一樣,同樣穿著警察製服,他正背朝天,如蜥蜴般向銀淩海方向艱難地爬近,身下小腹處拖著長短不一的腸髒,男子原來早已被殘忍地開膛破腹。

    “我已說了……我真的隻知道這麼多……”正求饒的男子頓了頓,看到闖入的銀淩海,立時發出微弱的求救呼喊:“救……救命啊……”

    “前輩!”銀淩海驚呼道。

    同一時間,少女手起斧落,以完全超越一個同齡小孩應有的力氣,快若奔雷,以連銀淩海雙目也難以捕捉到的速度,一把將男子的頭部一劈為二。

    “不!”

    “這一斧是對你的慈悲,尼克先生。”少女淡淡的道。

    “我是哥特市警察!你們二人,馬上放下手中武器!”配槍葛拉克17來到驚怒交加的探員手中,銀淩海高聲喝道。

    少年放下手中的警衛屍體,沾滿血跡的嘴唇含糊不清的說了句話,少女聽罷,點點頭,同時又皺了皺眉,道:“我也是這樣想,不過老天,艾爾,我說過多少次啦?別邊吃東西邊講話,多沒教養!”

    少女頓了頓,先掏出手帕替對方擦擦嘴巴,再向銀淩海有禮貌地作了個提裙禮,道:“嗯,晚安,哥哥,很抱歉,請問閣下是否銀淩海先生呢?”

    銀淩海猶豫了一會,點點頭,不過持槍的手還是很穩。

    “太好了,我們當初還在想,要邊辦正事邊同時找你,不知費多少工夫呢,誰知就如此巧合的遇上了,我們……”

    “有事情要轉告哥哥你。”擦幹淨嘴巴,名叫艾爾的少年替同伴續道。

    “什麼事?”

    “我們的上輩,“愚者”帕克大人希望邀請你今夜前往一聚。”

    ““上輩”?”銀淩海想起自己和雯妮莎的關係,道:“他也是……”

    “是的,和你我一樣。”二人異口同聲的回道。

    “不好意思,我現在比較有興趣拘捕你們。”持槍指向少女的銀淩海冷冷回絕道。

    “啊啊,艾妮絲姐姐,果然正如“愚者”大人所預料的。”

    “是啊,一樣的反應呢。”

    二人視線交會,同時道:“那麼這樣說吧,偵探哥哥,你以為一個人同時麵對我們倆,勝算會有多少?”

    “有些事情不是由勝算多少決定,而是由是非對錯決定的。”探員深吸一口氣,令自己冷靜下來,準備隨時進入吸血鬼的戰鬥狀態。

    彷似聽到什麼有趣的笑話般,少男少女忽然同時吱吱咯咯的笑成一團,然後毫無先兆下,二人的身影在銀淩海眼前倏地消失不見。

    “什麼?”探員慌忙回頭,二人不知何時已轉換位置,瞬間來到銀淩海身子左右兩旁。

    “你是說你不介意……”

    “在製止我們時牽連身旁無辜的人?”

    “我們可不敢保證……”

    “自保時不以其它人作盾牌喔。”二人有如相聲般,同時一唱一搭的道。

    “你們!”銀淩海怒道。

    “況且我們背後還有一個大陰謀的喔,”

    “你不想知道多一點嗎?”

    “頂多這樣好了——”

    “你若隨我們往見“愚者”大人……”

    “我們答應你接下來二十四小時——”

    “都當個乖孩子,如何?”

    探員看看四周驚惶恐懼的臉,思忖了一會,又歎了口氣,凝重的道:“你們的意思是,接下來二十四小時都不會做其它傷害人的事?”

    “嗯。”艾妮絲點點頭。

    “但偷糖果可不可以例外?”艾爾認真的問道。

    哥特市的漁人碼頭位城東邊緣,碼頭顧名思義,是供魚類批發的碼頭,各地的漁船會在每天淩晨四、五時駛至,把新鮮魚獲供魚販及餐廳食館等買手挑選,整個交易程序在早上七、八時前完成,故晚上的漁人碼頭異常安靜,人跡罕至。

    探員跟隨孿生子來到此處,時已近入秋,但碼頭及附近一帶卻反常地被大霧所濃罩,令人有種被包覆在乒乓球中間的錯覺。

    “怎麼“愚者”大人還沒到啦?很悶耶。”艾爾從背包的側袋中掏了掏,拿出一小包巧克力豆,邊咀嚼邊道。

    “老天,艾爾,你又吃這麼多甜食?”艾妮絲皺皺眉,努力擺出一副威嚴的樣子,道:“我說過多少次了?啊!險些忘了,你剛才吃“晚飯”時半點節製也沒有,不是告訴過你……”

    “我就是喜歡新鮮的嘛!”艾爾扁起嘴巴,打斷姐姐的話道:“才不要像巨無霸他們或是那狗狼養的馬麵男般,跑去偷……”

    “別提那男人!看到女孩子時就一副色迷迷的樣子,惡心!”艾妮絲露出一副厭惡的表情,道:“還有,艾爾,我提醒過多少次了,不許說髒話。”

    “哼,”艾爾沒趣的哼了一聲,轉向銀淩海道:“銀哥哥,你可別太相信姐姐啊,她最愛說謊,又愛裝乖寶寶。”

    “喂!艾爾!”艾妮絲吐吐舌頭,故意作成一副惡狠狠,隨時準備海扁別人的樣子。

    “哇哇,別來啊!有警察在這兒的啊……”艾爾裝了個鬼臉,邊笑著邊做出畏縮的動作。

    “有人想吃拳頭了。”

    “啊啊,別打,別打,啊啊啊,別打臉啊……”

    銀淩海看著在嬉哈追逐打鬧,直如普通小孩般的二人,心中那種奇異莫名的感覺有增無減,眼前孿生姐弟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實在無法相信他們是剛剛冷血殺死三個人的凶手。

    純真和暴力的混合,到底是什麼人令他們變成那樣子?

    此時被追趕的艾爾一不小心撞在探員身上,孿生子的弟弟淘氣地吐吐舌頭,迅速躲到銀淩海身後,複笑嘻嘻的大叫道:“警察……救命啊,有人要殺我啊!”

    “殺你是為了替天行道!”艾妮絲說著往銀淩海身後的弟弟衝去,二人如貓狗追逐般圍在銀淩海身旁團團轉圈。

    探員心中暗歎一口氣,伸手阻止二人,道:“好了,你們究竟知不知道……”

    孿生子沒理會銀淩海,卻同時向內陸方向,近大路處望去。

    “怎麼了?”

    “啊,“愚者”大人來了!”姐弟二人如看到偶像的粉絲般,發出歡呼。

    “什麼?”

    同一時間,銀淩海渾身一震,如無數毛蟲在臉上、背脊上爬行的戰悚感湧現,但這次的“感覺”和以往遇上同類時不盡相同。

    伴隨著戰悚感是一股強大的壓迫力,空氣如有實質般壓迫全身,咽喉中恍似塞進無數玻璃渣子,呼吸困難,全身由骨頭裏內至外微微發抖。

    “嗄呀……“愚者”?”探員不由自主地喘著氣。

    霧中隱約出現一道黑影,同時一道道古怪的聲音也至遠而近傳來,竟是無數的呻吟及哀號,而在細聽下,會發現聲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力高低起伏甚有節奏,一如合唱團般。

    倏地濃霧如預先約定好般,以完全違反自然現象的速度及方式,以銀淩海及孿生子等三人為中心點,不自然地往後散退,突兀地空出一片視野清晰的圓形地帶。

    黑影逐次變大,然後穿破霧牆。那竟是一個超過兩米高的巨大球體。

    “什麼?”銀淩海立時看傻了眼,令他驚訝的不是圓球的體積,而是球的“材料”。

    巨大球體竟是由無數的人所組成,各個不同性別、年齡和種族的人,都有如沾上強力三秒膠般,互相貼附著,而隨著圓球滾動,哀嗚聲也自他們失焦眼神下方的嘴巴吐出。

    然後探員抬頭,視線投向如雜耍藝人般踩在圓球上的人。

    映入他眼廉的是一名青年,從外表來看,他大約二十五至三十歲,其臉相樣貌,鼻子、耳朵及嘴巴等五官都完全合乎黃金比例,完美勻稱,令任何讚美的形容詞此刻都變得低俗。

    他身穿如中世紀官廷弄臣的彩衣,鞋子前端伸延往上卷起,金黃色頭發上的帽子簷處伸出流蘇,末端掛著小鈴鐺。

    圓球在三人麵前緩緩停下,呻吟聲也倏地停止,而稱為“愚者”帕克的男子這時仍舊低下頭來,像是觀看著兩手緊握的一件細長黑色物體。

    同時間,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從帕克身後出現,他載著漁夫帽、臉上戴了一個畫了個巨大“問號”的口罩,少年態度拘謹,像是侍從。

    “愚者”似是對身邊一切不聞不問般,仍集中精神於手中的事物上。

    因為呻吟聲消去,銀淩海這時才留意到在靜寂中響起,從“愚者”手上的物體傳出的陣陣電子合成聲音,他手中的竟是一部最新型號的掌上電玩。

    “嗯,咳咳……”身旁的少年假咳一聲,道:““愚者”大人,客人已經來了。”

    “嗯嗯……”“愚者”仍舊沒理會。

    “大人……”

    忽然“愚者”臉上露出緊張的表情,好一會,電玩傳來一段節奏急促的音樂,同時傳來一句“You are game over(遊戲結束)。”

    “嘖!差點就過關啦!”青年不滿的輕哼一聲,接著抬起頭,目光上而下地望向探員。

    愚者和銀淩海二人目光相接。

    青年的一雙眸子竟然如瞳孔異色症患者般,擁有各異的顏色,左目黃澄一如流金,右眼綻藍一如深海。

    探員下意識退後一步,對方似是看穿自己般的目光令他強烈不安。

    “愚者”和少年輕輕一躍,已來到探員眼前。

    前者以維多利亞時代般的誇張方式鞠了一躬,複道:“晚安,先生,首先請你原諒我剛才的無禮,麵對誘惑時我總是敗多勝少,特別是人多又熱鬧的地方,老令我瘋狂,就好像那次小瑪麗在凡爾賽宮的派對……啊,我又離題了,抱歉。”

    “你就是“愚者”,“愚者”帕克?”探員指著圓球,怒叱道:“你對那些人幹了什麼?”

    “啊啊,我的朋友,你完全跳過了互相介紹和談論天氣的部分,在社交上你不覺得有點太急進了嗎?”“愚者”嬉皮笑臉的說著,同時邊把手中的電玩交到身旁的少年手上。

    “我不是你的朋友,而且我和罪犯沒有什麼社交。”

    “噢,罪犯?多嚴重的指控啊,莫非你指這些東西?”“愚者”不以為然的指指“人球”,複露出嘲弄的笑容,然後再拍拍雙手。

    圓球立時瞬間崩塌,無數肢體有如骨牌般互相堆棧在地。

    幾秒鍾後,地上的人緩緩站起,臉上仍是一副失神的樣子,但同時卻極有秩序,如蟻群般分往四方離去。

    “你到底……他們……”

    “他們都是我的“血仆”,即是經我催眠後,訂下契約的人類,負責供應我新鮮的血液,放心吧,他們回家後會倒頭大睡,不會記得發生過什麼事,直至我肚餓時再召他們。”

    “你!”

    “老天,我們這樣“你你我我”的稱呼實在有點失禮,不是嗎?我先作自我介紹,我現在叫帕克,“愚者”帕克。

    “至於本名嘛,早已忘記了,反而綽號則多得十隻指頭數不完,什麼“誠實的騙子”、“離經叛道者”、“小醜”等等,不過我的朋友都簡單的直呼我作帕克。”

    “……”

    “我親愛的朋友,先容我向你致上敬意,你是個看穿那狼人的計劃,還把它逼至絕境的人。噢,阿海,你不介意我這樣稱呼你吧,我有時有點熱情,你知道。”

    帕克頓了頓,緊接道:“對了,你喜歡遊戲嗎?”

    “遊戲?”

    “是的,遊戲!”帕克不待銀淩海回答,徑自道:“字謎、圍棋、西洋象棋、牌戲,世上大部分遊戲我都喜歡……呃,就如剛才那個……”

    帕克忽頓住,他抓抓頭,轉向身旁的少年,問道:“嗯,“Ace”,我剛才玩的那些叫什麼來著?”

    被叫作“Ace”的少年假咳了一聲,忽有點生硬的道:“大人,那叫掌上電玩,而遊戲的正式名稱是“一起來找碴”,大人。”

    “是的,就是在限時前,從相似的圖畫中找出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地方,哈!在我睡著了的這段時間,人類竟發明了這東西,實在太有趣啦!啊,我說到哪兒……是了,阿海,你最喜歡哪一種遊戲?”

    “我最喜歡的隻有一種遊戲:官兵捉強盜,而且現在還在玩。”銀淩海冷冷道。

    “好極了!”愚者又怪叫一聲,忽原地翻了個筋鬥,落回地上續道:“你記得狼人嗎?噢,是的是的,你當然記得,那你記得他身上那……能引發人類潛藏內心的欲望及暴力衝動的“病毒”嗎?”

    “……”

    “是的,有趣的小東西,他隻要咬了某個人,就可以令那人變成不再受束縛,半人半獸的可愛生物,不過因為先天限製,他有某種傳染範圍和程度的局限,真是遺憾……”“愚者”忽怪叫一聲,道:“不過現在可不同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這個!”帕克說著,右手不知從何處掏出一個內有半透明液體的玻璃瓶子,道:“我命名作“諸神混亂”病毒。

    “朋友,這是來自狼人身上的病毒,再加上我們身上獨有的吸血鬼病毒,互相交叉混合後的完美成品,消除了原先病毒無法作二次感染的缺點。屆時隻要有一個人類被感染,他會變成半人半獸,再襲擊其它人,如此病毒就可以無限增殖下去啦!”

    “怎可能?當時明明已……”

    “噢,狼人死亡後,我馬上就來到屍體旁邊喔!”

    “老天!”銀淩海倒抽一口涼氣,頓感四肢麻木,頭皮發炸,道:““愚者”,你想用這病毒幹什麼?”

    “好問題,真理就是來自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我用它們製成了“生化毒氣炸彈”,隻要時間一到,“砰”!哇哈哈哈哈!”愚者說到最後,格格怪笑起來。

    “你到底把人命當成什麼?”

    “人命?噢,人類對我不知有多重要,他們可是我歡樂的存源啊。”

    銀淩海猛地衝前,一把掀起對方的衣領,一字一句的道:““愚者”,那毒氣彈在哪兒?”

    他嘲弄的笑了幾聲,手指輕碰銀淩海兩手,探員雙手立時如遭電殛般被震開,帕克的身子往上一翻,躍到身旁的燈柱頂上,又一個筋鬥,頭下腳上地以單手支撐,倒立著向銀淩海道:“嘖嘖,別這樣性急,我不是說過喜歡玩遊戲的嗎?”

    ““愚者”!”

    “這遊戲就是……對了,就叫作“愚者嘉年華”吧!遊戲的內容是這樣的:在這遊戲中,這城市有一枚毒氣彈,上麵設有……呃,人類怎麼冒出這麼多新單詞……對了,定時裝置!隻要時限一到,就會爆炸,釋放出混有病毒的氣體,而我的七個血裔……”

    帕克頓了頓,指指孿生子和身旁叫“Ace”的少年,道:“同時也會各自在城中“狩獵”,你隻要和他們……“討論”一下,他們會根據遊戲規則,告訴你一句密語。

    “你隻要破解七句密語組成的字謎,就可以找到毒氣彈所在的地方,解除定時裝置,這樣你就算在遊戲中得勝,我會給你獎品的。當然,如果你失敗的話……哇哈哈……”

    帕克頓了頓,看著銀淩海陰霾的表情,道:“如何?光聽就已覺得很有趣,對吧?”

    “……”

    “至於時限嘛,”帕克道:“神創造這個世界用了七天,本來我也打算給你七天時間,好拯救世界的……不過那家夥沒我指示,胡亂展開“狩獵”,你也一定注意到,甚至正在追查吧,嗯?為了……好,就這樣吧,現在算是第二天,你還有五天時間。”

    “那家夥?”

    “就是那個喜歡在屍體上綁蝴蝶結的小可愛啊。”

    銀淩海雙目大瞪,他頓了一下,道:““愚者”,即是說,我必須在時限內,找到那七個吸血鬼,再從他們口中問出有關的線索……

    “嗯,大概是如某些野外定向或是尋寶遊戲般,他們每人隻都知道某些情報,故我定要找全七個人,拚湊所得到的資料,才能推敲出毒氣彈所在,對不?”

    “解謎者,你的理解力很出色,我期待你在遊戲中有出色的表現喔。而且你要細心點,要留心點,留意過去和未來,所有出現的線索和提示喔。”

    “其實我倒有個更快更好的玩法。”

    “嗯?”

    咆哮聲自咽喉深處響起,獠牙和著忿怒自上牙齦處冒出,眼白瞬間成赤。銀淩海進入吸血鬼的戰鬥狀態。

    愛槍葛拉克17同時來到手中。

    “噢!你那把是什麼……是火槍,對吧?我剛睡醒不久,很多東西都很新鮮……

    “對了,我想起來了!這可以連續射出十七顆金屬的,對不,“Ace”?就是那個什麼“落日戰士”電玩,角色的最初裝備,是吧?”帕克完全無視銀淩海,轉頭和少年聊起來。

    “是的,“愚者”大人,”“Ace”像是很喜歡電玩,語氣輕鬆的介紹起來,道:“那是個第一人稱射擊遊戲,到遊戲中期還可以裝備MP5、AK47等槍械。”

    “對對,不過我常奇怪,為何人類不直接拿真的,這樣血花飛濺時,比較有質感啊……”

    隻要現在抓著這個瘋子,逼問出毒氣彈所在就行了……

    倏地身旁的霧氣往左右散開,一道黑影落在銀淩海身旁,是名黑衣金發的少女,女吸血鬼雯妮莎。

    銀淩海頭也不回,隻道:“雯妮莎師父,你來得正好,快……”

    雯妮莎二話不說,發出一聲咆哮,往銀淩海撲去。

    中央警署。

    “毒蛇”尼考爾緊握著電話話筒,同時忍耐著咳嗽和咆哮的衝動。

    話筒另一端傳來聲音:“尼考爾弟兄,你也知道,我們要調動大部分人手,來搜尋“黑暗女神”岱莉雅以及阻止妨礙我們的其它……生物。”

    “所以你們現在沒空管這些小事?”

    “尼考爾弟兄,憤怒可以讓人聰明,但不能令人擺脫困境。現已確定對方是上古血族之一,貿然派出不夠格的人手,隻有被屠的份,而且覆蓋在市內那特別的霧,對我們來說有如慢性毒藥般,有一定危險性,你現在也很虛弱,對吧?”

    尼考爾喉嚨又傳來一陣帶刺痛的發癢感,但他忍耐著,連同所有憤怒及不滿。

    “長老們已表決了,多數決定先靜觀其變……”對方頓了頓,語氣放輕了少許,道:“我明白你的感受,但這和整個世界……不,所有有形物質滅亡相比較的話,這的確是小事。很殘忍,卻是事實,我希望你明白。”

    “……”

    “對了,浮士德長老有特別指令給你,請你找一麵最近的鏡子,他想“麵對麵”的和你討論……”

    “砰!”雯妮莎從後抓起銀淩海後領,再一把將他整個人壓到地上。

    “雯妮莎師父!”

    “你這笨驢!幸好我及時趕來,”雯妮莎悄聲道:“對方可是上古血族,不是普通的吸血鬼,你和他的實力相比,就好像螞蟻和大象……總之,事情由我來處理。”

    雯妮莎索性以膝蓋壓在銀淩海背上,以此姿勢成半跪態,向帕克欠身為禮,道:““愚者”帕克大人,請原諒我弟子的莽撞,他是個不知大體的笨蛋。”

    “噢,女士,別介意。蠢人其實很可愛,難怪每個皇朝滅亡前,人們都要找個來當王……等等,我好像曾經見過你……”

    帕克閉上雙目一會又睜開,道:“噢,老天,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老家夥的血裔,那個叫“夜刺”的小鬼吧,啊,你長大了許多呢。”

    雯妮莎聽到“夜刺”一語,瞬間皺了一下眉頭,低下頭,道:“那麼大人應該可以信任我,大人想要的是“女神”的力量吧,我有特別的情報,可以幫到大人的,例如……”

    帕克聞言,露出饒有趣味的表情。

    雯妮莎故意頓住,笑了一下,再道:“請問我有這個榮幸,和大人合作嗎?”

    “雯妮莎師父!”銀淩海不明所以的道。

    “笨驢,閉嘴。”

    “原來如此,你找到麵強大的盾,我則有把鋒利的匕首嗎?而且看在老朋友臉上……”帕克頓了一下,由微笑至大笑,最後捧腹狂笑起來。

    “大人……”

    “哈哈哈哈,那家夥說得沒錯,你真的想這樣和我交易,哈哈哈,這好笑!這好笑!小女孩,你知道“幽默”和“黑色幽默”的分別嗎?”

    “大人的意思是……”雯妮莎雙目瞪大,露出困惑的表情。

    帕克笑容冷卻下來,帶著寒意的道:““幽默”是指在正確時候故意說錯誤的話,而“黑色幽默”是指錯誤的時候說錯誤的話。”

    “呃?”雯妮莎慌忙站直身子,戒備的退後數步。

    壓力消去,銀淩海也連忙站起。

    帕克忽身影一動,半秒後,已來到二人身後。帕克的聲音在雯妮莎腦內響起:“你想不到那黑暗行商雙影已經先出賣了你吧?

    “他告訴我了,你不是關鍵,你身旁的那個小嬰兒才和“女神”有牽絆吧,我如果對女神有興趣,何不先殺了你,再和他好好建立友誼?”

    “什麼?”雯妮莎驚訝的神色一閃而逝,雙目隨之紅芒暴現。

    她一個轉身,雙手指甲瞬間變長變紅,身子再一閃,利爪撕裂空氣,向帕克攻去。

    帕克打了個呵欠,食指指尖忽發出淡淡白光,再輕輕彈了一下。

    一道白光劃過空中。

    雯妮莎整個人愣住了,胸膛心髒位置竟出現了一個乒乓球大小,前後相通的血洞。

    “洞口”四壁都是水晶狀的半透明物質,緊緊覆蓋著肌肉,令吸血鬼的傷口沒法回複。水晶物質更像有生命般,從傷口往外蔓延開去,不消幾秒,雯妮莎三分之二的身子已經水晶化。

    “噢,小刺客,肢體語言也要講求優雅的,即使殺人時也一樣。”帕克笑道,再伸出手來,像要“敲碎”雯妮莎。

    “砰!砰!”兩道槍響傳來,兩枚子彈高速射向帕克。

    帕克頭也不回,無名指、小指指尖發亮,再動了動,射出兩道比剛才微弱甚多的白光。

    子彈撞上白光,瞬間水晶化,再成碎片。

    “什麼?”銀淩海大訝。

    “呃?”帕克也是一臉驚異,道:“想不到威力最低的“尼采之吻”也隻能剛好抵消這些小金屬,噢,人類真的很會發明有趣的東西。”

    “可惡!”銀淩海再瞄準帕克。

    “噢。”帕克笑了一下,轉而盯著銀淩海雙眼,又忽地打了個響指。

    探員腳上的混凝土倏地變得如流沙般,他三分之二的身子立時陷進去,動彈不能。

    “你幹了什麼……這是什麼回事?”

    “噢,就形而下的層麵,我其實什麼也沒幹。”

    可惡,沒辦法,隻好用那一招了……

    銀淩海發出咆哮,右眼的瞳仁開始變成銀白色,是和狼人一戰後得到,能夠令時間變慢的特殊異能。

    “我的朋友,請不要這樣。”帕克輕輕眨眼,銀淩海右目立時刺痛起來,睜也睜不開。

    他再續道:“那小女孩應該也不清楚吧。你這種能力其實是十三種邪眼中的“時流”之眼,可以在短時間內“減慢”時間的流逝,不過你還是“雛兒”,發動一次後要十三天後才能再用,所以別浪費了它,特別是你現在隻有幾天時間。

    “啊,附帶一提,我可是會其中十一種的喔,就是不會你這種和……”

    “可惡!”銀淩海怒吼一聲,如和“流沙”角力般,拚命勉強前進。

    “噢,很棒的意誌力,是因為她是你的師父嗎?還是伴侶?但你知道她一直在利用你嗎?特別是有關你失蹤的女朋友……或是說黑暗女神岱莉雅的事,她可隱瞞了很多東西喔。”

    銀淩海聞言,瞬間愣了一下,卻又馬上繼續掙紮。

    “噢,不相信“壞人”說的話嗎?”帕克搖搖頭,再打個響指,“流沙”的吸力更大,銀淩海整個人立時陷進去,直沒至頂。

    “嗯,小女孩,你的弟子很忠心啊……”帕克帶著笑意看著已九成變作水晶的雯妮莎,手指屈曲,再作敲擊狀。

    “吼!”

    “流沙”倏地被衝開,然後地麵瞬間回複正常,銀淩海高速往帕克攻去。

    “很好!”帕克露出讚賞的神色,第三次打了個響指,這次是空中霧氣生出變化,如有生命般,化成一個巨大的爪子,一把抓起銀淩海,再狠狠的把他壓倒在地,霧氣再從鼻孔、口腔等鑽入銀淩海身體,彷佛裏外夾擊。

    “朋友,真是強大又純粹的意誌,”帕克如欣賞一件精致陶器般看著探員道:“唔,為了向你表達敬意,我就修改一下玩家名單這部分吧。”

    帕克說罷,左手的尖銳指甲忽劃了右手臂動脈處一記,血登時從傷口處湧出,鮮紅色的液體如有生命,違反地心吸力的停留在空中。

    帕克手指再輕輕擺動,血液再停留在雯妮莎身上,形成一個凝於半空,由數個同心圓交迭而成,上麵是各種符號圖案的魔法陣。

    “愚者”喃喃的說了幾句音調古怪的說話,魔法陣發出血紅光芒,少女水晶化的身體開始回複原狀。

    帕克聲調一轉,換上另一種語言,和之前的語言相互夾雜。女吸血鬼的身體則隨聲音扭曲縮小起來。

    “混蛋……你想幹什麼……”回複清醒的雯妮莎厲聲道。

    “讓你不用煩惱買皮貨的問題,而且讓你的壽命長一點。”

    “這是……化獸術?你想……”雯妮莎喘了幾口氣,有如累倒般,雙目逐漸閉上。

    女吸血鬼的身子繼續縮小,慢慢化成一頭……黑貓。

    魔法陣散去,血液又反常地於空氣中高速蒸發。黑貓落到地上,動也不動。

    帕克籲了口氣,轉頭望向銀淩海方向,打了個響指。

    白霧變回正常狀態,探員頓感壓力一鬆,同時身子虛脫般一軟,一個踉蹌,幾乎要跪在對方麵前。

    “好了,我的朋友,”帕克步前扶著銀淩海,又親切的拍拍他肩膀,道:“生命是場遊戲,而世界,不過是個一個巨大的遊樂場。你知道遊戲的精髓嗎?就如足球比賽般,雙方要勢均力敵才有趣,所以我會對你公平一點。”

    “呃?”

    “我的七個血裔,他們和你一樣都是雛兒。除了超越人類的體能外,和你一樣,都有特殊的異能,但你別擔心,為了勢均力敵,就連基本的攝食方法,我也特意沒教他們啊,哇哈哈……”

    帕克頓了頓,又認真關切的道:“不過這不代表他們比你弱,他們某幾個很聰明,懂得把短處變成長處,你要認真留神,朋友。”

    帕克又忽然一把推開仍舊渾身發軟的銀淩海,往上一跳,踏在燈柱上,道:“我的朋友,今天給你超乎想象中的大量提示,實在是大優惠啊,你要努力喔。”

    ““愚者”,為什麼……”銀淩海喘著氣的道:“為什麼要做這樣瘋狂的事?”

    “瘋狂?”帕克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道:“什麼是瘋狂?米勒·傅柯(Michel Foucault)說過,“瘋狂是不存在的,瘋狂不是別的,它是知識本身。”你知道在我的時……

    “即你們現在叫的中世紀時候,人們認為瘋狂具有表現和啟示真實的功能嗎?瘋子不但能道出真理,更有揭示世界的荒謬的能力。”說罷,他拍拍手,身子往後一躍,孿生子及少年從後緊隨。

    四道人影迅速投往遠方。

    “等等,“愚者”……”

    “笑一個啊,我的朋友,被時間和死亡遺棄的我們,沒有幽默感,是活不成的啊。哇哈哈哈……”帕克的笑聲遠遠的傳來。

    “銀哥哥,你要加油啊,我們也不會放水的。”孿生姐弟的鼓勵聲音亦同時傳到探員耳中。

    濃霧再次聚集,覆蓋整個漁人碼頭。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9:32 AM

第四回:誰殺了知更鳥

    早上,哥特市,某獸醫診所。

    穿上工作袍的獸醫邊整理著文件,邊輕撫著躺在檢查台上,動也不動的黑貓,在旁的銀淩海則一臉緊張的看著對方和台上的貓。

    獸醫假咳一聲,道:“銀先生,我已經檢查過了,你的貓兒身體很健康,沒什麼大礙的,嗯,應該吧。”

    “這個……它是……貓,對吧?真的是普通的貓?”

    “呃,銀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不過……嗯,它應該屬於英國短毛貓,而從毛色及樣子看來,是純種的……應該吧,呃,銀先生,你是問這個嗎?”老把“應該吧”擺在嘴邊的獸醫奇道。

    “不,不是的,我想說……呃,算了,”銀淩海搖搖頭,再道:“但醫生,它一直昏迷著……”

    獸醫呆呆的抓抓頭,道:“這一點呢,其實……它可能是太累而已……嗯,應該吧,總之沒事的,應該吧,銀先生你不用太緊張,嗯,應該吧。”

    “……”

    “哈,銀先生,老實說,我從沒看過像你這樣緊張,一大清早就來求診的飼主呢。”獸醫不好意思的轉移話題,道:“對了,你放置貓的籠子呢?”

    “這個……”

    “嗯,銀先生,我看這頭貓腳跟的肉球有點硬,該不是家貓,莫非你是在街頭拾回來的,現在這樣有愛心的人很少見啊。”

    “不……其實……”

    “那你要買些寵物用品嗎?這兒兼售的喔。”獸醫開始換上了一個職業笑容,比起治療者更像個推銷員,道:“啊!對了,要不要替它打防疫針?這個月還是特價期喔。”

    “這……”

    電話忽響起。

    “抱歉,你等一等。”獸醫走到一旁。

    此時黑貓動了一下,緩緩睜開雙目。

    “笨驢……”銀淩海耳邊……不,腦海中突然響起雯妮莎熟稔的聲音。

    “雯妮莎師父……”銀淩海低頭看著黑貓,對方半坐起來,一雙琥珀般的瞳孔也看著銀淩海。

    他立時驚訝道:“雯妮莎師父,是你和我說話嗎?”

    雯妮莎咆哮了一聲,聲音在銀淩海腦中再次響起:“你認為這世上還有第二個人會這樣閑嗎?”

    雯妮莎,不,黑貓“說”罷,先左右瞧瞧,又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腳……不,四肢,尾巴擺了擺,再“說”道:“這是什麼地方?”

    “獸醫診所。”

    黑貓怒吼一聲,猛力抓了銀淩海的手一記。

    “雯妮莎師父啊,你想我怎樣?那時你又昏迷不醒……”

    “笨驢,找個裝潢沒那麼低俗的地方,我們要商量一下。”

    稍後,銀淩海的家。

    黑貓盯著鏡子中的自己,左看右看,又轉了個身子,再半坐下來,雙目半閉。

    “師父……”

    “笨驢,你過來。”

    “嗯。”

    “再靠近一點。”

    “嗯?”

    雯妮莎忽由左至右,狠狠的抓了銀淩海臉頰一記,探員立時慘叫一聲。

    “雯妮莎師父!”

    “嘖,原來我真的不是做夢。”雯妮莎搖搖頭,喃喃道:“帕克大人……帕克竟然把化獸術、獸形詛咒甚至祝福治療術都混合在一起使用,簡直是神經病!”

    “師父,那“愚者”帕克到底是什麼人?他又想幹什麼?”

    雯妮莎歎了口氣,道:““愚者”帕克是活了超過五百年的上古血族,不過最近的一、二百年都沒了影蹤,有傳說他被吸血鬼獵人消滅了,不過族中各人普遍相信,他是因為覺得世界太悶,所以索性倒頭大睡。”

    “太……太悶?”

    “是的,他是族中有如達文西般的天才,就連法師公會的魔法和那班聖騎士的神術,在他眼中都毫無難度。不過他性格很……可以說很頑劣吧,遊戲人生,最喜歡惡作劇和捉弄別人,所以長老對他又愛又恨。”

    銀淩海邊沉思邊信步來到陽台處,眺望城哥特市的遠景,道:“那麼他說的毒氣彈計劃,以及現在市內有七名吸血……同類都是真話嗎?”

    雯妮莎躍到月台欄杆處,卻一個踉蹌,好一會才取得平衡,道:“是的,他雖然喜歡戲弄別人,但從不……欺騙,頂多隻會誤導對方,所以曆來被整的同族雖然恨得牙癢癢的,但連向長老投訴也沒借口。”

    “那你現在可以感應到他,或是其它同類的位置嗎?”

    “不,我現在隻是……嘖,”雯妮莎胡須豎起,尾巴迅速擺動,露出貓兒不爽的身體語言,道:“普通的貓,和你作短距離心電感應,以及感應你大約的位置已經是極限。”

    銀淩海半轉過頭去,望向遠方,再道:“那麼我沒有選擇,我要玩這個“遊戲”,我要阻止他。”

    “老天,你是神經病嗎?”雯妮莎怒吼一聲,道:“你也看到了吧,連我對上他,不用一分鍾就被擊倒啦!我看還是趁那毒氣彈沒爆,先溜走吧。”

    “不,雯妮莎師父,“愚者”他是很厲害沒錯,他甚至可以一開始就殺掉我的,但他沒有,為什麼?或許是認為我沒能力威脅他吧……總之隻要他看不起我,不在意我,我就有機會……弄清整件事。而且你也要恢複原狀吧,對吧?”

    “這事你少管,我認識其它的一些……專家,他們自有方法。”雯妮莎尾巴左右擺了擺,道:“笨驢,你別忘了,由你成為血族之身開始,每次的“案件”,都是你解開謎題,然後對上的敵人都強得沒水平。再由我替你收拾殘局,這招這一次行不通了喔。”

    “那我唯有努力一點吧。”

    “哼,真是沒美感的答案。”雯妮莎頓了頓,默然跳到銀淩海肩膀上。

    “雯妮莎師父?”

    “笨驢,船光有引擎是沒用的,最重要的還是船舵。”

    銀淩海沉默了一會,道:“對了,雯妮莎師父,有關岱莉……”

    “什麼?”

    “不,沒什麼了,”銀淩海搖搖頭,道:“解決此事再說。”

    晚上,哥特市,市中心舊區。

    銀淩海站在一幢大廈的樓頂上,俯瞰著底下的樓宇和街道。

    這幢建築物位於舊區邊緣,可以遠眺哥特市政府辦公室及商業區一帶,以及熱鬧的傑克遜大街,當然最重要的是,可以看到大半幢“哥特市希望醫院”。

    一陣滿帶寒意的風吹來,令身為吸血鬼的探員也不由打個寒顫。

    “麵對無限,人隻不過是一頭螻蟻。”

    十六世紀意大利的天文學家布魯諾這樣說過,當時他因為堅持地球環繞太陽而轉的觀點,而非當時教會堅持的所有行星圍繞地球而轉的說法,被教會以異端為由綁上火刑架,傳說他在行刑官點火前就說了這麼一句。

    獨自麵對夜色的探員,在瞬間突然生出孤身一人,與全世界為敵的怪異感覺。

    不,這是錯覺,一定是……

    “喵!”雯妮莎叫了一聲,把銀淩海的思緒拉回現實世界中。

    它躍到銀淩海身旁的欄杆上,道:“好啦,你在警局內待了老半天,現在又在這兒裝羅丹的那個《沉思者》雕像,你到底在搞什麼?”

    “我打算由“蝴蝶結男”著手,現階段來說,他是最方便的線索。”銀淩海看著手上的文件,解釋道:“雯妮莎師父,“愚者”說過,他應該沒教那七個人“熒惑”,這點也可信嗎?”

    雯妮莎思索了一會,道:“應該是真的,正如我說過,帕克喜歡誤導別人,但是從不說謊,特別是在遊戲中。用你的話來講,他是個喜歡聽到“啊,對了,那時帕克明明暗示了的,為何我沒想到?”那種人。”

    “嗯,那麼我推理的立足點沒問題了,雯妮莎師父,你也說過,吸血鬼……我們這種嗜血衝動很激烈的,一般吸血……同族都忍不了,是吧?”

    “是的,像你這種意誌力堅定……不,固執的笨驢實在不多,不過你問這些幹麼?”

    “那時在漁夫碼頭,孿生子的對話無意中透露了若幹線索,令我靈機一動。”

    雯妮莎想了一下,立時道:“你指偷血漿?我之前拿來給你當教材那一招?”

    “是的,他們不懂催眠人類,若不直接襲擊人,是否代表他們有第三種方法解決這種“饑餓”?”

    “所以你就是找類似的紀錄?”

    “嗯,近日哥特哥特市內除了孿生子在醫院的殺人案及“蝴蝶結男”的第一宗案子外,並沒有其它相似的吸血謀殺案,再加上孿生子說話的那兩個線索:“新鮮的”及“偷”,這提供了我一個追查的方向。”

    銀淩海指指手上複印的檔案,道:“我進入警隊中央數據庫,以“醫院”、“醫療相關建築”、“盜竊”、“搶劫”等為關鍵詞,搜索近一個月來哥特市內的有關罪案。發現附和條件的案子共有五宗,分別是汽車失竊、內衣褲被偷……”

    “笨驢,你現在不是某個寫奇幻推理小說,拖延字數來騙財的爛人,簡潔些,說重點。”

    “呃,是的,第三、四宗是盜竊案,分別發生在上城區及城哥特市的兩所公立醫院。失竊物是兩批放在已上鎖,並且有危險警示的垃圾箱內的醫療廢棄物,犯人甚至是將整個垃圾箱一下子搬走。”

    “廢棄物?什麼意思?”

    “凱阿姨曾告訴我一般醫院處理醫療廢棄物的流程。所謂醫療廢棄物,包括用過的針筒、棉布、藥瓶等,因為可能沾有各種細菌及病毒,故不能和一般垃圾混在一起,要分開存放,待累積至一定數量後才交由專門公司運往銷毀。”

    雯妮莎閉上眼睛一會又睜開,道:“包括血液?”

    “嗯,從誌願者身上抽取的血液是有限期的,比如“全血”是二十八至三十五天,其它血液成品則是五天至三百六十五天不等。另外,檢驗後發現不合格的血液,以及“過期”的血液均會被當成醫療廢棄物般處理。”

    “所以你懷疑……”

    銀淩海點點頭,道:“可能性很大,不過第五宗案子最令我感興趣。”

    雯妮莎像被戲弄般,不滿的“嚇呼”咆哮了一聲。

    “呃,”探員忙道:“第五宗竊案發生在哥特市中心舊區的聖人紀念醫院,犯人潛入了醫院的血液貯存庫中,但隻偷走了一袋血液,若不是工作人員發現大門門鎖被破壞,甚至不會發現遭竊。”

    “笨驢,但你憑什麼認為這是最大線索?”

    “我比對過哥特市內地圖、竊案發生的地點與“蝴蝶結男”犯下凶案的位置。醫院離第一名死者伏屍處隻隔一個街區,而發生日期就在第二宗凶案後的一天。”

    銀淩海登了頓,續道:“從盜竊的性質推斷,第五宗案子最有可能是“蝴蝶結男”犯下的,而此後沒有類似的怪異竊案,所以隻偷了一袋血液的他再下手的機率很高。

    “而梵歌長官也說過,凶手有一個“支撐的點”,會選一個自己最熟悉的地方犯案。用她的側寫為基礎,我若是“蝴蝶結男”,再有“生理需要”時,怎麼辦?”

    “和第一宗凶案般,找女性下手?”

    “不,這不符合他的幻想。”

    雯妮莎惱怒的抓了銀淩海的手一下,道:“你敢再叫我玩猜謎遊戲?他會再去偷血?”

    “是的,反正第一次也成功了,那他會選何處下手?”

    雯妮莎又發出不耐煩的咆哮。

    銀淩海再急忙道:“就像到銀行自助提款機提款,那台機械碰巧故障,你會怎辦?當然是找找看附近有沒有另一台。

    “故我以聖人紀念醫院及第一宗命案地點為中心點,放射式的搜索著。而最可能的就是前方那幢建築物,哥特市希望醫院,離那兩個地點隻有三個街區。”

    “嗯哼,真是基礎薄弱的推理。”

    “我知道,假如能按照正常程序,發動警方人手……又或活用我的感應能力……啊,說起這個,雯妮莎師父,自從見過“愚者”後,我的感應能力像是……嗯,變得很弱了,是怎麼一回事?”

    雯妮莎的尾巴左右擺了幾擺,是貓表示不滿的肢體語言,再以一貫“上課”時的囉唆口吻,道:“我先不說你一直不肯……進食,長期“營養不良”,精神狀態極不穩定。

    “而且你又笨又沒經驗,又習慣下意識的先入為主,會“自動鎖定”第一個感應到的目標,對同時出現的同類則視若無……”

    雯妮莎喘了口氣,尾巴卷起來,雙耳後壓,再道:“重點是,帕克比你強大許多,這反常的霧應該也是其傑作,如此種種因素都幹擾了你。

    “我猜他一是想藉此增加遊戲的“趣味性”吧。你瞧,單是這一手,你已經拿他沒輒吧?所以最好的方法還是溜……”

    銀淩海忽地拍拍黑貓的頭。雯妮莎馬上反抓銀淩海的手一記,這才安靜下來。

    探員視線投往下方街道。冷靜,深呼吸,集中精神,吸血鬼的超凡動態視力及夜視能力發動。

    探員剛好捕捉到一道急速移動的黑影。黑影彷佛從虛空中出現,從醫院側邊接近,毫不費力的躍過近兩米高的圍牆,再用奧運會一百米短跑冠軍的步速穿過草地及停車場,來到某幢建築物旁,再沿著牆壁往上攀爬。

    終於等到你了,“蝴蝶結男”。

    吸血鬼右足一踏,躍離屋頂的圍欄,整個人落入夜色中。

    黑影迅速往上攀,躍過圍欄,無聲無息的落到屋頂平台處。

    那是個約三十來歲的男人,身穿普通黑色,印有球隊名稱的襯衣,一張略帶孩子氣的臉尚算英俊,不過雙目瞳仁部分偏向上長,眼的左右及下部皆露出眼白。是傳統中國相學中的所謂下三白眼,相傳有此眼者為人叛逆偏激,固執好強,為求目的不擇手段。

    “蝴蝶結男”泰德爾。

    泰德爾站定身子,作了幾次深呼吸。

    快點,給我血,給我那自白白的肉流出,紅紅的鮮血……

    該死!又是這種要命的饑餓感。這種感覺完全破壞了他的興致,該死的帕克……

    他倏地硬生生停下腳步,眼中露出驚訝的神色。一道人影赫然出現在自己前方約五米處。

    “誰?”

    擋路者是名約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樣子英俊,臉色蒼白,肩膀上更坐著一頭象征不祥的黑貓。

    黑貓躍到地上,喵的叫了一聲。

    “晚安,先生。”青年輕輕踏前一步,續道:“希望我沒打擾你的深夜“散步”。”

    “你……你是誰?”泰德爾迅速作數次深呼吸,命令自己保持鎮定。

    “銀淩海,哥特市警察,”青年聲音平靜而冷淡,雙目紅芒若隱若現,道:“今夜,不,是以後,你也別想在任何人的脖子上綁蝴蝶結了,我的“同胞”。”

    “等等……”泰德爾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啊!是了,你就是“愚者”提及的那個營養不……呃,我是說,出色的偵探,那麼“遊戲”已開始了嗎?”

    “對我來說這不是遊戲。”銀淩海有點生硬的道,雙目緊盯對方,同時又再輕輕踏前一步。

    “慢著慢著,先別衝動,”泰德爾搖搖手,道:“好吧,我先自我介紹,我叫泰德爾,泰德爾·迪邦,是市政府旅遊推廣部的一名小職員。

    “事先聲明,我對“愚者”或是他那個遊戲可半點興趣也沒有,當然也沒意思與你為敵,我就直接告訴你“密語”,好讓你節省時間,然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行我的獨木橋,如何?”

    “你叫我眼睜睜看著你繼續行惡,繼續殺死更多無辜的女子?”

    “噢,我的天,又是這種正義邪惡的對白,”泰德爾像是聽了個冷笑話般,露出啞然失笑的表情,道:“朋友,你倒說說看,憑什麼說我是……嗯……壞人呢?”

    “就憑那幾條無辜女性的生命,你以為如何?”銀淩海再次步前,雙目開始變得赤紅。

    “就是這一點!”泰德爾故意提高音量,神色帶點興奮的道:“一個人殺死其它人,有罪!當然了,但是為什麼?很簡單,因為在社群中,為了整體的存活及秩序,是不容許同類相殘,對吧?但假若是異類間相殘呢?”

    “你的意思是,你其實是亞米巴變形蟲的同類嗎?”

    “別賣弄這些低級幽默!”泰德爾有點生氣的駁斥銀淩海,道:“你想想,“我是誰?”、“我們在幹什麼?”,食物鏈及食物網你聽說過了吧?

    “而我……呃,我是說,我們……我們是什麼呢?我們已不是普通人類,是吸血鬼,是在人類之上的生物,和人類的關係就像狼與羊一般啊。”

    銀淩海木然的看著男人,視線轉向對方雙目,似是研究什麼,一會兒後,歎了口氣,用同情的口吻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你理解了吧?”泰德爾喜道:“那麼……”

    “從你的眼神來看,你是認真的。”探員打斷對方,道。

    “呃?”泰德爾露出不解的表情。

    “你不是故意拿這些話來唬我或拖延時間,而是真的相信那套歪理的。”銀淩海道:“我告訴你,我們不是怪物,我和你都是人類,由始至終也是人類,不過是比普通人多一點……呃,異能罷了。

    “那些死者和我們一樣,都會悲會喜,有思念的人及愛他們的人,什麼所謂人類之上的說詞,隻是你殺戮的借口而已,你隻是一個瘋子,或者用較專門一點的說法是,你有妄想症。”

    “哇塞!”蝴蝶結男不以為諱,反倒像是看到什麼奇珍異獸般,道:“你的話真的很損人。”

    “真理從來都很損人。”探員說罷,緩步向男人步去。

    “那麼,是談不攏囉?”連環殺手歎了口氣,晃晃肩,雙目紅芒漸現,獠牙也開始自唇間冒出,同時往對手的方向踏前。

    “嗯,由始至終,永不相交。”警探點點頭,步步進逼。

    二人逐步互相逼近,直至相距約一米時,同時停步,視線相交,四道紅芒交會,瞬間空中彷佛激起金鐵交鳴的火星。

    “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請教。”銀淩海像想起什麼般,忽然有禮貌的問道。

    “嗯,請說,我對將死之人從來都很有耐性。”泰德爾以同樣有禮的態度回答。

    “你為何不直接殺人吸血?若是怕留下太多線索而選擇偷血漿的話,又為何不在上次行竊時偷多一點?如此可省得多跑一趟,我也沒如此容易逮著你。”

    “老天啊!”泰德爾露出驚訝的表情,再嘲弄的笑道:“你有需要排便,但你會一邊吃飯一邊方便嗎?你到麵包店時,會一次買一年份的麵包嗎?況且我要來便來,要偷就偷,誰可以阻止我?”

    “嗯,原來如此,”吸血鬼偵探點點頭,道:“我終於完全明白了,你果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彼此彼此,”吸血鬼連環殺手回道:“對我來說,無視自己是狼,堅持跑去和羊一起吃草的你更變態。”

    在旁的雯妮莎喵的叫了一聲。

    銀淩海點點頭,道:“知道了,雯妮莎師父,我會小心的。”

    然後,如約定好般,二人交換了個充滿不齒意味的冷笑,兩頭吸血鬼再同時發出響徹夜空的怒吼。

    戰鬥開始。

    “啪!”泰德爾右腳踏前借力,身子倏地不見,下一刻間突然出現在銀淩海左側。

    他的指甲瞬間暴長變尖,急速揮舞,有如無數利刃組成的暴風雨,向探員卷去,是比探員更強的瞬間爆發力。

    利爪劃向銀淩海胸膛。

    命中!

    就在泰德爾攻擊及體瞬間,探員恍如預知對方的動作般,身子有若遊魚般滑往一旁,右足輕輕前伸一絆。

    直往前衝“蝴蝶結男”立時失去平衡,如失速的飛機般,狠狠地摔到水泥地上。

    “吼!”鼻青臉腫的泰德爾呼的一聲再次站起,發出憤怒和憎恨的吼聲。

    銀淩海擺擺手,作了個過來吧的挑釁手勢。

    憤怒的身影再次衝擊大氣,利爪又再劃破夜空。

    兔起鶻落間,探員右足滑前半步,左手橫拍對方攻來的右手手腕,同時右掌擊向男人的臉部。

    “呃?”頭部要害遭重擊,泰德爾的攻擊節奏立時混亂起來。

    同一時間,銀淩海左腳前滑,左手順勢旋轉,虎口向上抓握男人的右手腕,右手同時由下而上挑起對方的肘關節。

    “啊……”對方發出半聲慘哼。

    探員再撤步轉身,右手把對方右臂往上推至折腕狀,右手再順勢穿過男人右小臂,摳著其右臂鎖骨,複再以全身體重把對方往下壓。

    “砰!”蝴蝶結男麵朝下身體重重撞到地上。

    銀淩海右手立時抽出,改推對方的右肩,左手則將泰德爾右小臂向上成折腕狀態,複以右膝跪壓對方的頸部。

    因為人體關節限製,泰德爾隻能發出陣陣慘號,他哇哇叫痛,道:“怎……怎可能……你看穿了……看穿了我所有攻擊?”

    “嗯,純粹就爆發力來說,你是很厲害沒錯。不過你的動作都是直線,太過單調,沒有任何假動作和虛招,就像是個拿著長槍卻當成斧頭來用的人般,很容易就看穿。”銀淩海說著,同時手下加勁。

    “啊啊,別再扭了,我的手要斷了,要斷了……”泰德爾發出哀嗚。

    “痛?當你扼著那些女性的脖子時,有想到這個嗎?”探員冷冷的道:“現在,告訴我那個什麼鬼“密語”,以及你所知,有關愚者及其它同伴的一切資料。”

    “OK、OK,我告訴你我告訴你,此外還另加破解整個“遊戲”的線索,如何?”泰德爾邊呼痛邊吃力的道。

    “你在說什麼?”

    “我……啊,我的手……我是說,雖然我沒有全見過其餘的人,也不知道他們的“密語”,不過從帕克開玩笑的給他們取綽號……加上他又問過我有關我的工……啊!痛!總之我都一並告訴你,隻要你……”

    “放過你?”銀淩海手底繼續仍然加勁。

    “是的,我答應你,永不再殺人,好不?有需要時……對了,有需要時我會去召妓,好吧?以後我隻會偷血漿,不再殺人,連碰也不碰,你就放過我吧?好不好?”

    “不!你要為你的罪行付出代價。”

    “你要殺我?不!求求你,我不想死!求求你不要殺我!”泰德爾拚命求饒。

    “我是警察,不是殺手!”探員厭惡地打斷對方,道:“你會接受審判,然後待在獄中,離無辜的生命愈遠愈好。”

    “監獄?”

    “是的,不過放心吧,本州島沒有死刑的,雖然個人以為你死上一萬次也不嫌多。”

    監獄?泰德爾忽然愣住,五官因極大的恐懼而扭曲,監獄這個詞語像是比死亡更令其害怕。

    童年的恐怖回憶不受控製地如潮水般湧至。

    叔叔,別再打我了,求求你……

    喂,用嘴巴給我好好幹……

    快點,抬起屁股……

    不,不要……

    “啪!”清脆的骨折聲響起,泰德爾不知從何生出力量,竟能在被封鎖關節的姿勢下發力,硬生生扭斷自己肩膀的杵臼關節。

    “什麼?”銀淩海驚訝的同時,因為骨折而得回部分活動能力的男人再猛然發力,以身軀及左臂往後撞擊,力道之大竟超出剛才數倍,探員瞬間被撞飛開去。

    “我不要……”泰德爾邊號叫邊急奔往圍欄,再往外一躍而出。

    “這是怎麼一回事……”銀淩海慌忙站起,道。

    “我不是叫你別大意的嗎?”雯妮莎躍到銀淩海肩膀,道:“吸血鬼的感情和他的力量是有直接關係的。”

    泰德爾如射出的利箭般,在哥特市的夜空中穿梭急行。

    什麼計劃、吸血、狩獵、殺戮、快感都拋諸腦後,隻剩下原始的逃生本能。

    我不要……

    越過無數屋脊,奔過無數屋頂平台,穿過無數窗戶,不知奔了多遠,泰德爾雙足踏在陌生的地麵,倏地膝蓋的膝關節及足踝關節發出幾道斷裂的悶響,近關節處的肌肉也猛地撕裂,鮮血自內而外湧出。

    連環殺手頹然倒地。

    “嗄嗄……好痛……我的腳……”泰德爾邊喘息著,邊忍受椎心的劇痛。

    好半晌,痛楚開始減輕,手臂及雙腿傷處開始複原,他也鎮定下來。

    “對了,這兒是……”男人在黑暗中先集中精神,再舉目四顧,發現處身於似是貨倉的建築物,碩大而黑暗的建築物內,堆滿了大大小小的麻布袋及桶子,傳出陣陣一股淡淡的古怪味道,麻布袋上的“哥特市葛氏化學肥料公司”幾個大字映入眼廉。

    我逃到了工業區的貨倉嗎?那即是說,我跑了差不多半個城哥特市的距離,應該甩掉他了吧……

    黑暗中響起“喵”的一聲貓叫聲。

    然後“啪”的一聲,響起腳踏上鐵桶的聲音,一道黑影輕巧落在男人前方,漆黑中亮起兩道熟悉的紅芒,銀淩海如索命的冤魂般再次出現。

    “你……你……我明明擺脫了你的……你竟能如此快追上來的,你是惡魔嗎?”

    “不是的,原因有四個,第一,當人過度緊張,無法冷靜判斷時,”探員淡淡的道:“直覺上會選擇逃到愈遠,人愈少的地方。

    “第二,你身為吸血鬼的出色運動能力,令你可以無視建築物和街道的限製,就像是在沙漠等一望無際的地方般。但人的雙足長度並非完全一致,所造成的步伐差距會令人不自覺地在繞圈子,這兩點都局限了你的逃跑方向和範圍。”

    “況且,你不應該流血的,”銀淩海指指自己的鼻子,續道:“特別是在人跡罕至的地方,我……吸血鬼對這個氣味可是敏感得很。”

    “所以如果我在逃離你視線一瞬間,跑到附近的街上,混入人群中,反而更容易走脫?”泰德爾歎苦笑道:“那第四點呢?”

    “因為邪不能勝正,這是重點。”

    泰德爾用力拍打一下額頭,複再歎了口氣,道:“老天,真的沒有商量餘地嗎?”

    銀淩海搖搖頭。

    “好吧,算了,我投……”泰德爾說話的同時,手慢慢移往身後的麻布袋。

    隻要把袋子拋向他,成粉粒狀的化肥會散開,遮掩這條子的視線,到時我再……泰德爾心忖。

    就在手剛要伸向袋子的瞬間,銀淩海倏地躍到泰德爾麵前,再一把提起其身子。

    “想也別想,我已經玩夠了捉迷藏。”銀淩海道:“你到底明不明白事情有多嚴重?你已經浪費了我夠多的時間,別逼我!”

    “對了,殺死他吧,給我血與肉,快……”探員心中再次響起某道聲音。

    泰德爾的視線觸及憤怒的探員雙目,立時被對方發出的強大死亡氣息嚇到,鬥誌開始崩潰,急忙道:“我說,我說,我什麼都說,別殺我!別殺我!我說,我的密語是——醜小鴨說:“在愚者嘉年華中,毒氣彈不在任何鐵巨鳥及巨蟲停駐之地。””

    “就是這樣?”

    “是的……就是這麼一句,不過我可是看穿了當中的重點,就是……”

    異變倏至。刃光突然在漆黑中閃現。

    泰德爾的聲帶仍在運轉著,然後在下一秒間,其身體被斜裏一分為二,刃光有如碰上冷黃油的熱刀子,在破開泰德爾的身體後,順勢向探員襲來。

    銀淩海急退,落到數米外。泰德爾的肢體仍未掉地,利刃再次橫揮,其身體再被分成四等份。

    “什……”

    銀淩海吃驚的同時,胸前由右肩至脅下這才猛地爆起一蓬血花,剛才一擊竟極為犀利快速,甚至令遭斬擊的傷口出現時差。

    屍塊此時才落到地上,揚起大片灰塵。

    “是誰?”

    ““愚者”大人最討厭別人在遊戲中作弊,”熟悉的兩道童稚聲音重迭響起,道:“所以他差我們來,隻要壞孩子想破壞遊戲,就處罰他。”

    灰塵逐漸落回地上,兩道身影由朦朧漸至清晰。

    伐木巨斧以及沙漠之鷹半自動手槍,是孿生姊弟艾妮絲及艾爾。

    “是你們,你們不是說過……”

    “銀哥哥,當乖孩子的二十四小時已經過了喔,”孿生子打斷銀淩海,道:“你忘了嗎?”

    “而且你知道嗎?在電玩或是漫畫中,那些魔王每次都按手下由弱至強的次序,被動的派出它們對付主角,”

    “於是主角就是這樣,每次都險勝,再慢慢累積實力。”

    “然後到達與魔王接近的級數,這其實是不行的喔。”

    “我們兩個在七人中,無論速度、力量和戰術協調……”

    “都是最均衡,最強的!”

    “所以我們就幹脆——”

    “順道解決你啦。”

    二人最後齊聲道:“請你千萬不要手下留情喔。”

    艾妮絲及艾爾說罷,手牽手,緩緩步至銀淩海麵前約四米處,發出如小貓小狗吃飽後的咕嚕笑聲。

    探員從地上爬起,勉強站直身子,胸膛處深可見骨的傷口像是理解到惡戰將臨,被割開的肌肉、血管等細胞組織開始活性化。

    “姐姐,但是你剛才借機突擊銀哥哥,犯規了喔。”艾爾把半自動手槍“沙漠之鷹”放回槍袋中,發出嘖嘖的不滿聲音。

    “嘖嘖,我們讓他休息一會,有心理準備後再動手,這樣總行了吧。”艾妮絲露出沒好氣的表情,回道。

    “好吧,銀哥哥,要正式開始了喔。”孿生子相互一笑,複如二重唱般向探員道。

    銀淩海深吸一口氣,向麵前兩名十二、三歲的小孩子道:“等等,你們為什麼要……”

    艾爾忽露出一個古怪,似笑非笑的表情,右手同時下滑向腰帶的槍套處,向斜下作圓弧擺動,掠過槍套,手指把槍扯出,順勢將槍柄握持掌心,上提手槍,最後手臂前伸,槍口指向探員,動作異常順暢,竟是經過改良,軍警常用的圓弧式拔槍動作。

    沙漠之鷹冒出火花。

    銀淩海猛地身子往旁一閃,背後的麻布袋如點燃了的爆竹般爆開,粉末狀的化肥飛揚。

    同一時間,艾妮絲雙手握起斧柄,如計算好獵物的閃避動作般,在探員尚未回過神時,已來到其麵前,利斧帶著寒芒,如棒球手的打擊動作般,橫劈而至。

    什麼?銀淩海慌忙下蹲,雙足屈曲一如日本人的跪坐姿勢,上半身則向後屈曲至近乎貼地。

    斧鋒僅僅從探員鼻尖上方劃過。

    “銀哥哥,你就乖一點變成屍體嘛。”艾妮絲格格嬌笑,回過身來,動作沒有絲毫停滯,利斧在空中回舞一圈,不住增速,向銀淩海襲來。

    老天,與泰德爾是完全不同級數的,怎麼辦?瞬間探員心念電轉,手欲伸向腋下的槍,卻旋又縮回。

    不停加速的利斧化成厲芒,在瘦小的身影揮舞下,由上至下穿破黑暗的空間,要把眼前的肉體化為肉塊。

    銀淩海忽地伸足朝地上的麻布袋一踢,裝滿化肥的袋子迎上斧刃,空間中立時爆起一陣茶褐色的煙霧。

    “呃?”持斧少女前方瞬間模糊起來。

    是機會了!探員立時跨步前衝,身子擦過因為視線受阻而擊歪了的武器,乘對方一招力盡之際,一手成掌,以柔力推向少女臉門,另一手則握拳,由上往下,全力下砸其持斧雙手的腕關節處。

    “可能會很痛的,很抱歉。”探員心下暗自想道。

    就在攻擊剛要命中的剎那,槍聲再度響起。

    銀淩海硬生生收住勢頭,勉強側過身子,身子往旁拋跌開去,撞到一堆木箱上去,發出轟隆的一聲巨響。

    因方才一斧而飄散空中的化肥粉末此時才紛紛落下。

    孿生子的弟弟來到姐姐身旁,手中的沙漠之鷹槍嘴還冒著硝煙。

    “銀哥哥,你太仁慈啦,以為可以不攻擊我們,隻像對付**狂先生般抓住我們嗎?”

    “是喔是喔,銀哥哥你太善良啦,雖然我並不討厭這個。但真可惜,你是個警察。”

    “嗯嗯,所有警察都不是好東西。”

    “好像那個尼克先生,竟然利用職權向小販先生收保護費呢,”

    “我們早已經想動手了,可是因為“愚者大人”要我們……”

    此時某個被銀淩海撞擊而搖搖欲墜的木箱跌在地上,砰的一聲,揚起地上如灰塵般的化肥粉末。

    二人頓了頓,再次笑起來,充滿童稚感覺的聲音在密布局促的貨倉內來回回蕩,瞬間竟予銀淩海一種四麵楚歌的無力感。

    嗯,很準確的槍法……竟能在剛才短促的混戰中命中自己。銀淩海緩緩站起,身子抵著背後牆壁,左膊中槍處皮開肉綻。

    二人的速度和力量優於自己,最要命的是彷佛心靈相通,能互相掩護補去破綻。

    “笨驢,他們太強了,沒辦法了,用那個吧!”老早已躲至遠處氣窗旁的雯妮莎“大叫”道。

    要用那個……“時流”之眼嗎?但那是對付“愚者”的唯一皇牌……

    “嗯嗯,銀哥哥,我們還有很多活兒要幹。”

    “是啊是啊,我們還打算到……”

    二人仍是那種二重唱的說話方式,說至此處時,語音仍是毫無轉折停頓,教人以為他們還要說下去之際,艾妮絲及艾爾卻毫無先兆下,悍然發動攻擊!

    艾爾隻將槍舉至近腰間處,作連續快射。同時艾妮絲則如拋物線般,呈半弧形路線,從探員右方撲至。

    因為銀淩海身後是牆壁,左方是一大堆木箱等重物,故無論他躍往空中又或硬生生撞開障礙物,也必緩上一緩,令艾妮絲能趕上探員。孿生子竟能瞬間根據現場情況擬定最有效率的戰略。

    真的要用……慢著,有辦法……一瞬間,愛槍來到銀淩海手中,同時探員以不輸艾爾的閃電速度,在缺乏時間瞄準下,連發兩槍。

    “砰!砰!”射出的子彈竟如經過計算機精密計算般,在空中撞上艾爾射來的彈頭,爆起火光,子彈的軌道也自然歪往一旁。

    迎麵而來的子彈火網在瞬間現出空隙。

    生路出現!銀淩海立時身子擺成梭狀,一如自由式遊泳選手躍入水中的姿勢般,穿過火網著地,再撲向艾爾。

    “有趣喔!”持槍少年從容一笑,身子輕巧利落,竟以比探員快上兩倍的速度往後一躍,保持和銀淩海的距離,同時邊用熟練的動作更換彈匣。

    “討厭!”被銀淩海逃脫的艾妮絲發出玩具被弄壞般的怒吼,利斧瘋狂亂舞,木箱、麻布袋等對象均被切散飛揚,加上斧身揮動造成氣旋,有如一場小型風暴般,從探員背後襲來。

    “卡!”落到某個木箱頂處的艾爾此時鬆開滑套,滑套自動推回前方,子彈被推上膛,槍管再指向探員。

    千辛萬苦創造的形勢再被扭轉,夾擊之局又成。

    陷於惡劣形勢下的銀淩海忽左右張望了一下,又嗅了嗅,臉色一變,高叫道:“不好,這時別開槍!艾爾……”

    持槍少年獰笑一下,扣下扳機。就在子彈射出的瞬間,烈焰和巨響也同時湧至。空中盛放出於巨大爆炸中誕生的烈火之花。

    “不好,雯妮莎,快逃……”

    巨大的聲浪將寂靜撕裂,倉庫倒塌了近三分之一,變成了一個由水泥塊、鋼筋及鐵管木板等組成的小山。

    好一會,四周再歸於寂靜。

    一塊混凝土塊倏地由下朝上被推開,兩個細小的身影緩緩站起。是艾爾及艾妮絲。

    二人身上是大大小小的傷口,艾爾小腹插著一塊木破片,艾妮絲一手怪異的扭曲,隻有少許皮肉連著。

    艾妮絲完好的一手從口袋中掏出手帕,先溫柔的為弟弟擦擦滿是塵垢的臉,道:“艾爾,看看你,叫你玩耍時小心一點的嘛,現在弄得身上髒兮兮的。”

    艾爾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道:“現在怎麼辦?姐姐?”

    “還是先把銀哥哥切成屍塊吧,電影上無論壞蛋或是英雄,隻要屍體完好或是屍體沒找著,就老是會複活的。”

    艾爾視線移往遠方地麵一眼,又馬上移了開來,道:“我看剛才爆炸呼隆隆的那樣厲害,不用出手,銀哥哥已經很碎的啦,姐姐,我們還是辦正事吧。”

    “嗯,也好。”

    說罷,艾妮絲牽起弟弟的手,二人唱起歌來:“誰殺了知更鳥?是我,麻雀說,用我的弓和箭……”

    唱著童謠的歌聲和腳步聲逐漸遠去。

    半晌後,一道細小的黑影步履不穩的來到弟弟剛才注視之處,是雯妮莎。

    雯妮莎咆哮了幾聲,爪子拚命掘地。

    一隻手倏地破土而出,銀淩海再慢慢從瓦礫中艱難的爬出,拚命的喘氣。

    雯妮莎待銀淩海休息了一會,道:“幸好你警告我,剛才的是……粉塵爆炸吧?”

    銀淩海無言的點點頭。

    粉塵爆炸是種常見於煤礦、粉末金屬加工企業和棉麻、塑料、食品加工企業等工地的工業意外,成因是當空氣中飄浮大量可燃性固體粉塵,或可燃性液體的霧狀液滴,其濃度達到爆炸極限時,突然接受相當的點火能量,產生的一種爆炸現象。

    剛才空氣不流通的密閉倉庫、因連番激戰而大量飄浮空中的化肥粉末,再加上弟弟一槍,造成的火花提供引發爆炸的能量。是故察覺到那危機的銀淩海才於那時發聲警告。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9:36 AM

第五回:我死後必升天國

    早上,城東工業區。

    近大半塌陷了的倉庫已被警方封鎖,附近的道路圍滿了警車及消防車輛。

    梵歌把車子停在封鎖線外圍,先把外帶紙杯內剩下的黑咖啡一喝而盡,複把證件掛在身上顯眼處,進入現場。

    “老天,真是要命,”她暗自歎了口氣,心忖,連環女性命案,市立醫院大屠殺,昨晚又傳來鄰市犯人越獄的消息,而現在又……

    “啊,長官,早上好。”凶殺組中的萬年菜鳥米查看到上司,忙直起身子敬禮,道。

    “嗯,辛苦了。”梵歌點頭,問道:“情況怎樣?”

    “是的,長官,消防員剛用熱能探測器等搜索過,瓦礫下應該沒有任何生還者。而那具屍體……不,那些殘肢在五分鍾前剛剛掘出來了,法醫正在檢查。”

    “很好,我……”梵歌的行動電話忽然響起。

    “抱歉。”梵歌接聽電話,話筒傳來一道稚嫩,六七歲小男孩的聲音。

    “媽媽,你在嗎?”

    “在,而且她正和你說話呢。”梵歌笑了一下,旋又似醒悟過來,背轉身子,低聲道:“道格,我不是說過媽媽在工作時別打電話來的嗎?保母妮卡呢?”

    “她在廚房弄早餐,對了對了,你有看過我那套貓咪樣子的戲服嗎?對了對了,今天是正式表演前的最後彩排喔。”

    “嗯嗯,我知道了。”

    “表演那天你會來的,對不對?你答應過的。”

    “是了是了,好了,我還要工作,要掛囉。”

    “嗯,媽媽,我愛你。”

    “我也是。”

    梵歌掛了線,先假咳一聲,再步向地上那具殘缺不全的屍體處。

    戴上雙層手套的法醫哈定正在檢查屍體殘缺不全的下頷,看到梵歌,有點緊張的點點頭。

    “法醫,怎麼樣?”

    “呃,梵歌長官,從傷口狀況推斷,死者很可能是在爆炸之前死去的,不過現階段很難作準確的判斷。”哈定抓抓頭,有點戰戰兢兢的道。

    “嗯,那死亡時間呢?”

    “呃……應該不會超過一天,我猜……不過要詳細解剖檢查後才可以肯定。”

    梵歌想了想,還是把心中那句“為什麼不是由首席法醫康薇爾處理”壓下,口中道:“麻煩你了。”

    “啊,對了對了,我在殘存的衣服內找到個隻剩半截的皮夾,”哈定拿出一個膠袋,道:“好像是些燒剩的證件什麼的,我會把它們拿給跡證組了。”

    “謝了……”梵歌的電話再次響起。“我是西西妮亞。”

    “長官,市立醫院凶案的那兩名疑凶的拚圖基本完成了,”電話傳來下屬惶急的聲音:“但局長那邊說要召開記者招待會,命我們馬上提供所有現時的調查情況,怎麼辦?”

    “盡量拖延一下子,我馬上就來。”梵歌想起那群目擊者混亂的證詞,皺起眉頭,道。

    手持重型武器的兩個小孩,而且吮吸人血?老天,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同一時間。

    中央警署,資料室。

    數據室的門外站著一男一女,女性穿著一般的警員製服,她向臉前的黑人青年道:“阿高,謝謝你上次替我修計算機,你真的是個好人,但我們還是分手吧……”

    “貝拉,你……你說什麼……”力高一臉驚愕的樣子,道。

    “我說你是個好人,但我還是……”

    力高忽地握著貝拉的手,淚流滿臉的道:“想不到,想不到我在佳節之前,收到了人生的第一百張“好人卡”(注一),太好了,這……這是個曆史性的時刻,我力高·阿柏奇個人小小的一步,卻是整個好人界的一大步……嗚嗚……謝謝你啊,貝拉。”

    “是……是嗎……”

    “貝拉,我明白的。但你以後若是想起我,就對著夜空的星星大叫我的名字吧。”

    “呃,但我習慣早睡……”

    “哇哈哈……貝拉,你要幸福啊!”力高仍是一副淚如雨下的模樣,卻又邊發出笑聲邊跑走。

    貝拉看著力高的背影,愣了一會,才打開資料室的門,心中打了個小小的疙瘩。

    “這是怎麼回事?”

    房間窗子的百葉窗拉上,沒有亮燈。好一會,貝拉的瞳孔適應了,發現其中一部計算機開啟了,一道黑影背向自己,像是翻查什麼,且邊用桌上的便條紙做筆記。

    “誰?”貝拉心中有點毛毛的,轉過身子,手摸去電燈開關。

    瞬間背脊傳來一道年輕男性的聲音,道:“對不起,是我。”

    貝拉再轉過頭,看到眼前忽然出現的銀淩海,先嚇了一跳,好一會才鬆了口氣,臉頰微紅的道:“老天,原來是你,銀探員,別嚇人嘛,想查檔案幹麼不開燈?”

    “這……啊,是這樣的,我昨夜喝多了,還有些宿醉,現在頭痛得緊,對光線敏感,實在不好意思。”

    “原來是這樣。那你在找些什麼?”

    “嗯……我昨晚無意中找到些……線索,可能和某個舊案子有關,所以來查一下舊檔案。”

    “要我幫忙嗎?”

    “不,不用了,謝謝。”

    “別跟我客氣,對了,你……”

    “喵!”貝拉腳下倏地傳來一道貓叫聲,她忙低下頭來,一頭黑貓正以前肢輕碰她的小腿肚。

    “啊,是野貓?從那兒跑進來的?”貝拉欲伸手抓去。

    黑貓巧妙避開貝拉的手,複往門外跑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叫了幾聲。

    “等等,你在這兒亂跑我會很麻煩的……”貝拉邊追著黑貓邊遠去。

    銀淩海鬆了口氣,目光再轉回計算機屏幕處,喇叭同時傳來的簡短的提示音。

    “嗯,有結果了……”探員盯著屏幕顯示出的數據搜索結果,露出驚訝的表情。

    中央警署,“大房”。

    勉強成功拖延署長,避免其亂說話的梵歌深吸口氣,向臉前眾警探道:“各位,大家都看過有關市立醫院凶殺案的資料吧?”

    眾人點頭。

    “在分析過現場及目擊者的供詞,我推斷……”梵歌忽咳了一下,才續道:“我是說,專家們推斷,該兩名凶手有反社會人格傾向,故行為少經詳細思考,有高度攻擊性,遇事時會第一選擇以暴力方式反應,無論你是執法人員與否。”

    眾人再點頭,心中不由想起電影《閃靈殺手》,戲中一男一女兩名凶手大開殺戒的故事。

    梵歌頓了頓,道:“有關凶手的模擬畫像、衣著、外形等特征數據已分發至市內各警區,雖然他們是未成年罪犯,但大家千萬不要大意。他們行凶動機雖然至今仍然不明,但重複殺人機率會很高……”

    梵歌忽地一愣,像是想起什麼般,說話硬生生頓住。

    “長官?”

    “不,沒什麼,我隻是突然想到某些事……總之,各位要小心一點。”

    “是的,長官。”

    眾人敬禮後,瞬速散去。

    房間內隻剩下新任的凶殺組隊長。

    “嗯……”梵歌沉思了一會,複拿起桌上的電話,吩咐道:“關於市立醫院那宗案子……是的,我要所有死者的詳細名單及資料,特別是被殺的同僚……”

    哥特市,舊城區,某間家庭式的小雜貨店內。

    “嗯,警官先生,那些熟客的名單就在這兒。”胖胖的店主拿出一本厚重的記帳本,打開來,再向麵前的銀淩海道:“不過找不到你說的那個名字,體型、外貌相似的也好像沒有……”

    “麻煩你了。”銀淩海接過賬本,邊快速瀏覽上麵的名字及地址,同時道:“但我剛才提及的年齡、種族等特征,請問名單上符合的有多少個?”

    “嗯,惠顧這店子的都是附近一帶的街坊,熟客的樣子我都記得,”店主抓抓頭,道:“不過依你問的,會有一大票子人啊。”

    “不要緊,請你從名單上逐個指出來,我會有辦法篩選的。”

    銀淩海謝過店主,離開雜貨店,來到車子旁。

    “好啦,笨驢,”蜷縮在店門外的雯妮莎躍到車頂旁,如累了般伏下,複以不耐煩的“口吻”道:“你不眠不休,離開警局後又東奔西跑,拚命打了十多個電話什麼的,到底在弄些什麼?”

    “現在泰德爾被殺了,雖然連環命案算是解決了。但有關“愚者”計劃的線索也斷了,而孿生子他們……”銀淩海忽地頓了一下,帶著某種怪異語氣,道:“他們……總之,我……是的,雯妮莎師父,我要阻止他們。”

    雯妮莎奇怪的看了看弟子,發現對方臉上有種前所未見的奇異陰沉。它垂下尾巴,末端輕輕的搖,道:“嗯,你又用那些什麼心理分析方法,推測他們的行動嗎?”

    “呃,是的,從他們在醫院行凶時的說話來看,似是早已認識那名被殺的警員尼克,再加上在倉庫時的說話,我遂根據他們的姓名及被殺警員資料,交叉搜索對比……”

    銀淩海抓抓後腦,想到醫院遇上姐弟的情況,心中一動,似是想到什麼又說不上來,複搖搖頭,續道:“總之我找到了一個相關的舊案子紀錄,上麵有他們及那被殺警員的名字。”

    同一時間,中央警署,數據室。

    “真是奇怪,那頭黑貓跑到那兒了?”貝拉邊咕嚕道邊推門進數據室內,一名女子正在操作計算機,不過這次對方有開燈,是西西妮亞·梵歌。

    貝拉忙敬禮,道:“長官好。”

    “嗯,別緊張,”梵歌笑了笑,道:“我辦公室那新計算機的內部連接還沒好,所以才跑來這兒,你忙你的,別在意我。”

    “是……是的。”

    “嗯,被殺的警員……尼克·朗盧……會有關係嗎……”梵歌麵對屏幕,沉吟起來,手習慣的輕拍桌麵,然後新任隊長留意到計算機旁的一迭便條紙。

    “等等,這是……”

    便條紙最上麵的一張已被撕下,不過被撕得不完整,近黏合處還有三分之一留著。而其上是幾個隻剩三分之二的英文字母,但也可以看出是尼克·朗盧的名字。

    梵歌拿起整迭便條紙,小心察看了一下。再拿出一枝鉛筆,斜向如繪畫掃描般在紙上輕描。

    便條紙通常很薄,在其上寫字如果太用力,會在下一張留下印痕。以鉛筆輕描,印痕不會沾到石墨,字跡就會顯現,近似凹版印刷的原理。

    一會後,黑色的粗描線中露出白色的字痕,字跡淩亂,因為還包括了之前不同使用者留下的印痕,但其中某個略微模糊的名字:艾德裏·克洛托,字跡和便條上的尼克·朗盧近似。

    等等,艾德裏·克洛托?我好像剛剛看過類似的名字……梵歌再操作計算機,一會兒後屏幕跳出尼克的資料,以及其處理過的案件簡要索引。

    “什麼,這是……”梵歌盯著屏幕細看,皺起眉頭,不語。

    一會後,她又叫出某個選單,那是數據庫的操作紀錄,憑她的權限,可以查看此檔案上次被瀏覽的時間,還有登入者的名稱。

    哥特市,舊城區,某幢褐色磚瓦的老式公寓。

    一名又高又瘦,滿臉胡須的中年男子以不穩定的步履走廊上走著。他兩手抱著一個鼓脹起來的雜貨店紙袋,袋中飄出一陣如整年沒洗的鞋子發出的氣味,混合了其身上廉價啤酒的氣息,連薄木板組成的地板也隨著其腳步發出不滿的尖叫。

    男子來到其中一間公寓正門前,掏出一管鑰匙,正要開門之際,倏地身後傳來一道聲音:“傑倫德·伊茲!”

    男子嚇得馬上轉過頭來,道:“誰?”

    走廊上不知何時站著一名年輕男性,腳旁還有一頭黑貓。

    “哥特市警察。”銀淩海展示警徽及委任證,淡淡道:“我叫銀淩海,是凶殺組的人。你好,伊茲前輩。”

    “我……我不知你說什麼,警官,你認錯人了。”

    “那我剛才喊你真名的時候,你的反應就不該那樣快啊,傑倫德·伊茲先生。”

    男人沉默下來,良久才歎了口氣,道:“進來再說吧。”

    男人,不,傑倫德打開冰箱的門,邊向銀淩海道:“喝點什麼?不過我隻有普通的麥芽啤酒,啊,原來還有兩罐黑啤酒……”

    他頓了頓,瞧瞧像是累了般,蹲坐在沙發上的黑貓,再道:“還是你要牛奶?”

    “謝謝你,不過我在工作。”

    “現在警隊可以帶寵物一起查案的嗎?還是那其實是受過訓練的警貓?”

    “那是有……特別的原因……”銀淩海假咳一聲,尷尬的道。

    黑貓像是聽懂了,瞪了二人一眼,示威般由沙發躍至窗戶上,複蹲坐在窗台上,看著窗外的防火梯及隔壁大廈的外牆塗鴉,不語。

    室內沉默起來,隻有牆壁傳來隔鄰收音機吵耳的音樂聲。

    傑倫德拔開啤酒罐上的拉環,咕嚕咕嚕的喝了一大口,才道:“好啦,小子。我已改名換姓,沒有用信用卡,買什麼都是付現的,也沒社保紀錄。而且我離職時是個胖子,現在則像頭瘦皮猴,我又故意蓄了大胡子,所以到底是什麼令你找到我的,呃?”

    “伊茲前輩,你在逃避什麼?”

    “沒人教你說話要有禮貌的嗎,後輩?”傑倫德再喝了口酒,道:“凡事有先後次序。我告訴你,現在有不少混黑的仍然很“懷念”我,所以我需要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

    銀淩海歎了口氣,道:“一個人可以改變名字、外表容貌、口音或是發型,但有些生活習慣和嗜好是很難改變的,比如飲食喜好、宗教信仰等。”

    “嗯哼。”

    “警隊的個人資料說你的宗教信仰是東正教,幫會組的同僚也說你是個教徒,定時參加禮拜儀式,那依常理推斷,你會選擇離自己家最近的東正教教堂吧。”

    “嘿,哥特市內也有不少教堂啊,你又怎知道我在……”

    “還有,大家記得你是東歐移民的第三代,最喜歡吃的是一種你家鄉出產,以羊奶配合黴菌製成的特別藍黴奶酪,味道比一般奶酪,甚至普通的藍奶酪強……呃,很多倍。”

    銀淩海指指傳出近似腐敗氣味的紙袋,續道:“你曾經在派對時帶來一次,很多人都受不了,所以老黃他們記憶猶新。”

    “老黃……黃啟發,那個萬事通?”傑倫德嘲弄的笑了一下,道:“好吧,但那又如何?你別告訴我你是追蹤這東西的氣味而來,它的味道沒這樣誇張吧。”

    “不是的。但這些傳統的醃漬類食品,很多根本沒可能通過食物安全法,不能在連鎖超市和便利店出售,隻在某些家庭式的雜貨店有賣。”

    銀淩海登了頓,續道:“嗯……連很多華人吃的食物也是如此……呃,總之,我花了整個下午,找尋有賣這種特製奶酪,而附近又有東正教教堂的店子,終於找到街角那一家。”

    “哼哼,”傑倫德冷笑數聲,道:“你就這樣縮窄搜索範圍,你待過逃犯追蹤組嗎?”

    “不,那是莫叔……我……我上司教我的,總之我找到附近的雜貨店。這類店子通常容許熟客賒帳,我查看了顧客名單,最接近前輩你的種族、年齡及性別的共有十六個人,其中包括一個叫加爾德·華依斯()的人。”

    “但你怎知道那就是我?”

    “你當警察時是幫會組內的密碼專家,特別擅長破解黑道傳遞消息的暗語。你沒可能不知道密碼的基本:西澤密碼表的,也即每個字母各有另一個密文字母對應,最基礎的是前後順序逆序相互對應。

    “除了A和N不變外,B代表Z,C代表Y等,你的本名是傑倫德·伊茲(),先不論“Gardland”和“Gerland”這兩個字其實來自同一個字源。

    “隻要把你的姓:伊茲(Eads)中的“E、A、D”三個字母做基本對應,就變成“W、A、X”,是故這個名字的可能性是最高的,所以我第一個就來拜訪華依斯(Waxs)先生你了。”

    傑倫德不語,咕嚕咕嚕地把啤酒一喝而盡,再馬上拿出另一罐來。

    “伊茲前輩,就算你忍不住想炫耀密碼學的知識,也請不要改個太怪的假名字啊。”

    對方聞言忽地怪笑起來,邊笑邊道:“老天,看來我沒有自己想象中那樣聰明呢。”他頓了頓,又灌了口啤酒,再道:“好啦,看你費了這麼多功夫,又一副臉色蒼白,睡眠不足的樣子,到底找我幹啥?”

    “早些時候,市立醫院發生了謀殺案,你知道吧?”

    “呃,好像是吧,我沒在意。”

    “尼克·朗盧被殺了。”

    “什麼?”傑倫德愣了一下。

    銀淩海邊盯著其臉部表情變化,邊道:“我相信他是因尋仇而被殺的。”

    “尋仇?”

    “凶手的姓氏是克洛托。”銀淩海故意淡淡道,邊觀察對方反應。

    傑倫德臉色不變,但瞳孔瞬間放大,他咽了口唾沬,道:“你說……不,我的意思是,我不知你在說什麼。”

    “伊茲前輩,你也曾經是警察,別浪費大家時間,好不?”銀淩海深吸一口氣後,道。

    傑倫德沉默了一會,道:“我沒有什麼好說的。門在那邊,你請吧。”

    “伊茲前輩,拜托你,事情比你想象中的嚴重很多,別逼我帶你回警署,好嗎?”

    “媽的!你是怪物聽不懂人話嗎?”伊茲忽地惱怒起來,道:“小子,我也當過警察的,別給我來這套,你要他媽的真有證據,現在我已待在偵訊室嚷著找律師了,所以你給我省省吧。”

    “是嗎?”

    “現在給我滾,馬上!”

    銀淩海忽地身子一動,下一秒間,傑倫德的脖子已被架起,再砰的一聲撞到牆上。

    他手中的罐子掉到地上,淡褐色液體灑了一地,像某道撒出的尿。

    牆壁另一頭傳來一道忿怒的聲音:“幹X的,吵死人了,你這他媽的醉鬼安靜點!”

    “伊茲前輩,”銀淩海一手掐著對方的咽喉,一雙隱帶赤芒的眸子緊盯著對方,緩緩道:“這事很重要,現在已經有很多人死了,還可能會有更多,所以我已經沒時間跟你磨菇下去!”

    傑倫德不語,拚命地呼吸,眼中開始出現恐懼。

    “伊茲前輩,讓我來幫你恢複記憶吧。從前毒品調查科有位同僚,他叫艾德裏,艾德裏·克洛托,他與妻子離異,但與一對孿生子女同住。

    “三年前,當時他被懷疑收受毒販賄款,被暫時停職,但在案子調查期間,艾德裏被發現於家中上吊自盡,其一對子女也不知去向,調查報告隻說懷疑他殺了他們,棄屍於某個不知名地方後再自殺,最後案件不了了之。”

    “……”

    “好巧不巧的是,當時屍體發現者是你,而負責調查的就是尼克。而在案子發生後一個月,你就突然辭職,而尼克則要求內部調組,這些一切都不過是可愛的小巧合?”

    銀淩海不自覺用力掐住對方脖子,咽喉發出獸性的咆哮,空中同時響起啪啪骨頭被擠壓的聲音。

    牆壁忽地傳來一句粗話,然後收音機聲音更大了,傳來電台DJ的聲音:“歡迎大家,現在又到了古典音樂時間,我是約翰大叔。大叔我也是那句老話,有些東西即使過去了,也必在曆史中留下痕跡,而且曆久常新,希望大家知道……”

    “嗄呀……嗄呀……”傑倫德臉色開始變青,手指拚命抓著銀淩海的手。

    探員醒覺過來,連忙鬆手,對方一屁股跌坐在地。

    “好吧,我我……說就是了,用不著那樣……”傑倫德下意識避開銀淩海的目光,又喘了幾口氣,道:“好吧,事情……事情,老天,我們幾個不過想賺多一點外快,賣些小情報給黑道什麼的。

    “本來一直很順利的,那知道……總之我們知道艾德裏被內部調查,曉得事情大條了。”

    他頓了頓,想站起卻又雙腿發軟,歎了口氣,再道:“我們三個人秘密到艾德裏家找他商量,但那笨……艾德裏說要把一切抖出來,我們當然不肯……然後呃,我們有了些小磨擦……然後一不小心……一不小心就……”

    銀淩海冷冷的打斷道:“然後你們一不小心殺了人,又一不小心把現場布置成死者自殺的樣子?那艾德裏的兩個小孩呢?”

    “老天,那對孿生子?我們可以怎樣?他們看到了整個經過,我們本來也想幹掉……然後墨爾說有個更好的主意,可以……呃,多賺一筆。”

    “墨爾?”銀淩海想起對方剛才說有三個人到了艾德裏家,再問道:“他是誰?你們之後幹了什麼?”

    “墨爾就是布魯斯兄弟幫的其中一個小毒販,是尼克介紹我們認識的……總之他知道有個墨西哥的“供貨商”喜歡……呃,某個調調兒,男女不拘,隻要是小孩就成了,所以我們就……賣了他們……”

    “混蛋!”銀淩海怒吼一聲,忽地再單手掐著對方脖子,把其整個人提到空中。

    “等……等……墨爾說那墨西哥佬“玩”時很有限度,不會殺了那些小孩,這樣總比直接幹掉他們好……”

    吸血鬼不語,咆哮聲在咽喉中低回,似指甲劃過黑板。另一手的指骨關節微微作響,眸子內的血絲恍似密了,眼神像看肉。

    “不!別殺我……”傑倫德本能的呼喊道。

    一直默然看著整個過程的雯妮莎忽地吼叫了一聲。

    銀淩海愣了一下,猛地再放下對方,不由自主的喘氣。

    傑倫德屁股再和薄木地板接吻,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奇怪的是這次鄰居沒有大吼。

    他無意識的把背項更貼近牆壁,道:“那……那時我有什麼辦法,你也知道我是幫會組的,一坐牢就死定了,老實說,我心中一直也不好過,況且我現在也這樣作踐自己了……”

    銀淩海深吸幾口氣,才冷冷的道:“伊茲前輩……不,伊茲先生,那墨爾刻下在哪兒?”

    “墨爾?他現在已當了幫會的一個中層頭目,表麵卻是個電影公司的老板,聽說搞電影賺了不少,現在風生水起,當了社會名流啦!”傑倫德酸溜溜的道:“我到過他在哥特河對岸,曼尼島的一幢豪宅找他借錢,卻連大門也進不了呢。”

    “唔,我明白了……不過你刻下很危險,殺尼克的凶手很可能會來找你,我馬上帶你到警署自首,讓警方保護你。”

    “你老說凶手什麼的,他也姓克洛托,他是艾德裏的親戚?”

    “不,你認識他們的,他們就是艾德裏的兩個孩子。”

    “你說那兩個小鬼?他們現在也不過是十二、三歲,”傑倫德啞然失笑的道:“老兄,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他們不是一般的……”

    “喵!”黑貓,不,雯妮莎忽地短促的叫了一聲。

    “什麼?”銀淩海立時緊張起來,手移向腋下的槍袋。

    “怎麼了?”傑倫德茫然的問。

    “靜一點。”銀淩海回頭瞪了傑倫德一眼,對方頓時閉嘴。

    房間靜了下來,隔壁收音機的聲音顯得益發大了。

    “各位聽眾,現在是古典名家環節,這次和大家分享的是貝多芬的《第五號交響曲》,也即命運交響曲的選段。這首曲子是他於一八零四至零八年之間寫的,當時他的耳朵已經出現問題。其實他早在零二年時已寫下遺書,表示……”

    倏地走廊傳來響亮的腳步聲,迅速的自遠而近,在門前停下。

    “樂曲開始時,是以特別的四個音符:短——短——短——長為主題,連續演奏兩次,又叫作“命運的動機”,貝多芬表示,這代表了命運之神敲門的聲音。好了,請各位好好欣賞吧。”

    收音機傳來三短一長的音樂節奏,敲門聲也同時響起。

    銀淩海雙目紅芒亮起,進入戰鬥狀態。他輕巧無聲的移動身子,避免和門成一直線,然後腳一挑,一旁的沙發橫撞到門上,直立著成為障礙物。

    無論如何,盡量阻礙對方行動,即使是一秒鍾也好,再小的優勢累積下來,往往成為勝利的關鍵。

    雯妮莎躍落地上,迅速伏在較遠的暗角處。

    銀淩海掏出手槍,沒回頭,隻向傑倫德低喝道:“躲在我身後。”

    收音機響起第一樂章,燦爛的快板,音樂展開淩厲的攻勢。

    門外傳來艾爾的童稚聲音:“哎呀,鎖上了嗎?那我要衝進來喔。”

    銀淩海沉默,槍管以斜角指向大門,卻同時心中一動。

    等一等,腳步聲像是隻有一人,而且隻有艾爾的聲音,那另一人……

    同一時間,一道黑影倏地破窗而入,玻璃碎裂。

    呃?銀淩海立時轉身持槍指向黑影。

    掉進室內的黑影一動不動,是個熊布偶形狀的背包。

    是孿生子利用自己的心靈相通能力,製造的聲東擊西戰術?

    同一時間,大門的鎖閘往斜下方爆開,然後門被猛力推開,卻因沙發阻礙,一時間隻能開啟極小的幅度。

    下一秒,薄木板的牆壁裂碎開來,持斧的艾妮絲從隔壁處如猛虎般闖入。

    “什麼?”銀淩海一愣,瞬間弄懂了孿生子的戰術。

    從窗戶外相連的防火梯拋入布偶,再繞回隔壁破壁而入,是雙重的聲東擊西戰術。怪不得剛才一直嚷嚷的鄰居忽然安靜下來,猜想不是被幹掉就是被打昏了吧。

    艾妮絲笑了一聲,斜裏往銀淩海衝去,利斧由下至上斜砍而去,空中瞬間現出半圓的刃光。

    “前輩,我擋著他們,你快……”

    千鈞一發間,在銀淩海背後的傑倫德忽大力一推,探員整個人登時往利斧方向跌去。

    同一時間,沙發被撞往一旁,門推開。

    傑倫德轉身往窗子跑去,目標應該是窗外的防火梯。

    艾爾半邊身子踏進公寓內,毫不猶豫的舉槍射擊。

    “糟了!”銀淩海倏地失去平衡,生死一線間,動態視力達至最高峰,空出的一手倉促運力,一掌劈往斧柄處。

    目標是持斧者雙手的較上位置,其中一道較深的斬痕處。

    “啪!”斧柄瞬間斷裂,打滑旋飛開去,先穿破銀淩海的側腹,再往外投去。

    同一時刻,艾爾射出的子彈擊中位置較高的窗戶。傑倫德在驚慌下一個分神,腳踩在地上啤酒處,一個踉蹌,另一隻想平衡的腳又踏著了布偶,再滑了一下,往前跌去,位置剛好落在斷斧的飛行路線上。

    “霍。”

    利斧劃過了傑倫德大半邊的脖子及鎖骨處,男人瞬間露出怪異的表情,頭以不可思議角度傾側,倒地,血如泉湧。

    “嗒。”沉重的金屬和木板撞擊,中間夾帶血肉。

    一切彷佛如事前經過精密計算般。

    收音機響起雙簧管如哀求、順從的慢板樂句,第一樂章已近尾聲。

    “啪。”艾爾把滑套往後拉,於待發狀態的沙漠之鷹指向銀淩海額頭,二人四道目光交會。

    “艾爾,我已經……”銀淩海半蹲於地上,一手按著破了道大口子,血汨汨地湧出的小腹,呼吸急促而亂,道:“知道你們父親的事,還有你們……”

    艾爾打斷銀淩海,靜靜道:“銀哥哥,別亂動喔。”

    收音機此時傳來電台DJ的聲音:“各位聽眾,這就是第一樂章的部分選段,貝多芬曾說過:“我要扼住命運的喉嚨”,我認為這樂曲充分表現出他挑戰命運的精神……”

    這時艾妮絲步前來到前警員的屍體旁。她察看著斧頭造成的致命傷,露出古怪的表情,好一會後,才轉向探員,道:“銀哥哥,想不到上次的爆炸你沒掛掉,而且行動還比我們快上許多呢,”

    “是啊,都是尼克不好,被斬開時講話胡裏胡塗的,害我們跑錯地方,浪費了許多時間,”艾爾續道。

    “嗯,你真是了不起的偵探。”

    “不過勸你別再這樣雞婆了喔!”

    “而且作為吸血鬼,營養不良的你其實已經很疲倦了吧?”

    “真要打的話,我們的勝算很高喔!”

    “所以建議你別再強出頭……”

    “否則就會沒頭。”

    二人說罷,艾妮絲輕步來到釘在牆身的斧頭處,緊握斷柄一拔一拉,吐了吐舌頭,道:“討厭,人家要換個新的斧柄啦。”

    艾爾則慢慢後退數步,來到姐姐身旁。握槍的手一直指著銀淩海,很穩定。

    “等一等,你們想找墨爾吧,”銀淩海喘了口氣,道:“別這樣,我明白你們遇上的……”

    “那麼你應該明白,”孿生子同時打斷探員,道:“任何神明知道我們身上發生的事……”

    “都會站在我們這一邊的啊。”

    “而且剛才……剛才……”艾妮絲頓了一下,點了點頭,像終於肯定了某些東西般,道:“是的……銀哥哥你也看到了吧,方才那男人如此“巧合”地被命運的手扼住了咽喉,就是最好的證明。”

    “不是的,聽我說……”

    二人手牽手,忽一個跳躍,輕巧落到窗台處。艾妮絲再道:“好了啦,銀哥哥,我們要去吃特意留到最後的主菜喔。”

    “而且他家有很多保鏢喔,還有狗狗,是最麻煩的那個啦。”

    “看在你剛才也有“幫忙”收拾那男人,這次就饒過你吧。”

    “不過請你別再出現了喔!”

    “否則把你……”

    “連同躲在那邊的小貓咪……”

    “也一並幹掉喔。”

    “不過呢,如果之後還有時間……”

    “我們可以陪你“玩玩”的喔!”

    “反正我們這方麵的“訓練”很充足的喔。”

    二人再一躍,落在防火梯處,複再幾個跳躍,身子迅速遠去。

    《鵝媽媽的童謠》的歌聲再起。

    中央警署。

    梵歌出於習慣的拍拍自己額頭,手中拿著話筒,眼睛則盯著桌上的一堆檔案。

    “嗯,老黃嗎?請問你們找到伊茲了沒……是的,我明白,但我很確定。詳細的原因稍後我會解釋的,現在請你們盡力,謝謝。”

    電話掛斷。梵歌歎了口氣,注意力再落到桌上。

    桌麵雜亂的擺著數個活頁夾,夾著各式的犯罪現場照片、平麵圖、某個犯人的半身照及證人口供筆錄等。

    梵歌搖了搖頭,喃喃道:“簡直像是上了愚人船一樣,而且要命的我還是船長。”

    電話忽地響起。

    “我是西西妮亞。”

    “長官,這兒是鑒證組,你要求優先處理的那宗……呃,貨倉爆炸現場的那具男屍,身分已確定了,報告已送出去了,但我知道你很急,所以電話通知一下。”

    “嗯,謝謝。”

    “我們複原了死者部分的證件,又以殘肢上的DNA和數據庫內的檔案對比,證實了他就是……”

    “連環殺手“蝴蝶結男”?”梵歌忽打斷道。

    “呃,”電話另一頭愣了一下,道:“是的,長官,如果你能拿到他的牙齒醫療紀錄,可以再以此比對。”

    “嗯,謝謝,麻煩你了……”

    電話上另一顆小燈忽亮起。

    “抱歉,請等等,”梵歌按下另一個鈕,話筒切換成另一道氣急敗壞的聲音:“長官,不好了,調度中心接到通報,說醫院屠殺案的那兩名凶手在曼尼島上出現。”

    “什麼?”

    哥特市,曼尼島。

    曼尼島是位於哥特河上遊,接近中城區的一個島嶼,約八百平方英畝,人口約二千多人。在十八世紀初是監獄及流放犯人的地方。現在則因為接近金融區,又四麵環河,成為有錢人豪宅及低密度高級公寓的集中地。

    島上東端,一座仿法國路易十四世風格的豪華大宅正冒出火炎及濃煙,槍聲如爆竹般響起。

    銀淩海把車子停在大門旁,皺起眉頭,腹部猶自滲血的傷口隱隱發痛。

    可惡,還是趕不及嗎?

    有著金色鐵柵欄的豪宅大門被利器斜裏劈開。花園草坪有如台風過境般,大理石雕像倒了,各處都躺著穿西服,手上握著手槍的男屍,較遠處有兩頭黑色的杜賓犬。

    他們或被大火力的子彈擊斃,或是被利器分屍,車道上有一輪轎車在燃燒,某程度說,整個景象很有頹廢風格。

    雯妮莎躍到地上,卻一個踉蹌,幾乎站不穩。

    “雯妮莎師父,你沒事吧?自從在倉庫爆炸時你已……”

    “少廢話,我是還沒適應仰頭麵對一個笨蛋罷了……過一會兒就會好的,”雯妮莎胡須豎起,尾巴迅速的擺動,道:“笨驢,我想過了,我們可以來個反擊計劃。”

    “反擊計劃?”

    “是的,你……我們沒需要跟著帕克的節拍起舞。從幾次交手看來,孿生子對你有某種好感,隻要我們讓他們成功複仇,再好好談一下,應該可以拉攏他們過來……”

    “不,”銀淩海立時打斷道:“我要阻止他們再殺戮下去……嗯,我需要。”

    “你需要?你最需要的是由驢子進化成靈長類的契機!”雯妮莎索性擋在銀淩海前方,雙耳後貼,尾巴卷起,咆哮道。

    一人一貓對視。

    雯妮莎看向銀淩海雙目,又瞧瞧他緊抿的嘴和自相處以來,從沒出現過的古怪陰霾神色。思前想後,終於明白了。

    黑貓垂下尾巴,慢慢的搖動,道:“聽好了,小弟。是的,他們的經曆和你很相似,一樣從小和母親離異,一樣有個貪汙的警察父親,也親眼看著父親死去,不過那隻是很相似而已。”

    “……”

    雯妮莎忽地咆哮一聲,再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你們隻不過是很、相、似而已。他們不是你,不是個叫銀淩海的人。”

    “總之我要阻止他們。”銀淩海固執的道。

    “老天,笨驢,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即使你幫他們,你那悲慘童年也不會突然變成快樂時光!”

    “雯妮莎師父,我不知道怎樣清楚解釋,”銀淩海想了想,道:“每次我想說服別人不要做某些事,對方就會做,應該是我口才不好吧,我……我不擅長說安慰話或者擁抱什麼的,我隻能做我最擅長的事。”

    他頓了頓,再道:“但我知道,我最痛苦的時候,有人救了我,就是莫叔和凱阿姨。要不然,我的眼神可能就和他們一樣……混濁吧。因為那時有人救我,所以現在我要救他們,事情應該是這樣,世界應該是這樣。”

    “你那是什麼笨驢邏輯啊,我說……”

    倏地屋內傳來一道巨響,爆風吹來。

    “留在這兒,雯妮莎師父。”

    “喂,笨驢……”

    豪宅內的客廳。

    客廳貫徹了主宅外觀的華麗風格,牆邊、欄杆等都是有繁複圖案的銅飾,壁爐的位置是個顯示火堆映像的電漿顯示屏,牆壁上掛上各種動物的頭部標本,還掛著各式各樣的直劍、彎刀、斧頭及連珈等冷兵器。

    一名男子在東倒西歪的家具雜物中一拐一拐的走著。

    滿頭大汗的他來到壁爐旁的一幅牆前,發抖的手摸摸牆身,卡的一聲,暗門打開,是個擺了槍枝及財物的小暗格。

    門砰的一聲被踢開,兩名複仇者的小小身影出現。

    二人身上臉上都帶血汙,衣服破了。雖然之前爆炸受的傷複原了,不過艾妮絲小腹處是個血肉模糊的槍擊傷口,而艾爾的一手不自然的扭曲,無力的下垂著。

    男子一慌,手肘一撞,暗格內的仿古手槍、彈匣、古董金幣,以至一顆舊式的棒形手榴彈都滾落在地。

    “墨爾先生,你好嗎?”

    “謝謝你仆人的招待,那些小狗狗很可愛。”

    “幸好我們的前墨西哥“主人”除了那些害羞的色色“訓練”外……”

    “還喜歡看我們拿著武器……”

    “與相同年齡遭遇的小孩互相殘殺。”

    “所以我們這方麵也很熟稔喔!”

    二人再異口同聲道:“你真是幸運呢。”

    “別過來!”墨爾尖叫起來,手一抓,拿起一把削短了的雙管散彈槍,指向二人,下意識的扣扳機。

    空中隻有傳出空洞的聲音。槍沒上彈。

    二人向墨爾走去,槍是待發狀態,斧也準備好。

    墨爾把手槍拋下,跪倒在地,哀求道:“求求你們,別殺我,你們要錢?對不?我有很多錢,對了,除了這個,我還有幾個隱藏保險箱和暗櫃,裏麵有很多現鈔、不記名債券、珠寶,可以輕易脫手的。對了對了,我還有些好貨,純度高沒滲雜質,很值錢的……”

    二人微微一笑,道:“我們想要的東西隻有一樣。”

    “老天,”墨爾整個人彷佛軟了,半邊身子抵在掛滿兵器的牆下,道:“你們到底是誰……什麼東西?”

    “我們可以像電影上那些要報仇的主角般,解釋一次,讓你明白,”

    “但讓你帶著疑問死去,這樣應該比較痛。”

    艾妮絲舉起換上新柄的斧頭,下揮。

    瞬間,一道黑影高速掠過,墨爾的身子倏地後移。

    斧頭落到地上,地板木屑揚起。

    “什麼?”

    二人回過神來,看到抓著墨爾衣服後領的年輕男子。

    “又是你嗎?銀哥哥。”

    “你真的很煩耶,這是第幾次了?”

    “無論多少次我也會試。”銀淩海看著二人,平靜的道。他複把墨爾放在地上,對方雖軟倒了,卻也四肢並用,往窗戶處爬去。

    “那你還可以再嚐試幾百次呢,假如你每件屍塊算一次的話。”

    遠處倏地響起警笛聲。

    二人互視一眼,艾妮絲道:“艾爾,你在後麵掩護我。”

    “嗯。”

    艾妮絲點點頭,然後忽地高速往銀淩海衝去。

    斧頭揮舞,有如暴風雨來襲。

    銀淩海深吸口氣,葛拉克17瞬間來到手中,抵著扳機的手指卻以極小幅度輕抖。

    真的要開槍嗎?要向“受害者”開槍?要殺死一個小孩……不,一定有辦法的。

    集中精神,吸血鬼戰鬥狀態下的動態視力到達最高峰,槍管瞄準艾妮絲的膝蓋。

    同一時間,艾爾猛然踢起一旁的小茶幾,後發先至,竟比艾妮絲的身子更快,往銀淩海的頭部飛來。

    木製的茶幾瞬間擋住銀淩海視線,阻礙瞄準。

    下一刻,利刃破開桌麵,木板的碎片於空中飛散,利光再起,已來到銀淩海不足一米的範圍內。

    銀淩海持槍的手一揮,手槍的槍管勉強從刃側架住斧鋒,發出一記清響。

    等一等,瞬間傳來的力度沒想象中強,而且這武器的觸感……

    銀淩海定睛一看,持斧頭的竟是艾爾,他手中的是從牆上摘下的其中一把斧狀武器。

    一開始已打算利用茶幾妨礙視線?

    “銀哥哥,你中計了喔。”

    同一時間,艾妮絲已橫越銀淩海身旁,斧頭往墨爾直劈而下。

    不!沒辦法了。右眼瞳仁變成白色,“時流”之眼發動。

    時間變慢,除了銀淩海自身,所有事物於瞬間變成慢動作。

    銀淩海兩手連續出擊,二人手上的武器被擊開,肩膀、肘及手腕的關節接近同時脫位,是極準確的動作及力度控製。

    時間回複正常。兩柄斧頭墜地。

    銀淩海兩手成爪狀,虛掐住二人的咽喉前方,呼吸急促,臉上都是汗珠。

    女孩看著銀淩海,道:“銀哥哥,真是厲害的異能呢,”

    “是啊,那種被逼看著自己慢動作的感覺真可怕,”

    “如果你之前出奇不意的使用,其實可以輕易殺死我們的喔。”

    “我是警察,不是殺手!”銀淩海固執的道。

    “在倉庫我們攻擊你時,又或在伊茲家遇險時,無論自己情況多危險,你也不用這一招。”

    “而現在為了救一個壞蛋而動用唯一的王牌……”

    “你真的很搞笑呢,銀哥哥。”

    二人同時露出嘲弄的笑容。

    銀淩海沉默了一會,誠懇的道:“其實我……我的父親也是個……犯了錯的警察,我親眼看著他死去,所以我很明白……明白……”

    他頓了頓,深吸口氣,再道:“對不起,我知道再多的安慰話也是白搭,你們一定比我痛苦,但是……總之,殺人是錯的,我要阻止你們繼續犯錯,我想救你們,就是這樣。”

    二人看著銀淩海的一雙眸子,半晌後,忽地大笑起來。

    “銀哥哥,你那認真擔心我們的樣子很逗趣喔。”

    “是啊,和傻瓜沒兩樣呢,救我們?”

    二人忽往後跌坐在地,笑聲不止。但是殺氣消退。

    “你們……”

    然後,空中響起卡嚓一聲。是拉動散彈槍護手來上彈的唧筒聲。

    銀淩海立時回頭,看到持著散彈槍的墨爾。

    “這次我可上了彈,死吧!你們這堆怪物!”

    “糟了!”銀淩海回身,剛勉強來得及擋在艾妮絲身前。

    槍聲響起,槍身因已削短了,射出的鹿彈快速於近距離擴散。

    因為位置差異,銀淩海承受了大部分散出的鉛珠,胸部爆起一蓬血花,與艾爾同時往後倒跌。

    下一秒,艾妮絲往墨爾衝去,冒出獠牙的嘴狠狠咬著其咽喉。噬意如同恨意,入肉七分,緊咬不放。

    “X的,痛啊!”墨爾慌忙間再作一次滑杆動作,扣扳機,在近距離開火。

    強大的衝擊力撞開了女孩細小的身體,還連帶一大片血肉。來自墨爾的咽喉,接近三分之二的麵積。

    劇痛加上看到自己流出大量鮮血,墨爾失去冷靜,拋下了槍,轉身往戶外奔去。

    “警察……救命……有人要殺我……”墨爾邊跑邊勉強叫道。

    “墨爾!”倒在地上的銀淩海勉力道:“別亂動!你會失血過多……”

    “殺你……”倒在地上的艾妮絲輕輕的道:“是為了……替天行道……”

    墨爾爬出窗戶,來到院子處,他一個踉蹌,然後又拚命往大門處奔去。

    鮮紅色的血落在墨綠色的草地上,他又跑了數十步,心中後悔當初屋子為啥要建那麼大時,一個腳步不穩,跌倒在地。他又掙紮了幾下,如被剖開的蚯蚓,然後沒有再動。

    一切都安靜下來,隻剩下雲移動的聲音。

    再然後,是警笛、輪胎擦地及密集的腳步聲。宅外處傳來擴音器的聲音:“這兒是哥特市警察,大宅內的人聽著,馬上放下手上的武器,重複,這兒是哥特市警察……”

    艾爾咳了幾聲,勉強扶起姐姐,道:“銀哥哥,和之前那次一樣,你又被自己所造的好事反咬一口呢。”

    “嗄呀……艾爾……你……你們……”銀淩海咬緊牙關,欲半坐起身子。

    二人忽地趨前來到銀淩海身旁,一左一右輕吻他臉頰一下,同時道:“我的密語是——賣火柴的女孩說:“在愚者嘉年華中,毒氣彈不在任何向神明禱告之地。””

    “我的密語是——姆指姑娘說:“在愚者嘉年華中,毒氣彈不在任何連結兩地的長鐵上。””

    “你們……”

    “啊,對了,這兒的地下室放了墨爾很多壞壞的東西,是門外那些叔叔被我斬成兩半前說的喔。”

    二人說罷,相視一笑。雙目紅芒隱現,艾爾伸腳往地上的棒狀手榴彈一挑,再咬著。

    “不,你們想幹什……”

    麵向戶外的二人忽地回頭,艾妮絲向銀淩海一笑,道:“銀哥哥,你不用擔心我們,我們死後必升天國,因為我們早已身在地獄。”

    兩個小孩的身影往警笛聲最密集處飛奔去。

    “不!”

    接下來是連串的槍擊聲,呼叫聲,甚至爆炸聲,不過聽來都很遙遠,像是來自另一個星球。

    快要日出了。

    注一:“好人”、“好人卡”,網上流行用語,好人指被女方甩掉的男性,被甩的動作叫作“發好人卡”,作者這樣清楚是因為他也是一個好人。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9:41 AM

第六回:決鬥的神聖和勝負的偶然

    下午,中央警署,梵歌的辦公室。

    銀淩海站在辦公桌前,渾身散發消毒藥水氣味,手臂包上繃帶,一邊臉頰也貼上藥水膠布。

    “銀探員,你的傷怎樣了?”梵歌合上手中的檔案夾,問道。

    “報告長官,嗯,當時……對方的散彈幸運的沒有命中,隻是擦過我身邊,感謝長官關心。”銀淩海有點緊張的道。心忖孿生子當時衝去警方,某程度上引開了各人的注意力,少有人注意到自己怪異的複原情況,是自己想不到的“幸運”。

    “嗯,很好。”梵歌看看桌上破裂的玻璃一眼,道:“不過我不好,銀探員,我不喜歡這個故事。”

    “長官?”

    “好吧,他們是艾德裏·克洛托的子女,為了替父親複仇而犯案。在市立醫院殺了尼克後,再殺了伊茲……呃,我們已在公寓找到他的屍體,然後他們上門收拾墨爾。

    “雙方混戰時,墨爾槍傷了你,又擊中了兩名凶手,而他們在殺了那毒販後,衝向在場警察,混亂中子彈擊中了他們身上的手榴彈,轟的一聲,屍骨無存,是吧?”

    “……”

    梵歌頓了頓,平靜的續道:“我們還根據你的說詞,在搜索現場時,在幾個隱藏保險箱及地下室找到大量毒品,以及布魯斯兄弟幫的帳簿及交易紀錄,高層都很興奮,因為可以藉此一舉把本市第三大幫會連根拔起,事情解決了,皆大歡喜,對不?”

    “……”

    “你查到了有關那兩名凶手的線索,為什麼不向上司報告?到知道他們行蹤時,又單人匹馬擅自行動,你認為“紀律部隊”是什麼意思?”

    “……”

    梵歌一手輕撫著破裂玻璃上的透明膠紙,道:“玻璃很漂亮,但也很脆弱,隻要上麵有少許裂痕,遇上再小的衝擊,也會整塊碎裂。除了自身被破壞外,碎片也會禍及身旁的一切。”

    “長官……”

    “法律與正義都和玻璃相似,都是易碎品。”梵歌看著銀淩海,一字接一字的道:“我們是維護規則的人,如果連我們都不遵守規則,一切,不,世界就會毀了。”

    “長官,我……”銀淩海想說點什麼,但口中隻有苦味。他深吸一口氣,低下頭,看到莫凡留下的,玻璃往四周擴散的裂紋,像眼般瞪著他。

    “銀探員,我看過你的紀錄,你也很久沒放假了,我讓你暫時休假,任何案子你都別碰,直至我有時間弄清事情……我指所有的事情,為止。”

    “是的,我……”銀淩海深吸一口氣,道:“我明白了,長官。”

    室內瞬間隻剩沉默,如窒息。

    梵歌假咳一聲,道:“銀探員,我希望你明白,我是對事不對人,我要為整個凶殺組、整個警隊的名聲負責,我沒有選擇。”

    “是的,長官。”

    稍後,法醫大樓。

    康薇爾和哈定法醫步出走廊。

    “哈定,真抱歉,這陣子都要麻煩你了。”

    “別說這些客套話,你別擔心這個,最重要的是自己的身體,對了,那手術……”

    哈定電話的忽然響起,他掏出行動電話,話筒另一端傳來一道生氣的女性聲音:“哈定混球,你不是說過陪人家吃飯,現在……”

    “啊,對不起啊對不起……”哈定急忙向康薇爾擺擺手,又加了個打氣的手勢,急忙離去。

    康薇爾笑了一下,點點頭,她再半轉身子,欲走回辦公室內,背後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凱阿姨。”

    康薇爾聞聲回過頭來,看到倚在柱子旁,身子有三分之一籠罩在陰影中的銀淩海。

    她瞧瞧臉頰上貼有膠布的兒子,歎了口氣,道:“又受傷了?這次是哪一宗案子了?”

    “呃,沒什麼的……凱阿姨,你放心吧。”

    “我從來沒有放心過,如果你要聽真話的話。”康薇爾邊說邊半轉身子,打開辦公室的門。然後她回頭看看猶自站著的銀淩海,奇怪的問道:“阿海,幹嘛不進來?”

    “嗯,我怕你會不高興,所以想先告訴你……”銀淩海有點尷尬的道:“它的毛可能會汙染證物什麼的。”

    “它?毛?”

    銀淩海從陰影中完全步出,一手抱著一頭樣子疲倦虛弱的黑貓。它看到康薇爾,像是打招呼般喵的叫了一聲。

    “這是……小鬼,我不知你養了寵物。”

    黑貓聽到寵物一詞,立時吼的叫了一聲。

    “它不是寵物,它是……”銀淩海登了一會,有理說不清的道:“總之,它之前因為爆炸的氣浪……不,是某種震蕩而受了一點……內傷,不方便四處走動,而我要對付……呃,有宗案子要查,可能這幾天都會很忙。

    “我之前找過的獸醫水平又令人擔心,所以我想有個有醫療常識的人能暫時照顧它。”

    康薇爾不語,輕輕從銀淩海手中接過黑貓,道:“阿海……先進來再說吧。”

    二人步進辦公室內。

    康薇爾像是乏力般坐在椅子上,邊輕撫著躺在膝上的黑貓,猶豫了一會才道:“阿海,並非我不想幫你,而是這幾天……老天,我應該一早就說的,可是……很抱歉,阿海,我應該早些告訴你的。”

    “呃……”銀淩海疑惑的抓抓頭,道:“好吧,凱阿姨,你說我聽。”

    “嗯,這事很重要,是有關我……”

    銀淩海的行動電話忽然響起。

    “啊,抱歉。”銀淩海告了個罪,接聽來電。

    “喂,我是銀淩海。”

    “銀探員,你好,很久沒見了。”話筒傳來一道陌生的女性聲音。

    “呃……”銀淩海思忖了一會,不好意思的道:“對不起,你是……”

    “我叫靜,龍蘭靜。是“愚者”的七名手下之一。”

    “什麼!”銀淩海手中的行動電話外殼瞬間被握得吱吱作響。

    康薇爾沉默下來,奇怪的看著探員。

    “好了,客套話就免了吧。我就直接一點,我們來“決鬥”吧,銀探員。”

    “決……決鬥?”銀淩海下頷掉落,瞬間有種時空錯置的古怪感覺。

    “是的,就是兩個人,一對一,牛仔或是騎士用的那一種。很古典但有效解決爭執的方法,不是嗎?”

    “我為什麼要按你吩咐去做?”

    “你附近有電視機嗎?最好是有二十四小時新聞的頻道那種,我喜歡現場感。”

    銀淩海瞧瞧康薇爾,指指一旁的小型電視機,道:“凱阿姨,麻煩你,第五新聞頻道,謝謝。”

    電視開啟,屏幕上出現一大一小的分割畫麵,較大畫麵的直播室坐著兩名主播,右方的道:“以上就是有關市立醫院屠殺案死者家屬的訪問,接下來是……啊,前往曼尼島槍擊案現場視察的市警察局局長剛剛在現場發言,我們把鏡頭交給現場同事。”

    畫麵一轉,小畫麵迅速擴大,出現局長被一大堆麥克風包圍的鏡頭。

    “警方於稍早前在現場搜到大量的違禁品,還有某個有組織犯罪集團的若幹數據,初步估計事件是和黑幫仇殺有關。”

    局長寒著一張臉的道:“我再強調一次,這次事件不是恐怖襲擊,事件和恐怖分子毫無關係,哥特市仍然是全球最安全的城市之一……呃,總之,警方會認真調查此事。”

    “局長,警方需要增加人手嗎?”

    “萬聖節的巡遊會否取消?”

    “警隊有需要增添更重型的槍械嗎?”

    局長擺了擺手,不理在場記者提問,徑自上車離去。

    畫麵拉到現場記者身上。

    “剛才是局長的發言,大家可以看到,警方仍然封鎖現場……”

    畫麵忽地傳來一道對象碎裂聲,同一時間,播報員後方一輛車子的車窗倏地粉碎。

    “等等,各位觀眾,剛剛好像……”

    鏡頭由一臉茫然的播報員特寫拉闊成廣角,一輛剛入鏡的采訪車兩條輪胎突然先後爆開,車上的玻璃跟著粉碎。

    “老天,這是……”銀淩海情不自急的喊叫起來。

    同一時刻,畫麵外傳來某個人大叫:“是槍擊!趴下!”

    鏡頭隨即搖晃起來,變成橫置和低角度,隻看到無數跑來跑去的腳和尖叫聲。

    然後是一片噪聲畫麵。

    畫麵迅速切換成直播室,主播有點慌亂的道:“各位,因為有少許技術問題,我們……”

    此時話筒再傳來聲音:“怎樣?這就是我的請柬。”

    “你……”銀淩海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道:“這是……遠距離槍擊?”

    “很好的觀察力,不想華盛頓槍擊案在這兒重演,就來已廢棄的南星住宅區吧。”

    “南星住宅區?”

    “兩年半前,那住宅區的幼兒院,以及那意圖縱火的男人,有印象嗎,“奇跡小子”?記得你那奇跡的一槍嗎?”

    銀淩海沉默了一會,道:“你剛才第一句就說很久沒見了,我們是認識的嗎?”

    “你來到自然就會知道。這是場“神聖的對決”,別帶其它閑雜人等來,而且快一點,我可沒什麼耐性的。”

    “等一等,你……”

    “這次我不會射偏的。”

    “等等……”

    卡。電話掛斷了。

    “喂……喂……”銀淩海猛瞪著行動電話,如它是殺父仇人。

    “阿海……”一旁的康薇爾憂心的問道。

    銀淩海猛地站起,又氣又急的道:“凱阿姨,不好意思,我要……我有事情要辦……這貓,不,雯妮莎就麻煩你了。”

    “它叫雯妮莎?”

    “是的?有不妥嗎?”

    “呃……沒什麼……”

    銀淩海看著雯妮莎,人貓對望,對方發出嗚嗚的高音吼叫。

    銀淩海點點頭,複轉過頭來,道:“對了,凱阿姨,你剛才想說什麼?”

    “沒什麼了,不要緊的,總之,嗯……你要小心一點。”

    “嗯。”

    同一時間,哥特市,某座大廈的天台。

    夕陽西下,如火燒。

    “愚者”帕克坐在樓頂,一個張牙舞爪形狀的怪物石像滴水嘴的頭上,低頭玩著手中的掌上電玩。身旁,怪物的肩膀站著那名戴口罩,叫“Ace”的少年。

    帕克忽地把手中的掌上電玩摔到一旁,道:““Ace”,老天,我發誓我試過了。但這東西老是在重複又重複,我永遠沒法喜歡電玩。噢,“Ace”,你知道遊戲最重要的是什麼嗎?”

    “大人,我不知道。”

    “是變化,這樣才有驚喜!這樣才是有趣的遊戲!為了這個,我還把那珍藏品給了那大塊頭哩,希望他能活用吧……對了,我說到哪兒……是的,這個有聲有畫的小東西,我實在不明白人類為什麼會喜歡,要不是為了提……”

    忽地下方的傑克遜大道傳來轟隆的一聲巨響。二人低頭看去,原來有個讓工人於路燈上掛布置的平台傾倒了。

    帕克古怪的笑了一下,半轉過頭,麵對著逐漸西沉的夕陽,道:““Ace”,你知道嗎?很多我們的族人也喜歡看落日。這是光與暗交替的瞬間,看著光明逐漸消逝,夜則愈來愈近,令人想哭又想笑,你明白嗎?”

    “這……”

    “算了,年長的人給你任何忠告,你總要到了他那個年齡才會真正明白,這就是吊詭的地方。”

    “……”

    帕克邊看著下移的金烏,彷佛被挑起了話興般,道:“你知道嗎?羅素(Bertrand Russell)說過:“過去存在嗎?不存在。將來存在嗎?不存在。那麼隻有現在存在嗎?對,隻有現在存在。”時間有兩種,一種是刻度的時間,是計算用的,另一種是流逝的形象的時間,叫歲月。”

    “大人,這……”少年臉上一副費解的神色。

    “有一天,你得到了……永生……好吧,最少對人類而言,是永生。”帕克喃喃道,像是自言自語:“你最初以為那就是一切的可能,就是終極的答案,但後來你發現,自己隻不過是有更多的問題。擁有所有時間,就是沒有時間,因為不死,所以不安。”

    “大人,這……”少年再浮現出一個似懂非懂的神情。

    “對了,你知道什麼是“漆黑之炎”嗎?”

    “呃,是和大人之前施展的那些……神奇的魔法嗎?”

    “噢,不不不,我說的是純粹是一種心理狀態……嗯,你有帶那個什麼,像火石的那個……叫什麼來著……”

    “大人是指這個?”少年忙從口袋內掏出一個軍用的防風打火機。

    “是的,就是這個。”帕克接過,打著了火,道:“人喜歡用火來比喻某些心理狀態,比如忿怒,就說怒火,欲望,就說欲火。而“漆黑之炎”就是某種……呃,近似某種不痛快、不安般的感覺。

    “你覺得這世界某些東西不對,某些事情不對勁,你不滿意,但又不知自己可以做什麼或是不做什麼。”

    “……”

    “那感覺就是一種痛,一種內心之火,黑色的火。它和怒火不同,沒有溫度,像餘燼。但即使再多的快樂和愉悅也沒法將其澆熄,它就在你心中默默的燒著,慢慢吞噬你的生命。”

    帕克忽微微打了個寒戰,道:“是的,老天它就一直在燃燒又燃燒。安靜,而且絕望地燃燒。”

    太陽被地平線吞沒,剩下餘霞。

    “時間會令人知道這種火炎的存在,但大部分人在發現這點之前就死了,他們不知道,最重要的就是“現在”,就是當下,沒有什麼是需要被限製著的。

    “愛恨、生死、善惡其實都是束縛,要能質疑你認知的一切,而痛苦和欲望都是鑰匙。”

    帕克道:“假如肉體和死亡是限製,我就超越它!我就幫別人超越它!我想讓大家,所有人都醒悟過來,醒悟到“醒悟的重要性”,我不斷的撒種子,因為發芽很困難,所以要撒很多,我是哲學的農夫……”

    天色一點一滴的暗了下來,最後黑夜降臨。

    “大人……最後這一點……我……我完全不明白,很抱歉。”

    帕克忽地哇哈哈大笑起來,道:“老天,你瞧我剛才瞬間發瘋了……不,又或許是瞬間恢複正常了,哈哈哈……

    “懷德海()說過:“當作者以模糊深奧的話寫作時,他是在胡說八道。”我方才還真像個加插些有的沒有,特意拖長故事,好騙吃騙喝的說書人呢!噢,剛才的一番話,你就把它在你腦海中刪掉吧。”

    帕克忽地合上打火機,道:“擁有這種火炎的生物,其生命是痛苦的。如果沒有,則連生命也說不上,這火,乃是必要之惡。

    “我剛醒來不久,你們之中有些是我找上你們,有些是雙影發現,“介紹”給我認識的。不過重點是,我們的靈魂在某處共鳴,特別是你,“Ace”,你有這個天分,你是最明白我的。”

    “大人……”

    “是嗎?謝了,阿高,我又欠你一次。”

    銀淩海掛上行動電話,下車。在他前方是掛有警告標記的圍欄,鐵絲網後是已廢棄的南星住宅區。

    住宅區是重建項目的一環,由市政府和地產發展商合作,由政府負責收購原來的老舊建築,發展商則於原來地方興建新式住宅,政府同時減免地稅及其它稅項,目的是為了重整舊城區及提供低廉房屋予低下階層。

    南星住宅區前身是工業區的一部分,但一年前在更換地下水管時,發現竟埋有非法棄置的化學汙染物,居民被逼遷離,現在居民團體仍就賠償問題和市政府持續打官司。

    秋風吹過,鐵絲網微微搖晃著,聲音像呻吟。

    銀淩海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映像,一具打火機,軍用的防風打火機。

    記憶的細節再次浮現……

    兩年半前,冬天。

    南星住宅區的托兒所。

    天剛下過初雪,氣溫甚低,落在地上的白雪沾了泥土及髒物,變成褐色,像糞。

    多部警車泊在建築物外圍,堵住出入通道,十多名警員荷槍實彈的包圍了托兒所,寒風中盡是從嘴巴鼻子噴出的白色熱氣。

    教室內坐著十多個飲泣著的小孩,其腰部都被一根登山粗纜繩綁著,彼此相聯。幾名似是老師的成年人則坐在地上,除了腰間的繩外,雙手也被反綁著。

    室內唯一站立的中年男子,他一手拿著一把勃朗寧9毫米MK3式大威力手槍,另一手則拿一枚軍用防風打火機。腰間則像某些漫畫般,綁上了一根根印著TNT字樣的管子。

    各人質像是剛從河中撈上來般,渾身濕透了。身上的透明液體發出汽油特有的刺鼻氣息,和著大氣中的哭聲,令人不適。

    男人來回踱步,忽地從一扇玻璃破掉的窗子向外高呼,道:“我太太來了沒有?草你媽的!當老師當到要偷情?媽的,對了,還有那個該死的奸夫,你們不是說押他們來的嗎?”

    “先生,請你冷靜一點,”外圍警員中的指揮官連忙用擴音器喊話:“我們已經找到你太太,她正在趕來……”

    穿著巡警製服,以警車作掩護的力高悄聲向身旁的銀淩海道:“實在太過分啦!情況就像新婚之夜時,你抱著新娘子,房間的門卻突然壞了打不開般,令人急得要命啊!”

    同樣身穿巡警製服的銀淩海從敞開的窗子盯著托兒所內部,沉默,似是思考。

    “(特種武器與戰術部隊)不是來了嗎?何不正麵衝進去算啦,又或是用狙擊手什麼的來一槍。老天,我是第一次和一班男人擠在一起而下麵硬了,令人擔心。”力高呼出一口熱氣,咕嚕道。

    銀淩海輕輕搖搖頭,道:“不,托兒所內部的暖氣仍然運作,那些汽油應該已氣化了,這時無論那一個開槍又或是他打著打火機,火花出現,可能引發爆炸性燃燒。

    “況且那是軍用的防風打火機,很難自動熄滅,我猜指揮官是盡量拖延時間,讓他疲勞而減低注意力,這時才……”

    室內忽然傳出幾句流利連貫的粗話,然後是男人咆哮的聲音:“媽的,已經一個多小時了,你們分明是在耍我!”

    對方說罷,忽地扯動繩子一端,“人質串”被拉起,同時往大門外步出。

    男人突如其來的舉動令在場的警察緊張起來。

    “人質串”成扇形般包圍著後方用槍指嚇著的男人,而較高大的老師則在其前方,如同一麵盾牌。

    指揮官透過無線電的聲音傳來:“大家不要妄動,待……”

    “你們要看到人肉串燒才知道我是認真的嗎?”男人打著手上的打火機,暴喝道。

    “老天,他是瘋子卻不是傻子,”力高臉肌抽搐的道:“實在太過分啦!阿海……咦,人呢?”

    不行!現在即使開槍射中他,他手上的打火機也會……老天,還有那些炸藥……我要想個辦法!

    銀淩海心念電轉,同時趁所有人注意力集中在大門位置時,蹲下身子繞到“人質串”扇形的側旁,再伏身在某個矮樹叢後。

    同一時間,正步出大門的男人沒注意到建築物和地麵間還有個台階,他一不留神,一足踏歪,身子踉蹌地往前半仆。

    噗的一聲,男人後方的地麵傳來悶響,呈斜角的爆出一個小洞。

    男人的失足動作巧合地避開了狙擊手由斜上方射來的子彈。

    他反射動作的矮下身子,複半轉過頭回望彈孔,然後搞懂了剛才發生的事。

    “媽的,你們這群狗娘養的開槍?”男人罵了一聲,握著打火機的手青筋冒起,打火機的火炎彷佛更劇。

    半秒後,火炎的花朵就要盛開。

    “喂!”銀淩海猛地從藏身處站起,大喝道:“笨蛋,我就是那奸夫啦。”

    男人的手不由頓住,側頭望向銀淩海,疑惑的道:“你?”

    “我有什麼辦法?你老婆就是喜歡穿製服的男人。”銀淩海盡量造出嘲弄的表情,道:“還有,她可愛死了手銬呢。你要是不服氣,就過來幹掉我啊!”

    “靠草,原來是你!”銀淩海的說話迅速挑釁起對方的情緒,男人半轉身子,舉槍,扣扳機,沒有半分猶豫。

    探員同時開火,槍管連續吐出兩道火炎。

    下一刻,銀淩海的肩膀爆起一大片血花,巨大的衝擊力把他扯倒在地。

    男人的眉心處則冒出一個血洞,頭後方是大麵積的子彈出口,血肉模糊,而他手中的打火機有如被隱形的手掌擊飛,落往一旁。

    “噗。”男人倒在地上,白雪成赤。

    這是加入警隊的銀淩海第一次擊斃犯人。

    空中倏地響起電子鈴聲,銀淩海的行動電話響起,打斷了他的思路。

    在康薇爾麵前的是一堆身影模糊,隻剩下嘴巴的身影。

    嘴巴發出聲調內容各異的話語。

    “凱,我們都還年輕,你肚中的那個……可不可以先打掉……”

    “喂,那個新來的什麼康薇爾,你一個人值班可以了吧?我有約會……不,我有事要先走。”

    “凱,抱歉,那孩子保不住……”

    “對不起,我叫莫凡,剛調來這管區的……請問你有看過一個約七、八歲的孩子嗎?他可能迷路了……”

    不知道,我的孩子死了,所以我什麼也不知道。

    康薇爾轉過身子,一個人走在走廊上,通道一無止盡,小腹下方的血腥氣息彷佛纏繞不去。

    倏地傳來一陣細細碎碎的哭聲,低不可聞,是小孩子的哭泣聲。

    這……是我的孩子在呼喚我?

    她加快腳步,終於來到了走廊盡頭,那是一扇解剖室的門。女法醫毫不猶豫的推開,來到自己工作的地方。

    哭泣聲來自某部儀器與牆壁間的角落。

    康薇爾靜靜的走近,有個孩子就蜷縮在那兒,看到她,如受驚的小動物般,戰抖著。

    康薇爾半跪於地,視線與對方平視,伸出手,溫柔的道:“別怕,孩子,我不會傷害你的。”

    小孩怯生生的看著她,兩道陌生的眼神交會,寂靜無聲。

    一會後,小小的身體挪前,小手輕輕抓著大手。

    “嗚!”空中突然傳來一道短促的鳴叫。

    康薇爾倏地睜開雙目。

    夢?康薇爾搖搖頭,擦擦臉上的汗水,從沙發上支起身子。身旁是那頭黑貓,它靜靜的俯臥在沙發上,一雙琥珀般的瞳孔看著她,好像是……呃,某種關切的眼神。

    廚房再傳來連續的鳴叫。

    “啊,水燒開了。”康薇爾站起來,忽地摸摸肩膀,其上是本來擱在一旁的披肩,嗯,是自己披上的嗎?

    “銀探員,你遲了很多,還是你想扮演“宮本武藏”?不過如果你以為我是那個在岩流島上,因對手遲到心情煩躁,最後落敗的“佐佐木小次郎”,那你會後悔的。”電話傳來神秘女槍手的聲音。

    “抱歉,之前我有些情報……呃,有些事要忙。”

    “那你現在想起一切了嗎?“奇跡小子”?”

    “是的,我已想起那宗案子了……”銀淩海沉默了一會,道:“那“奇跡小子”的綽號是在案子後,大家私底下調侃我的,你既然知道……你……你是警隊內部的人?”

    “老天,這連三歲小孩也推理到了。”對方語氣中透出某種酸味,道:“能夠連開兩槍,分別命中兩個不同目標。“奇跡小子”,你應該表現多點才是啊。”

    “嗯……”銀淩海沉吟了一會,道:“你之前說過什麼這次不會射偏,你……莫非就是當時那個射偏了的狙擊手?”

    對方沉默。

    然後是微帶怒意的聲音:“是的,我就是前的狙擊手龍蘭靜,決一勝負吧,銀淩海。”

    “等等……龍蘭靜……我想起了……你是中,綽號“鷹眼皇後”的天才王牌狙擊手龍蘭靜?”

    “王牌狙擊手?”龍蘭靜忽然笑了數聲,隱帶悲涼,再道:“是啊,不過那是在我雙目失明之前。”

    “什麼?我隻聽聞你因為受傷而轉職……”

    “受傷?要不是那群笨蛋弄錯情報,老天,那兒應該已淨空了的……”龍蘭靜忽地硬生生頓住,然後傳來幾道深呼吸的聲音。

    一會後,她以平靜的聲音續道:“抱歉,我說的是某次對付軍火集團的行動,和這次事情沒關,你別在意。總之,我因為那次行動而失明,變了個可憐蟲,直至“愚者”在我麵前出現。”

    “他把你變成吸血鬼,醫好你雙目,所以你變成他忠實的手下?”

    “不完全正確。“愚者”說過,成為吸血鬼後,基本上那人本來的疾病和缺陷會完全複原,但有三成機會這種缺陷會變成“常態”,我的運氣不好,所以我現在的世界仍舊是一片黑暗。”

    “既然這樣,龍蘭小姐,你又為何……呃,你總算曾經是警察,你知道“愚者”的陰謀嗎?他打算引爆……”

    “那些不關我的事,我也不理會。”龍蘭靜打斷銀淩海,道:“重點是,我要和你一決勝負。

    “而且我想你先弄清楚一點,我是瞎了,但我現在有吸血鬼的異能,可以透過其它感官感知身旁一切,和正常人沒分別,和其它狙擊手沒、分、別!懂嗎?在曼尼島那現場,那準確的幾槍就是證明。”

    “為什麼你這樣執著,一定要和我……“決鬥”?”

    “你想知道?我就在住宅區中央區域,兩株枯樹旁的那幢大樓內。你能成功抵達,我就告訴你原因,當然前提是你沒被我的M21一槍爆頭。”

    銀淩海又沉默了一會,忽以挑釁的口吻道:“嘿,我要是你,會比較擔心由葛拉克17射出來的子彈。”

    “什麼?葛拉克17?”龍蘭靜愣了一下,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道:“那把塑料玩具?我還以為你遲到是去找些重火力的武器。老天,你也不害臊,我給你多點時間,你去弄些象樣的槍械再來吧。”

    “勝負不是由武器性質決定的。而且除了手槍外,我還有另一件最強武器。”

    “是什麼?”

    “正義。”

    “哈哈哈,我喜歡你的笑話。這樣吧,如果你能擊中我身體任何一部分,就算我輸,我會告訴你“密語”的。”

    “你給我這樣的優惠?”

    “雙方實力差這麼遠,我有什麼辦法?”龍蘭靜驕傲的道。

    銀淩海沉默了一會才道:“龍蘭小姐,我希望你先知道一件事。”

    “說吧,“奇跡小子”。”

    “我若不及時阻止“愚者”的計劃,後果會不堪設想,所以我會用任何方法……贏你,這是百分百的實話。”

    “很好,你在南側入口吧?五分鍾後決鬥開始,你來找我吧。放心,這兒我已淨空了,沒有人會來打擾。”

    康薇爾從咖啡壺中倒出褐色的液體,雯妮莎則半坐起身子,似乎甚有興趣。

    “怎樣?你想喝?抱歉啦,雯妮莎,咖啡和巧克力對貓狗來說都是毒藥。”康薇爾抱起黑貓,放在自己膝上,輕撫其背道:“你知道嗎?我曾遇過一名……呃,奇特的女性,她也叫雯妮莎這個名字……”

    電話忽地響起,康薇爾拿起話筒。

    “喂,是凱嗎?我是阿祖,我現在剛到了哥特市機場,班機延誤了,這場古怪的大霧真是可惡!”對方氣急敗壞的道。

    “嗯,阿祖,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你現在身體如何?看東西有殘像嗎?有沒有不定時的昏眩?”

    “主治醫生比病人還緊張,這點我比較擔心。”康薇爾笑了一下,道。

    “呃,抱歉……總之,我還在等我的行李,到達市區後我會馬上聯絡你的。”

    “好的。”

    電話掛斷。

    康薇爾放下話筒,雯妮莎半支起身子,一動不動的看著她,像是在詢問著。

    “小貓,你在擔心我?放心,那不過是小手術,我腦內……”

    雯妮莎瞳孔倏地瞪大。

    廢棄小區中央的一幢大樓處。

    一道黑影蹲坐在陰影中。

    她是名女子,年約二十五、六歲,有著東方女性的俏麗臉孔,一頭已束起的長發垂在腰際。上身是一件黑色風衣,下身是同色的褲子,眼部位置蒙著一條黑色布條,布上從左眼橫越鼻梁至右眼的位置繡有一隻眼睛圖案。

    龍蘭靜,鷹眼皇後。

    龍蘭靜關上手機電源,再把它塞進背上的小背包中。

    她深呼吸一下,思索著。

    “這兒是建築物的中層位置,雖然“製高點”是愈高愈好,不過你想到的,別人也一樣想到。而且這地位置最大的缺點,是有多個不同方向的臨街窗戶,是的,“奇跡小子”你也一定這麼想吧。”

    龍蘭靜的嘴角微微向上牽動了一下,手輕拍一下手中的長物。

    那是一把美式的M21手動狙擊步槍,無法作半自動的連續射擊,每次射擊後都要操作槍栓來裝填子彈。二十發的彈匣,木製槍托及與其聯成一體的護木,上麵是具最普通,隻有十字式瞄準刻線的瞄準鏡,物鏡套上偽裝網套,防止反光暴露位置。

    一個瞎子還需要瞄準鏡?那純粹是習慣的問題,比如槍身的重量、重心的改變。不過最重要的是,狙擊槍沒有瞄準鏡,感覺怪異得很。而且習慣了六點六三公斤,五點七二公斤就是怪。

    龍蘭靜來到接近斜向著大街的小氣窗前,伏在地上,步槍槍身承托在沙袋上,槍托下方放另一個較小的沙袋。左臂屈曲,前臂置於步槍下方,左手掌緊握小沙袋,方便微調瞄準高低角。

    有倚托的伏射姿勢,狙擊手的首選姿勢。

    人有百分之八十的信息來自視覺,其它的百分之二十來自聽覺、嗅覺、觸覺和味覺。而瞎了的她就用剩下來的百分之二十,配合吸血鬼的異能,補其不足。

    很好,一切都準備好了,她事前已摸清楚這一帶的地形,出身的訓練及實戰經驗,較對手優良的裝備,充足的休息,加上吸血鬼的異能,一切都占上風。

    “優勢都在我這一邊,“奇跡小子”,你能否如那時般,再次創造奇跡?”

    痛苦如此持久,像蝸牛充滿耐心地移動;快樂如此短暫,像兔子的尾巴掠過秋天的草原。龍蘭靜心中默念二次世界大戰時,蘇聯的女狙擊手:柳德米拉·米哈伊爾洛夫娜·帕夫利琴科在莫斯科Novodevichiye公墓上的詩句。

    然後,龍蘭靜伏身在黑暗中。靜,像個等待勇士拯救的公主。

    中央警署。

    “是的,局長,已經證實是51毫米北約製式子彈……”梵歌皺起眉頭,忍受話筒另一端的吼叫,道:“我們已加派人手調查……”

    對方又吼叫了一會,電話掛斷。

    梵歌拍拍額頭,頭痛得要爆炸。老天,一波沒平一波又起,現在到神秘槍擊了嗎?

    電話再度響起。

    “喂,我是西西妮亞。”

    “長官,逃犯追捕小組已找到那逃犯,“瘋狗”謝利藏身的地方。”

    “很好,我馬上趕去。”

    梵歌鬆了口氣,不過心中另一道聲音提醒她,和他同時越獄的另一個人才是真正的麻煩。

    龍蘭靜喝了醫院偷來的過期血漿的最後一口,把袋子放進完全水密式的小袋子中,再放回背包內,以隔絕氣味。

    血液原主人的記憶映像湧現,龍蘭靜深吸口氣,把它們“過濾”掉。

    吸血鬼每次啜飲人的血,都無可避免的接收該血液主人零碎的負麵記憶,吸血鬼每次都要把這些片段“排走”。

    遠程近東側入口的方向隱約傳來鐵絲圍網搖動的聲音。

    “來了嗎?”

    同一時間,左方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什麼?”

    龍蘭靜深呼吸數息,排除一切雜念,精神高速聚焦,異能全麵發動。

    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細微聲音、空氣中的氣味變化、地麵及各種對象的振動,種種感覺浪潮般湧來。

    除視覺外,發揮比常人,不,比一般吸血鬼更靈敏的聽覺、嗅覺、觸覺和味覺,獲取外界信息,再分析歸納,在腦海中構築成一幅不完全的“視覺圖象”,龍蘭靜自己把此異能命名作“黑暗世界”。

    “我不需要拍檔,我的吸血鬼異能就是最好的觀測手。”

    腳步聲傳來。

    “嗯,聲音聽來,對方體重在一百二十至一百五十磅之間,步與步之間的時差……計算距離,嗯,身高是一米九五,是“奇跡小子”?”

    “很好,這麼快就接近中央地帶啦,不過你太焦急了,呼吸有點急促,嗯……這種摩擦聲音,他穿的應是皮質衣服,身處位置……距離約四百米。”

    腳步聲消失。

    “嗯,衣服和某種硬物在磨擦……是靠在某些硬物上……隨著磨擦,有些細小的顆粒狀東西落在地上……嗯,應該是灰泥,那麼他是倚在東側那幢牆嗎?很好,他沒有完全相信我,采取了迂回路線,那位置可以觀察到住宅區中央地帶的大部分建築。”

    “不過我選擇這幢大樓是有原因的,“奇跡小子”,你要小心我設下的“安全裝置”啊。”

    靜。

    腳步聲響起,然後是衣服破空聲。龍蘭靜在呼吸中途立時閉氣瞄準,默算對方移動方向及距離,作出追瞄射擊。

    扣扳機,子彈射出。沒有慘叫和痛哼,沒有重物著地聲音,沒有血的味道,隻有某些軟柔物體著地……

    另一方向傳來幾聲腳步聲。

    “那……是衣服……是外套一類?把外套丟出去引誘對方,老套的戰術。”

    然後所有感覺瞬速遠去,腦中的“圖象”潰散。

    “嘖。”

    這是現時仍是“雛兒”的龍蘭靜的能力之缺點,就像一根彈倉隻能放一、兩發子彈的手槍,每次射擊後都要重新上新彈匣。

    龍蘭靜右手大姆指馬上卡著槍機柄,後拉槍栓,食指中指接下退出的彈殼,槍栓推回,用最少最輕的動作完成退殼及上膛程序。

    然後,龍蘭靜從地上立起一個用廢紙、樹枝等組成的半身假人,把其倚在離剛才射擊位置旁,約三米外的另一個較小氣窗處,遠看就如一個持槍者的半邊身影。

    整個過程不過是三十秒,龍蘭靜再輕輕一躍,從天花板一個大洞處跳到上一層,來到某個窗戶旁。

    窗旁是一連串裝飾性,本來鑲有玻璃的垂直性縫隙。她右膝跪地,左臂擱在膝上,承著槍身,改采臂托式跪射姿勢。

    射擊不一定需要窗戶,可以在任何有縫隙的地方。

    四周仍舊寂靜,銀淩海彷佛消失了。

    ““奇跡小子”,你會用那些小把戲,我也設想過了。剛才開槍時,靠近射擊點有堵護土牆,造成聲音反射,讓你難正確推斷射擊地點,就算你從彈著點推算出射擊的大約角度,那個假人陷阱也在等你。”

    根據統計,二次世界大戰時,美國一般步兵每殺死一名敵軍,平均需二點五萬發子彈,越戰時更跳至二十萬發。但越戰時的狙擊手,每擊殺對方一名士兵,則隻需一點三發。

    那麼殺死一頭吸血鬼,需要多少發?

    龍蘭靜再次深呼吸,集中精神,發動“黑暗世界”。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9:45 AM

本帖最後由 damnrule 於 2016-12-27 09:46 AM 編輯

第06部——《噩夢嘉年華(下)》第七回:陷阱

    夜,哥特市。

    天空沒有半絲風,整個城市有如被死神的罩袍所籠罩。

    已廢棄了的南星住宅區裏,吸血鬼偵探與吸血鬼狙擊手的對決仍在持續中。

    銀淩海緊握著手中的手槍葛拉克17,半蹲在幾個鐵桶後方,隱現紅芒的雙目,靜靜看著前方的一幢大樓。

    “好了,“奇跡小子”,你在那兒?”瞎眼的吸血鬼狙擊手——龍蘭靜右膝跪地,左臂擱在膝上,以臂托式跪射姿勢,承著手中的美式M21手動狙擊步槍,等待著。

    靜。

    “嗯,腳步聲很細,似有若無,是故意放輕步伐嗎?連呼吸聲也聽不到,你也屏住呼吸了嗎?太天真了,“奇跡小子”。在這個季節及這個時段,有百分之八十的機率會刮東北風,我現在於下風位置,假如真……”

    氣流開始變動,倏地刮起風來,東北風。空中隱約傳來陣陣微弱的汗味、體味。

    “嗯,氣味來源……再加上剛才腳步聲最後消失的地方推斷,“奇跡小子”離這幢大樓隻剩二百五十米左右,位置大約是三點鍾方位。那他是倚在那拐角處?還是用路旁那輛廢車當掩體?

    “總之從那個方向,隻要斜裏橫過行車道就會來到我身處的大樓入口,那是很短的距離,附近有數棵葉子枯黃掉落的大樹、地上左一堆右一堆廢棄建築物料和垃圾,一輛廢車,都是很好用的掩體,你一定是這樣想的,對吧,銀探員?

    “狙擊手並不一定需要是個孤獨者,但他必須習慣一個人的存在,以及單獨承受所有的恐懼和死亡。

    ““奇跡小子”,你知道嗎?一個人瞎了後,世界會變成怎樣?

    “風鈴的響、雀鳥的歌聲、小孩的笑聲、所有美好的聲音,都變得像個陰謀,偵探,你現在體會到我的感覺了嗎?”

    風再吹過,卷起落葉。遠處忽地傳來淩亂的腳步聲,清脆的玻璃碎裂聲,然後是一把男聲,口齒不清的在咕嚕著什麼。

    “這種步伐、距離、聲音,是另外一個人……誰?“奇跡小子”的幫手?”

    同一時間,某人的腳踏在柏油路……不,是踩踏在脆弱的枯葉上,聲音在寂靜中一如放鞭炮。

    “你中計了,“奇跡小子”。”

    行車道呈半弧型包圍大樓,而沿著平行的行人道種植的樹木,並非常綠樹,深棕色的枯葉鋪在黑色的柏油路車道上,不大顯眼,而且在這個特殊壓力的情況下,成為非常有效的“安全裝置”。

    “銀探員,你再怎樣的放輕腳步也沒用啊!”

    種種念頭飛快出現在腦海中,龍蘭靜手卻沒閑著,迅速計算風速及角度,修正瞄準角度。

    閉氣,扣扳機。接下來是一連串互相重迭的聲音、氣味及振動。

    空中的血腥氣息突然加重,同時傳來男人的低聲痛哼。

    半秒後,再傳來兩個物體同時墜地的聲音及振動:一個沉重而柔軟的東西,應該是人體。另一個在著地時再碰撞了一下,碰撞聲音前後各異……嗯,應該是一個分別有金屬及塑料,重量約在五百克至七百克之間的物品。

    最後再傳來幾聲急促的腳步聲,跑向……

    “黑暗世界”消失。

    龍蘭靜深呼吸數息,作短暫的休息。

    “很好,“奇跡小子”受傷了,但馬上能移動,加上血的氣味不大濃烈,出血量應該是一般。但我瞄準的是他上半身,既然不是胸腹等要害中槍,那麼是上肢或是肩膀?

    “而另外的那個著地聲,那種重量和音感……加上剛才的情勢,可能性最高的是……他的葛拉克17?”

    他的手槍丟了。

    風停了。

    銀淩海躲在一堆廢棄混凝土塊後方,離建築物入口直線距離不過約一百米。他按著自己肩膀血淋淋的傷口,眼睛盯著右前方,躺在地上的手槍,不語。

    淩亂的腳步聲倏地傳來,銀淩海轉頭朝左看過去,立時嚇了一跳。

    腳步聲的主人是名衣衫襤褸的老人,應該是普通的遊民,他背著一個舊背包,左手握著一瓶廉價的威士忌,邊哼著小調邊搖搖晃晃,呈S字型的走向二人對峙之處。

    老人咕嚕咕嚕灌了口酒,神智不清的道:“大王我出城逛逛……這兒就亂起來啦,是那個混蛋在吵?不知這兒是本王的地盤嗎?”

    龍蘭靜皺起眉頭,異能發動。

    瞄準,扣扳機,同時退殼上膛,再利落的轉移位置。

    銀淩海瞧著愈走愈近的老人,正焦急時,對方腳下的路麵忽地左右崩濺爆開。

    是龍蘭靜的警告射擊?

    老人呆呆的看了地上一下,沒再理會,更改而往大樓方向走去。

    怎麼辦?

    龍蘭靜匆匆來到另一扇小窗處,她被逼改采立射姿勢,上身前傾,槍身倚在窗邊上。深呼吸,集中精神,發動“黑暗世界”。

    “可惡,我之前已淨空此地的啊,你這醉鬼偏偏在這節骨眼上才冒出來?”

    老人發出的聲音、振動,濃烈的酒精氣息等幹擾了龍蘭靜的異能,“視覺圖象”淩亂起來,沒法準確捕捉銀淩海的行動。

    “沒辦法了,你發出的聲音和振動都會妨礙我,讓“奇跡小子”能……我隻好殺了……”龍蘭靜忽地心中一動,動作也愣住。

    “對了,偵探,你會怎麼辦?從剛才那一發子彈的彈著點,你應該猜到我的位置,而且那醉鬼製造的聲音及腳步聲等都會是我的障礙、你的掩護。所以你會怎麼辦?

    “你隻能有兩個選擇:衝出去保護那醉鬼,我射你不射他;又或是用他當掩護,拾槍反擊。快點選吧!就像那一次行動般,自己的命和別人的命。但不是每一次都有“雙贏”的,“奇跡小子”!選吧!”

    龍蘭靜手指緊貼著扳機,卻沒有扣下。槍管彷佛猶豫不定,自從成為吸血鬼後,她首次為自己失明而懊惱。

    “等等,這是另一種較穩定的腳步聲,是“奇跡小子”……他踏前了一步,沒再動了,位置是……可惡……”

    然後,空中傳來銀淩海的聲音:“龍蘭小姐,我在這兒。”

    位置確定。

    ““奇跡小子”,你打算犧牲自己嗎?真是可笑。”龍蘭靜手指扣向扳機。

    哥特市舊城區,某個廢車場,場內的一所拖車屋處。

    數輛沒有亮警笛的警車安靜的封鎖了停車場各出入口。

    目標人物,越獄逃犯“瘋狗”謝利被歸類為逃亡中的高度危險人物。因為他可能持有重型武器,而且本身有躁鬱症的精神病紀錄之外,入獄前更是西牆幫的“刀手”(即負責與其它幫會直接火並的職位),以“手勢好,要錢不要命”見稱。

    梵歌冷靜的看著前方,心中思潮起伏,想起剛自鄰市傳真來,有關劫獄事件那囚車駕駛的口供。

    囚車是在押送犯人往整修公路工作時,被一名穿著……呃,古代官廷弄臣裝扮的人襲擊,整輛車被某種巨大的力量撕開,囚犯當場逃了大半,州警偵騎四出才陸續抓回,現在隻剩下兩個人。

    “瘋狗”謝利是其中一個,可能不是最危險、最殘暴,但一定是最麻煩的。

    她又低頭看看手表,淩晨三時二十九分。

    這段時間,就正常人類的生理時鍾來說,是睡得最熟,防備及意誌力最弱的時間。

    她看了看身旁的指揮官一眼,對方也會意,點點頭,用無線電下達指令。

    七名穿上戰鬥服、蒙麵頭套,背上有字樣的特警隊員立時安靜無聲的接近目標建築。

    他們以二人為一小組,在唯一出入的門外排成單縱列,五人在門左側,另兩人在門的右側,近門的一人手持重三十五磅的撞門槌。

    於左側列第二位的隊長,向破門手比出握拳向下的手勢。

    破門手向門鎖位置大力揮動幾次,門傳來金屬及木屑破裂的聲音,破門手再補一腳,在門往內被踢開的同時,退往一旁。

    靠近門鉸一方的前排四名隊員逐一衝進房間內,然後以交替左右挺進,盡快控製室內環境。

    尖叫、怒吼及喝罵聲重迭的響起。

    五分鍾後。

    無線電傳來隊長的聲音:“長官,成功拘捕目標人物,清場完畢,現場已受到控製。”

    “好了,“奇跡小子”,勝負已分,是時候說再……”龍蘭靜手指輕碰扳機,像是鋼琴家開始演奏。

    然後,她的“黑暗世界”出現異動。

    “慢著,這聲音及振動,是某種硬物……衣物急速摩擦聲……是某個連續動作?但沒有火藥味,代表他沒有槍,也沒有移動啊……等等……是某種小型物體破空聲,不好……”

    “砰!”傳來一記悶響。一道劃破夜黑的小巧黑影,先射穿M21的瞄準鏡,再狠狠的射入其左眼中。

    眼睛圖案的布條碎開,眼眶處爆出血花。

    衝擊力加上附帶的腦震蕩,龍蘭靜往後倒下,M21也同時墜地。

    束起的長發因衝力而散開,鷹眼皇後猶如躺在黑色天鵝絨上。

    “這是什麼武器……”龍蘭靜喘了幾口氣,無視痛楚地探指進傷口處,勉強摸到了,是……一顆普通的卵形石頭,應該來自地上那些建築廢材。

    “怪不得沒有火藥味,也沒有扣扳機的聲音,老天,這麼簡單的攻擊……”

    龍蘭靜忽地笑了一下。因為狙擊槍——最先進的遠距離投擲武器,竟然敗給投石——最原始的投擲武器,非常諷刺,非常的黑色幽默。

    狙擊手欲半支起身子,左手伸進懷中,右手則移向小腿處。

    “卡。”倏地子彈上膛的聲音傳來,腳步聲也同時響起,龍蘭靜即使不發動“黑暗世界”,也知道對方位置距離自己約五米,大門入口處。

    “是你嗎?銀探員?”

    “是的,龍蘭小姐,你好。還有,別亂動,我現在有槍。”銀淩海平靜的道,沒受傷的一手持槍,指著倒地的龍蘭靜。

    龍蘭靜忽地又笑了數聲,道:“投石?真是意想不到,美國大兵守則的第十六條:當敵方進入你的射程範圍,你也一樣。對不?”

    “嗯,這是網上人們開玩笑的,實際上……”

    “老天,你連在勝利時也如此缺乏幽默感的嗎?“奇跡小子”,那醉鬼什麼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嗎?”

    “請別說笑了,在這樣的情況下,怎可能想出這麼精密的計劃?其實我本來隻想藉受傷時借機丟下槍,讓你鬆懈下來,再……不過那遊民老伯的確給了我額外的機會。”

    “哼,我太執著於你那時的“二選一”行動了,忽略了第三個選擇……等等……”龍蘭靜想了一會,再訝道:“所以決鬥前我們的對話……”

    “是的,我從你的行為說話,加上從你電話上的線索,花了些時間拜托阿高……我的朋友調查有關你的資料,這才是我遲到的真正原因。”

    “所以當你來到南門時,那些剛好想起我是誰,又不斷強調手槍葛拉克17什麼的,都是謊話?”

    “大部分是的。我從你的說話行為推斷,你很執著於“決鬥”,所以之前不斷用說話挑釁你,好把你的思考模式局限在“純槍手比試”,“以槍互相對決”的模式中。

    “那你行動時會單調的限製在“銀淩海有槍等同可攻擊”、“銀淩海沒槍沒法攻擊”的死胡同內,忽略其它可能性。”

    “你真是個混蛋。”

    “對不起,但我無論槍法、攻擊距離、訓練以及現時的身體狀態都不及你。這是個冒險的計劃,風險很大,但沒辦法,我真的沒時間跟你耗。”

    “嘖,我事前布的是物理陷阱,而你布的是心理陷阱。你這討人厭的“奇跡小子”,這樣簡單的方法……”

    龍蘭靜頓了頓,忽又笑了一下,再道:“決鬥是人的粗暴本能和理想結合的一種方式,莫泊桑(Maupassant)說過,決鬥的勝負是由“天意的偶然來決定”。

    “上一次你贏,我還可以說那是偶然。而第二次你贏,看來神明真的站在你那邊呢,“奇跡小子”。”

    銀淩海歎了口氣,道:“這就是你執著“決鬥”背後的理由嗎?如果你還在意那時為何射失的話,我想我知道原因。”

    “謝謝喔,因為我就是不懂,我當時就擁有一切優勢,訓練、裝備什麼的。”

    龍蘭靜有點咬牙切齒的道:“而你不過是個入職不久的菜鳥,對方持槍向你開火,又要顧及人質,這樣巨大的心理壓力,你還能連開兩槍,同時擊中兩個不同的目標?你別告訴我你當時已經是吸血鬼了。”

    “不。”銀淩海靜靜的看著對方,彷佛對方也看得到自己般,道:“因為警察不是殺手。他開槍,最終目的不是為了射中什麼或是殺死什麼,而是為了保護什麼。這……抱歉,但我相信龍蘭小姐你那時忘了最基本的東西,所以才會射失。”

    龍蘭靜沉默了一會,忽地大笑起來,道:“哈哈哈,我弄錯了,原來你的幽默感豐富得很。”

    “……”

    狙擊手喘了口氣,忽語氣一轉,輕柔的道:“你是個天真的傻瓜。奇跡小……不,阿海,我的密語是——人魚公主說:“在愚者嘉年華中,毒氣彈不在任何以金錢易物之地。””

    “就是這個?”銀淩海瞧瞧對方及腰的長發,忍不住道:“你躲在高塔上等我來,應該叫作“長發公主”才是啊。”

    “老實說,我有提議過的,但“愚者”對這點很堅持,你也別問我這話是何意思,我不知道。”

    “……”

    “阿海,給你多一點情報吧,“愚者”的七名手下中,我除了和孿生子碰過麵外,還知道另外一個。”

    “誰?”

    “就是那個有名的“秋天炸彈客”:齊格飛·雅典,你應該聽過的。“愚者”把他在監獄中弄出來,而決鬥前我為某些……某些事接觸過他。”

    “什麼!”銀淩海驚訝得合不攏嘴,他深吸幾口氣後,道:“謝謝你告訴我。”

    “你真要報答我的話,那就給我一個敗者應得的結局吧,阿海……不,銀探員。”

    銀淩海搖搖頭,道:“套用你那什麼決鬥術語的話,我是你的對手,不是你的屠夫。”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龍蘭靜說著,衣服下的手指似是動了動。

    “龍蘭小姐,你幹了什麼?”銀淩海立時驚覺起來,厲聲問道。

    “沒什麼,我隻是引爆埋在這兒地底的炸藥而已,是我請“秋天炸彈客”替我準備的。威力沒多大啦,不過是炸毀這兒大半個區域而已。”

    “什麼,你……”銀淩海吃了一驚,正欲衝前。

    “快點逃吧。”龍蘭靜手一伸,繼續剛才未完的動作,迅速從小腿槍套掏出一把小巧的葛拉克25手槍。

    “你……”

    “別過來。而且無論你還不還手,我也會開槍,這樣你還有時間救那醉鬼嗎?”

    “龍蘭小姐,聽我說……”

    “你還有十秒時間。”

    十一秒後,由火光及巨響組成的交響樂在廢棄的南星住宅區內奏起。

    指揮官向梵歌敬了個禮,和一眾隊員迅速離去。

    梵歌來到拖車屋前方的空地上,“瘋狗”謝利半坐在地上,雙手被手拷反剪扣著。

    “你們到兩旁警戒,防止他有什麼同黨出現。”梵歌忽地向身旁的警員發出奇怪的命令。

    眾人愣了一下,在上司的厲目下散開。

    “晚上好,“瘋狗”謝利先生。”

    對方從下到上看了看梵歌,吹了聲口哨,道:“怎麼啦,寶貝?如果你喜歡用手拷,你應該在上床前告訴我。”

    梵歌微笑了一下,道:“謝利先生,我知道你貴人事忙,我就直接說吧,“秋天炸彈客”齊格飛·雅典在那兒?是不是他策劃整個逃獄行動的?”

    “我又不是他老媽,我怎知道。”

    “謝利先生,請不要開玩笑好嗎?過去三年你和齊格飛都是同房的牢友,又……呃,巧合地一起逃獄,你一定知道些什麼的。”

    “呃,是嗎?你這樣說我好像有點模糊印象……啊,快想起了快想起了……啊,對了!他其實還沒走遠的喔。”

    “瘋狗”怪笑起來,露出一口帶著斑駁焦黃色的利牙,道:“每年到了這月份,尤其是這幾天,他都會很不安分,老是在碎碎念什麼的。

    “啊,好像是炸彈什麼的……應該是近似這個音的……啊,我又想起了,這個哥特市有些東西令他很不爽似的……是的,快想起了快想起了……”

    “瘋狗”謝利忽地頓住,向梵歌眨眨眼。

    “那有什麼方法可以增進你的記憶力?謝利先生。”

    “嗯,首先我要換一間舒適一點的牢房,還要為我開一個假釋委員會,讓我提早假釋出獄。啊,如果你能陪我一晚就更好了,寶貝。”

    “就這樣簡單嗎?”梵歌笑笑,在毫無先兆下,忽重重一腳,踢向謝利下體。

    “你……婊子……”謝利雙目反白,身子往前半倒下去。

    “你再不說,我就把你轉到中度設防監獄,還給你額外的閱讀權和探視權。”

    “你媽的,你這樣也算威脅……”

    “前提是我會同時放出風聲,說你出賣了西牆幫,當然,是在我們掃掉他們的老巢之後。”

    梵歌忽蹲下身子,靠近“瘋狗”謝利,再道:“你這樣“享福”,就算你說沒出賣他們,他們信你的機率有多高?而且西牆現在的老大“大胡”基米又是個“有殺錯,沒放過”的人。謝利先生,祝你到時獄中生活愉快,前提是你那時還有命。”

    “你這幹媽的婊子……”正喘著氣的“瘋狗”謝利忽地張大嘴巴,尖銳的牙齒直往梵歌的臉噬去。然後,嘴巴碰到了金屬,是葛拉克19的槍身,頂著了對方的上頷內側。

    “嗚嗚……”“瘋狗”謝利發出口齒不清的呻吟。

    有如早知對方行動的梵歌緊握著槍,手指輕碰扳機像是打拍子,靜靜的道:““瘋狗”謝利先生,我知道你有次暗殺日本幫會落櫻組的組長時失手,被對方五花大綁,結果你反而借機用口咬斷了目標人物的咽喉,你那“瘋狗”綽號就是這麼來的。”

    “啊嗚嗚……”

    “你的“嘴巴”太有名了,連上城區幼兒院的小鬼都知道。”

    梵歌盯著“瘋狗”謝利,一字一句的緩緩道:“所以隻要砰的一聲過後,我再告訴大家,你引誘我靠近你,想偷襲我,而我為了自衛而開槍,那這件事唯一的犧牲者,就隻會是我沾了腦漿的洋裝,你明白嗎?”

    附近的警員這時察覺有異,紛紛奔回。

    “瘋狗”謝利開始流汗。

    “謝利先生,不知驚嚇療法對你的記憶力有沒有幫助?”

    “瘋狗”謝利勉強點頭。

    手槍輕輕移離“瘋狗”謝利嘴內,但離嘴巴不足五厘米。

    “監獄再差,總比棺材強,現在給我說吧。”

    銀淩海的家。

    探員坐在椅子上,露出沉思的表情。

    他前方的桌上是幾個瓦楞紙紙箱,內裏放了不少活頁夾和筆記本。一旁還有一部手提電腦,畫麵上則是某個新聞網站的主頁。

    窗外逐漸明亮起來,隱約傳來吵鬧的人聲,天明了。

    哥特市新的一天,又或是滅亡倒數的第六天。

    銀淩海深吸口氣,欲站起泡杯咖啡,卻忽地一陣暈眩,陣陣虛弱感及饑餓感傳來,是吸血鬼特有的饑餓感。

    雖然緩慢,但傷勢總算痊愈了,但長時間缺乏休息,令他全身神經都像被左右猛力撕扯著般。

    不!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已經是第六天了,沒時間了……銀淩海心中一動,之前浮現的那種古怪不協調感再次出現。

    嗯,等一等,那時候……

    “喵!”

    忽地一聲貓叫打斷了銀淩海的思路。他回頭,陽台欄杆處站著一隻黑貓,雯妮莎。

    “雯妮莎師父?你不是在凱阿姨那裏嗎?”銀淩海訝道,手卻沒停下,在紙箱內翻找著什麼。

    雯妮莎蹲坐下來,道:“我休息了一會,身體總算……不,笨驢……我剛知道了某些……某些事,有關……康薇爾的……”

    “是這個了!”銀淩海高呼一聲,打斷了對方的說話,同時從一迭筆記本子中找出其中一本來。

    “你這麼興奮幹嘛?”

    “這是莫叔的舊的調查筆記,他是個老派警察,隻會用手寫的。”銀淩海邊翻閱邊解釋道:“而且他會把用過的保存起來,特別是當中有沒破的案子,又或某些特別的、有疑點的案子。本來用警方的數據庫會查到更詳細資料,但我現在被……”

    銀淩海登了頓,再搖搖頭,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秋天炸彈客”身上,續道:“總之我定要全力阻止整件事……啊,師父,你剛剛想說什麼?”

    雯妮莎靜靜的看著銀淩海,心中歎了口氣,想起不久前康薇爾對自己說的話。

    “小貓,連介入他生命這件事,我也不肯定自己是否做對了,更何況現在……不,阿海不應為這些事……為一個陌生的老婦人擔心……你不會明白的了……呃,老天,我在和一隻貓說話……”

    不,我懂的,女士,殘酷和痛苦的事我都懂。

    “對了,雯妮莎師父,”銀淩海拿著一本舊筆記,仍自說明道:““秋天炸彈客”齊格飛·雅典被捕時我還在警察學校,當時是莫叔抓到他的。而這筆記上有記下他的資料及當時莫叔追查他的線索過程等,應該有幫助。”

    雯妮莎尾巴不徐不疾的輕擺,好一會才道:“嗯……但那最少也是四、五年前的舊資料,現在還會有用?”

    “有的,會有的。”銀淩海迅速翻閱筆記,又邊用計算機連上新聞網站,翻找舊新聞,道:“莫叔說過,人的情感是不變的,變的隻是環境,罪犯也不例外。”

    同一時間,中央警署。

    案頭的電話如悶雷般忽然響起,令剛坐下的梵歌嚇了一跳。

    “西西妮亞,是我。”話筒傳來局長沒禮貌的聲音:“我接到報告,已抓到那逃犯“瘋狗”謝利了吧?”

    “是的,長官。”

    “很好。但為何你要求發布那什麼“秋天炸彈客”齊格飛·雅典的全市通緝令?”

    “長官,根據我……我是說,專家的心理分析,齊格飛他……”

    “去你的分析!”對方打斷道:“之前的連環女性命案、市立醫院大屠殺、小孩殺人騷動,還有那什麼神秘槍擊案……呃,就像是發瘋了般,日日新鮮、天天新款!你現在是不是嫌我的麻煩還沒夠多?啊?”

    “長官,請你聽我說明……”

    “老天,在短短幾天內連續發幾個全市通緝令?市民、遊客以及傳媒會怎麼想?剛才市長衝進我的辦公室,幾乎拿我當沙袋。

    “現在距離萬聖節的大型遊行隻剩不到兩天,西西妮亞,我告訴你,這是市政府首次在夜間舉辦的大規模活動,同時又是哥特市慶百周年的重點項目,不容有失,否則我的政治前途……”

    局長立時假咳了一聲,再道:“我的意思是,大家、國內外媒體都在盯著。所以在這幾天內,我不想再有關於治安的負麵消息,明白嗎?”

    “長官,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那通緝令我不批準。而且我若是齊格飛,遠走高飛也來不及,還會做些什麼?你也沒有直接證據證明他留在哥特市,對不?”

    “長官,我希望你聽我解釋,那“瘋狗”謝利他說……”

    “我知道我知道,我看了報告。”對方不耐煩的道:“不過那群人渣為了脫罪,甚至會發毒誓說月亮是奶酪做的!

    “聽好,西西妮亞,我知道你做得很好,你……你可以繼續追查,繼續幹活,但保持低調,低調,懂嗎?不許有太大的動作或是吸引媒體的大規模行動。”

    “但是長官……”

    “這不是請求,西西妮亞。”對方說罷,也不待梵歌回答,徑自掛斷。

    “可惡!”梵歌罵了一聲,狠狠的摔掉電話。

    她深呼吸了幾次,再拿起話筒,吩咐道:“通知其它探員,十五分鍾後召開緊急搜查會議。”

    城北,鬆木公園。

    銀淩海步出車子,手中握著全哥特市地圖,來到瞭望台的欄杆前。

    探員前方就是大半個哥特市的景色,時為下午,濃霧換上了陰暗的天色,烏雲壓得低低的,不像會下雨,更似整個天空隨時會整塊砸下來。

    銀淩海看著天際建築物組成的天曲線,沉默。

    “怎麼樣,想到了嗎?”雯妮莎從地上一把躍到木製的寬欄杆上,卻一個踉蹌,立足不穩,勉強才穩住了身子。

    “雯妮莎師父,你沒事……”

    “少管我,如果我要讓人日行一善,我最少也會找個聰明一點的。”

    雯妮莎嘎的叫了一聲,續道:“你又想怎麼推理對手的行動?如果你沒弄錯的話,這次的對手可沒那麼容易應付,那個什麼炸彈客,隻要隨便在什麼地方放個炸彈就成了,你一個人怎樣找?”

    “不是的。”銀淩海解釋道:“當年齊格飛來到哥特市,在動手前就被莫叔抓到了。但他之前曾在多個州郡的城犯案,莫叔注意到他選擇的都是有某個特殊“性質”的地點。而且根據目擊者口供,齊格飛在行動時更有某些特定的行為……”

    “齊格飛·雅典,智商達一八0的天才,有幾個學位,是結構工程師兼工業爆破專家。”梵歌合上齊格飛·雅典的詳細檔案資料夾,向眾探員解釋道:“他同時也是個稍有名氣的業餘藝術家。

    “八年前,他家開派對時,發生了意外的氣體爆炸,炸死了他大半家人及朋友。當時他因為剛巧外出到院子處才逃過一劫。我調閱過他的供詞及心理報告,他……”

    梵歌頓了頓,心中先把太專門的部分簡化了,才道:“他應該患有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簡稱作PTSD)。其犯罪不是為了謀利、報複或是破壞,而是某種興奮性的動機,和所謂的縱火狂在某些程度上近似。

    “在被捕前,他每年都會於某個城市裝置及引爆炸彈,而且都在這個月的最後幾天,這也是人們模仿“大學炸彈客”而叫他“秋天炸彈客”的原因,不過這點我相信大家都曉得了。至於他選擇的目標物……”

    “齊格飛每次隻會放置一個炸彈於單一建築物內,”銀淩海道:“而目標物方麵,莫叔發現它們都有某個共通點,比如波蒙特市的新羅馬購物中心、春田市的市立博物館、裏其蒙市當時新建的火車總站等。

    “它們的名字又或建築特色,都和那個中世紀的什麼風格有關……呃,即是有很多柱子和拱頂的那種……”

    “你想說文藝複興時期的建築特色吧?”雯妮莎沒好氣的道:“超齡童子軍,除了結繩外,拜托你也培養別些高尚點的興趣。”

    雯妮莎頓了一會,又道:“你的意思是,他隻會選模仿這風格的建築物來炸?”

    銀淩海以敬仰的口吻道:“是的,莫叔很聰明。他根據市內炸彈雷管、炸藥等失竊案留下的線索,抓到齊格飛的尾巴。而且齊格飛有個致命的壞習慣,每次都會在肉眼可見的近距離下欣賞自己的“傑作”。

    “而他在“觀賞”時更會在臉下半部裹上一條……呃,繪有特別圖案的麵巾,這些古怪行為讓莫叔在他引爆某幢仿羅馬風公寓前及時抓到他。”

    “嗯,那麼現在他會不會又……”

    “不,那幢公寓已拆卸了,變了空地。不過我認真調查過市內各建築物的資料,最有可能的地點有三個……”

    “所以,根據他的喜好及行為特征,我分析……呃,有關專家分析過,哥特市內有三幢建築物最有可能成為齊格飛的目標。

    “分別是東村的提香劇院、中城東區的新西斯汀酒店,及上城區的購物中心“新文藝複興”,因為某些來自上層的原因,我希望大家……”

    倏地一名警員慌張的衝進來,道:“長官,不好了,調度中心剛接到報告,在中城區的藝術博物館發現疑似炸彈的物體及……像是“秋天炸彈客”的人……”

    “什麼?”

    “最糟的是,如果龍蘭靜沒說謊的話,齊格飛現在變了“愚者”的手下,加上其行動模式,他定會在這一、兩天內有所行動……老天,威力強大的炸彈。”銀淩海打了個寒栗,深吸口氣,再道:“可惡,如果我的感應能力能回複正常的話……”

    雯妮莎像是打噴嚏的叫了一聲,道:“拜托啦,笨徒弟,你這幾天都缺乏休息和“進食”,精神已接近極限了,就算沒有帕克的霧……”

    不遠處的道路忽然響起密集的警笛聲,打斷了雯妮莎的說話。

    哥特市,中城東區,哥特市藝術博物館分館。

    哥特市藝術博物館本來位於上城區,而中城東區則是其新建的分館,占地約五公頃,主要展出非本土的藝術品。

    數輛警車停在館外的廣場,警員邊封鎖現場邊協助館內及附近的人群疏散。

    梵歌與幾名探員穿過封鎖線,匆匆來到館內的警衛室。

    室內已有數十名警探和館內警衛,各人神色凝重,盯著前方十多個屏幕的其中一個,唯一坐在椅上的是個滿頭大汗的中年男子。

    早在室內的警員敬了個禮,道:“梵歌長官,很抱歉,但局長說你在FBI時,有處理過這種事的經驗,所以急忙……”

    梵歌擺擺手,示意客套話免了,隨眾人目光望向某個屏幕,道:“這就是……”

    屏幕顯示的應該是某個主題展廳,掛著多幅畫作及擺放多座雕塑,而在某個角落處,一名男子坐在長椅上,麵牆,側背著監視攝影機。

    “我們在藝術館差不多關門時發覺的,”警衛隊長道:“我曾經和他說過話,但他沒回應,我聽到那背包內傳來滴答滴答的聲音,怕真的是……於是先封鎖那兒再叫警察,離現在……應該約十五至二十分鍾……”

    從攝影機有限的角度看去,他身上穿著有點過大的長大衣配連身帽,下頷處似是裹上一條倒三角的圍巾。

    在其身旁是個打開了的登山背包,男子雖一手按著背包口子,但也可以看到露出的電線及管狀物體,從包內還伸出一條鏈子,一端綁著其腰部。男人另外一手則握著一個有按鈕的管狀物體。

    “那男的所在是什麼地方?”梵歌盯著畫麵好一會,問道。

    “是側翼的展廳,”臉上盡是汗水的中年男子道:“那兒現在以“文藝複興時期的餘韻”作主題展覽,同時和上城主館的“文藝複興中的意大利”互相呼應……”

    “呃,請問先生你是……”

    “我是這兒的館長。”男子站起來,語氣開始激動起來,一副要撞牆自盡的樣子,道:“老天,各位警察先生小姐,我一千萬個拜托你們,那廳內放的都是真品,雖然重要性及……價錢都不及主館的那些,但也是非常貴重的。

    “這是為了慶祝本分館啟用再加上市慶,我動用了大量人事關係,從其它博物館及收藏家中勉強借來的,要是有個萬一,我……我……”

    “館長先生,警方會盡力保障哥特市民的生命及財產……”

    梵歌的電話忽然響起。

    “啊,很抱歉。”梵歌接了電話。

    話筒傳來保母妮卡的聲音,道:“梵歌小姐,是我。很抱歉打擾你。”

    “是道格有事嗎?”梵歌瞬間握緊電話外殼,指節發白。

    “不不不,道格很好,”保母慌忙道:“剛才學校那一邊來了電話,早先發出的家長通知書上,話劇表演地點印錯了,我怕你弄錯地址,才打電話來。”

    “嗯哼,我明白了。”梵歌心中鬆了口氣,隨即把注意力放回工作上,心不在焉的回道。

    “是的,梵歌小姐,兩個地址的名字很相近,不過一個在舊城區,一個在上城區,這次的表演就在那個“新文……””

    屏幕上的男人動了一下。

    “我知道了,”梵歌立時道:“很抱歉,我要掛了。”

    電話掛斷。

    男人像是坐得太累般,身子左右輕輕擺了一下,回複不動。

    好一會,各人才鬆了口氣。

    “爆炸物處理小組呢?”梵歌問道。

    “正全速趕來,會在五至十分鍾內會趕到。呃,最少二十分鍾前他們在電話上是這樣說的。”

    哥特市警方一般的處理爆炸物程序,是第一時間召喚爆炸物處理小組鑒定該物品,再決定移走炸彈或是現場引爆。

    梵歌沉默,回想有關齊格飛以往犯的案子。

    有點不妥……不,有點不協調的地方……

    “館長先生,你剛才說廳內的那些東西是……”

    “不是“東西”,它們是人類文明的瑰寶,它們是在文藝複興時期,也即十三世紀晚期開始,在意大利的……”館長立時怒道。

    梵歌打斷對方,道:“那廳內的都是真跡嗎?”

    “當然!”館長高聲回答。

    “嗯……”梵歌又瞪著屏幕一會,忽然道:“我進去和他談談。”

    眾人下頷同時往下掉。

    “什麼?長官,但……”

    “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同一時間,藝術館外,側門處。

    “請各位盡量退後,請各位盡量退後……”數名製服巡警邊疏散建築物附近的哥特市民,邊把封鎖線擴大至一旁的休憩公園。

    其中一名正拉著印有“POLICE”字樣膠帶的警員忽地一愣,腳下傳來小型活物的觸感。

    “咦,什麼?”巡警低下頭來,發現腳下有隻黑貓一動不動的站著,如琥珀的雙目看著他。

    “哪兒來的貓?”

    忽地頭頂吹來一陣涼風,似是鳥兒低空飛過。

    “什……”

    警員本能的抬頭上望,頭上的樹枝微微搖晃著,他抓抓頭,再低頭望去,黑貓已然消失。

    藝術館內,側翼展廳。

    通道上散落著人們倉促逃亡留下的遊覽指南、外套甚至鞋子。印有戴維像的牌子也被推倒在地,上麵的雕像圖案被加上無數腳印。

    梵歌來到廳內的一道防盜柵欄前,她手持手槍葛拉克19,身穿防彈衣,腰間掛著無線電對講機,不過是關掉了的。這是基本安全守則,在二十五米距離內要關掉無線電一類的裝置,避免電波或火花觸動炸彈。

    梵歌向牆上的攝影機做了個手勢。

    好一會後,柵欄徐徐上升。梵歌深吸一口氣,進入展廳。

    燈光幽暗,大理石雕像及牆上的人像畫瞪著梵歌這個闖入者。

    男子仍舊坐在長椅上,背向梵歌,不動。

    空氣中隻有規律的滴答滴答的聲音。

    “先生?齊格飛·雅典?我是哥特市警察,請不要亂動。”

    沒有反應,不,對方身子一直微微抖動著,透過解像度低的防盜攝影機是看不清的。梵歌迅速安靜的繞到男人正前方。

    對方整個身子都在包覆在大衣內,戴上連身帽,鼻子以下則裹著一塊倒三角型、上麵繪著貓頭鷹圖案的圍巾,露出一雙眼睛及脖子。除腰間的鐵鏈外,還有部分電線從身旁的背包伸出,連到其大衣內。

    男人看著梵歌,眼神古怪,但沒有威脅感,露出的皮膚上盡是汗。

    樣子體型和輪廓很像齊格飛,但……

    梵歌沉吟一會,道:“先生,我是哥特市警察,你聽到我的說話嗎?”

    沒回答,隻有圍巾後含糊不清的聲音。

    梵歌又沉默了一會,道:“先生,你是因為某些原因沒法說話嗎?”

    “唔唔……”

    “那……好吧,我問你一些問題,答案是“是”的話,眨左眼,“不是”,眨右眼,你不知道或是不明白的就兩眼一起眨動,請問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左眼眨動。

    “你是齊格飛·雅典嗎?”

    右眼眨動。

    “嗯……你手邊的是炸彈嗎?”

    左眼眨動。

    “是不是有人威脅你,要你這樣做,否則對你不利?”

    左眼拚命眨動。

    “他要你拿著這東西,來這兒,坐著不動,否則就會引爆你身旁的炸彈?”

    左眼繼續拚命眨動。

    背後忽地傳來微弱的響聲,像是一片枯葉落到地上。

    梵歌回頭,瞬間近天花板橫梁處似乎有人影閃過。

    她搖了搖頭,提醒自己先集中精神應付眼前的危機。

    伏身在天花板橫梁暗處的銀淩海戒備著,他緊盯著梵歌和齊格飛的一舉一動,眼中卻不由露出疑惑的神色。

    梵歌複咽了口唾液,步前,看看略微打開了的背包內部,皺皺眉。忽輕輕扯下男人的圍巾。

    男子的嘴巴原來被線縫合起來,對方看到梵歌的舉動,立時著急的發出唔唔的聲音。梵歌沒有理會,一把拉開背包拉煉,呈現在二人眼前的是一個鬧鍾、幾團電線和一顆大石頭,鏈子和電線端以強力膠帶貼在石頭上,各個部件也都以膠帶互相緊貼。

    沒有雷管、爆炸物又或心跳偵測器、電路裝置等,炸彈是假的。

    果然和自己作的推論一樣,齊格飛以前炸的地方都是模彷文藝複興時期的建築,比如春田市的市立博物館,當時展出的是拿文藝複興為主題,由現代畫家繪的普普風格畫作。根據齊格飛的行為分析,他不會傷害真跡的,那麼……

    梵歌皺了皺眉,拿起對講機,開啟。

    “長官,請你別再亂來!”無線電傳來警員氣急敗壞的聲音:“爆炸物處理小組已到達,也剛著裝好保護衣了,請你現在……”

    “不用忙了,炸彈是假的……”梵歌沒好氣的解釋了幾句,又向“假齊格飛”道:“先生,請你別亂動,救護員很快就來了,那炸彈是假的,連接在你身上的電線也是,請冷靜一點。”

    梵歌說罷,又瞧瞧假齊格飛,從懷中掏出PDA,叫出炸彈客的照片,在對方麵前展了展,問道:“先生,是不是這個男人逼你這麼幹的?”

    男人眨眼,不,點頭。

    是齊格飛造的,但為什麼……嗯,他想引開警方的注意力,讓我們來不及反應和抽調人手,那……梵歌腦中浮現出之前分析出來的三個可能地點。

    什麼?那男人是“假”的,是誘餌?那麼……

    銀淩海摸摸下頷,思考著。

    是哪一個?不,西西妮亞,你要冷靜一點。齊格飛安排這個假餌,早晚會被發現的,而且選擇這個地點……剛才館主說過,主館也有相同主題的展覽……反正是誘餌,何不安排在上城區的主館,這樣可以製造更大更多的混亂啊……

    對了,是地點問題?齊格飛的目的是為了拖延時間,那麼能達到最佳效果……依此逆向推理……離這兒最遠的地點,可能性是最高的,那……

    梵歌情不自禁的宣之於口,道:“是購物中心“新文藝複興”!”

    “是購物中心“新文藝複興”!”

    倏地不遠處彷佛傳來相似的句子,梵歌聞聲再轉過頭。

    沒有人影,隻有高速遠去的足音。

    下一秒,梵歌又像是想起更重要的事情,麵容瞬間慘白。

    等等,那購物中心的地址是,老天,剛才……在電話上聽過一遍的……

    “糟糕了!道格……”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9:49 AM

第八回:遺忘之痛

    購物中心“新文藝複興”。

    購物中心東側毗鄰哥特河,而整幢建築物采放射式設計,在中央地帶則是一個巨大的噴泉,噴泉四周附有強化蓋板,可以往噴泉延伸,變成一個巨大的舞台。

    舞台上方則是號稱全國最大的天幕玻璃,上麵模仿西斯汀禮拜堂(Sistine Chapel)的天花板壁畫,卻以彩繪玻璃畫上哥特市內各個地標及哥特市民生活的圖案,風格混雜古怪。

    舞台上已經放置好布景及觀眾坐椅等,工作人員在作最後檢查,舞台四周已圍滿了不少好奇的市民。

    後台處則擠著一群穿上戲服的小孩,他們臉漲得通紅,吱吱喳喳的,十分興奮。不過當中唯獨一名穿上貓裝戲服的小男孩離群坐在一旁,下頷支在膝蓋上,腮幫子鼓起像得了腮腺炎。

    “嗯,媽媽答應我會來,但表演就要開始……咦,這是……”嘴巴咕嚕著的小孩往旁一望,剛好捕捉到一道輕輕躍過的黑影。

    一隻黑貓。

    動物落足在某個支柱與上一層天頂的空隙間,躲在陰影中,抬頭看著上方的天幕。

    “小貓咪,你在看什麼?”小孩好奇的隨著黑貓的視線望去。

    “咦,上麵好像有兩個人耶……一個瘦瘦的……嗯,還有一個好像很高大……”

    “道格,要準備上場囉!”後方忽地傳來女性聲音,一名女子上前牽起小孩的手。

    “但,老師……貓……上麵……”

    “知道了知道了,你可是飾演穿長靴的貓喔,記著別忘了台詞喔。”

    “但……”道格再回頭,黑貓已然不見。

    購物中心屋頂,天幕玻璃的“上方”。

    天幕玻璃從購物中心中央伸延,占了近三分之一的天頂麵積,用的是最高級數,防彈車用的特殊強化玻璃,可以抵受相當的壓力及衝擊,其底下還有合金框架支撐。玻璃表麵滑溜,即使清潔工人也要綁上幾條安全索才能做例行清潔工作。

    一道人影坐在玻璃上方,睥睨著下方。

    玻璃顏色各異,折射率也不同,在人影眼中呈現出來的是幅色彩怪異,扭曲的眾生相。

    他隻有約一百六十公分高,四肢纖長瘦削,令其頭顱顯得尤為大,加上一雙大眼,就如一頭被逼吃了半年麥片粥,餓得皮包骨的貓頭鷹。此外,他背著一個小型登山背包,身穿普通的連身運動套裝,鼻子下方裹著一條畫上貓頭鷹圖案的圍巾。

    “秋天炸彈客”,真正的齊格飛·雅典。

    時近黃昏,天上烏雲不住聚集,遠方偶爾響起陣陣悶雷,暴風雨將臨。

    齊格飛的目光焦點回到身前的一個木盒子處。

    木盒子,或是木箱,約三個足球大小,外表以桃花心木製成,各麵都雕有精致的唐草圖案,外表就如一個放大版的八音盒——一個隻要打開,就會聽到由尖叫哭嚎組成的八音盒。齊格飛麵對炸彈,靜默。

    天空開始灑下微微的雨絲。

    一會後,腳步聲在其右側響起。

    “齊格飛·雅典?”

    齊格飛·雅典轉頭,入目的是一名身穿黑色長身皮衣的青年,手中的手槍指著自己,嗯,應該是葛拉克係列吧。

    他笑了笑,淡淡道:“是的,我就是,你好。你就是那個什麼……偵探吧……”

    “是的。”

    “你比我想象中更有效率呢,我安排那假餌,應付警方還是其次,主要是為了引開你的注意力,想不到……算了,好吧,偵探先生,我告訴你,我的密語是——小紅帽說:“在愚者嘉年華中,毒氣彈不在任何治療人身之地。””

    “呃?”對方出乎意料的好商量,瞬間令銀淩海愣住。

    “我沒有騙你。不過我也不知這話是何意思,也沒興趣,你自己慢慢研究吧。之前為了“愚者”那兩個古怪要求,我已經累透了。”

    齊格飛擺擺手,如趕跑惱人的蒼蠅般,道:“我的每件“作品”都是心血,所以拜托你給我閃邊去,別妨礙我集中精神。”

    銀淩海一動不動,靜靜的道:“齊格飛,那麼……那木盒是炸彈嗎?”

    “我比較喜歡藝術品這個詞彙。不過,嗯,是的。”

    “你想引爆它?老天,你不知道這會造成多大傷亡嗎?”

    “你想我是幹哪一行的?我當然知道了。”

    齊格飛奇怪的道:“不過那些什麼音爆、震波、負壓一類的術語我就跳過吧。但這次我特意裝在玻璃天頂上,就是要適度的控製爆炸威力及方向,玻璃碎掉後形成瞬間的玻璃雨,純就視覺畫麵來說,應該會更震撼吧。”

    “為……為什麼?”

    “我是個真正的藝術家。藝術可以拯救人的心靈,你知道文藝複興時期的藝術品有什麼特色嗎?就是和諧、明晰和寧靜,所以我討厭虛偽的模仿,哪一種形式都討厭,那令人不安……呃,如果你是問我對地點偏好的話。”

    “你知道我問的不隻是這個。”

    “嗯,你和抓我的那群家夥一樣,老是想知道為什麼為什麼,對吧?為什麼每次都在秋天動手?為什麼放炸彈?為什麼要生存?為什麼要死亡?為什麼?”

    “那其實到底是為什麼?我有時間,想聽聽。”銀淩海逐漸變換位置,以多個角度觀察對手及……炸彈,腦子拚命運轉著。

    嗯,炸藥是哪一類的?TNT、C—4,或是其提煉出來的RDX?又或是自己喊不出名字,更力高效能的炸藥?

    雨絲開始密集起來。

    最重要的是,用的是哪種引爆係統?是定時係統?又或是手機無線電遙控?呃,炸彈有固定在地麵嗎?有裝震動感應裝置?還是有其它陷阱?

    “很簡單,我害怕遺忘。”齊格飛淡淡道,語氣平靜。

    “呃?遺忘?”

    “你來到這兒,一定知道我的故事吧。當時那場意外後……我……我不斷想起我的親人朋友,想起他們所有人的臉,我的心像是揉碎成無數分子般,我……我用了差不多一年時間才戰勝這種感覺,然後我沒事了。”

    齊格飛閉上雙目又睜開,道:“最初我的確以為是這樣。”

    “嗯?”

    齊格飛沉默了數秒,才道:“某一天,我開始忘了某個朋友的別名,隔天我又忘了某個表兄的綽號,我才知道事情原來更糟。”

    雨勢漸大,齊格飛從背包中拿出一個寵物用的營帳,在木箱上架起,防止雨水直接灑下。

    “更糟?”

    “是的,我發覺自己的心開始沒那麼……呃,緊揪著了,我心中有個聲音說:“忘了他們吧,好好生活,放眼未來。””

    “呃,這有什麼問題?”

    “天殺的,你就是這麼幸運?”齊格飛激動起來,道:“從沒有任何心愛的人在你麵前死去嗎?老天,他們全部都是我的親人、我的朋友!我是他們在世上唯一的連結,他們唯一存在過的證明,如果我的心麻木了,那一切都會歸於虛無!”

    銀淩海想說點什麼,但瞬間,那些大義凜然的話突然變得像濃痰,咳不出來。

    “那太恐怖了,所以我不可以忘掉他們,我不可以停止哀痛。”齊格飛頓了頓,靜謐的看著銀淩海雙目,再道:“如果我忘掉哀傷,就等於忘掉他們。遺忘記憶就是遺忘死人,這才是最大的惡。”

    銀淩海歎了口氣,猶豫了一會才道:“齊格飛,我明白你的話,但沒法理解你的話,還有你的世界觀。”

    “那你是幸運的人。”齊格飛目光的焦點落回木盒上,道:“藝術可以拯救人的心。每次的爆炸,真實的爆炸,那實在的火花、光芒、隨後的哭泣慘叫,這些都喚回我的記憶。

    “最重要的是,讓當時的感覺鮮活過來。那些家夥說那是什麼PTSD,不,不是的,朋友,那不過是種痛苦,私密的痛苦,你明白嗎?”

    銀淩海搖搖頭。

    齊格飛卻沒有理會銀淩海的反應,更像是自言自語的,續道:“到後來,我開始連對爆炸也麻木了,當年那抓到我的警探某種程度上幫了我,最少我有個“非不為也實不能也”的借口。”

    齊格飛嘿的笑了一下,再道:“不過“愚者”令我成為……吸血鬼,也讓我有特別的……能力:我能保持意識清醒,我要的話,是在任何時候。

    “這能力在戰鬥中沒啥用,不過正是我要的,這次我要親身感受那種痛楚,那種感覺,整個過程完全的清醒!即使支離破碎也能保持意識,我要感受“爆炸”的一切,這是我的救贖,十五分鍾後出現的救贖!”

    “你要和那炸彈一起……”

    “是的,老實說,我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用,甚至有沒有意義。但……老天,當其它方法無效,你總要試些別的,對不?”

    “我真的不明白,但我要阻止你。”銀淩海說罷,輕輕踏前一步。從炸彈的外型,齊格飛的說話、行為推斷,木盒中的應該是普通的定時炸彈,沒時間了,隻得一試。

    “你要製止我?”

    “先製住你,或是先移開那炸彈,我不介意先後次序。”

    “嗯,幹架我真的超級弱的,即使成為吸血鬼後也一樣,真要打,我大概三秒鍾就被你製服了吧。”齊格飛淡淡道。

    “是嗎?”

    雨勢開始大了,道道銀箭自烏雲處射出。再來是道雷光,天地一陣白茫。

    “所以我找了個拍檔,”齊格飛高舉一臂,做了個手勢,又道:“其實他一早已在附近,在等待著他的戰場。”

    “什麼?”

    隆隆的巨大雷鳴有如萬個戰鼓同響,同一時間,一道幾近低不可聞的腳步聲,自銀淩海身後高速接近。

    “嘎——”

    巨大的黑影伴隨聲音出現,空氣也幾乎被逼開。

    “不好,很快的速……”

    銀淩海勉強半扭過身子,但先機已失。

    右手一痛,手槍被轟飛至遠處,對方的攻擊動作極為敏捷靈活,十分之一秒後,探員腹部傳來巨大的衝擊,整個人被撞飛,往後拋跌出去。

    “啪!”銀淩海在空中翻了幾個筋鬥,消去部分衝力,再順勢一手抓著地上某個鐵條架,才勉強穩住身子。

    天上電光一閃,雷聲伴隨。齊格飛忽地輕哼著一首旋律淒美憂傷的曲子,是佛漢·威廉斯的《綠袖子幻想曲》。

    “吼……”銀淩海如貓般弓起身子,頭微抬,擦擦嘴角溢出的血絲,剛才還持槍的手微微顫抖著,雙目赤芒浮現,盯著前方的巨大黑影。

    作出巨大破壞力攻擊的是個超過兩米高,有如巨人般的黑人壯漢。他身穿運動夾克,雙手戴著手套,約六十來歲,兩鬢斑白,小平頭上的灰發像是無數尖刺,亦如銀淩海般,雙目紅芒隱現。

    “他叫剛鐸,也是帕克的七名手下之一。”齊格飛暫停哼歌,道:“除了老愛碎碎念什麼天使翅膀的外,是個強而有力的好幫手。剛鐸先生,接下來是你的戰場了。”

    “唔。”剛鐸頭微低,下頷略收,雙臂曲肘,左拳在前略高於肩,而右拳在後近下頷處,拳峰則朝向銀淩海。

    “等等,這人……我好像在那兒看過……”看到對方的動作,銀淩海瞬間閃過模糊的印象。

    夜空接近同時閃過兩道電光,天地成黑白。

    “嗄——”

    剛鐸沉默,右腳掌蹬地,左腳同時前滑,如此反複以滑步逼向銀淩海。

    雷聲隆隆而至。

    中央舞台上。

    “好了,各位親愛的先生女士,”拿著麥克風的主持人炒熱現場氣氛的道:“相信大家對格林兄弟、安徒生這些童話大師的名字和作品,都耳熟能詳,對吧?哈,說到這個,很多人其實弄不清哪個童話是哪個大師寫的喔,例如……”

    主持人略微頓了頓,察覺到觀眾不耐煩的氣氛,立時改口道:“但是在今天晚上,大家會看到不一樣的東西喔!”

    觀眾拍掌。

    “由哥特市彩虹兒童劇團主演,巧妙的串連起《國王的新衣》、《美人魚》和《灰姑娘》等多個不同名家撰寫的童話故事,其劇本更得到全國最佳兒童戲劇劇本的亞軍。大家是不是很想看呢?不過別急,我們先請這次活動的讚助商代表說一兩句感想……”

    同一時間,後台處。

    大群穿上戲服的小孩既興奮又緊張的等待著,身旁還站著數名放不下心來的家長,在老師的勸說下才勉強步回觀眾席。

    同樣在後台的道格從布景板的縫隙偷眼瞧著觀眾席,好一會,道格回過頭,眼圈一紅,兩邊腮幫子再鼓起,噘嘴向身旁的保母妮卡道:“媽媽又騙人,她沒有來。”

    “這……梵歌小姐可能正趕來呢,而且你放心吧!”妮卡拍拍手上的DV攝錄機,“我會拍下你精采表演的。”

    “但媽媽答應過的,打電話給她,問她在哪兒。”

    “嗯,我的手機留在觀眾席的包包中,待會吧,好不?”對方有點為難的道。

    “哼。”

    “不好意思,這位家長……”此時一名忙碌的老師跑來。

    “啊,好的,我現在回觀眾席……嗯,道格,要加油喔!我知道梵歌小姐很期待你的表演的。”

    “嗯。”道格沒精打采的道。

    “呃,道格,快要出場了,你……”老師正想牽起道格的手,後方忽地傳來一聲尖叫。

    “老師,湯姆和謝利又在打架!”

    “什麼?”老師匆忙走前製止。

    “哼,媽媽是壞人,不守信……”道格咕嚕著,然後心中浮現一個孩子氣的報複念頭。

    剛才的準備姿勢和這步法,是拳擊?銀淩海心念電轉,巨漢步法節奏改變,由滑步變成輕跳般,身子倏地加速,已來到探員身前。

    “什……”銀淩海慌忙欲作出防禦動作。

    黑人前臂略伸,是比剛才攻擊更快的左刺拳,在銀淩海反應未及時,已狠狠擊中他的太陽穴。剛鐸左拳回收,動作不停,左直拳已擊中對手腹部,探員整個身子立時如被炸開了般,因劇痛而瞬間愣住。

    然後是一記下而上的右勾拳,銀淩海再次雙腳離地,背叛地心引力。

    戰場下方的舞台處。

    “好了,謝謝讚助商代表。”主持人緊握麥克風,大叫道:“各位一定很焦急了,現在,由哥特市彩虹兒童劇團主演的《童話遊蹤》正式開始!”

    “好了,上場啦,大家像練習般,放輕鬆就可以啦。”老師向一眾小孩道,卻忽地愣了一下,臉色微變,道:“咦,道格呢?”

    探員整個肉體如炮彈般橫越空中,先撞歪某個由鐵條組成的護欄,再落到某個水泥台子前。台子上連著的一支粗銅棒也被撞歪了,露出棒身內部的雙股銅線。

    “嘎呀……嘎呀……”

    超越正常人水平,快速靈活動作和瞬間爆發力,拳頭更像是炸藥般,特別是左拳的打擊感……他戴上鐵指環一類武器嗎?

    剛鐸再度逼近,揮拳,這次不是帶試探性質的刺拳,而是記直接狠辣的左直拳,如攻城錘般搗向銀淩海麵門。

    嗯,拳擊嗎?好吧。

    慌忙立起的銀淩海雙目赤芒暴漲,集中所有注意力於對方的動作上。

    捕捉到了!銀淩海身體略側,同時左臂向右側格擋,右腿則踢向對方的膝蓋處,動作一氣呵成。對方用的一直是典型的拳擊動作,而拳擊是沒有下盤攻擊的,代表他對此的反應會較慢。

    踢擊命中!以自已吸血鬼的能力,這一記最少也令關節移位吧,他的身體也會略微前傾,此時我再……

    對方的關節位置卻隻傳來如彈丸命中牛皮的厚實聲音,觸感則如千年樹幹的硬質木身。“什……”

    剛鐸以凶猛的右直拳回答,然後是左直拳、右勾拳,攻擊快速連貫,行雲流水,是拳擊中的一二三連擊法。

    人形沙袋往後退飛數十步,勉強站直沒倒,拚命喘氣。

    剛鐸仍然保持基本的拳手姿勢,膝蓋中招處傳來吱吱般骨骼摩擦聲音。他如測試般原地彈跳了一下,再左右各橫移一步,動作流暢,就如沒中招般。

    剛才那一記踢擊,他明明就……

    剛鐸如看穿銀淩海的疑問般,打破一直的沉默,道:“小子,這是我作為……吸血鬼的異能,當我集中精神的時候,肌肉、韌帶骨骼及關節等都會比一般人堅固,抵受力及耐痛力更強,而且複原速度極快,像這種抓癢般的下段攻擊是沒效的。”

    原來是這樣,是和雯妮莎相似,適合近身戰的異能嗎?而且對方本已擅長肉搏戰,老天,真是令人頭痛……不,炸彈快要爆炸,沒時間了。

    銀淩海深吸口氣,靜下來,把所有雜念,包括炸彈快要爆炸的事都排走。

    冷靜,集中精神。

    巨漢再次攻至,由跳躍步轉滑步,直拳、刺拳、擺拳,交替出擊,快如閃電。

    銀淩海以左臂防守,右手防守,防守,防守,側踢,直踹,仍舊沒效。

    踢擊無效,探員小腹露出空檔。剛鐸冷哼一聲,一記左平勾拳立時轟向對手。

    中計了——

    銀淩海深吸口氣,用盡全身上下所有力氣抓住對方攻來的左手,扳開對方手指,一邊上折其四指,同時讓手下沉。這是柔道中的“四指技術”,對方手指被屈向自然彎曲的相反方向,韌帶被拉緊,手的所有關節被鎖住,神經也會受到極大的刺激。

    剛鐸的關節部位的確很堅固,但關節就是關節,不是鑽石,再強化,也一定比一般骨骼脆弱,也不會由有變無。

    而且剛鐸是拳擊手,雙拳的確很強,但從一直的對戰情況看來,他除了拳擊外,不會其它格鬥技巧,所以隻要想辦法牽製或是破壞他的手臂,就會容易應付得多。

    這是時間緊迫下,陷於劣勢者的冒險攻擊。

    很好,抓到了,然後再使出投摔技……雙手皮膚傳來某種古怪觸感,而剛鐸手指關節同時傳來金屬撞擊音。

    金屬撞擊音?

    剛鐸如不受關節扭曲影響般,神態仍舊冷漠,同時右直拳毫不猶豫地往銀淩海前胸轟去。

    “喔……”清脆的肋骨斷裂聲響起,銀淩海整個人第三次往後倒飛,巧合地再撞到先前同一位置上,護欄鐵條斷裂,而已歪掉的銅柱向側一傾,倒在玻璃天幕邊緣的混凝土天頂處。

    雷聲電光紛至,雨水傾盆灑下。

    剛鐸猛地扯下夾克,露出貼身汗衫下的精赤肌肉,右手上臂處有個“鏡人(Mirror-man)”字樣的紋身,而下臂的紋身則是一對紅色羽毛翅膀及一個光環圖案,左臂則是一節金屬義肢。

    “什麼,這是……”

    巨漢的左手義肢,其肩膀至手指的各關節樞紐、螺栓位置等均由金屬組成,色呈黑色暗啞,像是某種黑色金屬,沒有一般義手的人造皮膚,上臂處銘刻著一個特別圖案,是一個在同心圓中的天平,圓周邊處還刻著些不知名的文字。

    而義肢與肩膀接合處呈不規則形態,更如肌肉般微微蠕動著,比較像是……咬著剛鐸的肩膀。剛鐸再脫下顯得多餘的手套,複張開雙臂,昂首仰天,向雷電怒吼。

    “女士……不,警官,請你再說一次。”商場的保安主管看著梵歌及身後的一票警察,臉都白了,下頷張開至不可思議的角度。

    “我說我們懷疑這兒有炸彈,請你馬上疏散這兒的市民……”

    “請等等,我先向總公司彙報一下……”

    梵歌忽地一把掀起其衣領,冷冷道:“馬、上、去!”

    銀淩海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胸口處像是塞了把熱炭,咽喉中不止湧出又腥又鹹的液體,眼前景物都浮現出雙重迭影。

    剛鐸大部分攻擊都朝銀淩海頭部招呼,腦震蕩的效果開始出現。

    那是……金屬義肢?但現階段還沒開發出這樣高的靈活度啊……

    剛鐸彷佛會意,聲音似帶某種歉意,道:“這是“愚者”給我的,說是什麼煉金師公會的產品,它可以與神經中樞係統聯係,感應到神經脈衝,模仿真手的動作,不過沒法傳遞感覺就是了。”

    “所以原來你的左手不會痛嗎?”銀淩海拚命喘氣,呼吸雜亂。他的目光落到對方正常血肉的右臂處,看到鏡人字樣的紋身,忽心中一動。

    “等等……我……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重量級拳王“鏡人”,阿伯拉罕·昆·剛鐸!”

    銀淩海想起小時候,每次有阿伯拉罕·昆·剛鐸的比賽,莫凡要是在家,總會盯牢電視不放。而“鏡人”這綽號,是因為……剛鐸是左撇子,而且……對了,他每次都故意用對方最擅長的拳招了結對手,呃,好像是這樣。

    “正確點說,是前兩屆的拳王。”剛鐸苦笑了一下,道:“對我來說,已經像是一萬年前的事了。”

    “剛鐸先生,你是有名的運動家啊,到底為什……”

    剛鐸打斷銀淩海,道:“小子,我的故事其實不重要,來來去去,其實都是那一套。昔日的英雄被世界遺忘,失意、痛苦再加上……”

    拳擊手看看自己的義肢,道:“交通意外,然後又是痛苦,人就是喜歡重複。”

    “剛鐸先生……”

    “我想再次找回那種感覺,那種真正的戰鬥,真正的人生意義,而“愚者”說會安排一個好對手給我。

    “你拒絕齊格飛的時候我其實很高興,以為你和我一樣,心中都背負著某種東西,隻有這種人才懂真正的戰鬥,靈魂完全燃燒地戰鬥,要這樣才能擺脫痛苦。”

    剛鐸頓了一下,語氣轉寒,道:“可是我弄錯了。”

    “弄錯?”

    “明知對手實力如此強大,明知炸彈就要爆炸,但你在幹什麼?你那娘娘腔的攻擊算是什麼?”

    剛鐸搖了搖頭,道:“我從你的招式動作看出來了,你的一切攻擊都以最低武力為大前提,不是毀掉對手,而是製止對手。可能條子受的訓練就是這樣吧,我不知道,但在這時就太天真了。”

    銀淩海沉默,隻不住喘息,折斷的肋骨刺入肺部,痛楚令人提神。

    “現在是生死決鬥,這兒是擂台,是戰場。我是個職業拳手,是以毀滅對手肉體為業的人,以破壞為根本,不會想這招是否太殘忍,是否令對方造成永久傷殘一類。”

    剛鐸頓了頓,忽地露出失落的眼神,續道:“不久前,有個占卜師向我說過,我會在戰鬥中遇上“天使”,拯救我的心,我以為這次……不,還是算了,動作和戰鬥的習慣不是說改就改的,小子,你退下吧,我不想再和一個半吊子的男人戰鬥。”

    空中傳來《綠袖子幻想曲》的輕哼曲調,齊格飛沉醉於自己的世界中,對周遭發生的事不聞不問,曲子於雨中回蕩。

    像倒數。

    銀淩海擦掉鼻孔流下的鮮血,再次站下來,道:“那麼,剛鐸先生,那就請你好好指導我戰鬥的方式吧。”

    剛鐸搖搖頭,再擺出拳手基本姿勢,道:“我還是拳手時,我的土耳其按摩師說過一句他們國家的諺語:“許多人被認為很勇敢,是因為他們沒有勇氣逃跑”。”

    銀淩海忍痛深吸口氣,斜瞄一下左右的地麵,身子倏地橫移,一雙眼睛複緊盯著剛鐸。剛鐸沉默下來,以滑步和銀淩海保持平行方向。

    半秒後,剛鐸由滑步轉跳躍步,發揮強大的瞬間爆發力,高速逼向銀淩海。

    一記右刺拳,銀淩海身子慌忙略側勉強避開,但身體也因此失去平衡。

    剛鐸輕哼一聲,左直拳連帶襲至。銀淩海一臉狼狽恐懼,雙拳瘋狂揮舞,朝對方臂側亂打,速度雖快但雜亂無章。

    招式往還,銀淩海頷側被狠狠擊中,往後退了兩步,剛鐸絲毫不停,以跳躍步急速前移,左直拳再全力往銀淩海擊去。銀淩海低吼一聲,同時揮拳迎敵,拳頭互相撞擊。

    “咦?”

    剛鐸在運力中的義手傳來異常的振蕩,瞬間,其手肘關節處怪異的擺蕩開去。

    銀淩海右手手骨,不,半條膀臂也傳來清脆的骨骼斷折聲。

    動作崩潰,剛鐸瞬間失了平衡,身子前傾。

    最強處往往就是最弱處,金屬義肢的確很強,但義肢就是義肢,沒有痛覺,不會告訴大腦哪個部分損壞了。

    唯一的機會來了!

    銀淩海左手緊抓對方剩下的右手,同時腳一挑,踢起本來是護欄一部分的斷鐵條。

    鐵條如利箭,迅速穿過對手肋骨之間,目的地是心髒。

    “喔!”剛鐸痛哼一聲。

    戰鬥前先橫移至接近斷鐵條的位置,再做狼狽的假動作,然後瞬間集中攻擊金屬義肢的其中一個螺栓接合處——是零或一百的高風險戰術!

    最重要的是,剛鐸是吸血鬼,被利刃等物體刺入心髒,會暫時不能動彈,但不會死。這點銀淩海自己也體驗過。

    成功了,現在快……異變倏至!

    剛鐸隻愣了一下,右手一把掙脫,巨大的手掌再迅速抓握著銀淩海的頭顱。

    “什……”被激起凶性的剛鐸怒吼著,一臂淩空高舉銀淩海,再猛地往下一撞。

    探員後腦與強化玻璃熱情相遇,玻璃登時高興得龜裂起來,後腦勺則報以灼燙的血。

    “嘎!”剛鐸正常運作的血肉手臂瘋狂胡亂擊打,如隕石雨般撞擊銀淩海肉體及身旁的玻璃,玻璃龜裂得更厲害,輔助支撐的鋼條也吱吱作響。

    剩下的肉體和五官都在溢出鮮紅液體。

    “嗄呀……嗄呀……”剛鐸站直身子,看了看金屬義肢,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再一把將手肘下的半截扯掉。

    “小子……你剛才那些看似慌亂的攻擊,其實瞬間都重複打擊同一位置嗎?而且這鐵條……”剛鐸一臉不可置信的略微轉頭,看著完美穿過肋骨空隙的長條武器,道:“這是很好的戰術,本來是的。”

    “嗄……”銀淩海喘息著,沒法說話。

    “你知道我的綽號為何叫“鏡人”嗎?除了我是左撇子,而且喜歡用對方的絕技了結他外,另一個原因是,我天生內髒位置是左右相反的。”

    “嗄……”

    “我初出道時,經理人甚至以此作賣點呢。老一輩的拳擊迷都知道,但你年輕,不知道是正常的,”剛鐸唏噓的道:“我不過是一個被遺忘了的,上上屆的拳王罷了。”

    巨漢歎了口氣,看著倒在地上,眼鼻嘴都是幹與猶未幹血跡的銀淩海,忽又露出剛才失落的神色,道:“那個占卜師很準,一些隻有我本人才知道的秘密她也曉得,她說要是我選擇戰鬥,就會遇上一個長著“紅翼的天使”,讓我的心平靜下來。”

    剛鐸展展手臂上的紋身,道:“我也是為此才紋上這個的,但最後天使還是沒出現,上天真的舍棄了我嗎?小子,你說呢?”

    剛鐸一手舉拳向天,道:“算了,我不期望一個弱者會有答案。”

    下一秒,拳頭就會如巨錘般搗下。

    恐懼有如黑死病般高速傳播,購物中心內的人們以看到一折大減價的速度,高速逃跑,偌大的建築瞬間變得如死城。

    梵歌匆忙來到中央舞台前,神色緊張的左右張望,倏地看到某道熟稔的身影,立時一把抓著對方。

    “妮卡!”

    “啊!梵歌小姐。”保母也是一臉慌張。

    “道格呢?他在哪兒?我剛看過,他不在那群疏散的孩子中。”

    “我不知道,老師說表演前已經沒看到他了,我也在找他,對不起……”

    “可惡……”梵歌深吸一口氣,道:“這兒很危險,你快走。”

    “不,沒看好道格是我的責任,我要……”

    “快走!這是警察的責……”

    天頂上忽地傳來巨響,二人抬頭一看,玻璃頂是一……不,兩個人影,玻璃及鋼架傳來呻吟般的嘎吱聲,玻璃碎塊開始落下。

    “這是……”

    銀淩海意識開始模糊起來。

    “……弱者有答案……”

    站起來,拜托,我的身體,請你站起來啊……

    像以往查案,麵對某些強大對手,被逼至瀕死的極限狀態時一樣,心中有道聲音響起了。

    心獸,每頭吸血鬼體內的野獸。

    “不行了嗎?但這次我不會再幫你的。”聲音低沉,混著咆哮:“除非你給我你的……”

    白光亮起,天際劈下一道霹靂。銀淩海雙目瞪大,巨響令他意識再次聚焦。

    皮膚刺痛,每一根毛發都像被拉扯著,這種感覺是……近距離雷擊的先兆?

    白光瞬間充斥於大氣中,接下來是隆然的一聲巨響。

    打雷時,避雷針能吸引雷電的放電通道,讓其電流從針處流到地麵,避免損毀建築物,可是購物中心的避雷針被銀淩海多次“撞擊”,已經斷掉了。

    比常人高大的剛鐸,肩膀半截的義肢,胸膛處插著的鐵條,讓他繼避雷針後,成為第二個良好的導體。

    帶著數萬伏特電壓的電流瞬間穿過剛鐸的身體,銀淩海身體也一陣麻痹。

    剛鐸如電池耗盡的機械人般,雙膝一軟,半跪下來,上身再前傾倒地,空中飄來一陣皮肉燒焦的味道。除灼傷外,強大的閃電脈衝電流會令人心髒麻痹,停止跳動,而呼吸中樞停止運作,最後導致死亡。

    當然,那是指一般人而言。

    剛鐸發出斷斷續續的呻吟,雖然暫時失去活動能力,但身上的傷口已開始活性化,是他特有的“耐打”異能。

    “是……機會……”銀淩海如夢遊般,搖搖晃晃的半支起身子,他擦掉眼睛的血汙,但擦不掉複視現象,手在地上摸索著。

    剛鐸一雙焦點散渙的眼睛看著銀淩海,像是等待某個結局,又似期待某種死亡的來臨。銀淩海指尖碰到了另一條斷掉的鐵條,可以刺穿肉體的武器。

    他沒理會,再摸索,找到了。

    是剛鐸的前半截義肢。銀淩海橫移兩步,咬牙切齒的做出運力姿勢,然後,鐵臂如棒球般投出,破開風雨,向著目標:齊格飛麵前的木箱飛了過去。

    拜托,要命中啊!這個角度及力度,加上投出物本身的質量,應該可以把那炸彈撞飛到空中,再沿拋物線落下,那個方向是哥特河,掉到水中應該能減低爆炸威力。

    “啪!”金屬斷臂結結實實的撞到套上防水帳篷的木箱上。

    同一時間,銀淩海腳下的強化玻璃終於崩潰,裂痕快速曼延,再嘩啦一聲清響,探員及巨漢立時往下掉落。

    “危險!”梵歌一把扯著尚沒意識過來的保母,二人滾地葫蘆般倒往一旁。

    炸彈沒有如銀淩海計劃般被猛力撞飛,但因為衝力加上雨水減低玻璃麵的摩擦力,木盒往一旁旋滑開去。

    “什麼?”如夢初醒的齊格飛立時站起,欲追上去,卻腳下一滑,往前摔倒,炸彈被推得更遠,向玻璃天頂邊緣處滑去。

    “不!”齊格飛一慌,整個身子飛撲過去,有如美式足球觸地得分姿勢般。千鈞一發間,他勉力伸長手臂,由上往下,僅僅把離邊緣隻有約寸許處的木盒子按住。

    狂風帶著雨水,從天頂的大洞攻進建築物內。

    “成……成功了嗎?”銀淩海勉力欲半支起身子,卻哇的吐了口鮮血。探員隻感自己全身內髒都像被火反複烤過,再塞進幾枚熱炭和海膽。

    不遠處則躺著半昏迷的巨漢,發出微弱的呻吟。

    “啪。”另一旁某塊將墜未墜的布景板掉到地上,銀淩海本能轉過頭去,地上半跪著一名十來歲的小男孩,對方似乎被嚇得愣住了,雙目失神無焦點,呆呆的沒有反應。

    “小朋友,這兒很……很危險,你快……”

    “嗄嗄……好險,差點兒就……”齊格飛雖拚命喘氣,甩掉了圍巾的嘴巴卻露出笑容。

    倏地一道黑影閃過,是一隻黑貓。

    “什……”

    黑貓橫空一躍,如皮球般猛力撞在木箱側麵上,被齊格飛手指按住的木箱遭橫向力度撞擊,往空中拋跌開去。

    “不!”眼中隻有木箱的齊格飛尖叫一聲,不,半聲,他惱怒的一手撥開黑貓,身子一躍,往外撲出。

    木箱回應地心吸力,往下掉落。

    夜風在齊格飛身旁高速掠過,就在他的手剛接觸到木箱的瞬間,白光從箱中湧現。

    下一刻,火焰的花卉從箱內盛放。

    齊格飛的嘴巴向上彎,想起他可能是帕克七名手下中最快樂,又或有最美好結局的一個,求仁得仁的笑聲自喉嚨內醞釀。

    大量產生的氣體往外迅速膨脹,高於音速的速度產生音爆。

    爆炸聲完全掩蓋了炸彈客的笑聲。

    “隆”的一聲巨響,炸彈於建築物斜上方的空間爆炸。

    震波往各個方向傳遞,雖沒有如炸設想般粉碎整個天幕玻璃,但強大的衝擊力仍猛烈襲向四周。天幕被剛鐸弄毀的部分再受衝擊,咿呀一聲,合金支架、玻璃以及天幕下方的舞台射燈等東西如冰雹般從天而降,再發出巨響。

    巨響過後,一切回複寂靜。揚起的灰塵逐漸落下,舞台各處如被台風刮過般,滿目瘡痍,空氣也似嚇得不敢流動。

    冷風從塌了三分之一的天頂灌入,雨卻停了。

    剛鐸雙目閉上一會又睜開,他搖搖頭,意識開始恢複過來。

    “嗯,這兒是……對了,剛才那小子……等等,我還沒掛……那炸彈爆發了嗎?不過威力可沒齊格飛說的那樣……還是那半吊子的小鬼成功了……不!沒可能……咦?”

    剛鐸勉強半支起身子,發現自己身旁不知何時躺著一名小孩,雖緊閉雙目,但胸口仍是有節奏的起伏,應是是昏了過去。

    剛鐸雙目逐漸回複正常,這才留意到自己和小孩上方立著一道奇怪的黑影。

    受爆炸影響,此時購物中心已一片漆黑,隻剩下從上方透射進來的天然光線。人影背光而立,張開雙手,而背項上則伸出兩片怪東西,像一雙翅膀。

    “是……是那小子?他保護了這小鬼和我……等等!他的背……”

    銀淩海背脊上的原來是兩片巨大、不規則形狀的玻璃碎片。它們巧合的插在左右肩胛骨附近,染了血,呈紅。

    就似一對發育不良的翅膀。紅翅膀。

    眼神失去焦點的銀淩海倒下,背上的玻璃因衝擊而碎掉。

    剛鐸愣了一下,忽地大笑起來,巨手伸向銀淩海。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9:57 AM

第九回:少年

    “媽媽,對不起……”道格咳了一下,道:“我不應該躲起來的。”

    “不要緊……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保母去通知其它人,醫生很快就來了……”梵歌擦擦道格沾上泥塵的臉,想緊緊擁抱孩子,又怕他內髒或骨骼有暗傷,隻好握著兒子的手。

    她半轉過臉去,四周沒有半個人,隻有玻璃碎片及瓦礫,遠處的地麵甚至破了個大洞。

    “嗯,對了,媽媽,剛才……”

    耳邊傳來潺潺的水聲,鼻子傳來陣陣發餿的臭味。銀淩海倏地張開雙目,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水泥平台處,四周昏暗,隻有些許光線從上方的鐵柵欄處透進來,不遠處有一道似是引水道的“小河”,帶著濃烈臭味的汙水緩緩流動。

    “這兒……這兒是……”銀淩海習慣的拍拍前額,同時坐起身子,身體所有細胞立時傳來痛楚的抗議。

    “這兒是購物中心附近的地下水道,是我和齊格飛在行動前的藏身處。”右方忽地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

    銀淩海轉頭望去,是倚在牆壁處的剛鐸,他立時想站起,卻失了平衡,跌了個狗吃屎。

    “冷靜點,我已經拋出白毛巾了。”巨漢平靜的道。

    銀淩海喘息了一會,仍氣籲籲道:“剛才……你……那小孩……”

    “不知為什麼,齊格飛的炸彈威力沒想象中強,那小孩沒事,不過以我們現在的傷勢,在小孩麵前變成兩團火球,她媽媽知道會罵的,所以我把你帶來這兒。”

    “帶來這兒?呃……我昏了多久?”

    “有一段長時間吧,但我沒帶手表,不肯定實際的時間,應該已天明了,我猜。”

    “那時……不,剛才你為何不動手殺我?”

    “為什麼?”剛鐸聞言露出某個釋然的笑容,答非所問的回道:“到最後仍不選擇“破壞”,而揀選“守護”……即使肉身粉碎、靈魂毀滅,也要守諼自己重視的事物嗎?我終於看到了“天使”,我那預言中的“紅翼天使”。謝謝你,小子。”

    “呃?”銀淩海不解,習慣的抓了抓後腦。

    “算了,這就當這是我和上天之間的小秘密吧。小子,我的密語是——堅定的錫兵說:“在愚者嘉年華中,毒氣彈不在任何傳授學問之地。””

    “……”

    “對了,說到感謝,我也要向那隻貓道謝,你的寵物很不錯,不是它引路,我也不知道舞台附近有個通往地下水道的出入口。”

    “寵物?”

    銀淩海身後傳來抗議似的喵的一聲。

    他半轉過頭,一隻黑貓一拐一拐的緩緩自黑暗中接近。它在距離二人一段距離處站定,後半部身子隱於陰影中。黑貓口中竟然咬著銀淩海之前被擊飛的手槍,它放下槍枝,再以前肢用盡氣力一推,槍旋滑至銀淩海跟前。

    銀淩海出於職業習慣的檢查了一下,再把槍塞回腋下的槍袋內。

    黑貓像剛完成三項鐵人耐力賽般,原地臥下,喘息著。

    “雯妮莎!”

    “笨驢,不用這樣大聲,我聽到了。還有,通常隻有債主或仇家才會在公眾場合大聲喊別人全名。”

    “你沒事吧?你受傷了?啊,對了,齊格飛的炸彈……”

    “炸彈解決了,”雯妮莎打斷銀淩海,沒好氣的道:“而我趁你在和那大家夥玩家家酒時,去做腳底按摩,不過那按摩師太用力了,所以這次我小費給很少。”

    “……”

    “好啦,廢話少說,我現在已……呃,我的意思是,有些事,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趁現在我還……總之,總之這是有關康薇爾的。”

    “凱阿姨?”

    同一時間,購物中心附近,最近的馬可紀念醫院。

    “梵歌女士。”醫生拿著檢驗報告及X光片,大致看了看,道:“我們已經替道格小朋友作過檢查過了。他很幸運,隻有少許擦傷,內髒沒有受損和骨折。不過我建議他暫時再留院一、兩天作觀察……”

    “好的,謝謝你,醫生,謝謝,沒問題。”梵歌有點語無倫次的打斷對方道。

    梵歌腰間忽地振動了幾下,是其改為振動模式的行動電話。

    她趁醫生轉過身子,偷眼瞧瞧來電顯示,皺起眉頭,卻沒有接聽。

    “好了,你稍後補辦入院手續吧。”醫生說罷,轉身離開病房。

    “嗯,媽媽,對不起。”躺在病床的道格扁著嘴,一臉歉意的道。

    “不要緊的。”梵歌親親兒子的額,道:“你先待在這兒,好嗎?妮卡在外麵,會進來陪你的,我……我有些事情要做。”

    “你要去抓壞蛋?”

    “呃……是的。”

    “媽媽,要加油喔……對了,我真的沒說謊喔,那個哥哥兩眼紅紅的,而且樣子……”

    “是的是的,我相信你。”梵歌拍拍小孩的手。

    行動電話再次振動。梵歌又親了親兒子的臉頰,才轉身走出病房,接聽電話。

    “我是西西妮亞。”

    “不好意思,長官。”電話傳來警探米查的聲音:“我們剛於玻璃天幕上固定好平台,讓鑒證組的人搜證,現場有點……古怪,而且……呃,抱歉,長官,請等一等……”

    聲音弱了好一會,對方似和別人商量什麼,好一會後聲音再傳來,道:“呃,長官,他們剛找到半截……應該是某種金屬義肢,長官,那有點……怪,你最好親自看看。”

    “我馬上來。”

    “雯妮莎師父!這麼重要的事你現在才說?手術成功機率隻有一半?凱阿姨她……她……”得知養母病情的銀淩海,急怒攻心的道:“既然你早已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

    雯妮莎沉默不語,好一會後才道:“總之,你如果擔心,就去醫院看看她吧。”

    “我當然會!”銀淩海登時站起,卻又是一個踉蹌,再次倒地。

    “喂,小子!”剛鐸忽然摸摸身旁一個沾滿灰塵的包包,拿出一個血漿袋,拋給探員。

    銀淩海欲抬右手接過,手臂卻傳來一陣劇痛。他慌忙伸出左手,卻又抓不穩,血袋跌在腳下。他狼狽的拾起袋子,道:“剛鐸先生,這是……”

    “嗯,是我之前偷來的,供自己和齊格飛用的,不過其它人如何解決這“需要”,我就不知道了。”剛鐸解釋道:“這是最後一包,喝了它吧,小子。”

    “我……”

    “你身上的傷沒有一個痊愈,而且即使沒受傷的那隻左手也在發抖,小子……不,朋友,你已經到極限了。隻消在陽光下烤一烤,就全熟了,”剛鐸難得的笑了一下,道:“我不曉貓語,但你有重要的事做,對吧?”

    銀淩海深吸一口氣,咬開密封口,又深吸口氣,像是決心服毒自殺般,“咕嘟咕嘟”的把紅色液體灌進喉嚨中。下一刻,一連串陌生的畫麵閃過腦海,耳邊彷佛聽到呻吟及哀號,是血液主人的負麵記憶,而且這個血漿主人生活上的不愉快還真的比較多。

    好一會後,銀淩海把這些畫麵“過濾”掉,挺直身子,身上擦傷等較小的傷口已開始活性化。他盯著巨漢,道:“剛鐸先生,你現在有何打算?”

    剛鐸像是換了個人般,爽朗的笑了幾聲,道:“你放心吧,比賽結束了,我不會再傷害任何人的……”

    他頓了頓,再道:“我曾經想過,為什麼齊格飛主動找上我時,我一口答應呢?是帕克說過的話?是想再次戰鬥的欲望?

    “或許吧……又或許我和齊格飛一樣,都是從破壞中尋求平靜,在殺戮中尋求,我們內在的本質都有相似的味道……我們是靈魂的孿生子,可能這個才是真正的原因。”

    “剛鐸先生……”

    “你要忙什麼就去忙吧,我很累,真的需要休息一會,再想想前路,真的需要。”

    銀淩海沉默,猶豫起來。

    雯妮莎忽然道:“喂,笨驢,你走吧。他由我監視,這大家夥現在雖然重傷,難以動彈,但我不相信他。”

    “呃……這,麻煩你了,雯妮莎師父。”

    “你別大意,刻下你不過是補充了少許“營養”罷了,陽光對你還是很有殺傷力的。盡量待在室內或有陰影的地方。記著,你現在千萬不能直接照到太陽……我建議你利用地下的交通工具。”

    “嗯,我知道了,謝謝你。”

    “還有一件事,呃……帕克他雖然是上古血族,很厲害沒錯,但吸血鬼就是吸血鬼,弱點都一樣會是在頭顱和心髒……呃,如果你真有機會麵對他的話。”

    “我明白了,雯妮莎。”銀淩海登了頓,望向剛鐸。

    兩名戰士的眼神相會。

    “剛鐸先生,不論如何,你永遠也是真正的拳王。”

    “我說過你是半吊子的格鬥家,我錯了。朋友,你是個燃燒靈魂的男子,你是個夠格的戰士。”

    “嗯,謝謝。”

    銀淩海再回頭,看了雯妮莎及剛鐸一眼,這才轉身往排水口方向步去。

    足音消退。地下水道再次剩下潺潺的水聲,空氣孤寂地流動。

    雯妮莎踏前數步,後半截身影從黑暗中現出。它右後腿跛了,側腹處有個深可見骨的傷口,背部近臀處仍插著一塊玻璃破片。

    剛鐸看著雯妮莎,驚訝又欣賞的道:“這樣的傷勢……怪不得你一直藏在陰影中,你是怕你主人擔心嗎?”

    雯妮莎沒答理剛鐸,隻是聽到主人一詞時發出不滿的低低吼叫。

    剛鐸搖了搖頭,再笑笑,忽左右張望一下,似是找尋某個位置般。然後他勉強抬起身子,橫移至數十步的某一角落處,倚牆而坐。

    雯妮莎不動,隻默默看著巨漢。

    剛鐸抬頭仰望,道:“已經是白天了。”

    好一會,白光自上方某個柵欄內透進,先是一絲絲,然後愈來愈多,都投往剛鐸的位置。

    雯妮莎驚覺起來,發出“哧呼”的警告叫聲。

    “小貓,我不要緊的,隻是我很久沒曬太陽了,待會有點熱的,你最好退後一點。”

    雯妮莎看著巨漢,巨人的身影反映在琥珀色的瞳孔上。

    陽光如白刃,一點一滴的切割,剛鐸傷口各處冒出絲絲白煙,再然後是火。

    剛鐸半曲起一膝,一手擱在其上,頭垂下,閉目,像個小寐一下的老兵。

    “這場比賽很好,很好……”

    雯妮莎閉上雙目,一瞬間像默哀。

    如果哥特市是個有機體,那麼它的地下交通網絡就如大大小的血管。

    哥特市在二百年前,采石業曾一度十分興旺,至今仍留下不少地下礦場遺址及通道。加上二次大戰時的防空洞、舊隧道,以及新舊的地下水道和地下鐵路等,形成一個至今仍無人能一窺全豹的地底世界。

    哥特市地底,某條地下隧道內。某個被焊死、垂直麵向隧道的圓形鐵柵欄忽地發出砰砰的數聲巨響,然後鐵欄呻吟似地咿呀一聲,往外跌下。

    銀淩海落在隧道的混凝土地台上。“這兒是……”

    他把鐵柵欄勉強推回原處,再左右察看四周。不像剛才通過的地下水道,隧道稍幹淨,空氣在流動著。地台下方是一條路軌,高處微黃的燈照出牆上的哥特市地下鐵路公司的標記。

    “嗯,這兒應該是服務管道,用作供運送設備和緊急疏散乘客用的……那麼……呃?”銀淩海心下一動,心中忽地傳來一種有種無以名之,淡淡的悲哀感覺。他不由回頭,望向地下水道的方向。

    這種感覺是……遠處忽傳來列車接近的噪音及振動,打斷了探員的思路。

    不好,被看到就麻煩了。銀淩海惶急的左右張望,瞧見不遠處有個凹下去的避車洞,並且有道活門,寫著“維修人員專用”幾個字。

    銀淩海急步上前,門上了一把略微老舊的掛鎖,他扭了扭,鎖紋風不動。他再深吸幾口氣,雙手發力,又過了一會,才勉強弄斷了鎖梁。

    銀淩海連忙閃身進去。

    沒有車壁,隻有簡單工作台組成的維修車呼嘯而過。

    銀淩海定下神來,房間放了些維修器材及工作服,一端有扇門。他耳朵貼著門聽了聽,沒聲音。又扭扭門柄,沒上鎖,遂先打開半條縫,門後是條朝上的梯級。

    銀淩海再拾級而上,複通過一條短短的通道,前方是一扇不鏽鋼門,有支能由一邊開啟的推杠,門上則寫著:“隻限維修人員,其它員工請使用B通道”,而右方則是另一條長長的通道。

    右方倏地傳來腳步聲及談笑聲。

    “不好。”銀淩海深吸口氣,推開鋼門,步出。

    眼前是個普通地下鐵道車站的月台,幸運。

    哥特市的鐵路是屬於集體運輸鐵路,共有二十六條路線及超過四百多個站,有七成建在地底,部分路段及路線則架空於地上,和火車、公車站等形成一個集體運輸網絡。

    “嗯,我現在身處法蘭克街轉線站,有往中城線的列車,很好。”

    銀淩海來到路線牌前,心中研究著:“在這兒乘往市中心方向線的列車,然後在洋基站下車,由那兒的A出口步行十分鍾就可到達市立醫院……嗯,由這兒至洋基站,整個車程都在地底,沒問題。”

    顯示屏發出叮叮的音樂聲,出現列車五鍾後到站的訊息。

    “嗯……老天,已經是下午了嗎?”銀淩海看到屏上顯示的時間,嚇了一跳。

    可惡,如果不考慮日光影響的話,隻要找個最近的出口到達地麵,最快半小時就可以到達市立醫院,刻下在地底東摸西索,又被逼繞遠路,最少也耗掉了個多小時,而且……

    而且“愚者”的七個手下中,還有一個尚沒出現,那個字謎也還沒解開,更豈論他的計劃,這些偵探當然都知道。但他更知道,所謂的手術成功率,是統計的平均數,說是百分之五十,可能是少於一半,所以康薇爾很可能就會……

    “哥哥,你很髒喔。”銀淩海身旁忽地傳來一道稚嫩的女性聲音。

    他低頭看去,發話者是一名五、六歲,坐在輪椅上的小女孩,她懷中抱著一具戴上塑料安全帽,手持十字鎬,打扮成礦工模樣的獅子布偶,是市內最近流行的職業獅子布偶係列。

    麵對女孩古怪的好奇目光,銀淩海奇怪的問道:“對不起,小妹妹你說什麼?”

    此時一名本來在查看路線站牌的婦人匆忙趕來,邊推走輪椅,邊回避銀淩海眼神,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

    “什……”

    往市中心方向的列車抵達,因為哥特市八成的車站都沒安裝月台幕門,橫看成梯形的車廂瞬間把氣流擠往月台處,把銀淩海的頭發吹得迎風亂舞。

    銀淩海步進車廂內,門關上,列車繼續行駛。

    列車的座位是橫向的,中間位置扶手,車門上方則印有超複雜的路線圖。這節車廂乘客疏疏落落的,眾人瞪了瞪他,都沒說話,卻各自退後數步。

    銀淩海愣了一下,一時沒敢坐下,隻倚在車門旁,車窗外是漆黑的隧道,在車廂的光線映照下,窗玻璃起了鏡子的作用。

    然後銀淩海看到麵前出現一個遊民的身影,半秒後才發現那是自己。

    頭發如鳥巢,衣衫破爛淩亂,雙眼紅絲密布,身上臉上都是幹涸了的血跡及各種汙跡。傷口從外部勉強痊愈了,但臉色是成為吸血鬼以來最蒼白的一次。

    童言無忌最傷人,那小孩沒嚇哭已經很勇敢了。

    銀淩海從懷中掏出手帕,勉強擦擦臉。總算有了進步,本來是一副怪物的樣子,現在比較像個死人了。

    行駛中的列車發出規律的振動,有如節拍器,彷佛鼓勵銀淩海好好享受這激戰中的小小平靜。喝了血漿後,本來骨折的右手總算能活動,但仍隱隱作痛。而且雙手一直不受控製的在微微發抖,現在連瞄準也沒自信。

    累、疲、餓,還有孤軍奮戰的壓力,讓探員的精神和肉體都接近極限。

    “自己有多久沒睡啦?世界紀錄是二百五十六個小時,又或是十一天,是一名十七歲的青年於一九六五年創下的。不過吸血鬼應該可以更長吧……”銀淩海的眼皮漸重。

    同一時間,購物中心的爆炸現場。

    警方借用了維修路燈的維修車,在玻璃天幕上搭建了一個平台方便采證,鑒識人員等忙進忙出,封鎖外圍滿了一大堆看熱鬧的市民。警方甚至要加派幾倍人手,防止有人乘機跑進已封鎖的購物中心內偷竊。

    “是的,長官,正如我之前警告過……”梵歌對著行動電話皺起眉頭,話筒另一端傳來局長熟悉的咆哮聲,對方又吼了一會才掛線。

    “長官,在附近仍然找不到齊格飛或是……他的屍體。”米查瞧瞧梵歌的臉色,咽了口唾液,報告道:“啊,還有,從地麵那破了的入口,進入地下水道的同僚剛剛報告,說下方四通八達,要追蹤搜索可能要花很多人手。”

    梵歌聽罷不語,好一會道:“叫大家繼續在附近一帶搜索,齊格飛可能仍然在逃。另外,聯絡調度中心,叫各巡警特別留意這地區內的交通要點,比如車站等,發現任何可疑人物都要報告。”

    “是的,長官。”

    “啊,還有,叫實驗室那邊,先別理那……義肢是用什麼不知名金屬造的,盡快在那東西上采樣,看看有沒有皮膚細胞一類,再比對檔案內的DNA紀錄。”

    這兒很冷,很冰。

    四周盡是冰冷的不鏽鋼櫃子,空氣中有陣古怪的臭味,寒風從四方八麵湧至。

    莫叔叔明明說過爸爸來了這兒的,他們說爸爸死了,騙人,他答應過我,和一起慶生的,他不會騙我。

    很冷,我會死嗎?媽媽……

    然後前方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一張女子的臉赫然出現在麵前。

    “別害怕,孩子,我不會傷害你的。”女子這樣說,她在笑,很溫柔,像媽媽。

    輕碰她的手指,手指節長而纖細,很暖。

    “我叫凱,凱·康薇爾,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

    倏地傳來一陣吵耳的音樂以及和著粗話的饒舌歌聲。

    銀淩海睜開雙目,原來是一名乘客行動電話的鈴聲。

    “老天,竟會做這些夢……”

    這時車廂自外而內湧入一批乘客,另一邊敞開的車門則傳來“嗶嗶”將要關門的警告音。銀淩海順方向一看,瞧見印著“洋基站”幾個字的月台牌子。

    啊!險些錯過了。銀淩海正欲步出車廂,倏地整個身子僵住,那種臉上有毛蜘蛛在爬的感覺再次出現,是“進食”及休息而暫時恢複的少許感應能力。

    有同類在附近……不,是在這列車上……

    車門關上,列車再度開行。

    是“愚者”的第七名手下,他剛剛上了列車?他怎知道我在……

    銀淩海緊張的四下張望,車上乘客一貫的目無表情,一陣虛弱感傳來,感應能力又消失了。

    可惡……

    車廂內忽然響起一陣音樂聲,然後預先錄好,千篇一律的廣播傳來:“下一站是東河大道轉線站,要轉乘其它路線列車的乘客可往對麵的月台……”

    聲音忽地中斷了,一片安靜。

    接下來再傳來一把年輕的嗓子:“嗯,測試測試,一二三,一二三……”

    眾乘客露出奇怪的表情。

    “各位乘客,各位乘客。啊,大家好,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普照……啊,抱歉,這是我第一次幹壞事,有點緊張……”

    是司機駕駛室!銀淩海愣了一下,立時往車頭方向衝去。

    同一時間,從車首方向湧來大批乘客,他們神色慌張的互相推擠,不少人更被推跌倒在地。人群中傳來聲音各異而內容相近的尖叫:“殺人啊,救命啦!”

    廣播的聲音仍舊繼續道:“這班列車中途不會停站,直接駛往地獄,祝各位路途愉快。”

    忽然車廂內的日光燈閃動了數下,再“啪”的一聲關上,列車彷佛被隧道內漆黑同化。恐懼立時如漣漪般於各車廂內擴散,乘客發瘋似的朝車尾方向奔去。

    銀淩海勉強逆著人潮,來到第一節車廂處。

    烈風從一邊玻璃破了的車窗貫入,地上坐著一名女孩,她抱著一名不省人事的婦人,瑟縮在車門與座椅間,一旁有張半翻倒,斜靠著的輪椅。

    而車卡盡頭,通往駕駛室的大門已被人從外猛力扯開,一名穿著司機製服的男人橫躺在大門中間,咽喉被咬穿了,血流了一地。駕駛席上的操作儀器的外殼被扯開,電線等內容物均被拉出。

    一名少年站在屍體旁,背向銀淩海,從身形來看,是“愚者”身旁的那名叫“Ace”的隨從。

    銀淩海看了看女孩,盡力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再回頭望向少年,不,“Ace”。

    “Ace”轉過身來,對方已脫下有問號標誌的口罩。樣子不過是名普通的年輕人,呃,獠牙和嘴邊的血跡除外。

    “嗨,警探先生。”少年如老朋友見麵般打了聲招呼,道:“你終於也來到了,不枉我在這附近等了這麼久,你倒很聰明嘛。幸好我擁有與你相似的感應能力,要不然錯過就糟糕了。”

    ““Ace”……少年,你剛剛殺了人。”

    “啊,你指進食?我一向不擅長劇烈運動,“愚者”大人這方麵又很嚴格,我隻好一直一直忍耐著。不過原來第一次,感覺是這麼棒的。”

    銀淩海深吸一口氣,沉默,指骨發白。

    “這讓我想起某個電玩遊戲,就是玩家模擬列車駕駛的那個,我老是車速太快,抓不準進站時間,但真的很有趣呢,可惜“愚者”大人不愛電玩,老是說所有電玩都很無聊。”

    “如果你以為破壞駕駛室就可令列車出意外,那就錯了。哥特市的地鐵列車都裝有自動列車操作係統和自動列車保障係統,一超過安全速度限製就會自動減速。”

    銀淩海平靜的道:“而且又有車務調度中心透過計算機監察,隻要車載計算機沒有響應或是有異常情況,會發出警報及作調度。你想象中的列車失速或是相撞意外都不會發生。”

    “啊,萬事通先生,原來是這樣嗎?我還以為即使列車沒相撞,最少也會直接停在路軌上哩,這樣我就更易取勝啦。不過不要緊,我的“攻擊”可是很厲害的。”

    銀淩海聞言,先露出不解的表情,再搖了搖頭,道:“我不明白,你明知“愚者”的計劃,為什麼還要……”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Ace”打斷對方,道:“噢,警探先生,你就要追尋一切的答案,對吧?好,你知道二次世界大戰吧?”

    “我沒空和你玩什麼腦筋急轉彎遊戲。”

    “Ace”沒理會銀淩海,徑自道:“就假設……假設當時納粹黨勝利了,他們統治了全世界,更消滅了他們不容的思想和著作,隻剩下他們提倡的那一套。

    “然後過了很久很久,某天,有兩個少年閑聊,其中一個……呃,就叫作少年A好了,A悶悶不樂,B問他怎麼了,A於是回答:“不知道,但我總覺得世界不止這些東西,我有種被騙的感覺”。”

    “……”

    “警探先生,你明白嗎?我就是那個少年A。我到底是誰?我可能叫戴維,也可能叫比利,我的名字其實很普通,我也是個普通的人,你甚至可以直接叫我作少年A,而我為什麼做這樣的事?呃,你要什麼樣的故事?你已經聽了很多悲慘故事,對吧?”

    “……”

    “所以你這次要聽些什麼?因為有個悲慘的童年?因為目擊過什麼慘酷的事?因為小時候爸爸老打我?因為金錢?因為權力?”

    “……”

    “你認為“惡”是症狀,而那些什麼鬼話就是病因。“惡”就如吃東西嗆到或是火車出軌,不過是個不小心的錯誤,這樣大部分人才感到安全,嗯?

    “你就不能容忍“惡”是種自然而純粹的存在,有人行“惡”,就是因為想行“惡”,所以你永不會明白“愚者”大人。”

    少年,不,少年A說罷,頓了頓,同時頭微向前抬,背略彎,曲起身子。指甲變長變尖的雙手,不,雙爪下垂保持放鬆,呼吸逐漸細長起來。

    他再道:“這一點我和他是最相似的,我們明白為了趣味而趣味的重要,世界不再是囚牢,而是遊樂場。偵探,你知道嗎?你需要的,不是更多的答案……”

    少年A故意頓了一下,雙目紅芒暴漲,再續道:“而是更多的問題。”

    列車此時傳來一陣振動,忽地車廂大放光明,猛烈的陽光從車窗左方斜照而入。

    這是……對了,列車沿中城線行駛,在洋基站之後至下一個東河大道站,會駛上商業區與舊區邊緣的高架橋,走架空路線,這就是……少年A的計策?

    陽光在車廂的牆壁、地板上印上麵積各異的印子,如巨大的烙鐵。

    銀淩海如一下子從平地來到高海拔的地方,身體瞬間沉重起來,肺部被巨力擠壓著,皮膚刺痛。他身子一軟,半蹲下來。

    少年A踏前一步,身子沐浴在陽光中,麵向眼前躲在陰影中的對手,道:“噢,正義的朋友,為何不站在光亮一點的地方?”

    銀淩海勉強橫移數步,靠近車廂右側,避免被陽光直接照射。他正想再後退一點,身後卻傳來細碎的呼吸聲,探員略微回頭,是女孩和昏倒了的婦人。

    列車駛過某段與其平行,但位置略高的梁橋上,橋垂直的支柱不住後退,投下的長條陰影與陽光不住交錯,照在銀淩海身上,有如監牢的鐵條。

    列車再拐了個彎,車速緩緩的慢下來,進入了不加速也沒煞車的狀態。

    接近東河大道站,架空路段也快完了。兩名吸血鬼亦同時察覺到這一點。

    “吼!”少年A咽喉傳來野獸的號叫,雙爪舞動如兩把利刃,要把眼前一切有形與無形的,盡皆撕碎。

    銀淩海的身後傳來女孩的驚呼聲。

    不,現在身後有人……不可以閃避,不可以後退……拜托,我的身體,堅持多一會啊,多一會吧!

    赤芒閃現,獠牙冒出。銀淩海忽閉起一目,同時集中所有精神,感應對手的動作變化。

    列車駛入隧道內,車廂從頭卡開始被黑暗吞沒。

    漆黑中,兩道吼聲,四點紅芒,高速接近。

    下一刻,空中響起血肉交擊的聲音,然後是一記肉體撞擊重物的巨響。

    整部列車都駛進隧道內。車廂再次安靜下來。

    少年A整個人成十字型的“掛”在龜裂得厲害的車頭玻璃上,有如昆蟲標本般,少年雙肩、手臂的關節均受到重擊而變形。

    而銀淩海的左臉頰及脖子右側則冒出幾道血痕,他有如虛脫般,喘氣得更厲害。他複伸出一手握著扶手,支撐自己身體,同時以疑惑的眼神看著對手。

    少年A哇的一聲吐了口血,笑道:“很驚訝嗎?其實不論專業知識、特殊專長,以及總體戰鬥力、反射神經、瞬間爆發力或是動態視力等等一切,我都是眾人最弱的一個,我不過是個喜歡電玩的少年……

    “除了有限的感應能力外,我什麼也不會……咳……連這樣虛弱的你我也打不過……咳……剛才的一招已經是……咳……我最強的攻擊了。”

    “……”

    少年A喘了口氣,盯著銀淩海,道:“很厲害……這樣準確的攻擊……但我不明白,即使實力有所差距,你的反應也沒可能如此快,為什麼?”

    探員看著一臉頹喪樣子的少年,歎了口氣,道:“這叫暗順應。一瞬間由亮處進入暗處,無論吸血鬼或人的眼睛,瞳孔都需要時間適應黑暗。而我在車廂沒變暗前,先半閉一眼,欺瞞了大腦,這樣適應黑暗的速度一定比你快。”

    “這就是所謂的作戰經驗嗎?”少年A扭曲的臉龐產現出一個古怪的笑容,道:“算了,反正和你正麵作戰,一開始我已想過沒有勝算。”

    “那你又何必……”

    “有些事情不是由勝算多少決定,而是由是非對錯決定的。”少年A竟巧合的說出銀淩海的座右銘。

    “……”

    列車逐漸慢下來,此時與其平行的路軌傳來隆隆的聲音,原來於相反方向有另一列列車駛近。

    “偵探,我的密語是——國王的新衣中那名孩子說:“在愚者嘉年華中,毒氣彈不在任何爭奪球類之地。””

    “……”

    “但你知道又如何?惡和善一樣,都是種自然存在。物質不滅,你根本沒法消滅惡,你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的幻覺。”

    迎麵而來列車的車頭燈從駕駛席方向透入,令背光的少年,在瞬間像個發光聖像的剪影。

    身體成十字形狀的人影居高臨下,似嗤笑又似咒罵的道:“銀淩海,告訴我,你的“善”曾經令多少人哭過?”

    “……”

    “我再說一次,偵探,你的“答案”已經夠多了,現在你需要的是“問題”:“你是誰?”、“你在幹什麼?”……嘿,我會用我的“攻擊”令你記著的,長久的記著。”

    “什麼?”

    少年A深吸一口氣,勉強雙腿撐在儀表板上發力,身子往斜後方再一撞,玻璃碎裂。他再斜向躍出,迎上駛來的列車。

    “不……”

    列車高速駛過,帶起的風從破掉的車窗吹入,刮到銀淩海的臉上,身上。

    還有少年的碎肉及鮮血。

    列車遠去,車廂回複寂靜及黯黑。車身再振動了一下,終於完全停下。

    背後傳來金屬撞擊的清響,銀淩海回頭,原來是斜靠著的輪椅掉在地上,而昏倒了的婦人像是剛蘇醒了過來。

    銀淩海道:“對不起,你們沒事吧,別怕,現在……”

    被婦人緊摟著的女孩忽地手一鬆,布偶掉下,額上的探照燈意外受撞擊而亮起,小小的光柱剛好落在銀淩海臉上。

    “別……別過來!怪物……”婦人忽地尖叫起來,立時拿起手邊的包包,當成武器般,往銀淩海臉上身上亂揮亂打。

    “等等,你誤會了……”銀淩海慌忙以手擋格,他半轉過臉去,視線落在另一麵沒破的車窗玻璃上。

    漆黑的車窗於光線下再度成為鏡子。鏡子上的生物膚色死白,雙目赤紅,嘴冒獠牙,臉上還沾著猩紅的血跡和新鮮的碎肉。

    一頭怪物。

    無數紛亂的腳步聲自車廂外傳來,車門開始往兩旁橫移。

    稍後,地下鐵路的隧道內。

    兩名穿著鐵路警察製服的巡警小心翼翼的沿著維修通道前進。

    “各單位注意……各單位注意,可疑人物……可能還留在隧道內,請詳細搜索……”二人肩膀上的無線電對講機傳來混著雜音的指示。

    “比斯,你知道實際上發生了什麼事嗎?”較年輕的巡警以左手反手握持電筒,筒身接近太陽穴,使其與眼睛平行,另一手則緊貼腰間槍袋,有點緊張的問道。

    “嗯,其實我也隻知個大概……”比較年長,叫比斯的巡警回道:“好像那在購物中心放炸彈的犯人逃進車站內,所以才封閉這幾個站進行搜索。聽說犯人好像有兩、三個呢……

    “對了,洋基站的人還說那少年待在月台很久,當時已覺得有點可疑……老天,他們覺得不妥,當時就應該通知我們啊。”

    “我之前取裝備時,聽到犯人是……”對方咽了口唾液,道:“什麼有紅眼利牙的怪物,聽說它撞穿車窗逃走,快得像風似的,更撕碎了列車司機……”

    “是啊,我還聽說火星人明天侵襲地球呢,菜鳥,專心點吧。”

    倏地前方的一個拐角處傳來“當”的一聲,二人立時緊張起來。他們右手拔出手槍,持電筒的左手則承托右前臂。逐步逐步的移動,同時以拐角搜尋方式,把光束投進拐角處的區域。

    拐角後是個死胡同,盡頭處隻有一個雜物架,在強光照射下,一頭耗子忽地自角落處奔出。

    “靠,原來是老鼠……”二人立時鬆了口氣。

    “嗯……不過最近哥特市的事情真多,什麼醫院血案、神秘槍擊的,幸好明天開始我就休假了。”

    “啊,你倒好呢,遊行那天晚上我還要當值呢。”

    “年輕人,努力一點吧。那晚我還要帶家中那兩個小皇帝去看遊行呢,想起這個就頭痛,我最怕人擠的地方……”

    說話聲伴隨腳步聲逐漸遠去。

    雙手緊抓天花板水管的銀淩海無聲著地,沉默不語,瞳孔露出靈光一閃的神色。

    鼻頭忽地傳來陣陣發癢感,銀淩海摸了摸,才發現自己的額頭流血了,是方才被婦人皮包金屬扣擦到的傷口。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09:59 AM

第十回:由始至終,都是怪物

    大雷雨隻能短暫驅逐反常的大霧,整個哥特市再次霧沉沉的模糊一片。落日逐漸西沉,似被天空吞沒。

    市立醫院後方的山坡,長滿了鬆樹等常綠植物,綠樹成蔭,一條二車闊的車道由山腳伸延在護士宿舍後方,是醫院大改建前的主要出入通道。現在雖然於正門有正式的出入車道,但此段車道仍保留著,被醫院喜歡慢跑的員工戲稱作“奪命大斜道”。

    銀淩海原來的計劃是在洋基站下車,繞道至接近醫院後方的A出口處,沿有濃密樹蔭的斜道到達職員宿舍,然後可以借用建築物陰影,避開陽光直接而到達主大樓。可惜因為和少年在列車內的戰鬥,之後他被逼得東躲西藏,直至此刻才到達原來的目的地。

    此時銀淩海坐在某株樹冠濃密的鬆樹枝椏處,不過並非為了等待落日,而是為了思考。剛才兩名警員的對話,意外提供了探員思考的契機。

    對,自己一直以為少年A是在洋基站上車襲擊自己,但他為什麼待在洋基站?他怎麼知道自己打算去看康薇爾的?銀淩海再想起對方某些意思不明的說話:“你終於也來到了,不枉我在這附近等了這麼久,你倒很聰明嘛……”

    那麼,他是因為別的原因才待在車站等我。

    銀淩海深吸口氣,腦中回想起七個人的密語——

    醜小鴨說:“在愚者嘉年華中,毒氣彈不在任何鐵巨鳥及巨蟲停注之地。”(泰德爾·迪邦)

    賣火柴的女孩說:“在愚者嘉年華中,毒氣彈不在任何向神明禱告之地。”(艾妮絲)

    拇指姑娘說:“在愚者嘉年華中,毒氣彈不在任何連結兩地的長鐵上。”(艾爾)

    人魚公主說:“在愚者嘉年華中,毒氣彈不在任何以金錢易物之地。”(龍蘭靜)

    小紅帽說:“在愚者嘉年華中,毒氣彈不在任何治療人身之地。”(齊格飛·雅典)

    堅定的錫兵說:“在愚者嘉年華中,毒氣彈不在任何傳授學問之地。”(阿伯拉罕·昆·剛鐸)

    國王的新衣中那名孩子說:“在愚者嘉年華中,毒氣彈不在任何爭奪球類之地。”(少年A)

    這字謎是暗示我用消去法,搜索市內剩下、不符合條件的地方嗎?老天,這樣和大海撈針有什麼不同……等等,如果這是暗示毒氣彈所在地點的字謎,隻要後麵那一句就行了,前麵的“說話者”顯得很多餘,是有什麼意義嗎?

    根據“愚者”喜歡開玩笑的個性,是把其當成某種綽號,表達他們的某種特質嗎?很有可能,比如剛鐸先生是堅定的錫兵、泰德爾是醜小鴨,而龍蘭小姐是……等等,她那時說過什麼?

    “……你躲在高塔上等我來,應該叫作“長發公主”才是啊……”

    “老實說,我有提議過的,但“愚者”對這點很堅持……”

    “愚者”很堅持,為什麼?從童話故事和形象來看,明明居於高塔,垂下長發等待王子的長發公主比較符合龍蘭靜啊……為何“愚者”要用人魚公主,這兩個童話人物有什麼相異之處……可惡……等等……“不同”?

    和“愚者”在漁人碼頭見麵的情況再次在腦海中浮現。那時“愚者”說過:“而且你要細心點,要留心點,留意過去和未來,所有出現的線索和提示喔。”

    回想起來,當時遊戲還沒開始,什麼是“過去”的線索和提示?等等,“不同”……少年A在列車上說過什麼?

    “……但真的很有趣呢,可惜“愚者”不愛電玩,老是說所有電玩都很無聊……”

    “愚者”不喜歡電玩,但在漁人碼頭時,他為什麼又說自己喜歡……莫非,那也是線索和提示的一部分?是了,怪不得他說過:“……今天給你超乎想象中的大量提示,實在是大優惠啊……”那時他表麵上不過是說明遊戲規則罷了,原來……

    嗯,當時“愚者”在玩的遊戲叫……是了,《一起來找碴》,是找出相同圖畫中相異的……難怪那時身旁的少年A作解說時,語氣突然生硬起來,和稍後說起另一個遊戲時大為不同,應該就因為他當時是在“念台詞”。

    那如果考慮這是故意給我的提示……從概念上來看,是找出表麵近似的東西的差異處……童話……表麵近似但有差異……要人魚公主不要長發公主……等等,不會這麼荒唐……這樣簡單吧?

    銀淩海忙掏出放在黑色皮大衣內袋的PDA。

    黑色皮大衣是雯妮莎所贈,防禦力比普通的皮衣,甚至低級數的防彈衣更高,不過她老是不肯透露大衣來源和材料。在上次與狼人一戰時,大衣變得破破爛爛,雯妮莎拿去某個地方修補,之後還嘮叨了他幾天。

    PDA幸運的仍能操作,銀淩海連上網絡,尋找字謎提及的童話數據。

    結果很快就出來了——《醜小鴨》、《賣火柴的女孩》、《拇指姑娘》、《人魚公主》、《堅定的錫兵》以及《國王的新衣》的作者都是安徒生,《長發公主》以及《小紅帽》的作者則是格林兄弟。

    所以“愚者”才硬要龍蘭靜說人魚公主,否則整個字謎就不成立了。

    所以《小紅帽》就是“不同”,那麼齊格飛的那句說話……

    小紅帽說:“在愚者嘉年華中,毒氣彈不在任何治療人身之地。”

    治療人身之地?慢著,齊格飛說過幫“愚者”做“藝術品”,而孿生子在倉庫時也說過:“……好像那個尼克先生,竟然利用職權向小販先生收保護費呢……我們早已經想動手了,可是因為“愚者”大人要我們……”

    艾爾也提及過艾妮絲會說謊,那麼說,他們不是在市立醫院時才找到尼克,而是特意在他於市立醫院時才殺他,也不是“順道”遇上我,其實是故意的……

    他們是引我來,不,是引開我的注意力,好讓我感覺不到當時在附近出現的另一頭吸血鬼……是齊格飛……不,應該是少年A,好讓他在市立醫院……安裝毒氣彈?

    所以少年A才待在醫院附近的洋基車站,防禦最後的據點,而那毒氣彈一直都在市立醫院,某程度上,還是自己最初開始“遊戲”的地方,自己繞了一個個大圈子。

    “愚者”曾多次強調幽默感和諷刺,這就是其中之一?

    鼻子又癢癢的,銀淩海自然的抓了抓,觸手鮮紅,原來額上傷口又流血了。

    稍後。市立醫院主大樓,天台。

    落日被地平線吞沒,天際隻剩下殘餘的霞光。

    毒氣彈就在兩個巨大抽風機之間的空間處,上麵還搭有一個防水,與四周環境同色的防水布幕,簡單卻很巧妙,應該就是齊格飛的手筆。

    從外表看,毒氣彈是個普通的紙盒,約兩個足球加起來般大小,外表以花紙及絲帶包裹,其上還貼著一張迎風輕擺的小賀卡。

    銀淩海小心翼翼的接近,離禮物一段距離,先觀察了一會,紙盒隱約發出微微而規律的振動聲,他再踏前幾步,在沒碰觸的情況下,窺看卡片上的字跡。

    小賀卡上的字是手寫的,是中世紀歐洲流行的古英語體字跡,寫著——

    我的朋友:

    恭喜你找到了這遊戲中的炸彈。來,打開看看吧,你會喜歡的,不過齊格飛根據我的構思做了些安全裝置,所以請千萬別移動盒子喔。你誠懇的帕克

    解除密碼是某個正義警察的警員編號。

    銀淩海深吸一口氣,鼻子又癢起來,是額上的小擦傷再度滲血。明明之前的舊傷或更嚴重的傷口也愈合了,偏偏額上的小傷卻老在流血。

    他輕輕伸出一手,拉動箱頂絲帶的活結,扯開絲帶,箱子四壁立時往四邊倒下。

    眼前是個小巧的金屬架子,中間有個圓型的金屬球,約占原來紙箱的一半體積,上方有個數顆閃爍著小燈的長方型盒子,而下方也是個相似的長盒,不過盒麵有個小型顯示屏,以電子計時方式在倒數著,三者均有數十條顏色粗細各異的電線連結著。

    此外,顯示屏旁還有個近似電算機的數字鍵盤,數字盤右方則是個更小,空出五個位的顯示屏。

    “就是如此簡單?”銀淩海盯著在倒數的計時裝置,不住把冷空氣吸進肺中。

    好吧,相信雯妮莎師父的說話……不,相信自己對罪犯的分析。

    銀淩海於數字鍵盤時鍵入55699,是自己的警員編號。他再按輸入鍵。

    靜。

    半秒後,倒數停止。銀淩海如釋重負,骨骼似是瞬間融化,忍不住笑了出來。太好了,不像那些動作電影中,炸彈老是在倒數的最後一秒才停下來。

    成功了,危機解除!

    上方的長型盒中忽然響起電子音樂。

    “什……”

    “啪!”盒子忽地由內部爆開,派對用的彩帶紙花瞬間於空中飄飛,電子音樂換上了夾雜掌聲及笑聲的興奮調子。

    “呃!”銀淩海嚇得頭發幾乎全白。

    一張紙條隨彩帶等在銀淩海臉上,他拿起一看,上麵也是帕克的字跡。

    我親愛的朋友:

    你很勇敢,而且信任我。

    你在這遊戲中得到勝利,遊戲“愚者嘉年華”中的毒氣彈已被拆除了。你在我等待的這段時間給了我很多樂趣,我會報答你的,比如教你某些魔法一類的。

    當然,那是今夜我在哥特市內某處引爆另一枚毒氣彈後的事,事後你可以到倫迪尼烏姆(londinium)找我。由今夜開始,這哥特市會很熱鬧的,我知你愛靜,所以你就趁這段空檔,遠離這兒吧。你誠懇的帕克

    良心建議,這一個毒氣彈我可會守在旁邊的喔,所以如果派對沒邀你,你就別出席了。

    另……另一枚毒氣彈?銀淩海整條脊骨立時涼颼颼的,想起齊格飛的說話。

    “……之前為了“愚者”那兩個古怪要求,我已經累透了……”

    兩個,是指兩個毒氣彈嗎?所以“愚者”才說:“……在這遊戲中,哥特市內有一枚毒氣彈,上麵設有……”而且又不斷在說話及字謎上強調“在遊戲中”、“在這個遊戲中”……

    “帕克喜歡誤導別人,但是從不說謊,特別是在遊戲中。用你的話來講,他是個喜歡聽到“啊,對了,那時帕克明明暗示了的,為何我沒想到?”那種人……”雯妮莎這樣說過。

    是的,從見麵交談以來,就字麵上來說,他的確從沒說過毒氣彈隻有一個……

    是的,被戲弄……被雙重戲弄了,一切都……完了……

    銀淩海雙腿一軟,整個人撲通一聲,雙膝跪地。

    地上落下數滴殷紅液體,來自吸血鬼額上的傷口。

    電子音樂的笑聲在空中回蕩,黑夜安靜的來臨。

    稍後,市立醫院,單人病房。

    “凱,我剛看過你腦部的磁振掃瞄圖片,幸好那是原發性的,現階段沒有轉移跡象,不過情況實在有點……呃,手術就安排在今晚吧,好不?”阿祖向躺在病床上,已剃去頭發,戴上發罩的康薇爾道。

    “我們是老朋友了,就依你安排吧。”康薇爾喘了口氣,道。

    “我作病情討論時和其它幫忙的醫生聊過了,他們都很優秀,而且很關心你,這次你的醫療團隊可是第一流的啊!”阿祖故意笑道。

    “嗯,我知道……”

    “呃,凱……”阿祖看看康薇爾的神情,暗地裏歎了口氣,再道:“好吧,你我都知道這手術的危險性,你的……呃,“兒子”呢?這麼重要的事,他應該在這兒。”

    “他……他有事要忙。”

    “老天,他在忙什麼啊?”阿祖惱怒道:“刻下你這個情況……我知道他是警察,那他現在是忙著對付罪惡?還是外麵有某個壞蛋打算毀滅這個城市,而他是唯一能阻止這件事的英雄,嗯?”

    康薇爾沉默了一會,靜靜道:“我從小看著他長大,所以我知道他在幹些……很重要的事,不能分心,我知道你會笑我,但我看他的眼睛就知道。”

    阿祖聞言想說什麼,他瞧瞧康薇爾,又硬生生忍住,隻輕微搖搖頭,再道:“我稍後再來。”

    “嗯。”康薇爾閉上眼雙目,假寐。

    好一會後,門忽地被推開,一道身影步進病房內。

    “你忘了敲門,阿海,我教過你的,別忽略基本禮貌。”康薇爾聞聲,睜開雙目,看著眼前的青年,歎了口氣,再道:“你還是知道了,孩子,你是怎麼曉得的?”問句因為無心,比諷刺更像諷刺。“凱阿姨,是雯妮……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我……你……”銀淩海開始激動起來,期期艾艾的道。康薇爾半坐起來,平靜的道:“你的臉……嗯,你一身都髒兮兮的,這次的案子很麻煩嗎?啊,對了,你的貓……”

    康薇爾頓了頓,似是連說話也耗費不少力氣,再歉意的道:“它突然跑走了,不過我已拜托大廈的管理員替我找……”

    “放心,它找到我了……不,凱阿姨,這個不是重點。”銀淩海登了頓,強迫自已冷靜下來,續道:“老天,這樣嚴重的事,你應該一早告訴我的。”

    “你的額頭流血了,是在哪兒弄傷的?”康薇爾顧左右而言他,道:“啊,等等,我記得那邊有消毒棉……”

    “凱阿姨!”

    康薇爾沉默了一會,道:“好吧,我很抱歉,阿海,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我承認我在害怕……好像一說出來,事情就……呃,變得“實在”了,變得真正的嚴重了,而且我認為……我沒權利要你為我擔心……老天,我不知怎麼說,對不起,阿海。”

    “不,凱阿姨,你是我的……”銀淩海忽地頓了頓,好像怕自己不小心會吐出粗話,他猶豫了一下,才又期期艾艾的續道:“呃,我的重要親人……總之,凱阿姨,那手術成……成功率有多少?真的隻有……少於一半?”

    銀淩海靜靜的,甚至以一種局外人的客觀打量著眼前的女子。

    對方膚色蒼白,光禿的頭顱上戴著發罩,使其臉頰顯得更為消瘦,眼角、額上、鼻翼的每道皺紋都像是一個譴責。還有她平常出現時那虛弱的樣子,以及改變了的飲食習慣。而所有的這些改變,都並非旦夕間出現。

    這是個病重、虛弱的婦人,連三歲小孩見到,都看得出來。他所有內髒攪成一團,又似互相噬吃著,隻留下一個肉體的空殼子。銀淩海深吸一口氣,空氣卻發苦。

    你是誰?

    我是個混蛋加八級的怪物。

    你在幹什麼?

    我在忙著工作,忙著對付“壞人”,忙著拯救一些素未謀麵的人,忙著阻止叫自己怪物的人被殺。老天,我一直都在忙著做這些無聊事!

    “凱阿姨,我先帶你逃走。”銀淩海忽道,平靜而堅決。

    “呃?”

    “我遲些才解釋,手術應該可以拖延幾天吧,對不?”銀淩海拉著康薇爾的手,道:“我先帶你離開哥特市,再找醫生……”

    “逃走?”康薇爾打斷銀淩海,道:“為什麼?這兒會發生什麼事?”

    “情況很複雜的,總之我先……”

    康薇爾一把摔開養子的手,道:“你不給我解釋清楚,我哪兒都不去。”

    “凱阿姨……”

    康薇爾堅定的看著銀淩海,目光強悍,有如正義。

    銀淩海深吸一口氣,想了一會,才緩緩道:“總之……是這樣的,現在有某個……恐怖分子,打算在哥特市內釋放……呃,某種類似毒氣般的東西,應該就在今夜。”

    “什麼!”康薇爾立時驚訝道:“而你什麼也不幹,就站在這兒和我聊天?”

    “老天,凱阿姨,我才不是什麼也沒幹!自從知道這件事後,我做了很多事,我試過了很多……”銀淩海語氣逐漸激動起來,像個吵著要糖果的三歲小孩,再道:“是的,我試了,天殺的,自從成為吸血……成為警察後,我一直都在試!”

    他頓了頓,想起“愚者”的七名手下,又想起變成吸血鬼以來麵對過的“生物”和處理過的案件。

    他再深呼吸一下,勉強平靜下來,續道:“現在我隻肯定那毒氣彈在哥特市內,但不知道確切地點。而就算我知道,“愚者”……那恐怖分子……很強大,以往我遇見類似的……案件,我還有少許反敗為勝的機會,但這次……”

    銀淩海登了一下,擦擦又從額上傷口流到鼻翼的血,再道:“總之我已盡力做過了,實在不行,我也沒辦法……而且反正……我也不過是頭怪物,這個城市……不,這個世界變成怎樣,已經和我無關……”

    “啪!”空氣中響起清脆的巴掌聲。

    “凱阿姨?”銀淩海瞬間愣住。

    剛才的一擊彷佛耗盡了康薇爾的力氣,她躺回病床處,忽沒頭沒腦的道:“阿海,你知道我曾經流產過嗎?”

    “呃?”銀淩海下頷瞬間往下掉。

    “那時我還年輕,那一年也是秋天,都是這個時節。不過沒有現在的萬聖節如此熱鬧,當然也沒有夜間遊行……我當時還是實習醫生,那幾天很多人都休假了,我連續數天都要一個人幹五人份的工作。

    “當然那時我還沒遇上老莫……總之當時我懷了……某人的孩子,那天晚上,就是萬聖節,我在解剖室忙啊忙,然後突然雙眼一黑……”

    “凱阿姨……”銀淩海被養母這段從沒說及的過去嚇住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才被人發現,幾乎丟了半條命,肚裏的孩子自然保不住了,我也永久失去了生育能力。”

    “……”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吧?”

    “嗯……”銀淩海登了一會,有點尷尬的道:“那時我想找爸……父親的屍體,偷跑進去法醫解剖室。但至於怎麼避開警衛這部分,我就真的不記得了。”

    康薇爾笑了一下,道:“我就是在那兒遇見你的,你明白嗎?阿海,我在失去孩子的地方遇上你,遇上另一個孩子,我……我心中一直認為那是上天對我的補償……我的“孩子”回來了。”

    康薇爾忽地喘了口氣,才道:“對不起,這真的很傻很傻,心理學好像說那叫“移情作用”什麼的,我不肯定,但佛洛伊德和他的信徒大概會笑到倒地吧。”

    “凱阿姨,不,不是的……”

    “阿海,你是莫凡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你繼承了你養父的精神,我看著你成長,我知道你,你了解什麼是真正的是非對錯。很多時候,你會發現和其它人格格不入,因為你是……”

    康薇爾複喘了口氣,再道:“因為你是怪物,是的,你由始至終,都是怪物。”

    “凱阿姨!”這個名詞有如沾了鹽水的鞭子,銀淩海立時露出驚訝痛苦的表情。

    “阿海,你是怪物,你一直都會是頭怪物。但這和你變成了什麼、知道些什麼又或是擁有什麼古怪的能力完全無關,”康薇爾看著銀淩海雙目,一字一字,緩緩道:“你之所以是頭怪物,原因隻有一個,就、是、因、為、你、的、良、知。”

    “凱阿姨,你知道我是……”

    康薇爾輕輕搖搖頭,握著銀淩海的手,道:“很多事我都是用猜的,而且你的演技沒你想象中好。你回來後再好好告訴我吧。當然,扣零用錢和一星期不許看卡通頻道是肯定的。”

    “我……我……”

    康薇爾的手很纖細,很暖。溫暖。

    “孩子,你那時救了我,所以你也可以救他們,事情其實就是這樣,世界其實就是這樣。”

    然後,銀淩海額上傷口的血止住,周邊細胞高速活性化,創傷痊愈。

    所有的創傷。

    康薇爾驚訝的看著這個變化。

    銀淩海深深把空氣吸進肺中,道:“那麼,我去去就回,凱阿姨……呃,不,媽……媽媽。”

    “嗯,天黑了,在外麵小心點,別迷路了。”

    圍繞哥特市多天的大霧反常地散去,夜空是一片城哥特市特有的紫紅色。因為光害太嚴重,天上看不見半顆星星。

    哥特市中心舊城區,某幢老舊大廈的天台處。

    銀淩海屈曲一膝,坐在一頭低頭默禱形態的怪獸雕像頭頂,一手手背頂著下頷,手肘支在膝上,遙望大半個城哥特市。

    從“愚者”的說話及那張紙條的內容推斷,他的計劃很簡單,就是引爆那毒氣彈,造成大規模的……感染,全哥特市或最少半個哥特市的人變成半人半獸的怪物,而它們會再襲擊其它人,就如傳染病般散播“怪物”。

    所以,最基本的問題是,“愚者”會在那兒引爆那毒氣彈?

    行動電話忽地響起。

    “喂,我是銀淩海。”

    “阿海,是我力高大爺啦,我告訴你,實在太過分啦!”力高開朗的說著一貫的口頭禪,又道:“我現在已在酒吧那兒喔!派對還沒開始,但已來了不少人啦,待會遊行開始,應該更熱鬧的……喔,你等一等……”

    力高像是和別人爭議著什麼,電話則傳來極吵耳,如期貨交易市場般的喊價聲。

    銀淩海瞬間愣住,靈光一閃,似是捕捉到什麼,一時又說不上來。

    “喂喂,你還在嗎?派對開始後,我要專心泡……呃,我是說,製造氣氛,所以我就趁現在為警隊內的好人俱樂部賺點活動經費啦……小姐,不要搶!我告訴你,這件是展示品,這一款需要預先訂購的……”

    “阿高,你到底在幹些什麼?賣東西?”銀淩海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就是在賣你的那東西啊……這位小姐,別以為我不認得你是訓示支持部的,我告訴你不要搶就不要搶……”

    “什麼是“我的那東西”?”

    “就是印有你樣子的等身大抱枕啊,我上次不是拿了一部超高級的哈蘇(Hasselblad)相機,替你拍了幾張全身照嗎?老天,我和米查他們可投入不少資金啊……”

    行動電話的樹脂外殼突然出現數道裂痕。

    “阿高,你那時是告訴我,剛買了部二手相機,要測試它的性能,叫我讓你隨意試拍幾張的。”銀淩海額上冒出幾道青筋。

    “啊哈哈,有這樣的事嗎……”力高發出心虛的笑聲,忙道:“噢,男子漢不要計較這些小事。好啦,你趕快來吧,我答應頭十個購買者能拿抱枕找你簽名……不不不,我是說,派對很熱鬧,快來吧。”

    “阿高……”

    “好吧好吧,賺到的給你百分之十,夠兄弟了吧。”

    “不是啊!”銀淩海沒好氣的道。他沉默了一會,再靜靜道:“你拿起電話,讓我聽聽現場的聲音。”

    “呃?好吧。”

    話筒傳來酒酣耳熱的聲音,還有笑聲,歡樂的笑聲。

    “兄弟,怎麼了?你有麻煩?”力高道,語氣嚴肅起來,像是察覺到什麼。

    “不,沒有……你不用理我,我隻是……想感受一下歡樂的氣氛。”

    “那你就該馬上趕來啊,時間和乳溝一樣,隻要擠一擠,總會有的。派對需要你,大家也想看到你。”

    “謝謝,我……盡力吧。”

    “好吧,我會等……呃,小姐,我就是告訴你們別搶,排隊,排隊啊……喂!米查,過來幫忙收錢啊……”

    “遲些……遲些聯絡,阿高。”銀淩海掛斷電話。

    謝謝,謝謝你們活著,謝謝。

    同一時間,市立醫院,手術室。

    康薇爾躺在病床上,周邊圍繞著醫生、護士、麻醉師等,頭上方的無影燈已亮起。

    “你別擔心,凱,這種手術我可是經驗豐富。”已戴上發罩及口罩的阿祖道。

    “嗯,我相信你,隻要你別比我更緊張就成了。”

    “咳,”阿祖假咳一聲,道:“凱,這次手術一定會成功的。之後我想告訴你……我……我一直……”

    即使隔著口罩,也可以看到阿祖臉頰的紅霞,他有點忙亂的打個哈哈,再急道:“是了是了,聽說有病人被麻醉昏迷後,說自己靈魂脫體,從空中看著自己的手術過程呢,加州那邊好像還有人作專門研究呢,你說好笑不?哇哈哈。”

    沒有人笑。身旁另一醫生假咳一聲。

    “呃,是的,手術開始。”

    麻醉師把輔助呼吸臉罩罩在康薇爾臉上,道:“現在,凱,由十數到一。”

    “十、九、八……”

    麻醉氣體迅速發揮作用,康薇爾緩緩閉上雙目。

    銀淩海盯著紫夜下,建築物組成的天曲線。

    不遠處的傑克遜大道傳來喧鬧的人聲及調子輕快的音樂聲。

    之前康薇爾說的話及力高剛剛的電話,意外的提醒了銀淩海一直忽略的地方。

    “愚者”說過,他原本安排了七天時間,而因為泰德爾的意外行動,所以他由漁人碼頭見麵時算起,當成是第二天……冷靜想來,其實很不合理而且不自然,自己和雯妮莎師父都威脅不了他,就算給多一天半日,也沒影響啊。

    而且泰德爾曾說過自己看穿了“愚者”的計劃,當時他好像還說和自己的職業有關,不過剛要說時,被孿生子殺人滅口了。

    綜合分析,問題就變成:為什麼一定要在今夜引爆毒氣彈?或者是,有什麼是今天晚上會有而其它日子沒有的?

    銀淩海再憶起梵歌有關罪犯“心靈地圖”的部分理論。“愚者”說過他喜歡人多又熱鬧的地方,而且他又喜愛“幽默”和諷刺,那他會選擇什麼地方引爆毒氣炸彈?

    今晚舉行的夜間萬聖節遊行。

    對,他喜歡“黑色幽默”,喜歡諷刺感。在人類熱烈慶祝萬聖節,假裝成妖魔鬼怪的晚上,讓一切弄假成真,有什麼比這個更……用他的說法……更“有趣”?

    是的,“愚者”一定在傑克遜大道,毒氣彈也一定在那兒。

    銀淩海站直身子,夜風吹拂,大衣下擺如黑翼般舞動。

    他從衣袋中掏出一包血漿,是剛才在市立醫院血庫內偷的。

    你是誰?

    我是怪物。

    銀淩海盯著血漿袋,彷佛那是宇宙。

    你在幹什麼?

    守護無辜,無論喜歡我或是憎恨我的,我都要保護。

    銀淩海用力一扯,撕開袋子封口。

    為什麼?

    因為這是對的,對的事,就要去做。

    銀淩海把袋中的鮮紅液體一口喝盡。

    而且不惜任何代價。

    銀淩海深吸一口氣,瞳孔成赤,尖牙冒出。雙手張開,仰天長嘯,聲破夜空。

    尼采說過:“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著你。”

    所以要打倒怪物,就要成為怪物。

    我要贏,一定要。即使付出所有一切,我也要得到勝利。

    吸血鬼偵探投身進夜色中。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10:02 AM

第十一回:百鬼夜行·萬魔亂舞

    同一時間,傑克遜大道與深秋街交界的十字路口,遊行的起點處。

    穿上黑色西服及鬥篷,戴上假牙,打扮成吸血鬼的胖市長站在搭建好的舞台上。

    他拿著麥克風,另一手拿起一把保麗龍造的巨大鑰匙,把其交給身旁一名戴上南瓜頭套的演員,同時道:“各位,我現在把象征哥特市統治權的鑰匙交給“南瓜先生”,我正式宣布,萬聖節遊行開始,今夜,是屬於狂歡的!”

    天空爆出顏色鮮豔的小型煙火,同時傳來人群的歡呼。

    領頭的是管弦樂團,奏起歡樂的曲子。

    隨後是做成各種奇異形狀的花車,中間夾雜著各個表演團體:衣著火辣性感的大學女生拉拉隊,邊走邊跳的異國民族舞蹈,騎在馬上、以繩索表演套圈等各種高難度技藝的西部牛仔,踩著高蹺、仍能用雙手變出鮮花的魔術師……

    當中最受矚目的,是飄浮在空中,製作成各種卡通人物等各異形狀的巨大汽球。

    大街兩旁的行人道也擠滿了大批市民,他們均打扮成吸血鬼、科學怪人、巫婆、喪屍等傳統的怪物,笑聲不住從喉嚨內傳出,彷佛這幾天發生血腥又怪異的慘劇都不過是場噩夢,而美夢正要開始。

    沒有人察覺那古怪的大霧又在悄悄聚集。

    身穿樣式誇張的禮服,站在花車上的“南瓜先生”發出哇哈哈的怪笑聲,同時高舉手中的巨大鑰匙。

    倏地一道黑影無息無聲的落在其身旁,一手搶過鑰匙。

    “喂,你是誰……”

    黑影翻了幾個筋鬥,落到一條燈柱上,驚人的舉動馬上引來了注意。

    黑影是個作中世紀官廷弄臣打扮的人,他展現驚人的平衡力,隻以雙足吹尖站在燈柱頂上,一手持鑰匙,原地旋舞、翻筋鬥,又頭下腳上一手撐著柱子頂部,連續作了幾個利落的雜耍動作,加上其特色打扮,如磁鐵般吸住了各人的目光。

    弄臣忽原地倒翻,複單足而站,身體前傾,一手擺腹,另一手外張,作了個欠身致意的動作。

    “愚者”帕克。

    眾人以為是遊行的特別表演,隨即歡呼起來。

    “各位先生、女士,晚安。”帕克先大笑起來,然後倏地雙目成赤,嘴巴冒出獠牙,再發出一道長吼。

    歡呼聲更熱烈了。

    他複笑著朗聲道:“各位人類,十五分鍾之後,這個城市的萬聖節將會永遠的持續下去,成為真正的狂歡嘉年華!而你們所有人,在今天晚上……都、要、死、啊!”

    人群愣了一會,然後爆出熱情的歡呼和喝采,不少女士看到他俊美的樣子,更逗笑的嚷著:“來,吸血鬼先生,來吸我的血吧!”

    “嘎——”

    一道聲音突然破開夜空,低沉但嘹亮,有如利刃。

    聲音的主人躍到弄臣對麵的燈柱上,同樣隻以足尖穩住身子。

    具書卷氣的五官,黑白分明的眸子,黑色長身皮大衣,銀淩海。

    “愚者!”

    “噢,你是在和我打招呼,還是做自我介紹?”

    帕克瞧瞧銀淩海的表情,拋下鑰匙,誇張的把嘴巴張得老大,雙掌貼臉,擠壓兩頰,扮成愛德華·孟克的名畫《吶喊》中主角因恐懼扭曲的樣子,再嬉皮笑臉道:“嗯,你眼睛紅紅的?是哭過了?有誰死了嗎?”

    音樂及喧鬧聲太強,人群聽不真切二人的對答,直覺的以為銀淩海是“飾演”歹角的,立時發出喝倒采的聲音。

    “嗯嗯,看來正義朋友今晚不受歡迎呢!”帕克看著銀淩海,道:“而且我的朋友,我肯定這夜的賓客名單上沒你的名字。”

    ““愚者”,既然你選在遊行時動手,那麼那毒氣彈是放在氣球內,還是花車中?”銀淩海露出思考的表情,道:“你剛說十五分鍾之後,那你是想待遊行隊伍經過市中心,人群最密集的時候才引爆毒氣彈,是吧?”

    “嗯嗯,我喜歡你敏捷的思路。”帕克看了看銀淩海,忽地從懷中掏出一個像是電視遙控,但上麵隻有一個外罩透明滑蓋按鈕的東西來。

    帕克把遙控器在銀淩海麵前晃了晃,炫耀的續道:“齊格飛替我設了定時裝……呃,這時代的名詞我老是記不住,總之是時間到了,就自動運作的東西吧。而這個……

    “呃,齊格飛說它是什麼安全裝置,隻要按按這鈕,就能終止爆炸。“Ace”勸我留著以防萬一……”

    帕克頓了頓,忽然用手指把下眼瞼往下拉,又吐出舌頭,像個頑童般裝了個鬼臉,才道:“不過現在你很想要這個,是吧?但我可不會給你的啊,哇哈哈哈哈……”

    “愚者!”

    帕克像是被自己的行動逗笑了,興奮的打斷銀淩海,道:“所以你沒逃走,反而氣衝衝的跑來,莫非是為了……呃,打算殺死我嗎?哈哈哈……”

    銀淩海靜默了一會,搖搖頭,道:“不,我是來領獎品的。”

    “獎品?”

    “你不是在字條上說,因為我破解了字謎,會給我禮物嗎?我現在就要。”

    “啊哈,想不到你是那種聖誕節的午夜就偷偷起床拆禮物的孩子。但你該不會蠢得要我自盡,又或求我停止計劃吧?”

    “不,我想和你玩個遊戲。”

    “遊戲?”帕克瞬間瞪大雙目。

    “是的,決鬥遊戲。”銀淩海故意露出自信滿滿的表情,道:“時間就在毒氣彈爆發前的這十五分鍾,我若擊倒你,你就停止毒氣彈爆發,如何?”

    “你?一個血族雛兒,要求和我決鬥?向我挑戰?”帕克愣了一下,嘴巴逐漸向上彎,複大笑起來,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是的,以“愚者”你的實力,隻要一隻小指就可以把我搓圓按扁,如果我真有威脅的話,你早在漁人碼頭時就會殺了我,但你反而要我玩那個“愚者嘉年華”遊戲,加上從你的性格行為推斷,你就像等公交車時玩手提電玩的人,純粹是在等待時解解悶。

    那麼,毒氣彈爆發前的十五分鍾,你也一定覺得有點悶,對不?

    這時有一個實力威脅不了你的對手出現,供你解悶。就如貓兒戲鼠般,先玩弄獵物一會後才殺掉,並非老鼠有一定實力,隻不過直接殺死弱者,太沒趣而已。

    而“愚者”是個喜歡遊戲,喜歡樂趣的人,你答應的可能性很高……呃,希望吧。

    所有念頭電光石火間在銀淩海腦海內閃現。他根據對手的心理狀態及想法,擬定戰略。

    可行嗎?還是太荒唐了?

    把希望都押在一個思路天馬行空的人身上,會成功嗎?

    “噢噢噢!”帕克勉強忍住笑聲,道:“很好,我喜歡你自信滿滿的驕傲模樣,太有趣啦!”

    此時猶在前進的遊行隊伍中,忽出現一個巨大地球儀模樣的汽球,帕克瞧瞧銀淩海,指了指,再翻了幾個筋鬥,躍到汽球,不,地球頂端處。

    銀淩海隨後追至。

    帕克站定了,又吹了聲口哨,一會後,天際處忽地飛來一隻黑色巨鳥,停在他伸出的一臂上。從外型來看,黑鳥是隻烏鴉,不過體型比一般的大數倍,其前胸至腹處有一道沒有羽毛,明顯的疤痕。

    帕克突然以另一手抓著黑鳥,一手指甲伸長如刃,再沿疤痕位置,由上至下剖開鳥身,烏鴉沒有掙紮,仍是一片神態平靜。

    “什麼?!”銀淩海驚訝道。

    帕克不答話,把手伸進內髒處掏了掏,再拿出一枚約手掌大小,銀質的十字架來。

    四周的空氣彷佛在瞬間變稀薄了,銀淩海登時感到皮膚刺痛,一陣暈眩感傳來。

    “這東西可是很厲害的喔。”

    帕克緊握著銀十字架的手冒出絲絲白煙。他以另一手拍拍烏鴉,傷口立時高速愈合,回複原來的疤痕,烏鴉再叫了一聲,飛到一旁的大廈屋簷。

    他再道:“和大個子的義肢一樣,這聖物也是我的收藏品喔!而且對我們血族之身特別有效,就連我也要用這方法,避免長時間和它直接接觸。”

    帕克說罷,咯咯笑了幾聲,忽把十字架壓在胸膛位置,其和帕克接觸的地方登時出現白煙,令他像是遭受炮烙般。

    “嗚啊……哇哈哈……”帕克發出混合了痛苦的呻吟和笑聲的古怪呼喊。

    好一會後,帕克籲了口氣,摸摸像是蝕刻在前胸的十字架,道:“好啦,這可以暫時壓抑我大部分力量……嗯,大概五至六分鍾左右吧。現在我的實力隻和一般雛兒差不多,也隻能……”

    帕克頓了頓,攤開兩手,十指指尖發光。他小指往旁動了動,往烏鴉所在處射出一道光線,烏鴉的身體立時被洞穿,傷口的水晶狀物質高速蔓延,瞬間把它整個肉體變成水晶。

    烏鴉往旁一倒,如玻璃般碎成一片片。是之前曾向雯妮莎攻擊的招式。

    帕克小指的光芒消退了,他再續道:“也隻能使用這一種攻擊魔法,威力還是最低級數的。啊,附帶一提,我叫它“尼采之吻”,是我自己發明的喔,有趣吧?”

    嗯,本來的計劃是在帕克麵前擺出高姿態,讓他抱著看好戲的心態,在決戰開始時,不馬上直接下殺著,但現在……純就這一點上,“激將法”意外的得到超乎想象的效果。

    但一個好的開始會否有好的結果?

    “好了,朋友,”帕克身體略微前傾三十度,欠身為禮,道:“如果我連一個痛苦掙紮的機會都不給你,那就太見外啦。”

    他複站直身子,雙目閃現紅芒,獠牙冒出,再道:“所以你就過來吧,唐吉軻德先生。”

    “吼!”銀淩海長吼一聲。

    “哇哈哈……”帕克大笑,小指指尖再次發光。

    兩個站在“地球”,不,“世界”之上的生物展開對決。

    濃霧忽地高速聚集,整支遊行隊伍如陷身於雲海中。

    “嘻哈哈哈哈哈……”

    帕克發出笑聲,手指輕舞如彈奏鋼琴,數道白光先後呈直線,以不同角度往銀淩海射去。

    愛槍葛拉克17瞬間來到手中,銀淩海雙目紅芒暴現,瞄準,連續射擊。

    射出的子彈極為神準,碰上白光的瞬間,互相抵銷。

    十道白光過去,帕克十指指尖的光芒也隱去。

    嗯,我沒猜錯,從他攻擊雯妮莎那次和剛才“示範”的景象,他每根手指發出“尼采之吻”一次,都要過了一定時間才可再用,有時間差存在。

    這就是機會!

    冷靜,集中精神,瞄準,扣扳機。銀淩海剩下的七發子彈悉數射向“愚者”。

    就在子彈及體前的一瞬,帕克的身體如沒有骨骼般,肌肉收縮,肢體做出完全違反人體工學的扭曲屈折,直如怪物級的瑜伽動作。弄臣的身體完全避過了射來的金屬。

    “什麼?”

    帕克順著回避動作,變成頭下腳上,再一手撐地,如龍卷風般,向銀淩海方向快速旋卷而至。

    “糟……”

    帕克隻以單手支撐身子,雙腿做出快速有力的踢擊,空出的另一手也同時或抓或打,動作有點像巴西傳統的格鬥技卡波耶拉(Capoeira)——違反一般格鬥常識的倒轉姿勢,加上似無視骨骼扭曲角度限製的攻擊,瞬間令銀淩海隻能作出單純的防禦動作。

    “啪!”

    帕克足底如上勾拳般擊中銀淩海下頷,其力甚大,偵探整個人往外倒飛開去,再“砰”的一聲,狠狠的摔落大街旁一幢大廈的天台上。

    帕克一個筋鬥,輕踏在天台邊緣的欄杆上,十指指尖紛紛亮起白芒。

    “不行,快閃避……”銀淩海勉強回過神來,立時狼狽的往旁邊的一堆雜物撲去。

    光線穿過夜空。

    下一刻,空中再次響起肉體墮地的沉重聲音,揚起大量灰塵。

    “噢,完結了嗎?”帕克打了個老大的呵欠,邊半轉過頭,居高臨下,欣賞著經過大街,剩下的三分之一遊行隊伍。

    灰塵逐漸落下,現出一個半蹲著的人影。

    “嗄呀……嗄呀……”銀淩海支起身子,拚命喘氣,地上各處是撞破的磚瓦、盆栽等,不遠處還掉落了一個彈匣。

    他身上胸膛、小腹是數個前入後出,如乒乓球大小的血洞,右手肩膀位置也被擊中了,隻能做輕微幅度的移動。各傷口的“洞壁”及“洞口”均布滿水晶狀物質,令吸血鬼的傷口細胞無法複原。水晶物質更逐漸從傷口各處往身體蔓延開去。

    果然和之前想的一樣,帕克太強了,即使對方“降級”到這個程度,他也討不了多少便宜。

    是的,和預想中的一樣。

    “嗯,勉強避開了心髒和頭顱要害嗎?”帕克回過頭來,道:“不過你隻剩下大約三分鍾了喔……唉,那剩下來的十分鍾要幹什麼好呢?”

    銀淩海緊握著不知何時已換到左手的手槍,一手打開彈匣卡榫,退出空彈匣。右手勉強取出新彈匣,插入槍內。

    滑套往前彈回,準備射擊完畢,葛拉克17指向帕克,持槍的左手微微抖動著。

    “啊哈,又是那十七顆隻會直直飛的金屬嗎?你以為還有效嗎?而你隻要再吃多幾發“尼采之吻”,就馬上會變水晶碎片啦。”帕克嘲弄的大笑,道:“朋友,所謂瘋狂,就是不住重複相同行為,而希望有相異的結果。”

    “這句話是阿爾伯特·愛因斯坦說的,“愚者”,要引用別人的話來諷刺對手,最好也先注明出處。”銀淩海一反常態的冷笑道。

    帕克愣了一下,臉上怒容一閃即逝,複大笑起來,身影一動,有如芭蕾舞者的單腳旋轉般,再往銀淩海旋擊而至。

    扳機瘋狂扣動,十七發子彈貫穿夜色。沒有一顆命中血肉。

    下一刻,帕克已來到銀淩海麵前,更抽空做了個鬼臉。

    “十七個機會都溜走了,我的威廉泰爾(William Tell,瑞士傳說中的神箭手),你的蘋果在哪兒?”

    銀淩海臉上露出驚惶神色。

    “朋友,你墓誌銘上要刻些什麼字?”帕克雙手左右彎曲,十指指向銀淩海頭顱兩側,瞬間動作似是要擁抱對手。

    “留白就可以了。”銀淩海迅速的把槍管指向前方,接近帕克的下頷,然後,發射。

    是的,發射,“最後”一顆子彈。

    葛拉克17是半自動手槍,載彈量是十七發,但有辦法變成十八發,俗稱“加一”。其中一種作法是,先把隻載一粒子彈的彈匣裝上及上膛,退出彈匣,再裝上滿的彈匣。

    一般實際槍戰上,沒有人會特別在意這個,當然亦沒有傻瓜會跑去算對方射了多少顆子彈,因為一定會算錯。比較多的是在射擊比賽中,用這一招來賺取多點時間。

    這就是銀淩海的計劃,利用對手的心理設下的陷阱。

    在漁人碼頭,與“愚者”第一次見麵時他的說話表現、雯妮莎提過其來曆以及他剛剛的說話等線索推斷,他“複活”了不久,對世界很多事物都一知半解。

    而從他和“少年A”有關電玩的對話,猜測他隻是透過電玩遊戲來“了解”槍械,自然會有大部分射擊遊戲的這個盲點。

    自己之前的說話及攻擊,都是為了讓“愚者”大意,製造一個類似這樣機會。而方才中招,灰塵揚起,加上對手分心的短時間,就是製造“加一”陷阱的最好機會,地上也才會有一個彈匣。

    情況和剛鐸等人對敵時相似,隻不過是陷於絕對劣勢者,在別無選擇下,孤注一擲的豪賭。

    別講“戰略”,甚至連“戰術”這個詞語也算不上。

    雯妮莎說過帕克一樣有吸血鬼的弱點,都是頭顱和心髒。加上他現在蓄意“壓抑”自己的力量,如果子彈射入頭顱,可以讓他在一定時間內不能動彈。

    計劃會成功嗎?

    同一時間,市立醫院,手術室。

    康薇爾的頭皮已被切開,顱骨也被鋸開一個口子。而剛才還是傻頭傻腦的阿祖像換了個人般,操作著手術刀及相關儀器,冷靜敏捷的在血管和神經叢中遊走著。

    腦瘤表麵的軟組織早已被清除,腫瘤的三分之二也成功切除,剩下的三分之一卻是最接近腦幹深處,也是難度最高的部分,隻要稍為有極小的差錯,康薇爾就會……

    阿祖看了看身旁助手,作了個指示,對方忙在腦瘤附近放入更多避震棉條,同時另一名護士馬上替其擦拭臉上的汗水。他咽了沬唾液,集中所有精神及注意力。

    冷靜一點,一定要成功啊!

    時間彷佛於瞬間變慢起來。

    “砰!”子彈高速旋轉地飛離槍管,要用所有的動能摧毀遇上的血肉。

    “愚者”整個人立時往後倒去。

    成功了?

    不。

    “愚者”向後仰,卻沒有倒下!上身雖往後仰近九十度,腰部以下卻仍保持站姿,就如中國武術中的“鐵板橋”,然後帕克慢慢挺直身子,向銀淩海露出一個嘲弄的笑容。

    他的口中咬著一顆9mm標準,已略微變形的彈頭。

    什麼?接近零距離的射擊,他還能反應得及,而且咬……咬住了彈頭?

    銀淩海真的完全愣住了。

    “噢噢,”帕克一把吐出彈頭,道:“真是好險好險,是因為你那火槍是特製的,還是我數錯了……不……對了,一定是那些電玩遊戲弄錯了,而你一開始已打算利用這一點嗎?”

    “……”

    “我的朋友,你令遊戲意外地有趣味!方才我甚至流了一滴冷汗呢。”帕克看著銀淩海一會,眼神中露出欣賞的神色,道:“老天,我發誓,有一瞬間,我真的不想殺你……好吧,為了向你致上敬意……”

    帕克頓了頓,輕輕以食指點點銀淩海胸膛心髒位置。其外衣立時高速水晶化,再粉碎,露出的肌肉也逐漸化成水晶。

    銀淩海雙膝一軟,臥倒於地。

    “我就給你一個安詳的死亡吧。朋友,請閉上眼睛,事情很快會過去的。”

    沒辦法了嗎?沒辦法了嗎?

    有的。

    銀淩海知道自己比較像是豪賭的“作戰計劃”充滿不確定性,假如最初“愚者”不答應玩“決鬥遊戲”,又或雖答應,但沒“讓賽”時怎麼辦?

    什麼誘敵心理戰,什麼子彈“加一”的計策,統統都隻會是個笑話,那是最惡劣,但可能性很高的情況。

    所以就有備用計劃,那是銀淩海最後的王牌。

    不,應該是紙牌中的wild card才是,因為成不成功,使用後會有什麼後果,大部分都是未知數。

    心獸。

    一直以來,藏在銀淩海心中深處,經常慫恿他順從那股欲望和殺戮衝動,甚至在某次對敵時“出現”幫助他。而之前和剛鐸的一戰,也曾“現身”諷刺銀淩海。

    不過現在已經沒時間,不,是除了這方法外,已經沒有選擇了。

    於是銀淩海閉上雙目,沉入意識深處。

    同一時間,市立醫院,手術室。

    “隻剩下最後一點……冷靜……”阿祖彷佛把所有血液都集中在雙眼處,緊盯著病灶,手穩定的移動。

    銀淩海如在無重狀態的太空中浮遊著,“眼”前的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黑暗,沒有半點光源。

    “喂,你在嗎?”銀淩海的“聲音”在黑暗中回蕩著。

    漆黑中突然亮起一雙巨大的紅目。

    “誰?”聲音自四麵八方傳來,如回音,嘶啞低沉,混合著咆哮。

    “抱歉打擾你。有人需要你。我。”

    “是你?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要我幫忙嗎?”

    “是的。”

    “哈哈,銀淩海,你這個鏡像。我知道你恨我又怕我,但其實你知道我是誰……是什麼“東西”嗎?”

    “……”

    “我就是你,我是你心中之惡。我和你是一體兩麵,我是你的影子,你的善有多強大,我就有多強大,而且殺戮和破壞那邊歸我管。”

    “……”

    “你想要我怎麼幫忙?和上次一樣,要力量嗎?不過我是說一不二的,隻幫你一次,就是一次。”

    “我知道你要什麼。”

    “你知道?”聲音彷佛嗤笑了一下,再道:“那說來聽聽。”

    “我要力量來打倒“愚者”,給我力量,我的靈魂和肉體都可以給你。”

    赤眼沉默,閉上一會又睜開。

    “就是這樣,打倒那個衣著跟不上時代的家夥?”

    “是的……”

    “很好,那我不客氣了。”

    眼睛下方突然出現一張巨大,滿帶利牙的嘴巴,彷佛笑了一下,然後瞬間把銀淩海整個人一口吞掉。

    銀淩海倒地的一秒後。

    心髒位置的水晶化倏地緩慢下來,銀淩海雙目再次張開,緩緩站起。

    “嗯?”帕克聽到聲音,回頭一看,臉上罕有的露出驚訝表情。

    “嗨,白麵(white-face),觀眾要求“安可”啊。”銀淩海一反常態,嬉皮笑臉的道,嘴上同時浮現出一個帶著邪氣的笑容。

    “你是……”帕克從頭至腳掃視銀淩海一遍,才道:“噢!你這小子連靈魂也被心獸吞噬了嗎?拜托,這笑話很老了,一點也不好笑。”

    “喜劇就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悲劇。你覺得不好笑,是不是因為你將會是當事人,一宗殺人劇的主要角色,嗯?”銀淩海單手利落的換好彈匣。

    “哎呀,你這肉身之屋、無靈之軀的嘴巴還挺厲害的嘛!”帕克一副鄙視的樣子,冷笑一聲,道:“不過這樣七零八落的身體,還可以幹些什麼?”

    銀淩海冷笑一下,道:“我看看……現在還剩下多少時間……唔,一至兩分鍾吧,賣藝人,你想你可以用你的慘叫聲,作成一首打油詩嗎?要押韻喔。”

    “絕對可以的,老爺。不過根據我的專業意見,用你的尖叫,韻腳會押得更好。”

    然後是半秒的沉默。

    “吼!”

    “吼!”

    夜色同時被兩道野獸的吼叫撕裂。

    時間有如濃縮了般,所有事情都似擠在一秒內發生。

    帕克仍是如跳舞般,以古怪又迅速的旋轉動作逼向銀淩海。銀淩海則似預知對手運動軌跡及動作,連續開槍掃射。

    帕克發出表示驚訝的“喔”的一聲,身體以某種節奏扭曲擺動,有點狼狽的避過子彈,然後腳輕輕一踏一躍,身影立時消失不見。

    下一個瞬間,帕克已來到銀淩海後方,嘿嘿的笑聲自偵探耳邊傳來。

    銀淩海稍為側過身子,又略微前傾,擺出看來是毫無意義的動作。

    空氣如被撕裂,帕克的左右兩側傳來物體呼嘯而至的聲音,是子彈。

    那是銀淩海,不,心獸曾用作應付敵人的絕招,瞬間計算出子彈的火線及撞擊硬物後反彈的角度,利用反彈的“跳彈”攻擊對手的技巧。

    帕克瞬間雙目大瞪,肢體再次不可思議的扭曲,間不容發下避過襲體的彈頭。

    “噢,令射出的金屬撞擊後再反彈嗎?很有趣的技巧,不過我可沒有死角的喔。”

    “不,你有。”

    “啪、啪、啪!”三道金屬命中肉體的悶響,近乎相互交迭的傳來。

    帕克前額、胸膛及小腹各開出一朵紅花。

    “什麼?”帕克雙目爆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倒下。

    真的倒下。攻擊竟然來自自己正前方,也即銀淩海背後,來自偵探的身體。

    “這是怎麼一回……”倒臥在地上的帕克喃喃道,然後他的目光聚焦到銀淩海水晶化的傷口上。

    隨著帕克的倒下,從各傷口蔓延的水晶化完全停止,上麵的半透明物質更開始剝落。

    帕克嘴巴向上彎,接著大笑起來,道:“讓子彈穿過由“尼采之吻”造成的傷口……不,水晶隧道?怪不得你那時無故扭動身子,是為了遷就那些金屬粒的移動軌跡嗎?老天,真是虧你想得出來。”

    “噢,有些事情是要講天分的。”銀淩海輕蔑的聳聳肩,道:“我的攻擊,不,射出的子彈不可能來自我身體的方向,你一瞬間是這麼判斷的,對吧?這就是你的死角,“心理死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帕克格格大笑起來,雙目牢牢盯著銀淩海,兩眼閃過一陣古怪異芒,再道:“好吧,你這殉道者的肉體,你的確打倒我了。

    “要害被擊中,加上那聖物的影響,我應該有……呃,大概額外的三、四分鍾不能動彈吧。你要殺我和拯救這城市,就快動手,那遙控解除裝置在我懷中呢。”

    “殺你,我當然會。至於後者嘛,”銀淩海狡黠的一笑,道:“為什麼?”

    “噢,你是說?”帕克臉上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表情。

    “我答應過……那個清教徒打倒你而已,其它的事我可沒應允。而且全市變成怪物的遊樂場,看來倒是挺有趣的嘛。”

    “這……這……”帕克愣了一會,又笑起來。他邊笑邊道:“哈哈哈……驚喜,驚喜,我喜歡這種幽默啊!”

    “哈哈哈……”銀淩海也笑起來,左手同時打開卡榫,卸掉空彈匣,勉強能動的右手取下腰間的後備彈匣,往上一拋,剛好插入握柄內部,整個動作充滿炫耀性質。

    “我比較想知道你死時,身體最後停止運作的是那個部分?”葛拉克17的滑套往回彈,銀淩海道:“是你的心髒,還是你的舌頭?”

    同一時間,市立醫院,手術室。

    阿祖籲了老大的一口氣,其它人的眼中則露出讚賞的神色。

    “很出色的技術,祖醫生。”另一名醫生道,阿祖竟然可以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完成如此複雜的手術,實在令人佩服,而一般來說,手術時間愈短,對病人影響愈小,康複的速度也愈快。

    “嗯。”阿祖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手術成功了,剩下的隻有置回頭蓋骨,再縫合傷口……

    監察著康薇爾維生指數的護士忽地臉色大變,以壓抑著的高音道:“祖醫生!”

    阿祖瞧見含氧機、心電圖等儀器上的心跳、呼吸、脈搏等數字,雙目瞪得老大。

    銀淩海慢慢的下沉著。

    四周又黑又冷,而且愈寒愈暗,他有如墮進冰冷大海中的深海溝中。

    心獸……不,另一個自己會打倒“愚者”的,一定會的……不過已經不關我的事了……很累,真的很累,我要睡了……

    然後。

    “阿海……”

    “誰?”

    隨著聲音,銀淩海上方倏地出現一道人影。

    人影籠罩在巨大的光芒中,輕輕展開背上帶著光羽的雙翅,雙手張開,輕輕抱起了銀淩海,阻止了他下沉。

    “是……是誰?”

    “孩子,我不是說過,外麵天黑了,小心別迷路的嗎?”

    “什……”

    瞬間,四周的黑暗如深夜海麵的波浪般蠕動起來,一雙有著巨大赤芒的眼睛出現。

    “女人!你想幹什麼?這人的靈魂和身體已經是我的東西!”

    “退開,黑暗,休想傷害我的孩子!”

    四方立時有如回音般,連續響起數道如旱雷的咆哮,周邊的黑暗則如巨大的爪子般迫向二人,聲音再道:“你?就憑區區你一個普通人類的靈魂,有什麼能力反抗我?”

    光影擺動雙翅,發出強大的光和熱,是野獸最討厭的東西。

    黑暗有如豔陽底下的幹冰般氣化消退,赤芒彷佛後退了。

    “可惡啊!你以為我會放過……放過到了嘴中的肥肉嗎……”

    黑暗再次聚集,更濃更密,從四麵八方如巨大海潚般壓向光影。光影完全展開兩翅,每根羽毛都像是一個太陽,斥退襲來的黑暗,斥退又斥退。

    “這種力量……不過是個人類的靈魂,為什麼可以……等等……”待在“遠處”的巨大雙目打量著光影,再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是個母親的靈魂嗎?犧牲生命,守護自己的孩子嗎?老天,一個母親?怪不得力量這樣強大……”

    瞬間,空間中傳來嗤笑聲。

    “好吧,這一次我就暫時退下吧,就當是我對一個母親的敬意吧,反正機會……機會總會來臨的。”

    同一時間,市立醫院,手術室。

    阿祖兩手各持電擊板,置於康薇爾胸膛,喊道:“Clear!”

    各人離開手術床邊。

    康薇爾身體氈動了一下。

    “祖醫生!”護士盯著凱·康薇爾的心跳脈搏等數值,搖了搖頭。

    “再多五十焦耳!”阿祖咬著牙道:“Clear!”

    為什麼……手術明明成功了的,凱,你別開這種玩笑啊!

    黑暗逐漸消退,由暗至灰。

    光影抱著銀淩海,緩緩爬升,上方是陣陣蒙矓的光線,有如潛水員升往海麵。

    “孩子!”

    光影放開銀淩海,隻以一手牽著,另一手則指向上方光線處,道:“記著,不要再迷路了……阿海。”

    光影的手傳來陣陣溫暖的觸感,很熟稔的感覺。

    “這……你是……凱阿姨?”

    大廈天台。正在嘿嘿冷笑的銀淩海忽地渾身發起抖來,葛拉克17掉到地上,他一手掩頭,臉上筋肉抽搐著。

    “這是……怎……怎麼……一回事……”

    好一會,銀淩海搖了搖頭,眸子已回複,表情也變回一貫傻頭傻腦的模樣。

    由心獸主導,和“愚者”的戰鬥情況鮮活的在腦海中浮現,不過某部分記憶卻蒙矓而不明確,隻殘存著某種溫暖的觸感。

    臉頰一熱,眼淚不受控製的流下。為……為什麼……這種沒來由的悲痛感覺是?

    帕克的聲音此時傳來:“喂,你不是要殺我的嗎?還猶豫什麼?快點動手吧!”

    對了,“愚者”……不好,那毒氣彈……銀淩海急忙擦去淚水,上前搜出遙控器,推開滑蓋,按下停止鈕。危機終於完全解除。

    帕克奇怪的看了看銀淩海,道:“怎樣,你這野獸肉身又改變主意……等等,這種清澈的眼神……你……你這雛兒竟然能擊倒心獸?”

    “這……我……我也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帕克再次發出招牌的笑聲,道:“噢,我真的愛死了這次旅行,太好玩了,驚喜一浪接一浪……

    “噢,險些忘了,我的朋友,請容我提醒你,時間隻剩下不到兩分鍾了喔,我將會恢複行動能力,而那聖物的限製亦會解除。那時你的白頭發會增加得又多又快,偵探。”

    “你……”銀淩海瞧瞧手上的遙控器,又看看倒在地上的“愚者”,忽低下頭來,道:“愚……不,帕克,我不傷害你,請你別再傷害其它人了,好嗎?”

    “哇哈哈,你竟然說出這樣的對白……正常來說,一個及格的壞人應該先假意應允,待時機成熟後才反悔,反正那時你也沒我奈何,對吧?”

    “所以我在懇求你,我知道你喜歡戲弄別人,會用相關語、暗示等誤導對手,但你會遵從自己定下的規則,你說話算話,答應過的就一定會做。”

    “嗯嗯,偵探,很好的心理分析和推理,可是我的答案還是一樣:“不”啊!”

    “帕克!”

    “噢,朋友,你以為你有兩個選擇,但你隻會選擇其中一個選擇,所以你其實沒有選擇。”“愚者”有節奏的吟唱起來,句子押韻,像首吃飽喝足的打油詩。

    “為……為什麼?”

    “原因?為什麼需要原因?可能根本沒任何原因,或許我隻是喜歡逼一個不想殺人的家夥動手,正如我一直強調的:幽默、諷刺感,你明白吧?如果人類是神想出來的笑話,那麼吸血鬼就是神想出來的冷笑話啊!”

    “帕克,我……我會殺死你的。”銀淩海盡力裝冷酷,但不像。

    “所以要鼓起勇氣,我們彼此都需要,男孩……”帕克的語氣瞬間變了,像個終於肯慈祥一次的嚴父,道:“任何事情都有第一次的,你若害怕,可以別看我的眼。”

    銀淩海來到帕克麵前,低頭瞧著對方。

    沉默。

    偵探仰頭向天,像個殉道人,手在抖,又似個受刑者。

    “帕克,別逼我,求求你。”

    “隻剩下一分鍾了,”帕克看著銀淩海雙目,歎了小小的一口氣,忽然又嬉皮笑臉的大笑起來:“快點動手吧,騎士,因為我隻要一能動,血花就會盛開的啊,哈哈哈……”

    “假如……假如這時不殺你,會有多少人犧牲,會有多少人死去?”銀淩海說著,音量由喃喃低語至聲嘶力竭的大叫。

    因為銀淩海知道,這個叫作銀淩海的怪物,是個頑固又偽善的家夥,聲音大像是比較有說服力。

    “哇哈哈……”

    “會有多少?”

    “哇哈哈哈哈……”

    “多少?”

    “哇哈哈哈哈哈哈……”

    然後,拳頭與血肉骨骼撞擊的聲音響起。

    血飛濺。

    “哇哈哈……朋友,記……著,即使你……殺了我,你也不……會是……天使……”

    “我知道。我不過是一頭怪物,一頭將另一頭怪物拖進地獄的怪物。”

    同樣的聲音再次響起,不斷響起,重複又重複,彷佛直到永恒,直到肉體變成肉醬。

    然後怪物跪倒在一旁,吐了,哭了。又吐又哭,哭了再吐,吐了又哭。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10:02 AM

尾聲一:然後,在第八天

    市立醫院。

    混雜著消毒藥水味道的空氣有如凝膠,“手術中”的燈已熄滅,一片安靜。

    急促的腳步聲在走廊中響起。

    “這……是……手術完成了嗎……”銀淩海推開大門,瞪著空無一人,已掃清理好的手術室,愣住。

    “阿海……你是阿海嗎?”

    銀淩海的背後忽地傳來聲音。

    他連忙回頭,眼前是個樣子高瘦,有點書呆子味道的男人,對方一臉疲乏,神態倦怠,像在冷水中泡了幾天。

    銀淩海思索了一下,想起十來歲,某次感恩節假期時,康薇爾要到鳳凰城參加好友婚禮,見自己因學校假期而閑著,也帶了他同去。他就是那次第一次遇上對方,對方還帶二人遊覽了半天。

    “啊,我想起來了,你是……祖叔叔……對了!你是有名的腦外科醫生,那麼……”

    “是的,我負責凱這次的手術。”

    “那麼凱阿姨的手術一定……成功了吧?是的,一定是的!”銀淩海一反常態,像好友力高平常說話風格般,句子急促連貫,連珠炮發的道:“你是很出色的醫生,對吧?凱阿姨在加護病房,對不?”

    “阿海……”

    “加護病房……嗯,是在那邊的主大樓?還是山丘上新大樓新設的那幾層?放心,我找找看……隻要有答案的,我都一定會找到……”銀淩海邊喃喃自語,邊欲步向升降機處。

    “阿海,等等。”阿祖卻擋在銀淩海麵前,有如一堵冷硬的鐵牆。

    “祖叔叔,你想說不是這一邊嗎?”銀淩海避開對方的視線,像是那有毒。

    “阿海,你聽我說……”

    不。

    “阿海,康薇爾她……”

    銀淩海忽一把掀起阿祖的領子,一把將對方撞到牆上,道:“祖叔叔,不許說那個字,該……老天,我不要聽到那個字啊!”

    “阿海……”

    銀淩海的聲音像被捕獸夾夾著足部的狼,似咆哮又像哀叫,再道:“祖叔叔,你聽到了沒有?說凱阿姨沒事啊!沒事!你現在馬上跟我這樣說!”

    但是阿祖比外表看來更堅強。

    “阿海,凱·康薇爾過世了,對不起。”

    “吼!”

    銀淩海彷佛要用盡生命中所有怒吼的配額,目光射向阿祖,不,更像是望向牆旁的窗戶,窗外夜空的某個存在。

    “阿海,手術是成功了的……但我不知道為什麼……凱的所有器官突然衰竭了……”

    很多解釋,很多醫學名詞湧進銀淩海耳朵,但他沒有聽。

    因為忙著怒吼。

    因為忙著痛苦。

    因為勇者覺得,他不需要、也不希罕因為消滅大魔王而得到的掌聲,但最少……最少,也不要為了這件事而懲罰他,不要讓他被自己做過的好事反咬一口。

    萬聖節以及像是贈品的反常大霧後,又是連續數天反常的大雨,像要淹沒整個哥特市。雨水彷佛從北極直接空運過來,內藏刺骨的寒意,令人清醒過來,而且質疑過去幾天發生的一切的真實性。

    凱·康薇爾的葬禮很簡單,天很黑,雨很大,不過來了很多人,醫院和警隊兩邊都有。

    因為她是個待下屬以嚴,但律己更嚴的上司;因為她是個公事公辦但不逃避責任的同僚;因為她是個在意細節且絕不馬虎的法醫;因為她是個醫術一流卻和廚房犯衝的女性……

    因為她是個對某位陌生孩子付出一切的女性。

    但銀淩海知道,葬禮及其一切,都不過是個儀式,毫無意義。

    即使拋到棺木上的白玫瑰和撒到棺木上的泥土,都毫無意義。

    因為真正該死的,真正應該被埋葬的罪人在此。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10:03 AM

尾聲二:世界之崩潰,愚者的旅程

    數天後。

    中央警署,西西妮亞·梵歌的辦公室。

    敲門聲再次響起。

    “進來。”

    一名青年進門,向麵前的女性敬了個禮。

    “銀探員?”

    “是的,長官。”

    梵歌打量眼前人,對方仍是如以往般,五官清秀,樣子俊朗,隻是眼神……眼神卻像是被億萬年的潮水反複衝刷過般,有種異常的蒼老。

    二人目光交會,梵歌想起這幾天發生的案件,特別是某些……部分,有點不知如何開口的道:“銀探員,你有事要說嗎?”

    “是的,長官,我有一個請求,長官。”

    “你說吧。”

    “是的,長官。”銀淩海深吸一口氣,又一點一滴,慢慢的呼出,彷佛那是作為人類的最後一口氣。

    然後,銀淩海把分發的手槍:老拍檔葛拉克17,連著警徽的委任證,把它們都放在莫凡,不,梵歌的案頭上。

    “銀探員……”

    “長官,請容許我,凶殺組探員銀淩海,正式辭職。”

    “你……”

    梵歌聞言,沉默了一會,忽站起來,語氣柔和了少許,再道:“銀探員,你知道嗎?有時動機正確,也會做錯事,這也是我被……離開FBI的原因。”

    “……”

    “不需要專業的心理學家,我也可以告訴你……”梵歌再次看著銀淩海雙眼,道:“別在心情激動時做任何重大的決定。”

    “不,你誤會了,長官。其實我很早……很早以前就做了決定,而現在這個……不過是它的延續,又或是後果。”

    兩雙眸子的視線第三次交會,彷佛交流著某種訊息,而之前的對話都不過是無聊的空氣振動。

    梵歌的雙目閉上一會又睜開,挺直身子,臉上肌肉繃緊。像個因要宣判死刑,而在假發及黑帽上加戴一片黑紗的法官。

    “好吧,我明白了。凶殺及嚴重罪行組的刑事探員銀淩海,我代表哥特市警隊,正式接受你的辭職。”

    “是的,長官。非常感謝,長官。”銀淩海再敬了個禮,仰頭,看著辦公室上方,哥特市警方的徽號,像是瞻仰遺容。

    然後銀淩海,不,吸血鬼,轉身,離去。

    “銀探……銀淩海……”梵歌忽從後叫住對方。

    “是的,長……不,梵歌女士?”銀淩海道,沒有回頭。

    “我是個篤信科學的人,但在FBI時,我的確遇到過某些……比較難解釋的事,那是我和某對男女同僚合作某案子的事,男的叫霍斯,綽號是“Spooky”(怪異、神經質的意思)……”

    梵歌瞬間露出回憶的神情,再道:“呃,總之,我的意思是……我認真思索過這幾天發生的事,發現某些地方有……”

    她假咳了一聲,道:“算了……總之,我想說的是,那時在文藝複興購物中心炸彈爆炸時,我的孩子來不及逃跑,而有某種……東西救了他,我很感激。”

    背影保持沉默。

    “是的,所以如……如果你日後遇到那怪……那個人,麻煩你替我轉達謝意,一個母親的謝意。”

    靜。

    然後銀淩海的背影傳來聲音:“是的,女士,如果我遇到,我會告訴他的。”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10:05 AM

尾聲三:如果在秋夜,一頭吸血鬼

    稍後。中央警署,停車場。

    連綿幾天的大雨稍為停竭,天空卻仍是黝黑一片,像個巨大的棺材蓋子。

    銀淩海沿步道向警署的後門步去,身後卻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及忙亂的呼吸聲。

    是力高。銀淩海腦中浮出好友的影像,心中歎了口氣,停步,回過頭來。

    黑人青年站定身子,看來是剛得知銀淩海的事,馬上趕至。

    “阿高,上次的萬聖節派對,很抱歉,我……”

    “啪!”回答銀淩海的是對方狠狠的一拳,吸血鬼沒有閃避,臉頰結結實實的被擊中,幾乎倒在地上。

    “實在太過分啦!”力高這次沒有笑,他怒吼,呼吸都帶火。而一向用來開玩笑的口頭禪,終於回複成字麵上的意思。

    “阿海你這是什麼意思?”黑人青年繼續怒喝道:“我們在警察學校時,不是暗地裏發過誓,要一起當個正直廉潔、除暴安良、保護無辜的警察,而且絕不放棄的嗎?你現在……你現在……實在太過分啦!”

    他再掀起銀淩海衣領,道:“老天,你有什麼不高興,不快意的,可以去旅行,可以去狂歡,草你媽的,就算要痛毆我也無所謂啊!來啊,還擊啊!打我啊!發泄完後就馬上收回辭職這個蠢念頭!”

    “阿高,對不起。”

    “……是嗎?”力高歪歪脖子,放開銀淩海。

    然後又是異常淩厲的一拳,同樣的結結實實命中。

    “混蛋!你以為拋出這個專有名詞,我就會說“好吧,我明白了”,然後拍拍屁股的走開嗎?”力高握緊拳頭,黑色皮膚下泛白的指關節很明顯。他再吼道:“門都沒有啊!我會一直打你,一直打你,一直打你,打到你改變主意為止啊!”

    天際遠處忽地隱隱傳來一道雷聲,上空開始飄下點點細雨。

    “阿高,你記得你的“第一次”吧?”銀淩海忽沒頭沒腦的道。

    每個警察都有幾個“第一次”:第一次抓到的罪犯、第一次擊斃的犯人、第一次處理的兒童命案……有些很難忘記,有些沒法忘記。

    沉默這次走到力高的身旁。

    “我記得的,我和你還是製服巡警時,你的“第一次”是那個拿著把周六夜特價品(Saturday night special,對非製造商生產的小型廉價手槍的統稱),打劫便利店的黑人小孩吧,對方好像隻有十三還是十四歲。”

    “阿海,你到底想說什麼?”力高歎了口氣,道:“我們大家……不,幹這工作的人都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重點是,我們選擇的是忍受,而不是接受,這是莫凡長官教我們的。”

    “我知道,所以我不是指那種,那是“警察擊斃犯人”,是必要的惡。我說的是……“一條生命毀滅另一條生命”,我說的是這一種,我試過了,我做了。”

    “阿海,你……”力高深呼吸,有點不明白,又怕弄明白。

    “我……我很清楚知道,那不是選擇的問題,是心的問題。在那一刻,在某個情緒點時,我心中充滿憎恨,我什麼也沒有考慮,而隻是在……擊打,打破、粉碎某些肌肉和骨骼,帶著我人生中所有的憎惡在攻擊。”

    或許還有一絲不願承認的快感,某種解放了的快感,用最快方法解決問題的直爽快樂。

    “假如我是個普通人……“普通”的警察,那就一點問題也沒有,人可以有情緒,警察也可以。而且最重要最重要的是,如果我錯了,失控了,總會有人,會有很多人可以輕易阻止我的。但我已經不是普……總之,既然那時我可以如此殺……”

    銀淩海登了頓,低頭看著自己雙手,好像現在才第一次發現它們的存在。

    “那下次呢?下下次呢?下下下次呢?我會扭斷某個偷糖果小孩的脖子?還是把一個在紅燈時過馬路的老太太撕成碎片?我太危險了,危險品要遠離民居,這是常識。”

    “阿海,我不明白。”

    “我也是。”銀淩海說罷閉上雙目,像默禱。

    是的,我隻知道,我的“世界”,我認知的世界,我重視的世界,在殺死帕克時已經崩潰了。

    不是的,銀淩海,而是在你成為吸血鬼的那一刻,你的“世界”就已經崩潰了。

    之後的,不過是幻象和徒勞。

    “喵!”忽地傳來一聲貓叫,力高半轉過頭,二人身旁不知何時站著一隻裹著繃帶,看來受傷未愈的黑貓,它又叫了一聲,再躍到銀淩海肩膀上。

    雨絲逐漸成雨箭,天空倏地出現一道閃光。

    銀淩海睜開雙目,眼白部分的血絲像是會成長般,愈來愈密,最後一雙眸子都變成暗紅色,彷如一對猩紅色的石榴石。

    雷聲的巨響同時穿透大氣。

    力高吃了一驚,下意識的退後一步。“這……阿海……你……”

    背後忽又傳來碰的一聲巨響,力高出於職業習慣的回頭,原來因為天雨影響視線,其身後有車子倒車時,不少心撞到後擋泥板。

    “阿高,再見了,你要保重。”

    黑人青年聞言馬上轉過頭來。

    人影杳然,隻剩足音。

    雨勢更大,四周變得灰茫茫一片,整個哥特市,不,整個世界有如被虛空吞噬。

    哥特市,深夜,城北車站。

    日間極為繁忙的城北車站在十二時十五分的末班車駛出後,變得異常安謐,有如由混凝土及鋼鐵組成的巨大陵墓。

    黑暗中響起細微,有如落葉的足音,然後一大一小,兩道黑影利索地從天花板的鋼管處躍到月台上——銀淩海和雯妮莎。

    銀淩海剛想挺立身子,卻搖晃了一下,原來他左右兩手各持著一個行李箱,左手的那個是普通出差用的尺寸,右手的那個卻又大又重,脹鼓鼓塞了大量東西,像是下一秒就會撐破開來。他把行李放在地上,沉默不語,臉上露出招牌的思索兼憂慮的表情。

    雯妮莎一把躍到其肩膀上,調侃的道:“喂,小弟,你要那個嗎?廁所在那邊,快去快回。”

    “雯妮莎師父,不是啊!”

    “我知道,我隻是想訓練你的幽默感,不過原來笨驢和老狗一樣,學不會新把戲。”雯妮莎沒好氣的道:“到底你在擔心什麼?”

    “我隻是不解,事後我們暗裏認真搜索了遊行花車等東西,都找不到那毒氣炸彈,而回頭時,更連市立醫院那個毒氣彈也不翼而飛,我怕背後還有什麼……師父,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呃,這……格雷說過,“在無知是幸福的地方,智慧就是荒唐。””

    “嗯,師父你的意思是……你其實不知道?”

    “喵!”雯妮莎毫不猶豫地狠狠抓了弟子臉頰一記,對方立時發出慘叫。

    “對了,笨驢,別說我沒事先警告你,”雯妮莎咆哮了一聲,有點尷尬的轉移話題,道:“你敢趁我不注意時,私自偷看我的行李,我就教你後悔曾經擁有痛覺。”

    “知道了知道了,不過師父,你的行李還真多啊……”銀淩海想起出發前,對方關在房內,以貓的能力自行收拾了老半天,再道:“對了,師父,現在你到底肯說我們的目的地沒有?那兒有人可以解開你的……讓你恢複原狀嗎?”

    “這……哼,驢子隻管扛行李和向前走就成了,而且你這樣心急幹什麼?”

    “沒什麼,我隻想待你回複過來後……”銀淩海再次想起帕克在漁人碼頭說,有關失蹤女朋友岱莉雅的話語,道:“我再好好問清楚你……嗯……”

    “問清楚?”

    “不,還是沒什麼了,”銀淩海搖了搖頭,道:“到時再說吧。”

    “哼,古裏古怪。”雯妮莎躍到地上,斜睨銀淩海一眼,道:“笨驢,現在是什麼時間?”

    銀淩海看了看手表,道:“淩晨二時五十三分,嗯……五十四分了。”

    “很好,“午夜列車”屬於“中立”那一邊,很準時的,會在淩晨三時抵達……”

    雯妮莎頓了頓,忽示意般喵的輕輕叫了一聲,在空洞的大堂泛起小小的回音。

    瞬間,四周的空氣像是改變了。

    銀淩海環目四顧,自己身處的仍是空無一人的月台,沒有任何不同,隻是……感覺上改變了,空氣像是突然清新起來,而且雖仍如剛才般沒有光源,但四周整體的亮度都提升了,彷佛所有混凝土和鋼鐵都成為發光體。

    “這……這是……”

    雯妮莎像是鬆了口氣,沒好氣的解釋道:“現在進入了列車抵達“指定”車站前,五分鍾的“候車時間”,隻要我們不離開這兒,沒有其它生物可以幹涉的,“車資”準備好了沒?”

    “嗯,是在左手上拿著七個銅板吧,否則我不會“察覺”列車的存在,列車也不會停下,對不?”

    “別自作聰明,那是“召車費”,上了車還要另外買票的。”雯妮莎再左右瞧瞧,遁:“幸好今天晚上隻有我們兩人乘車……”

    “晚安,兩位。”不遠處倏地傳來一道男性的聲音,以及一陣強烈的尼古丁氣息。

    銀淩海立時回頭,一名中年男人悠悠然的從一根主柱後方步出,竟是“毒蛇”尼考爾。

    尼考爾從胸前口袋的煙包中掏出一根香煙,點燃了,吸了數口,噴出幾道白霧,才道:“你好,銀探員。”

    “隊長……你怎麼會在……”銀淩海倏地頓住,擺出半戒備的姿體語言,道:“尼考爾隊長,你到底是誰……是什麼?”

    尼考爾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道:“你別誤會,我由裏至外都是人類,而尼考爾·亞曆山大也是我的本名,不過從某個角度來說,警察是我的“兼職”,我的“正職”是“神聖騎士團”的下級騎士……呃,算是“光明”那一邊的。”

    雯妮莎待聽到對方話中“神聖騎士團”一詞,立即發出嘎的一聲戒備咆哮。

    “銀探員,這一次應付那上古血族……不,一直以來,多次有關黑暗生物的案件,都辛苦你了。”尼考爾歎了小小的一口氣,以抱歉的口吻道。

    “你知道……”銀淩海思索了一會,再訝道:“那麼說,那失蹤了的兩個毒氣彈……”

    “是的,“善後”的工作都由我負責。”尼考爾打斷對方,道:“不論這一次,還是以往的案件,都是。”

    偵探聞言,登時低聲發出咆哮,道:“你是說,你……你們一直都知道有為惡的黑暗生物出現,但都在袖手旁觀?”

    尼考爾沉默了一會,才道:“如果你要審判我,這兒不是個好地方,我保證會找個讓我更痛苦的,隻要你先聽我說下去。”

    “你……”銀淩海深吸口氣一會,道:“請說吧,隊長……不,尼考爾先生。”

    尼考爾假咳了一聲,手一動,香煙呈拋物線的落到一旁垃圾箱中,他再正式道:“本人尼考爾·亞曆山大,僅代表神聖騎士團,邀請“暗夜女王”雯妮莎閣下,及其子裔銀淩海兩位前往一聚。”

    雯妮莎聞言,戒備的退到銀淩海腳旁,弓起身子,尾巴挺直,噴了幾口氣。

    銀淩海沉默了一會,道:“假如我……拒絕呢?”

    “銀探……不,銀先生,你不會的,除非你不想知道更多有關你失蹤的女朋友……岱莉雅的事?”

    尼考爾視線輪流射向二人,道:“啊,還有雯妮莎大人,“愚者”的魔法並沒有解除你本身的詛咒,而不過是延緩了它侵蝕身體的時間,你沒發覺那種虛弱感和痛楚又逐漸頻密起來嗎?”

    “什麼?”銀淩海立時訝然的望向雯妮莎。

    “尤其是後一點,”尼考爾輕描淡寫的續道:“世界上……無論地上或是“地下”,有什麼人比我們更擅長解開詛咒和治療的,嗯?”

    尼考爾說罷,又呼出一口煙來,白霧迅速膨脹,化成一條張牙舞爪的毒蛇,繞著他的身體打轉。

    時間回到南星住宅區爆炸,倒數的十秒前。

    狙擊手龍蘭靜輕輕的道:“你還有十秒時間……”

    銀淩海的足音遠去。

    龍蘭靜笑了一下,心中默默倒數。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

    然後,一切突然停頓了。

    卷起的落葉、正在奔跑的銀淩海、飄揚的灰塵、一切事物,不,是時間完全“停頓”下來。

    一道穿著如修道士般厚重鬥篷的人影匆匆穿過大門,來到龍蘭靜身前。

    “哼哼,是出色的弓箭手嗎?太好了,戰爭快要開始,而公會正缺對付“阿基利斯腳踝”的人才……”

    人影頓了頓,鬥篷向外伸展,罩住了龍蘭靜,然後帶著她的身影逐漸旋轉收縮,有如被空間吸去,最後完全消失不見。

    一秒後,爆炸的火炎及氣浪繼續展示它們的破壞力。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10:07 AM

外傳——力高怪異事件簿 案件一:幸運男

    我叫力高·阿柏奇,是哥特市凶殺及嚴重罪行組的探員,同時也是警隊內“最有前途探員排行榜”、“女警發悶時最想看到的男人排行榜”及“最該無麻醉下活閹排行榜”的前三名……呃,最後一個不算,這有太多水票,不準的。

    總之,在警隊內綽號帥氣神探的我,因為工作關係,有時會遇上一些難以用常理解釋的怪異事件,連我這個警隊內最聰明最英俊最受女性歡迎的人也……啊,附帶一提,排名僅次於我之下的,就是我的拍檔,一個叫銀淩海的家夥。

    他是我的好朋友,可惜他有嚴重的憂鬱傾向兼病態的禁欲主義者,實在太過分啦!唔,下次休假時我要帶他到那間新開幕的上空酒吧,讓些胸襟廣闊的好女子安慰一下。

    嗯,我說到哪兒?對了,現在錄下的就是我的錄音日記,記下的都是一些……比較奇怪的事,好讓我退休後沒事幹,搞不好能出個回憶錄一類的,唔……至於名字嘛,唔……可以叫作“XX偵探日行錄”一類的,雖然名字很爛,但隻要加上我那帥氣樣子的半裸照片當封麵,唔,應該會大賣的。

    嗯,由哪兒開始呢?好吧,就由那個男人的事開始吧,這案子我自己叫它作“幸運男”。這並非警方正式的案子,是我私下調查的,而這案子的結局在昨夜明了了,不過到底真的算是“結局”嗎?我又說不上來……嗯,連自己聽來也有點亂,好吧,我還是照事情先後次序講好了。

    一切事情要由祖安娜說起,我和她是在書店認識的,當時我在看那些女性裸體攝影書籍……不不,我的意思是,是靜靜的研究人體的采光美學,恰巧她也在看,我們聊了幾句,然後我請她喝咖啡,過幾天她回請了我,然後大家又約了幾次會。

    她是個普通的OL,外表漂亮,內在也是,非常有內涵,特別是她穿上那套黑色蕾絲內衣……啊,內涵好像不是這個意思……算了……嗯,總之她的嗜好是閱讀,喜歡心理學和哲學一類的書籍,至於我們的關係?

    我這樣說好了,她不喜歡柏拉圖,特別是有關精神戀愛那部分,而她對佛洛伊德有非常透澈的了解,特別是女性陽物崇拜那一部分,現在回想起來……噢,實在是太爽……

    啊,我又離題了,我說到哪兒?是了,陽物崇拜……不,是祖安娜,事情是這樣的,她任職的公司,不久前從香港新調派來一名主管,叫喬斯·祖。之後免不得出現一些派係,新舊人之間的政治鬥爭一類。

    不過奇怪的是,每次“鬥爭”的對手,無論公司內外的,都會遇上一些奇妙的“意外”而出了紕漏,反令那喬斯·祖步步高升,因為祖安娜成了他的直屬秘書,心中有點毛毛的,央我暗地裏查一下。

    我是個好人,所以我私底下調查過,也問過交通部意外調查組和鑒識組的同僚,可是真的找不到半點可疑的地方……這太可疑了……為什麼?基本上所有比我帥和有成就的男人都很可疑……

    總之,調查沒結果,事情不了了之,後來祖安娜更撇掉我……不,我的意思是,她突然對獨身主義回複興趣,而我是個尊重美女理想的男人,所以……嗚嗚……

    嗯,總而言之,從現在我錄音這一刻算起,已是大約一年多前的事。而直至昨夜,我再遇上那男人,事情是這樣的……

    當時我和女伴上酒吧,可是在中途卻發生了一點小誤會,她把酒潑到我臉上……我是說,她不小心把酒灑到我臉上,於是不好意思的走了,哈,現在的女性真是害羞……

    我又離題了……對,酒吧,在女伴離開後,我沒有灰心,因為我知道世界上一定有更多的美女在等我,所以我仍然留在酒吧內看看有沒有什麼美媚,然後我看到了那男人。

    為什麼我會記得?開玩笑,我是個警察,看過一次的臉孔絕不會忘記。當然,還有摸過一次的咪咪也……

    咳咳咳,總之,他坐在吧桌前方,一個人在拚命灌酒,看來一副頹廢的模樣,我閑著也是閑著,加上心中對當時的調查總是不能釋懷,於是坐在他旁邊,裝成路過般,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

    “朋友,你知道我自小以來的綽號嗎?”他又灌了一大杯雙份的伏特加,突然問我。

    “嗯,不知道,是什麼?”職業習慣使然,我開始引導他開口。

    “就是“差一個的喬斯”、“隻差一點的喬斯”,”他開始激動起來,滔滔不絕的道:“那是別人諷刺我壞運氣,替我取的綽號,從小到大,無論讀書、運動或是其它事情,每當輪到我時,總會莫名其妙的“還差一個”……

    “比如說參加什麼比賽,我如何努力,也隻能得第四名,和任何獎杯獎狀都“還差一個”。乘小型公共汽車時,老是差一個就可以上車了……

    “又比如,當學生時,在小吃部排隊買東西,排在前麵的那一個人,總是會買走我想吃的東西,而且還會是最後一份……老天,這種“隻差一個就到我了”的情況在我生命中經常出現,重複又重複。”

    “朋友,這會不會是你的心理作用?”我忍不住這樣說。

    這叫“自我期許實現說”,人是選擇記憶的生物,你相信自己不幸運,然後隻記著生活中不幸的部分,心神不寧,精神困擾,做事時自己難以集中,於是事情出了差錯,你又怪罪於你的運氣,造成惡性循環。不過,當時我知道不是說教的時候。

    他又大大歎了口氣,一個大男人突然開始嗚咽起來,“你不明白的,朋友,你是不會明白的。”

    “你不說我怎麼明白。”

    他用滿布紅絲的瞳孔瞪著我,道:“你肯聽我說?”

    “唔。”

    “你要先答應我,一定要相信我,別當我是瘋子,我接下來說的都是事實。”

    “有人不相信你的說話嗎?”

    “不,這件事我從沒對人說過,因為連我自己有時也懷疑它的真實性,所以答應我,別懷疑,先聽我說完,好不?”

    “嗯,好吧,喬斯,你說我聽。”

    “謝謝你,朋友……對了,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呃……你剛才告訴我了,你還介紹自己,說是從香港調派過來,於XX企業工作的,你忘了嗎?”我盡力馬虎過去。

    “是嗎?啊,對對……”他點點頭,幸好他醉了。

    “我在香港長大,你知道吧?就像我說的,我的“隻差一個就是我”命運始終跟隨著我,因此我一直浮浮沉沉,沒什麼成就。

    “那天我工作上又遇上了……總之,這已經是一個月來的第三次出紕漏了,又是那個什麼“隻差一個”法則,隻要再來一次我就要卷鋪蓋了。

    “我心中不爽,獨個兒到蘭桂坊的酒吧喝酒……嗯,那次真的喝多了,後來我跑到酒吧旁的後巷嘔吐,這時身旁突然有人扶著我。”

    “什麼,是美女嗎?”

    “不,是個男的。”

    “呃?是嗎?”我有點失望。

    “那男的大約三十來歲,穿西服,款式很老派,頭上還戴著一頂有邊便帽,在香港隻有那些老一輩的英國佬才會這樣穿。他長得不賴,但臉色稍蒼白,戴著一副很奇怪的眼鏡……嗯,一邊是墨鏡,另一邊則是普通的平光鏡片,但這還不是最奇異的地方……”

    喬斯頓了頓,拿出一張鈔票遞給酒保,道:“再來一杯,同樣要雙份。”

    他又轉向我,身子開始抖顫起來,“當時四周隻有昏黃的路燈,但我看得很清楚,那男人除了本身的影子,還有另一個影子……”

    “嗯,喬斯,你說附近有路燈,即是有多個光源,這樣有多個影子是很正常的……”

    “不!”喬斯好像被閹掉般尖叫一聲,道:“那影子很怪,顏色較淡,像是和光線方向沒關係般……老天,我看到了,它還好像有生命般,規律地微微蠕動著。”

    “好吧,你說了算,之後呢?”我尚且曉得和醉漢作理性討論,和叫你丈母娘別再問你何時升職加薪一樣,都是不可能任務。

    “他自我介紹,說自己叫雙影,是個……商人,被我靈魂的味道吸引過來……”

    那時酒保把酒遞上,喬斯迅速咕嚕咕嚕的喝了大半杯。

    “然後他脫下眼鏡,看了看我,他的眼睛……嗯,這部分我記不清了,但那一刻我不由自主回憶起自己的前半生,好一會,他笑了笑,說很同情我,有辦法幫我。”

    “什麼方法,叫教宗向你祝福嗎?”我笑道。

    “不,他把手伸進……”喬斯喝了口酒,道:“伸進那個較淡的影子中,像是翻找什麼。然後又拿出一個玻璃瓶子,在我眼前晃了晃,我登時看傻了眼,瓶中竟然浸泡著一隻齊腕而斷的手掌。”

    “人的手?”老天,喬斯這家夥到底喝了多少杯?

    “不,手掌等同小孩子般的大小,掌背上有很多毛,所以我猜是猴子一類的。

    “這是飲料“幸運之手”,雙影這樣對我說——我不能改變你的命運,但隻要喝下瓶中的液體,你的“差一個”不幸法則會變成對你有利的法則。”

    你遇到一個神經病。我那時心中這樣說,不過還是點頭,道:“你馬上就喝了?”

    “不。我再醉也分得尿桶和馬桶,但那人……我不知怎樣說,總之他有種令人信服的力量,我認為他沒在騙我。

    “我瞪著那瓶東西,還有水中的那隻斷掌,不知過了多久,大約有一、兩小時吧,我猜。那男的也沒在催促我,隻是興致勃勃的看著,又輕哼著某種不知名的小曲。

    “那個時刻,我發誓,空氣中好像有某些東西,某些東西在引領我的心,我回想自己爛到不行的人生,心中的忿恨像是在……不由自主的膨脹,然後我……我閉上眼睛,一口氣把液體喝幹。”

    “老天。”當時我深吸口氣。

    “那味道就像水一般,不,簡直就是水,接著雙影珍而重之把裝著斷掌的瓶子放回……影子內,然後說恭喜我,說我是個有勇氣的人。”

    “嗯,如果對方不是惡作劇,接下來他會向你要錢。又或是那液體混有安眠藥一類,待你完全昏迷後他再打你皮夾和財物的主意。”我出於職業本能,分析起來。

    “不,他隻告訴我,藥力會很快見效,希望我滿意,假若不滿意,可以向他退貨。”

    “怎樣退貨?叫你把液體吐出來?”

    “他隻說到時候就知道,然後他向我道了聲晚安,就轉身離開。”

    “就這樣,沒問你要錢?”

    “沒,之後我很精神,酒也醒了大半,甚至自己駕車回家,也沒遇上車禍。”

    “你遇上一個愛惡作劇的神經病,可能他那時躲在某處偷笑呢。”

    “到第二天醒來,我自己也忘了這件事,然後我照常上班下班,一切平靜。”

    “所以?”

    “一星期後……對了,那天是星期四,那天早上我遲了起床,急忙出門趕公交車,那公交車是特別班次,由我住的新界區天水圍,直接跑高速公路,駛至中環。

    “可惜每天隻有四班,兩班在八時至九時的上班時間,由我住的地方開出,另外兩班則在五時至六時,錯過了它們的話就要轉乘數次車才可到達公司。”

    “唔。”

    “我有提過香港是個擁擠得要命的城市嗎?總之我趕到公車站時,那天早上的最後一班特快車剛要開出,車上的乘客已擠到車門處,我拚命跑,跑在接近車門處,車門正要關上。

    “我瞥見尚有可以容納一個人的空間,心想謝天謝地,正想剛好趕得及的時候,這時橫裏猛然閃出一名胖子,二話不說,搶在我身前,擠進公交車中,我隻好眼白白看著車子開走,又一次“差一個”!”

    “這種事常有的。”

    “我當時忍不住大叫了聲可惡,身後竟然有人同樣罵了出來。”

    “唔?”

    “我回頭,身後站著的是一名作辦公室女郎打扮的女子,她向我吐了吐舌頭,我們互相看了看,馬上明白雙方處境一樣。”

    “她漂亮嗎?”我比較想知道這個。

    “美極了,我第一眼就愛上了她。”喬斯臉上浮現出小男生初戀的表情。

    “因為那天我要見一個重要客戶,不可以遲到,逐建議一起乘出租車,車費二人平均分擔,她也答應,我們在車上聊了一會,發現她是第一天上班,不想遲到,而且大家的公司都在同一幢商業大廈,真是巧合,我們順道交換了名片。”

    “嗯,挺浪漫的啊,然後呢?你們有再見麵嗎?”

    “這個不是重點!”喬斯氣道:“之後的午飯時間,我在茶餐廳看電視,新聞報導說高速公路發生了嚴重車禍,一輛公交車和砂石車相撞,多人死傷。”

    “該不會……”

    “是的,就是本來我可以趕上的那一輛。”

    “這隻是……巧合罷了,大城市一天發生多少宗車禍?你隻留意自己在意的某架車子,所以才有這種感覺,說回那漂亮的女子吧,你們之後怎麼樣?”

    “沒什麼,我們偶爾看場電影,吃個飯什麼的,當時我正全力趕一個項目,和另一間敵對公司爭奪同一個客戶,假如失敗了,老板明言我等著人頭落地,接著,又發生了……”

    “發生了什麼?”

    喬斯舌頭開始打結,我擔心我的問題間接令他喝多了,可惡,通常這一招我隻會用在美女身上……

    喬斯又喝了一大口酒,“到雙方代表同時向客戶展示報告的那天,我提早兩個小時出門,好巧不巧在路上發生了車禍,車堵得要命,我困在車陣中動彈不得,急得滿頭大汗。

    “因為那客戶時間觀念極重,最恨別人遲到,等到我終於趕到客戶公司時,離約定時間隻剩五分鍾,我馬上以百米短跑的速度衝向升降機。

    “升降機門快要關上,不過我正好看見對手也在機內,原來他和我一樣堵車,到我差一步,正要踏入機內時,老天!我發誓,又不知何時突然跑出一名孕婦來!”

    “啊哈?如此巧合?”

    “我和孕婦差不多同時步進電梯,升降機超載的警鍾聲馬上響起來。對方是個滑頭的家夥,馬上說,那位先生請讓一讓孕婦,那孕婦看看我,說了句不好意思,加上升降機內的人都瞪著我,我臉子一時掛不住,就退後了。”

    “嗯,你原來是個好人,和我一樣,接下來呢?”

    “我可以怎麼辦?隻好由大堂跑樓梯,氣籲籲的趕到客戶的公司。”

    “趕得及嗎?”

    “我到達時,客戶已坐在會議室中,不耐煩的看著我,奇怪的是不見敵對公司的代表。”

    “他比你更遲?”

    “那時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總之我們寒暄了幾句,客戶說先由我解說我的項目吧,結果我們談了一個多小時,對手始終沒出現,他很滿意,和我當場簽訂合約。”

    “那對方其實去了那兒?”

    “當我離開客戶公司時,對方才一臉狼狽的趕到,我打聽下才知道,原來升降機剛好故障,卡在兩層樓中間,機內的人被困了一個多小時,大廈管理處召來的消防員才把他們救出來。”

    我沉默起來,開始懷疑這家夥。他是不是已看穿我的真實身分,故意用這怪異的故事來解釋令自己平步青雲的“巧合”?

    “我知道這聽起來像是童話故事,”他大概誤會了我的表情,道:“但不久後同樣的事再度發生,當時大老板要到中國洽談一筆生意,要在部門中選一個人當助手,本來以我的資曆,無論如何也輪不上我。

    “但巧合的事再次出現,就在出發前一天,有人於午飯時買來幾份薄餅,我剛上廁所,待我出來時,薄餅已是人手一份,好巧不巧剛好分發完,獨漏了我的一份。”

    “算了吧,隻是薄餅罷了。”

    “我沒說完!當晚整個部門的員工,凡有吃薄餅的人都因食物中毒而進醫院,我廖化作先鋒,陪老板北上,結果生意談得很順利,老板很欣賞我,事後給我升職加薪。”

    “如此奇情?”我首次認真的看著他,如果他不是瘋子,就一定是個寫奇幻推理,意圖騙財的作家,不過是很爛的那種就是了。

    “我明白你在想什麼,我自己也像是做夢般,此後這種“差一個”的事一再出現,每次我都有所得益,事業一帆風順,同時和那個女孩約會,一年後我們結了婚。”

    “是嗎?”我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沒辦法,聽到“結婚”這個詞彙的本能反應。

    “我以為這一切來自於自己的才能和努力,後來我被跨國公司挖角,到了這兒,而就在某天晚上,叫雙影的男人突然出現。”

    “他向你要錢?”我的警察觸覺再次發作。

    “那天我談成了一宗大生意,和同事慶祝後,往停車場取車子,那男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我眼前,問我是否滿意他的產品,我這才想起那次在酒吧的奇遇。”

    “我看他是瞧你風生水起,想撈點油水。”

    “我也是這樣想,我禮貌的向他道謝,說改天請他吃飯,不過他說不。”

    “他的意思是對現鈔比較有興趣?”

    “不,他問的是,我是否要退貨。”

    “退貨?”

    “他是這樣說的。”

    喬斯那時露出回憶的表情,一字一句的道,甚至語氣也改變了,可見對那叫雙影的人說話印象極深。

    ““先生,你的故事就是我最好的報酬,不過作為一個重商譽的商人,我必須忠告你:幸運未必一定等同幸福,這也是我對人生的一個小小體悟。””

    “那是什麼意思?”

    “我也如此問他,他說……老天,這句說話我大概一生也忘不掉,他說:“先生,你身上的所謂幸運,隻是其它人不幸的鏡像,你難道還沒察覺這一點嗎?”

    “我問他是什麼意思?到底想怎樣?他說是商譽問題,所以給我一個退貨的機會,令這種能力消失,變回之前的我,否則這種幸運會一直跟隨著我。”

    “退貨?啊,我的意思是如何令這種能力消失,總不成叫你扣喉催吐,把胃液吐出來吧?”

    “我不知道,他隻說有辦法,問我要不要,我想了一會,然後……嗯,拒絕了。”喬斯喝了杯中最後一口酒,苦笑道:“沒有人會拒絕幸運的,對不?”

    “然後呢?他有恐嚇你?”我承認我被故事吸引住了。

    “不,他很有禮地向我道謝,然後就走了。”

    “就這樣?”

    “就這樣。”

    “那有什麼問題?”

    喬斯沒再說話,隻是叫酒保添酒,要了一杯又一杯,到我以為他快要急性酒精中毒的時候,他突然沒頭沒腦的道:“又過了大約一個月後,某個發展中小國的合作公司招待我和妻子到當地遊覽。

    “當時她已有了三個月身孕,但也很興奮的去了,我們遊覽了很多地方,而最後一天是出海,我們乘一艘相當豪華巨型的觀光船往外海去,然後,事情就發生了……”

    “嗯,不會是……”我想起上一個月那宗外國的海難新聞,心下一涼。

    “那天異常大霧,我本來是不想去的,加上我妻子又不會遊泳,我有點擔心,但她興致很高,說風景別有詩意,我拗不過她。

    “後來船不知航行了多久,我突然聽到隆的一聲巨響,船像是有生命般抖動了一下,又過了一會,船開始傾側,人們跑來跑去,大聲說船要沉了船要沉了……”

    “老天!”

    他露出回憶的表情,道:“詳細情況我很難有條理的告訴你,總之當時……人們……人們亂作一團,有撥行動電話求救的、有拚命找救生衣的,船員也不知跑到那兒去了。

    “我告訴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帶著妻子往放著救生艇的方向跑去,在上船前我察看了一下,大約記得艇的位置,當時就納悶如此大的一艘船竟然隻有幾艘救生艇。”

    “是的,事後傳媒揭發當地貪汙盛行,安全檢查形同虛設。”我想起報紙有關那宗發生在國外慘劇的報導。

    “我拖著妻子拚命跑,幾艘救生艇都人滿而駛走了,隻剩下最後一艘,我們來到那小艇前,小小的艇上已不知擠了多少人,接近傾側邊緣的它正打算開航。”

    “嗯。”我的酒已醒了大半,因為我大致猜到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

    喬斯苦澀的仰天笑了一下,道:“艇上一個像是船員的人看著我,說了句:“還可以多載一個人,再多艇就會沉。””

    “那一瞬間我像被十道雷連環轟擊般。”他看著我緩緩道:“朋友,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辦?”

    我聽罷,沉默下來,事情其實很簡單,按照理性和邏輯判斷,當然是讓有身孕而且不會遊泳的妻子先逃生……但,如果根據喬斯的幸運法則來說……

    我抬頭,看著他的眼睛,道:“好吧,老實跟我說,這一切是開玩笑的吧,對不?其實是某種腦筋急轉彎的問題?”

    “你還沒回答我。”

    我沉默,思索起來。

    喬斯忽大笑幾聲,彷佛一直以來半滴酒也沒喝過,清晰的道:“到底我是用理性分析,讓妻子先上求生艇,還是諷刺地,根據那“不科學”的幸運法則,犧牲自己,坐上必定出事的救生艇,留下妻子在快要沉沒的船上,令她增加生存機會?”

    我又沉默了一會,這樣問他:“最後你怎麼辦?”

    “結果重要嗎?”

    縱使我一再追問,他始終不肯回答,最後隻道:“你知道嗎?朋友,我現在才完全明白雙影那句話的意思。”

    說罷,他沒有再說半句話,隻道聲晚安,掏出一大把現鈔結帳,再搖搖晃晃的走了。

    我也連忙結帳,追出酒吧門外,喬斯剛上了一輛出租車,走了。

    老實說,我的車子就泊在不遠處,追上去還來得及。我也可以用簡單點的辦法,記下出租車的車牌號碼,之後利用自己的職權,向司機查問喬斯的落腳處,但是……

    不知為什麼,那一刻我不想接近那男人,我怕自己……成為他幸運的犧牲品,老天,那時我一定也醉了。

    至於故事最後的結局是什麼,我現在還在想,到底是……

    A:他讓妻子坐上救生艇,自己留在下沉的船上,但最後二人都平安獲救。

    B:他讓妻子坐上救生艇,自己想辦法逃生,結果幸運法則應驗,妻子罹難。

    C:他為了妻子而犧牲自己,搶上救生艇,最後卻自己獲救,但而太太卻因為留在下沉中的觀光船而罹難。

    D:他為了妻子而犧牲自己,搶上救生艇,最後自己獲救,而妻子最後也獲救,但因為丈夫這個等同背叛……嗯,如果我是女的,一定這樣認為……為他的行為而失望透頂。

    我真的不知道。

    ——《幸運男》完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10:09 AM

第07部——《開膛手夢魘》人物介紹

    銀淩海:本為警察,正義感強烈。在追查命案時遇上意外,瀕死時被女吸血鬼雯妮莎所救,成為同樣的血族之身,現離職成為私家偵探。

    雯妮莎:吸血鬼,自稱“暗夜女王”,身世來曆成謎。為銀淩海的“師父”。因為詛咒而變成黑貓,但毒舌情況有增無減。

    開膛手傑克:十九世紀末,一八八八年,活躍於當時倫敦的連環殺手,於倫敦東部一帶作案,在短短三個月內殺了五名妓女,最後突然消聲匿跡。這次突然神秘地於現代的倫敦再次出現。

    愛羅妮·帕琴尼:神聖騎士團中的見習騎士,兼帕琴尼家族的唯一繼承人,正義感強烈,感情豐富,但偶有千金小姐脾氣。

    威廉·帕琴尼:愛羅妮的父親,帕琴尼家族現任家主,長老議會中的長老之一。綽號“浮士德”。

    野兔騎士:神聖騎士團中下級騎士的別稱,專負責前線作戰,對付作惡的黑暗生物。

    雪莉·安德魯·瓊:性格認真,兼為愛羅妮的劍術老師。

    鐵伊·雷恩:性子火爆,對人對已皆要求甚高。

    艾勒裏·佛列德瑞克·丹奈:高大壯碩,為追蹤好手。

    無聲火:本名不詳,性格孤僻。

    我孫子四武:麵對女性時會口沒遮攔,用弩好手。

    蜃樓:本名不詳,博學但囉嗦。

    其它人物:

    雙影:吸血鬼,外表約三十來歲,黑暗世界中的黑暗行商。

    “黑暗女神”:最近突然出現的“存在”,有關其來曆等眾說紛紜。唯一肯定的是,因其力量的影響,眾多沉睡的怪物和妖怪開始轉趨活躍起來。

    阿嘉莎·瑪波:在銀淩海身為警察時,曾協助其調查案子的心理學家,邀請銀淩海趕赴倫敦。

    尼考爾:三十五歲,銀淩海當警察時的上司,綽號“毒蛇”。

    榮格·帕琴尼:生於十九世紀,帕琴尼家族的祖先,家族中的天才。

    :數據不詳,似乎是煉金術師,和榮格·帕琴尼認識。

    序章:煉金術本質:煉金術師的一封信

    我認為,煉金術的本質並非把賤金屬變成貴金屬般簡單,

    而是透過煉製的過程,煉金術師親身參與,

    達到自身精神上的升華或改變。

    榮格·帕琴尼先生:

    (前略)……雖然我們彼此煉金術的派係相異,但我們對世界的理解有共通之處。我同意你的理論,“賢人石”的核心部分就是“第一原質”,但兩者就如硬幣的一體兩麵,缺一不可,這點我很確定。

    我要出發到那日出之國了,原因就不複述了。我認為,煉金術的本質並非把賤金屬變成貴金屬般簡單,而是透過煉製的過程,煉金術師親身參與,達到自身精神上的升華或改變。結果重要,但過程也一樣——雖然你可能不同意。

    我博學的朋友,無論如何,願你繼續勇敢的在真理道路上前進,或許我們某天會在路上再相遇。

    你的真理夥伴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10:10 AM

第一回:煉金材料:過去的開膛手

    乘對方注意力分散的瞬間,

    年輕男子的呼吸瞬間彷佛由細至無,

    身影一動,貓下身子,如疾風般撲向紳士。

    英國,倫敦。一八八八年十一月九日,淩晨。東區與倫敦城區交界,裏德郝爾街。

    天空刮著東北風,氣溫隻有華氏的四十多度。覆蓋近半個城市的濃霧,因過度燃燒煤炭而變成淡黃色,有如逃婚新娘的頭紗,覆蓋近半個城市。街道兩旁的瓦斯燈光芒若隱若現,如垂死山貓的眸子。

    一道身影在大街上急促奔跑著,他年約二十來歲,身材瘦削,身穿破舊西裝,圓頂禮帽下冒出的金發隨動作而飄揚,腳上的靴子發出和石板地敲擊的“答答”聲。

    青年忽地停步,發出嗄呀嗄呀的喘息。

    “你逃不了的。”霧中忽傳來一把蒼老聲音,筒靴響亮的踏地聲響起,一道身影從橫街緩緩步出,擋在男子身前。那也是一名男子,他年紀略大,約三十來歲,唇上蓄了兩道八字胡。他穿著黑色禮服大衣,手持一根黑檀木手杖。

    八字胡紳士以手杖有節奏的敲擊地麵幾下,空中倏地浮現出十多個有**手掌大小的小人,它們背上長著蜻蜓般的半透明翅膀,身體則如螢火蟲般發出微光,在霧中有如幾個小光球。

    “一次驅動這麼多人造人……嗯,荷姆克魯斯?如果你想死,我可以提供更快的方法——而且不會那麼痛。”年輕男子笑了幾聲,複深吸口氣,呼吸開始平順下來,手臂同時輕輕一揚,左手倏地出現一把無裝飾的雙刃匕首,唯獨刃麵彷佛有異芒流動,在霧中閃出詭異的光芒。

    “我要稱讚你,你真的很聰明。”八字胡紳士無視對方抽出武器,平靜道:“竟透過……總之,理解那些文獻,更猜出缺失部分而造出所有煉金術師追求的“賢人石”。你真的很有天賦,是的,完全令人難以想象。”

    “既然你明白,榮格,我們其實可以合作的,現在隻差少許時間,賢人石就完全完成了。隻要掌握了這終極金子,就可掌握生命……甚至世界創造的秘密——成為世界之王就像看到美女而勃起那樣輕易。”

    “我知,但代價太大了,大得人沒法承受……而且別用那樣粗俗的比喻,拜托。”

    “哼,你指那五個女人?老天,整條多瑟街都是賣花女,少了幾個又有什麼分別?”

    “人命就是人命,這是其中一點。”榮格歎了口氣,道:“重要的是,有如此巨大力量的東西,任何人得到都會變成悲劇,人類根本尚未準備好麵對,遺憾的是,可能永遠也不會準備好。”

    “真是令人感動的情懷,而且你一直用充滿人性的語氣和我說話,令我很害羞。”青年諷刺的笑道:“如果我沒有這個生理需要,我一定會聽你的話,當個乖孩子。”

    榮格沉默了一會,才道:“我不是說過我會另外想辦法……”

    “啪嗒啪嗒。”遠處忽響起警察響板撞擊的聲音,霧中亮起他們手中牛眼燈那橘紅色的光芒。

    機會來了。乘對方注意力分散的瞬間,青年身影一動,貓下身子,如疾風般撲向中年人。榮格苦笑一下,手杖輕輕一揚,眾光球立時擋在自己身前,青年彷佛被堵無形的牆擋著,難作寸進。年輕男子發出憤怒的吼叫。

    “算了吧,我知道你的厲害,不會讓你接近的。”榮格作個手勢,空氣中似是有一隻無形巨手,緊抓著青年。

    “你想消滅我?”年輕男子笑道:“你以為你有這個能力嗎?”

    “我知道。所以我打算封印你,讓你沉睡。”

    年輕男子臉上一白,立時吼叫起來,道:“你敢?我……會打破封印!我會醒來!你這廢物、懦夫,那賢人石你也一樣毀不掉的!而且我製造時留下了自己的靈魂印記,不論它在哪兒我都感覺得到!”

    “這點我也知道,但我有……辦法讓它慢慢枯萎衰竭,時間是無敵的,就算你能打破封印,那最少已經是八、九十年後的事,你隻會得到已變成普通物品的“哲學之蛋”。”榮格苦笑了一下,道。

    “難道你想把賢人石分割……”年輕男子愣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怒氣道:“你這笨……不,榮格……榮格老爺,這方法可不能用於消滅石中的“第一原質”……我知道你家族的事,隻要它每天依然存在,都會是你永恒的噩夢和擔憂。”

    “……”

    “你……所以你聽我說吧……嗯,之前的事是我不對,但其實我們可以合作……”

    “對不起,這個問題由我一個煩惱就可以了。”榮格再輕輕拍拍手,年輕男子的身體沉重起來。

    “你……榮格·帕琴尼!”

    “當。”年輕男子手中的武器墜地。

    “給我睡吧,永遠的睡吧……嗯,開膛手傑克。”榮格靜靜的道,然後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10:12 AM

第二回:煉金材料:現在的開膛手、長老及騎士

    兩邊要勢均力敵才方便作生意。

    啊!對了,不知這次是否又會遇上,

    那好管閑事的二人組……

    事情的發展又會是怎樣呢……

    剛踏入十一月的倫敦,迎來了每年冬天必定出現的“名產”,每次維持二十多天的濃霧。倫敦市東部,懷特恰貝爾,又稱白教堂,一道位於酒吧後方的橫街處。

    兩道男女肉體正緊密交纏,彷佛要互相吞噬。倏地男子腰間的行動電話響起,他看看來電顯示,立時緊張起來,一把推開女子。

    “不用這樣緊張,是你太太吧?告訴她你在體驗四腳獸的生活,沒空就行了。”

    “靜一點。”男子怒道,不放心的走到更遠處才接聽,身子消失在巷道拐角處。

    女子哼了一聲,掏出香煙,點了火,把尼古丁盡情吸入肺內。另一手則拿起掛在手上的項鏈把玩著,項鏈呈圓形,黃銅材質上有個咬著自身尾巴的蛇型圖案。

    哼,說是什麼珍貴古董?是在路邊攤買的便宜貨吧……

    腳步聲響起,背後忽有人擁抱著自己,沉重的呼吸聲傳來。

    “嗄……嗄……嗄……”

    “回來了嗎?”女子彈走手上香煙,手往後摸向對方下體,嗯,已經軟掉了嗎?等等,觸感有點不對……女子慌忙掙脫對方,回身,眼前並非自己的伴侶。

    對方身材高瘦,身披一件連兜帽的鬥篷,臉上戴著全臉式的防毒麵罩,散亂的金色長發從帽框和麵罩邊冒出,眼罩下的一雙眼神充滿欲望,某種欲望,有如利劍。

    “你……你是……誰……”

    女子剛想尖叫,對方已上前,一手扼著她咽喉,另一手掩著她嘴巴。

    “別叫……懂嗎?”對方的聲音透過麵罩傳來,聲音扭曲古怪,再道:“我不想再切開女性的肌膚——最少今夜不想,把那項鏈交出來,或是我自己動手。”

    麵罩人說罷,輕輕放開掩著嘴巴的手,對方劇烈的深呼吸,但是沒有叫,或許是怕得不敢叫。麵罩人再把手伸向女子鎖骨處,其手指指關節突出,有如由一條條毛蟲拚合而成。他手緊握項鏈,像是感覺著什麼,然後把其直接扯下。

    “好了,女士,你是幸運的……我……”

    女子見機不可失,一把推開對方,邊跑邊尖叫道:“救……”

    麵罩人迅速飛撲往前,把女子壓在地上。

    又是這樣……人類就是這樣……心中浮出一陣厭惡感,麵罩人近乎自然反應地從腰後掏出一把匕首,匕首刀身忽地扭曲伸長,變成一把雙刃的短劍,他再熟稔地往下……

    切、斬、削、劈、割。然後隻剩下骨肉和血,連同尖叫的殘渣。

    好一會,麵罩人站起,氣喘得更厲害,他雙目緊閉,像是陷於回憶之中。

    倫敦以西,拜茲瓦爾斯,某所英式莊園內。

    這是一間維多利亞時期式的書房,數個高至天花板的藏書櫃,放滿了皮革裝訂的書藉。書桌前方坐著一名中年白種男性,他身穿精心剪裁的西服,淡紅短發,左眼戴著一片單片眼鏡,脖上戴著一枚圓形項鏈,此時他看著桌上的水晶球,默然不語。

    “可惡……預言之眼的訊息老是殘缺不全又斷斷續續……但肯定的是“開膛手傑克複活這個事實”,那麼事情會變得很麻煩……”

    中年人喃喃自語道:“本來想和那年輕人好好談談的,真是湊巧……又或者有某種“存在”在故意……不,一次解決一個問題,現在最重要的是倫敦的事。”

    中年人搖搖桌上的小鈴,門外迅速出現一名戴上蝴蝶領結,西服筆挺的老人。

    “是的,有何吩咐,威廉老爺?”

    “馬上準備車子和行動裝備,我要趕往倫敦。”叫作威廉的中年人頓了頓,再道:“別讓人知道這事,特別是我女兒愛羅妮。”

    “是的。”老人點點頭,好一會又不放心的道:“威廉老爺,但如果是“工作”的事,要不要私下找那幾名相熟的騎士幫忙,他們……”

    “不,也別讓他們知道,”威廉打斷道:“我不想令任何人遇上不必要的危險。嚴格來說,這隻是家族事務,帕琴尼家家訓之一:“自己闖出來的禍,要自己承擔”。”

    “但……”

    “長老議會要是有疑問一類的,你就拖延一段合理時間才報告……嗯,就說我不肯定那是什麼,要先前往確定,其它不用說太多。”

    “是的,我明白了。”老管家鞠了個躬,轉身離去。“嗯,對了,”威廉摸摸項鏈,喃喃自語道:“那件事……要另外想多一個安全機置……對了……愛羅妮不是有……”

    醒來吧,醒來吧……腦海中倏地出現某道女性的笑聲,清脆如銀鈴。

    你是誰?

    黑暗女神。

    一秒後,自己就回複意識,重回這個世界。

    你是誰?我……我是誰?

    沉默。

    對了,我就是……我是怪物,是異物,是異質的存在。我是……

    “啪。”肉體掉落地麵,聲音把麵罩人的意識拉回現實。

    “嗄呀嗄呀嗄呀……”麵罩人一把扯掉防毒麵罩,露出的是一張俊美的白人青年臉孔,大約二十年歲,金色長發都濕透了,他的目光再轉向眼前的地麵。

    女子……不,屍體由前胸至小腹被十字型的劃開,皮膚肌肉被拉扯開,露出鮮紅色的內髒和乳白色的骨頭,血以屍體為中心,成放射狀的往四周擴散。

    是的,一樣的,人類有什麼了不起,割開後都不過是一堆血肉……青年喃喃道,握著短劍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另一隻握著女子那項鏈的手則在微微抖動。

    “晚安。”青年背後忽地傳來聲音,他急忙回頭,身後燈柱瘦長的影子忽增大起來,然後從中冒出一名男子。對方約三十來歲,臉色蒼白,戴著一副一邊墨鏡,另一邊是平光鏡片的眼鏡。其身在街燈下竟現出兩道影子,正常影子在其後方,另一個則逆光前伸,如有生命般規律蠕動著。

    吸血鬼中的黑市商人,黑暗行商——雙影。

    “你好,”雙影看看對方手中的防毒麵罩,“現代的空氣不合你口味嗎?傑……傑克先生?”

    “不,這是我之前隨便搶來的,我不想計劃開始前被人看到,免得麻煩。計劃開始後說不定就馬上丟掉這身行頭。”

    “噢,先生做事真是謹慎。”

    “一個時日無多而且策劃能力差的人,做事隻能謹慎一點。”傑克頓了頓,武器收回腰後,他再緊握著項鏈,像是感覺著什麼,臉上疑惑的表情一閃而逝。

    “如何?這就是你要的東西吧?這項鏈流落到這女子的家族已經五十多年了,上麵有防止偵測魔法,所以你才感應不了它的所在,我也是很辛苦才查到的。”雙影忙道:“對了,親愛的先生,我相信我充分表達了誠意,也懇請你想起我們的交易。”

    青年點點頭,從懷中拿出一迭普通的筆記用紙,紙上密密麻麻寫滿文字,再道:“這是賢人石的配方和製造方法,別說我不事先警告,失敗率是很高的,而且很多魔法材料在當時已經極為難找,現在更加是想也甭想。”

    “放心,我是商人,單是這配方已經很值錢了。十分感謝你的慷慨,先生。”

    “嗯哼,我們交易的下半部呢,雙影?”

    “啊,瞧我太興奮了,差點忘了呢。”雙影說罷,手伸進影子中掏了掏,再逐一拿出三樣東西放在青年麵前。

    首先是一個玻璃瓶,內裏是一隻浸泡在透明液體的眼球,然後是同樣盛著半透明液體的一枝實驗室用試管,最後是一張畫上數個同心圓以及拉丁文字的羊皮紙卷軸。

    雙影道:“這是某個……生物的眼睛,是可以發動“灰鏡結界”的“灰鏡之眼”,加上一旁的“諸神混亂”病毒,威力會倍增,最後再加上這個能局部控製時間的魔法卷軸,把這些一並混合使用……”

    “行了,用法我知道了。”傑克打斷道。

    “啊,不好意思,我的老毛病又犯了。但先生,請別嫌我囉嗦,容我提醒你,我是根據你的意思找尋材料的,但把這些不同係統的東西混合後,出現的結界會是怎樣的,沒有人知道。

    “而且整個結界是根據你的靈魂、思維投射出來的。可以說它是你的夢境,又或潛意識的現實化,所以要完全控製它是件極困難的事……噢,那些什麼本我、超我、陰影理論的我就略過吧。其實呢,先生,說到這兒,我另有一個合作方案,風險絕對會更低,你不妨先聽聽看……”

    “你說夠了沒有?”

    “啊,很抱歉。”商人忙鞠了個躬,道:“我的壞習慣,不好意思。如此我就不打擾先生了,未知先生可否再等待多十分鍾,你知道我已經不年輕了,走不快的。”

    “我給你五分鍾,快走吧。”

    “十分感謝。對了,我可以愚昧的多問一個問題嗎?”

    “問吧。”

    “剛才先生你其實打昏那名女子就可以了,為何一定要殺人呢?”

    “殺人?人?人隻不過是一堆肉,由一大團血肉模糊的內髒組成,有什麼了不起?我告訴你,這些東西都是一樣的,活著時……不,都是靠吞噬其生命而延續自己的存在,我做的事的本質也是這樣。

    “對我來說,是很簡單、普通的一回事。而且被封印了這麼久,我有需要再熟稔……嗯,身體穿過血肉的感覺……”青年喘了口氣,道:“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感謝先生替我解惑,祝先生你能順利完成心願。”雙影又鞠了個躬,再迅速隱入燈柱的影子內。

    四分鍾五十九秒後。以倫敦東區開始,一團灰霧突然湧現。霧團迅速擴散,在幾分鍾內吞噬了整個倫敦城區,並且蔓延往泰晤士河兩岸。

    同一時間。倫敦,蘇活區,南岸。

    位於河岸旁,可以俯覽大半個倫敦景色的摩天輪,“英航倫敦之眼”處。雙影站在最上方的玻璃包廂頂部,從離地近一百三十五米的高度,觀看遠方的奇景。

    “啊啊,開始了呢。”雙影高興的笑道:“剛才真是好險,幸好那假……對了,要盡快把這情報賣給另一邊呢,不過呢……要賣多少呢……

    “兩邊要勢均力敵才方便作生意。啊!對了,不知這次是否又會遇上,那好管閑事的二人組……事情的發展又會是怎樣呢……”

    稍後。倫敦,倫敦城區,倫巴底街,伍諾斯聖母教堂。

    教堂內異常安靜,空中飄浮著一陣似煙又似霧的氣體,彷佛把一切聲音都吸去。

    一位穿著普通長袖洋裝,戴手套的老婦人假咳一聲打破沉默,再轉頭麵向前方的七道身影。

    “各位騎士,正如我之前的說明,因為事態緊急,所以匆忙召集你們。”老婦人道:“我知道諸位分屬不同派係,有些互相認識,有些隻有點頭之交,更可能有心病——我祈望沒有。不過這次任務……嗯,內容就如剛才所講,屬高危險性質,我誠懇的希望諸位大家能無私合作。”

    各人沉默,其中一人問道:“我們來此路上時,長老議會的人說,因為這次任務特殊,如果成功完成任務,可以獲得極特殊的破格晉升……七元德騎士之位,阿嘉莎大人,請問這是真的嗎?”

    議會那群傻瓜,不知道這樣隻會有反效果嗎?叫阿嘉莎的老婦人心中歎了口氣,有點無奈的點頭。

    沒有人說話,各身影的雙目彷佛亮起熊熊火炎,有些是純粹的鬥誌、信心和正直,但也有野心和欲望在其中,有些隱藏得很好,有些不。

    “請整理好裝備,五分鍾後出發……”阿嘉莎頓了頓,轉向七人中最年輕的一名少女,道:“對了,愛羅妮,你留在這兒。”

    “為什麼?”少女立時一愣。

    “你現在仍是見習騎士,規定上不能讓你參與這種危險的任務……對了,其實我需要有人駐守在這兒,以防萬一。”

    “但……但是爸爸他……不,威廉大人他現在失……”

    “我明白,但有些規定就是規定。”

    “我……”

    “就這樣決定。”

    老婦人沒再說話,帶著少女往更前方走去。

    空氣再次沉默起來,然後是整理裝備等的金屬與皮革摩擦聲,空中再響起六人的交談聲,聲音各異,或自言自語、或交談討論,話音雜亂而且偶爾互相重迭。

    “嗯,為了保護無辜生命,我一定會全力作戰。”

    “我奇怪的是,七元德騎士的空缺隻有一個,所以任務完成後會給誰?”

    “別傻了,當然是給功勞最大的一個,這是常識。”

    “先想好如何對付敵人再說吧,事有輕重緩急。”

    “請你們別為這個爭執了。”

    “拜托,少給我裝乖寶寶,大家也知道你在想什麼。”

    “無論如何,阻止那什麼開膛手是第一要務,容我強調。”

    “老天,突然發生這樣的事,我在日常世界還有工作……”

    “聽說那個綽號“浮士德”的長老獨自闖進去,身為長老,這樣獨行獨斷好嗎?”

    “對啊,我才不會像某人般,靠當小孩子家教什麼的拍長老馬屁。”

    “你想說什麼?手語的這個姿勢我不明白啦,用心電感應吧。”

    “用作治療的萬能藥不多,我建議平均分配……”

    “好吧好吧。”

    “這次你控製武器時精確一點,可別連累我……”

    各人說話聲音漸細,藉閑聊消除出戰前緊張的時間終止。

    “出發吧。”其中一人道。

    六道腳步聲先後響起。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10:14 AM

第三回:煉金材料:偵探及見習騎士

    同一時間,身側傳來一道少女的嬌叱聲,

    刃物破空之聲傳來。

    銀淩海雙目紅芒隱現,踏步向前,

    然後,青年消失了。

    伍諾斯聖母教堂內。

    空氣如漣漪般晃動了一下,教堂地上現出一道由數個同心圓組成的魔法陣圖案,然後兩道身影在魔法陣中心浮現。

    先出現的一名滿頭大汗的中年白人,他身材瘦削,一雙眼睛又細又長,嘴巴猶自叼著一根香煙。隨後的是位二十來歲的東方青年,他身穿黑色皮質連身長大衣,五官清秀俊朗,帶著書卷氣,雙目黑白分明,不過其臉頰及皮膚都較常人蒼白,額前的一縷白發在滿頭黑發下,尤為顯眼。

    青年一手持著行李箱,肩膀上竟坐著一頭英國短毛貓,貓毛色純黑而且有光澤,一雙琥珀色的雙目朝四周打量。

    白人忽喘了幾口氣,搖搖欲墜,青年忙欲上前攙扶,對方卻擺擺手示意不用,再道:“銀淩海……不,阿海,我沒事的,隻要喘幾口氣……請你先待在這個法陣內,這教堂內處於我們神聖騎士團的警戒範圍,我們……他們對黑暗生物,特別是吸血鬼,傳統上都有種強烈敵意。”

    “嗯,好的,長官……不,尼考爾先生。”叫銀淩海的年輕人點點頭,再轉過頭瞧瞧四周,法陣以外的地方模糊一片,有如被一堵巨大筒狀磨砂玻璃包圍。

    銀淩海抓抓後腦,歎了口氣。

    “喵。”肩上的黑貓輕輕的叫了一聲,像是詢問。

    “對不起,雯妮莎師父。”銀淩海像是回答對方,道:“但由身在美國的哥特市,用什麼傳送魔法來到英國的倫敦,太奇幻,太不科學了,令人一時難以接……”

    “嗚喵。”叫雯妮莎的黑貓不耐煩的叫了一聲。

    “好吧好吧,我承認我還仍然沒習慣自己是吸血鬼和黑暗世界的存在。”青年抓抓後腦,道:“不過本來明明說和我們詳談的,但突然說出現什麼緊急情況,要我們趕來倫敦,師父,你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嗎?”

    黑貓雙目半閉,又呼嗄的叫了一聲。

    “嗯,我明白。但說這話的是其實是馬克·吐溫,不是馬克思,你弄混了……”

    “吼啊!”黑貓瞬間伸長前肢,向青年臉頰狠狠的抓去,後者慘叫起來,自然反應的移了一步。同一時間,尼考爾忍不住猛咳幾聲,法陣立時往內收縮,青年瞬間變相踏出法陣之外。

    瞬間,四周空氣似是“厚實黏稠”起來,然後黏力又馬上消失。

    “師傅,可以每次都別抓臉……”

    銀淩海瞬間頓住,輕拍肩上的黑貓一記,對方會意的迅速躍到地上。

    同一時間,身側傳來一道少女的嬌叱聲,刃物破空之聲傳來。

    銀淩海雙目紅芒隱現,踏步向前,然後,青年消失了。

    “什……”攻擊落空,攻擊的少女露出吃驚的表情。

    “嗄。”同一時間,少女身後響起呼吸聲,後脖子吹來一道氣息,冷的,而且微帶腥。她沒有半絲猶豫,頭也不回,身子回轉,就順勢曲肘擊向身後。

    “啪!”手肘被五指輕輕抓住,雙方打個照麵,同時一怔。

    在青年眼前是個約十六七歲的白人少女,她一臉英氣,光潔的額頭下是雙靈動的大眼睛,一身黑色連身裙,裙至及膝,其下是同色的褲襪。少女衣服無任何花飾,隻有上臂處有一個“兩把長劍交叉,下方為花體字Sacrifice(犧牲)”的臂章及項上的一枚圓形項鏈。

    最引人注目的是少女一頭火紅及腰的長發。黑衣、白膚、紅發,加上她一手持雙刃長劍,瞬間予人非常強大的視覺衝擊。

    “喵。”一直旁觀的黑貓忽輕輕叫了一聲。

    銀淩同時放開雙手,再禮貌的道:“小姐,對不起,但我們是沒惡意的……”

    “哼!”少女立時退後數步,持劍戒備,道:“鬼鬼祟祟的闖進法陣範圍,而且你……你是吸血鬼吧!?你們這些黑暗生物的說話誰會信!看我……”

    “對不起,請停手。”倏地空中響起一道蒼老的女婦人聲音,音調平緩,二人瞬間卻像所有神經都被刺了一下。

    青年望往聲音方向,在急奔而至的白人身旁的是一名眼熟的老婦人。

    “你好,阿海。”

    “你……阿嘉莎·瑪波……不,瑪波太太,你也是……”青年一愣,對方竟是之前曾協助自己偵破狼人一案的老心理學家。

    “是的,我的“正職”算是神聖騎士團長老之一,很抱歉,我之前隱瞞自己的身分。”阿嘉莎長老……不,瑪波太太道:“但想不到我們會在這個情況下見麵,歡迎來到倫敦——雖然它可能會在天明前變成廢墟。”

    這是一場和時間的競賽。開膛手傑克坐在倫敦塔橋兩座高塔間的上方橋梁處,邊包紮身上的傷口,心中思潮起伏。

    目及處的地方,都被灰色的霧籠罩著,建築物等隻剩下大致的輪廓,四周很安靜。

    是的,和當時很相似,在賢人石完成前給人找上,就是差那麼一點時間……

    倏地,下方橋梁傳來重物步行的吧唧吧唧聲,整座橋梁也隨之微微震動起來。

    嘖,真的如雙影那家夥所說,這結界大部分都如自己“想象”般,但果然有不能控製的部分。雖說那些怪物不會主動傷害自己,但也可能會攻擊自己用的……算了,好歹從他那兒打聽不少情報,榮格那家夥果然不敢把事情說出去,那懦夫……

    震動停住,然後霧中響起如歌劇女高音的叫聲。

    是的,自己正走在鋼在線,一點小差錯就會被殺,有選擇下,任何正常頭腦都不會執行這種計劃。可是自己別無選擇,這是簡單的生存問題。

    總之,自己愈遲被找著……不,愈遲被揭穿底牌愈好,畢竟躲在暗處行動一定較方便。傑克命令自己冷靜下來,心中再整理一遍自己的計劃和出現的誤差。

    嗯,先後有人闖入這“灰化”的倫敦,不過他們畢竟都隻是小老鼠罷了……而且那些家夥某些程度上,還幫了自己一個大忙,自己……傑克忽站直身子,給自己打氣般低喝一聲。是的,我有絕對的地利,隻要別緊張就成。

    銀淩海看著眼前教堂地麵,一臉驚異。

    地上有一個巨大的魔法陣,數十名年齡、種族各異的人站在同心圓最外圍處,或是在喃喃自語,或是在不住變換手勢。眾人聞聲各自轉頭瞧瞧青年和黑貓,現出露骨的厭惡眼神,卻又一閃而逝,整齊的迅速轉過頭去。

    銀淩海再轉過頭往外朝,魔法陣外圍,也即教堂內部,無論牆壁、地板天花等都變成灰色,所有東西就如默片般,剩下黑白和兩者之間不同的灰度變化。

    近出口台階處站著數名神職人員,他們如錄像帶定格般,動也不動,其中一個一腳還懸在兩階間。除了人同樣變成灰色外,其身體如海市蜃樓的幻影般,不住扭曲晃動,交替消失又重現。

    “這……這是……”

    倏地魔法陣內一名男子輕哼了一聲,如虛脫般倒下。

    瑪波立時道:“尼考爾,馬上補上,要注意魔力整體平衡。”

    “是的。”尼考爾點頭,迅速站在倒下男子的原來地點,後者則被抬到一旁休息。

    “呼嗄。”

    站在他肩上的黑貓叫了一聲,銀淩海點點頭,道:“不好意思,我師父她說……”

    “啊,險些忘了。”瑪波打斷銀淩海,輕輕打了個響指。

    然後黑貓喉頭響起一道少女的聲音:“哼,我就是說……咦?”

    “雯妮莎小姐,”瑪波解釋道:“不好意思,其實我很想替你完全解開詛咒,但眼前的環境和情況很不適合,而且我也沒時間詳細檢查你身上獸化詛咒的內容。總之,現在你可以和一般人溝通,當然和阿海的短距離心電感應也沒問題,也可令你的體力比一般的貓優勝數倍——當然比不上身為血族之身時的你。”

    黑貓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太好了,師父,這樣我就不用麻煩經常替你翻……”

    雯妮莎忽狠狠抓了青年的手一記,再轉向老婦人道:“神聖騎士團長老,這個人情我先記下了……好吧,光明者,這是怎麼一回事?這種如此古怪的魔法,覆蓋了整條大街……不,從你們的反應和設備來看,最少有五、六個街區吧?”

    “不,事實上是接近倫敦市中心的三分之一麵積。”

    “什麼?”

    瑪波假咳一聲,道:“請容我按時序解釋吧,大約幾小時前,我們接到……某人的消息,倫敦城一帶會出現異象。我們趕至時,發現……嗯,由倫敦南岸區與沙薩克區接壤處一帶開始,越過整個倫敦城區,及至船塢區邊緣。這片地域被一層古怪的灰霧覆蓋,範圍內的所有通訊及消息均中斷。”

    “什麼,這……”

    “我們運用法術勉強傳送到這個作聯絡處的教堂,又勉強維持這個據點。”瑪波道:“我們的專家分析過,這是種前所未見的混合法術。成分估計有“邪眼”中的“灰鏡之眼”、某種操縱時間法術,還有些不知名的東西。要不是你已殺……不,打倒那天才“愚者”,我第一個就懷疑最擅長跨係統魔法的他。”

    “但這個……這些……”銀淩海一副完全不解的呆子模樣。

    瑪波再解釋道:“所謂“灰鏡之眼”,和你的邪眼——時流之眼一樣,都是違反因果律,禁忌的存在。而這種法術可以在短時間內,製造近似灰霧般的東西,在覆蓋範圍內,把施術者以外的所有事物都……

    “嗯,用你比較好理解的說法是,推到“存在”和“不存在”之間,就如你現在看到站內的情境。我們估計,室外的倫敦城一帶,情況也一樣。”

    “我……我仍是不大明白。”

    “簡單點說,就是其它人動不了,也察覺不了你,這段時間你就可以為所欲為啦。”黑貓打了個呵欠,道。

    瑪波點點頭,道:“理論上即使有人發動“灰鏡之眼”,效果也沒可能如此強大,幸好所有魔法都是有利有弊,要維持這樣大的規模和複雜性,施術者一定要和結界本身有緊密的連動。”

    青年沉默。

    老婦人解釋道:“我們已派人封鎖監視結界的邊界範圍,沒有任何其它人出入,而勉強作過的透視術——非常有限度的透視,也證實了同一點。

    ““灰界”——我們暫時這樣叫這個結界,其唯一創造者由灰界出現至現在,都的確待在裏麵,外加些不明的魔物反應……啊,總之,這使得事情隻有一種解決方法。”

    銀淩海抓抓後腦,臉上露出一個大問號。

    雯妮莎沒好氣的道:“就是說,要解除這個灰界,一是施術者自行解除,另一種是直接讓那人變成天空微笑的大臉。笨驢,這些我不是早教過你了嗎?”

    “是……是嗎……”

    瑪波憂心忡忡的續道:“我們的專家作出局部的未來預知,一個未來景象出現的機率超過九成:某種強大,足以把大半個英倫半島弄沉的,不知名魔法能量爆發——我不知道原因,但很明顯這不怎麼優雅。”

    “但到底是誰幹這事……”青年搖了搖頭,終於承認自己已是這個世界的一分子。他深吸一口氣,理清思緒,再道:“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有關這點,我們得到……某些情報來源,施術者就是傑克——複活了的開膛手傑克。”

    “開膛手傑克?那個有名的連環殺手?”

    青年立時想起自己當警察時,不,未被變成吸血鬼之前,為了加入FBI,曾努力研究有名的連環殺手案例,開膛手傑克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在十九世紀末,一八八八年,活躍於當時倫敦的連環殺手。在倫敦東部一帶作案,在短短三個月內殺了五名妓女,事件甚至驚動了當時的英女皇。倫敦警方曾出動大批警力追查,可惜仍徒勞無功。雖然各案子都找到大批線索,但不是發現沒有相關(或不肯定有沒有關連),就是好事之徒假造的(比如凶手寄到報館的信)。

    目擊報告不是沒看到可疑的人,就是對可疑人物的形容自相矛盾,留下了一大堆謎題,最後開膛手更突然消聲匿跡,被某些好事者稱作連環殺手之祖。

    “是的,我們相信他也因為黑暗女神的影響而複活。”瑪波古怪的看了二人一眼,道:“這點我們遲些才討論……總之,我們情報真的不足,隻知道開膛手製造了這樣一個結界,至於原因、目的等我們一概不知。”

    “所以呢,你們不會就一直這樣幹站著吧。”雯妮莎道。

    瑪波點點頭,看了看不遠處幫忙照顧力竭人員的愛羅妮,道:“在灰界出現時,浮士德……啊,這是他的綽號,應該是威廉·帕琴尼,我們一名住在倫敦附近的長老,最先察覺到這件事,因為時間緊迫,隻來得及留下簡單訊息,就獨自闖進灰界中,之後音訊全無。”

    黑貓聽罷馬上頭一抬,卻沒說話。

    “為解決這事,我們在稍早之前派了……嗯,專負責危險任務的下級……不,六名“野兔騎士”進去。”

    “野兔騎士?”

    “是在英法百年戰爭期間,對陣前臨時受冊封騎士的叫法,之後黑暗世界……又或是光明那一邊用作稱呼非正統“貴族”出身,普通“平民”騎士的叫法。”雯妮莎笑了一聲,道:“結果呢?兩批人都沒有消息?”

    瑪波點點頭。

    “那麼情況很惡劣,我看要再派出增援部隊。”銀淩海一貫的警察思考模式,道。

    “他們要派早就派了,”黑貓道:“我看你們的人手和陣型分布,簡直一副準備撤退的樣子,你們別有打算,對不?”

    青年疑惑的看看黑貓又望望老婦人。

    瑪波沒直接回答,隻道:“幸好倫敦現在是晚上,活動和對外交流不如白天般頻繁,我們動用了團內三分之二人手,用各種幻覺暗示等方式,勉強令“正常世界”沒察覺這場災難,但天亮後就不可能了,而比較麻煩的是……”

    老婦人頓了頓,忽脫下自己的手套,其右手至手腕處竟已變成灰色。她再道:“設立這灰界的人很有巧思,我早先用魔法幫騎士們闖入結界範圍。結果這灰界像……嗯,病毒般有某種傳染性,隻要試圖解開或是幹擾它,幹擾者本身也會逐漸被……“灰化”,這點令我們變得……更慎重。”

    “所以呢,女士?”雯妮莎問道。

    “因為時間上不容許調派更多人手,加上“戰爭”逼近,不能再損耗人手……不不,總之,半小時前,我們神聖騎士團的長老議會以大多數通過,決定不再冒險派出……任何支持,而且命令我們盡快撤退。再……直接使用“天火”,把整個灰界範圍完全夷為平地。”

    “噢,就是那個曾毀滅那兩座罪惡之城的招數?”雯妮莎諷刺道:“你們行善真是不遺餘力啊!”

    “什……”青年好一會才消化掉這句話的意思,瞪大雙目,道:“你的意思是,倫敦城等大半地區都會毀滅,包括裏麵所有人?”

    老婦人沉默。

    “你們……”銀淩海怒道:“你們以為自己是誰?就這樣隨便殺死這麼多人?一個人是悲劇,一百萬人死就隻是個統計數字嗎?”

    “事後我們會用幻象暗示術等包裝成恐怖襲擊、天災等一類的。”瑪波沒有正麵響應,卻突然喘了幾口氣,此時愛羅妮急忙拿來一張輕便折椅,讓其坐下。

    老婦人休息了一會,“請別認為我們殘忍,有些東西是不能浮出水麵的。為了大多數人的利益,有時要犧牲少數的利益,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也是,但事實就是事實。”

    “犧牲?”青年冷冷道:“多少罪行假借汝名而行?而且我看不出為了什麼守秘,而殺死這麼多人的“利益”,還是你們怕曝光後會在媒體上爆紅,奇幻片約接不完?”

    站在老婦人身旁愛羅妮冷哼一聲,反唇相譏道:“吸血鬼你少裝一副好寶寶的樣子。你知道什麼,人是單純的生物,如果了解世上真的有“哥吉拉”,就會認為世上也會有“地球防衛隊”……”

    少女像被勾起某種回憶般,開始激動起來,續道:“而且糟的是,他們相信自己就是其中一分子,然後就會認為自己有權決定什麼是“人”,什麼是“怪物”。媽媽就是因為、就因為這個……”少女忽頓住,像發覺自己失語,沒再說下去。

    “我……”銀淩海想反駁過去,但想到自己曾以吸血鬼模樣救人時,人們的反應,句子頓時卡在咽喉內。

    愛羅妮半轉過臉去,緊握拳頭,語氣逐漸抖道:“總之……你知道什麼?爸爸他現在生死……還有我們……雪莉姐姐……我……”

    瑪波溫柔的輕拍少女的手,轉向青年,“阿海,如果你以為我手上的是爆米花,你就錯了,那是我的眼淚,不過我的演技好,否則我也不會叫尼考爾急忙帶你來。”

    “你的意思是……”

    “就如我剛才說過,這結界混合了“灰鏡之眼”的能力,和某種操縱時間的法術,你的時流之眼,也包含控製時間的特質……嗯,巧合的和兩者相似。在這樣緊迫的時間,於英倫半島一帶,能夠利用這能力,暫時洞穿灰界,進到裏麵的,就隻有你一個。”

    “喂喂,你不是說……”雯妮莎立時露出警戒的樣子

    “我需要遵從長老議會的決定,我們會撤退,但時間由我決定——不過時限是在天亮前,也即天火發動的時間。”

    “我明白了,假如這段時間內,有某個非你們騎士團的成員,不受製於你們的黑暗生物闖進結界內,令灰界解除,那灰界內所有人都會得救,是不?”他靜靜的道。

    “是的,透過消滅灰界源頭,即殺死傑……”

    “又或者說服傑克解除灰界。”

    “喂喂……”黑貓咆哮起來,不過完全被無視。

    “但這是個有趣的假設,銀先生。世上會有這種瘋子嗎?闖進一個狀況不明,充滿危險的地方,隻為了拯救他毫不認識的無辜陌生人?你認為有那個黑暗生物——例如某頭吸血鬼,會做這種超級愚昧的事?”

    “笨徒弟!”她聽到無辜、拯救等等詞句,立時大吼,“別一個勁的亂點頭……”

    “不,我相信那頭吸血鬼不會。”

    “喵的!每次都是這樣,隻要一聽到拯救無辜什麼的你就會答……呃,你剛才說什麼?”黑貓瞬間愣住,再喜道:“太好啦,小弟,你終於開竅啦!”

    青年沉默了一會,才道:“其實……我……不,那頭吸血鬼心中有想過……嗯,自從辭去警察一職後,他一直在想。從前他是警察,他的所有行動,都是建基於背後的準則、規則或是法律,這樣他才知道自己的行為是對還是錯。因為規則,他才知道方向,因為限製,他才能前進。但是現在,他……”

    銀淩海看看自己雙手,再道:“他會想……他到底是什麼?他是頭可以任意妄為的吸血鬼,而正因為可以任意行動,所以他不可以任意行動,這太狂妄了,他需要限製和枷鎖,遊俠是危險的,因為他們認為自己就是正義。

    “所以對不起,沒有委托,他就不能行動,這是……嗯,是的,吸血鬼偵探給自己定下的第一規則。”

    一直在旁聽著的愛羅妮仍然沉默,手放鬆又握緊,像是想著什麼。

    瑪波愣了一會,理解的點點頭,再道:“那麼,我修正我的說話吧。如果我委托你,不,以個人身分委托那位吸血鬼偵探,阻止開膛手傑克,你認為他會接這宗“生意”嗎?”

    “我相信他會的,女士,你知道,這年頭外麵瘋子很多。”青年平靜的道,像發著某種誓言。

    “喵的,我就知道。”黑貓以前肢觸額,擺出個受不了的動作。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10:17 AM

第四回:煉金設備:灰色倫敦

    原來如此,

    不止“活物的存在”,連“死物的存在”也否定,

    對闖入者超不利的環境。

    銀淩海站在一張簡單折桌前,他先整理好身上等同級數3A防彈衣的皮衣,複把養父所贈,一支美國史密斯·威遜公司的M10型號,六發子彈轉輪手槍小心檢查一遍。

    待確定操作正常後,他再摸摸身上後備子彈和快速上彈器的位置,最後把手表鬧鈴,定時設定在天火降臨前的十五分鍾,這才向身旁的瑪波道:“對不起,我準備好了。”

    老婦人點點頭,左手忽輕移近他手臂附近,瞬間一小光點浮現,再飄進他腋下的槍袋位置。她複喘了口氣,解釋道:“我替你這把武器作了“神聖祝福”,我不知道會有什麼危險,但這應該可以應付大部分黑暗生物。

    “抱歉,我的魔力大部分都消耗在維持這個據點和對抗自身的灰化——你稍後洞穿進入灰界,應該也會有同樣情況,很抱歉,竟要你做這樣危險的事。”

    “我……我會注意的。”他一副慷慨就義,不,甚至有某種自暴自棄的表情在其中。

    瑪波靜靜的看了青年一會,道:“這把槍上寄宿著一股很強大的意誌,是一股關心你、要保護你的意誌。送這把槍給你的人不希望你隨便死去。

    “人最強大的武器不是這些金屬。”老婦人指指自己的心髒位置,“而是這個。”

    此時愛羅妮上前,把一個金屬小盒遞上,瑪波再交給青年,道:“裏麵放著約十顆左右的紅色小丸。是可以治療一定程度傷勢,和恢複精神疲勞的回複藥——我們叫它作萬能藥,是融合了煉金技術的產品,對血族也同樣有效。對不起,這樣多限製的情況下,我能做的不多。”

    “我明白了……嗯,總之……十分感謝。”

    瑪波閉上雙目一會再睜開,道:“我一直在積累魔力,再一段時間可勉強幹擾灰界一次,大約可維持三十秒左右,我會在時限前的五分鍾做這事,假如……情況非你能應付,你就乘這個機會逃回來吧。”

    黑貓抬起頭打量了瑪波幾眼,卻沒有說話,銀淩海則隻是點點頭。

    “阿嘉莎大人,你何必……”愛羅妮愕然的看著老婦人,欲言又止。

    瑪波拍拍少女肩膀,再向青年道:“犧牲有兩種,都是痛苦的。第一種是犧牲自己,那比較好,因為痛的隻是自己的身體;第二種則是犧牲自己重視的人或物,那比較糟,因為痛的是自己的心——而且其它人還看不見……總之,拜托你了,吸血鬼偵探。”

    他點點頭,轉向蹲坐在地的黑貓,“抱歉師父,這次太危險了,你還是留在這……”

    “傻瓜,”黑貓躍上青年肩上,親切的磨蹭了一下,柔聲道:“你知道在一九五九年前的英國,“白癡”(idiot)和“瘋癲”(lunatic)這兩個單字,除了字麵上的解釋外,還有什麼特別意思嗎?”

    “就是……喵的!”雯妮莎貓爪瞬間左右開弓,在青年臉上劃下深可見骨的交叉傷口,後者頓時發出響徹雲霄的慘叫,“什麼意思?就是它們都被認為是醫學的正式診斷用語啊!你這個笨蛋每次都是這樣!不聽人勸告,老是攪和進這些又危險又沒賺頭的事!”黑貓怒吼道:“你簡直是笨驢中的XO啊!”

    “所以……啊,很痛……我就說這次很危險,你還是……”

    “哼!沒有我這個大腦,你連前後左右都弄不清,如果用一間偵探社作比喻,我才是社長,而你隻不過是首席調查員……不,是首席雜務罷了!哼!要不是你是我血裔,我有照顧你的責任,我早就把你撕碎、撕碎、再撕碎啊!”

    “師父……”

    “你你我我什麼,要出發就快點,我們時間多嗎?”

    青年想說什麼,卻又沉默下來。他複深吸一口氣,步至魔法陣邊緣。

    右眼瞳仁瞬間變成銀白色,本身能拖慢時間數秒的時流之眼發動。

    灰霧略微退開,魔法陣界線處的部分瞬間變回彩色。

    “阿海,我知道這句話沒什麼意義……但也請你小心。”

    “嗯,我明白,天亮以前,吸血鬼拯救這個城市,又或是你……你們神聖騎士拯救這個世界,對不?”

    青年沒有回頭,迅速走進灰界內。灰霧開始重新靠攏。

    半秒後,清脆的腳步聲響起,少女的身影衝進灰界內。

    “對不起,長老,我……我也想做點什麼……”

    “等等!愛羅妮,別衝動……”

    灰霧聚合,而且似是更濃更密,如屏風般把魔法陣內外完全隔開。

    嗄呀……嗄呀……傑克拚命追著前方不遠處的身影。

    想不到那家夥明明已受了重傷,還跑得那樣快,我……開膛手瞬間頓住。身為這個灰界的施術者,他可以感知到任何的外部幹擾。

    又有人闖進這兒?那群家夥還真是不怕死啊。腳步聲逐漸遠去,傑克回過神來,繼續追趕。

    是的,隻要能把賢人石重組,我就什麼也不用怕……是的,但刻下首要的是殺掉前麵那個人,啊,當然還有另一……一道讓人耳鼓發痛,女高音式的尖嚎突破灰霧的影響,於前方倏地響起,再次打斷他的思緒。

    教堂外,倫巴底街與維多利亞女士街交界。

    黑白,還有灰色,這就是一切。整個世界都彷佛默片化,沒有半點顏色。

    時值深夜,天空卻反常的灰沉一片,透出散射光,就如一般烏雲密布的陰天。出口附近的英格蘭銀行、博物館,和稍前的皇家交易所,都被古怪的灰霧包覆,空氣濕而冷,似無數毛毛蟲在皮膚上爬行。

    大霧時聚時散,但即使在最稀薄時,能見度也隻維持至身前約三、四米左右,而愈接近地麵,灰霧則愈濃,令地鐵及地下隧道的出入口,變得像是火山口。

    “狄更斯說過:“真是古怪,在倫敦,你可以孤獨地生存或是死去”。”在青年肩上的黑貓苦笑了一聲,發出的聲音彷佛被霧氣吸收扭曲,變得時強時弱,時現時消。

    黑貓搖搖尾巴,再躍落地麵,左右看了看。街上仍有少許行人,也一如教堂內的人般動也不動,身影若隱若現,令仍保持彩色的二人一貓反似是奇怪的外星生物。

    此刻兩名彩色外星人仍在展開激烈的爭辯。

    “愛羅妮小姐,你竟然就這樣跟來……你到底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

    “不會比把這任務交給吸血鬼更危險。”少女哼了一聲,道:“我也是神聖……見習騎士,我父親威廉和我師父雪莉姐姐也……而且加上阿嘉莎大人又會……大家都很危險,所以……總之、總之、總之,我來這兒的理由比你更更更充分!”

    “不可以!你就待在這兒,這附近算是灰界與外界的邊緣,應該是最安全的……”

    “你想我就這樣幹站著,不理其它人死活?而且我……我不理解阿嘉莎大人的想法,但神聖騎士是不會信任吸血鬼的。我也不妨告訴你,你那盒內的隻是糖果,真正的治療藥在我這兒……”

    黑貓沒好氣的轉過身子,它再觀察了一下周遭,複以前爪輕輕碰觸一下一團在地上的紙屑,在碰觸的瞬間,紙團回複成彩色。它再推了推,紙團彷佛被四周的灰色物黏著了,竟要略微用力才能移動它,黑貓收回爪子,紙團於三、四秒內又變回灰色。它再靈活的用尾巴卷住紙團,掃往身旁一名行人的“身影”處,它毫無困難的穿過人體,落回地上。

    黑貓閉上眼睛又睜開,再碰碰稍遠地上的一個易拉罐,罐子的黏力更強,竟要它用接近全身的力量,才能從灰色中“拔出來”。

    “原來如此,不止“活物的存在”,連“死物的存在”也否定,對闖入者超不利的環境,”黑貓喃喃自言,“看來這結界製造者……開膛手傑克的世界觀真的有夠灰暗。”

    黑貓想了想,望向仍在爭辯的二人,忍耐力到達極限,怒吼一聲:“吵夠了沒有!

    “笨驢,現在小女娃跟都跟了,反正多一個人多一個掩護用活靶……不不,多一個戰力。而且你也不敢保證這兒真的比較安全,嗯?”

    “這……”

    黑貓躍到青年頭上,左右前後看看,前肢往下碰碰弟子的額頭,道:“這兒魔力的流動很奇怪,短距離心電感應都被幹擾了,隻剩下直接的身體接觸……但那不如直接交談……算了,無線電和手機我猜當然也沒指望了。”

    “你的意思是?”

    “我是說我們應……”

    倏地南邊往泰晤士河岸方向傳來一道女高音的怪異嚎叫,然後是幾聲嘶啞的慘呼聲。

    教堂內。瑪波疲累的坐在椅子上,她瞧瞧灰色的右手,即使隔著衣服,老婦人也知道灰化已蔓延至肩膀部分。腳步聲響起,尼考爾靜靜的來到其身旁。

    “我的弟子,法陣的維持沒問題嗎?”

    “放心吧,剛才昏倒了的人已經好點,可以分擔工作。”尼考爾道:“大人,我剛才聽到了,你其實不用……老天,再幹擾灰界一次,你……你會沒命的。”

    “索爾仁尼琴說過,生命最長久的人並不是活得時間最多的人。”

    “大人!”

    “重要的不是選擇了什麼,而是和你的選擇並存。尼考爾,另外一件事令我很擔心,”瑪波仍是平靜的道:“是阿海……還有這突然發生的開膛手傑克複活事件。”

    “大人你的意思是……”

    “即使我之前能和他友善相處。但這次事件,還有長老議會的決定,無可避免的令他對我們……不,光明那一邊產生惡感。每個組織都有好的地方和……不夠好的地方。但第一眼就看到最壞的地方,第一印象的影響是很大的,這點連心理學的門外漢都知道。”

    “大人你的意思是,有人知道我們想拉攏他到這邊,所以發動了這次的灰界事件?”

    “你的意見和我相似,但純為這個,成本太高了,阿海是重要,但沒有如此重要。我認為策劃這次事件的人,背後應另有更重要的目的……”

    一名穿著黑衣的壯碩男子一拐一拐地沿菲什街坡奔跑著,他手中握著一把斷了三分之一的長槍。他的半邊臉、肩膀和大半邊脖子都已糜爛紅腫,從傷口深紅色肌肉處,冒出大小各異的粉紅色血泡,似乎遭到某些酸性液體腐蝕。

    男子忽一個踉蹌,摔在地上,鮮血分別自其頭側處和胸膛的傷口流出,紅色液體沿路麵鵝卵石接縫處,彎彎曲曲的流下,彷佛一條小河,向前方倫敦大火紀念碑的方向流去。

    那頭大怪物……還有那……開膛手還追著來嗎?咳咳……可惡,那家夥竟然把……

    空氣忽地出現無數細碎、似小孩子的撒嬌笑聲,呢喃著:“溶解、溶解、溶解……”

    不好……血的氣味把它們引來了……

    聲音愈來愈密集,一團團,每團約一個籃球大小的黑影,自路邊的溝渠口、排水口、甚至從一旁的紀念碑地鐵站出口湧出。霧氣彷佛因畏懼而略微退散,黑影變得更清晰。

    那團狀、向前蠕動的東西呈半透明,有如果凍般。果凍內是無數不規則分布,大大小小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等人的五官,有如普通果凍內的雜果粒。

    幾具果凍生物爬到地上的血路處,身體一沾上血,整個半透明身子彷佛興奮的抖動起來,體內嘴巴發出似是穿透果凍身子的尖細叫聲:“溶解……溶解……溶解……”

    一具最靠近男子的果凍生物忽地收縮身體,然後敏捷的撲向對方。

    可惡……到此……為止了嗎?

    兩道槍聲幾乎連續響起。撲來的果凍被擊中,“啪”的一聲反彈撞到一旁,又怪異的扭動了幾下,如閹人般尖叫了一聲,然後迅速化成氣體。

    “艾勒裏!”同一時間,男子身旁響起少女的聲音。

    “妮……愛羅……愛羅尼?”艾勒裏用剩下的一隻眼睛看看身旁人影,含糊的道。

    下一秒,男子的身子被人扶起,急速的腳步聲響起。

    位於維多利亞女王街末,遙對河岸車站的聖史蒂芬·沃布魯克教堂。

    黑貓半坐在教堂麵向大街,作辦事處大樓的二樓窗台上,看著銀淩海替叫作艾勒裏的男子急救。黑貓再轉過頭,望向窗外下方的大街。

    街外逐漸聚集了一團又一團的果凍怪物,彷佛知道眾人藏身處般,緩緩向主入口處推進,灰霧則無孔不入,從各個縫隙中滲進室內,空氣變得愈來愈濕冷。

    “答。”不遠處塔樓的方向傳來像是什麼東西的腳步聲。

    “敵人?”黑貓站直身子,同一時間,街外的空間如漣漪般晃動了一下,前方的現代化建築瞬間扭曲起來,變得又低又矮,更冒出一支支煙囪。

    “什麼……”

    空間又晃動了一下,景色回複原狀。

    “剛才……”

    “艾勒裏,你不能有事!”後方傳來少女的高聲喊叫,她手握躺在地上男子的手,臉上盡是惶急。

    “嗄……嗄……”艾勒裏喘著氣,似乎想說點什麼。

    銀淩海暗自搖搖頭,畢竟自己當過警察,有相關知識,又受身為醫生的養母教導,曉得就算不論由皮膚傷處進入體內的不知名腐蝕物,單是頭部和上半身的傷口及失血量,普通人早已身亡,眼前男子支撐至現在,已經很了不起。

    “對了,萬能藥!”愛羅妮忙從懷中掏出金屬盒,打開,取出一枚紅色小丸,遞到艾勒裏臉前,道:“快吃,這是阿嘉莎大人給我的藥。”

    艾勒裏忽地雙目瞪大彷佛回複了精神,他伸出手擋在自己嘴邊,以極小幅度搖搖頭。

    “你瘋了嗎?快吃!”少女急道。

    “萬能藥隻是促進細胞自我複原能力,不是什麼起死回生的靈丹。”雯妮莎冷靜的道:“他很清醒,知道在這環境下不能浪費。”

    “我……艾勒裏……別這樣……”

    “我們轉移地點吧。”黑貓再看看窗外,道:“那些果凍已經爬到牆外了。”

    銀淩海點點頭,背起艾勒裏,往辦公室後方,教堂內部走去。

    艾勒裏吐出幾口帶泡的血沬,再以含糊不清的發音道:“血肉……物怪……引吸,小心……我們們他……散失……忙幫們他……膛開手……”

    “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愛羅妮仍緊握對方的手,眼中盡是淚花。

    “我猜頭部的傷口接近腦部,因此影響了他語言及肢體控製能力,”青年道:“我……我還是警察時,見過一些這樣的例子,他其實已很吃力了。”

    “老天,艾勒裏,那你別勉強……”

    後方走廊的玻璃窗忽發出像是被磨刮的吱吱聲,複如被加熱的蠟塊般熔化,果凍扭曲擠壓著自己的身體,紛紛從狹窄的突破口湧入。

    “可惡!”少女咬咬牙,道:“這些果凍是那種魔物“變形怪”嗎?”

    “小妹,你有點黑暗世界的“常識”好不?”雯妮莎沒好氣的道:“變形怪是吞吃人身體和腦,再以此裝**類,隻會單獨一頭行動,但這種怪物……”黑貓加快腳步一馬當先走在最前方,再道:“一看就知道它們是稅局派來的啊!”

    此時艾勒裏忽再用力反握愛羅妮的手,麵容扭曲的道:“要重……是……無聲火……雪莉和我……膛開……雪莉……”

    “艾勒裏,支持下去啊!”

    壯漢氣息漸弱,終至悄然無聲,無力的垂下手。

    “艾勒裏!不要嚇我……”少女終於忍不住,淚花奪眶而出。

    此時眾人已下了樓梯,退至中殿較後方處,白色的柱子在愈來愈濃的灰霧中,隻剩下筆直的輪廓,猶如被吊起風幹的蚯蚓。

    “快點,那扇門應該通往鄰街……”黑貓道。

    銀淩海倏地一愣,立定身子,大喝道:“別再往前。”

    “什……”

    “砰!”上方有華麗石膏細工的圓頂忽然傳來巨響,三道身影隨著碎片和灰塵落在,不,是摔在眾人前方。

    “如果教堂事後寄賬單來,從笨驢你的薪水來扣。”黑貓瞬間來到青年身後,道。

    摔到地上的黑影發出骨骼磨擦,有如指甲劃過黑板的聲音,姿勢怪異的站起。

    它們的體型有如十二、三歲的小女孩,身穿維多利亞時期有束腹的洋裝,各手持一把與體形不相稱,長滿鏽斑的長柄斧頭,留著卷曲長發的臉卻隻有嘴巴,之上的部分有如雞蛋般光滑,卻有橫七豎八的數十道刀痕。

    “切割、切割……”小女孩們以老人般低沉嘶啞的嗓音喃喃道,搖晃的朝眾人逼近。

    “溶解……溶解……”後方同時傳來果凍的聲音。

    青年深吸口氣,轉輪手槍已來到手中,雙目赤芒浮現。

    “沒辦法了,首席雜務,”黑貓社長大喝道:“放下那男……不,那具屍體,我們要硬衝出去!”

    “不許留下艾勒裏!”愛羅妮一手輕摸另一手中指上,正發出微光的戒指,堅決道。

    “拜托,別在這個時候進入反抗期好嗎?你是不是要等更多怪物來才甘……”

    “砰!”教堂側的窗子倏地粉碎,又有一道黑影破窗而至。

    “瞧!我不就是說……”

    “神聖之刃。”女性聲音倏地響起,一道長條狀物體橫越空中,揮向三名持斧怪物。

    “刷”的一聲,三頭怪物先後往側撞飛開去,其中一個的脖子被斜裏劈斷,頭部往下掉,隻剩下少許皮膚肌肉與身體相連。

    長條物再旋舞一圈,劃過地麵,以眾人為中心,在地板上畫下一個圈子。剛劃下的切痕立時發出微光,一眾果凍竟不敢靠近。

    灰霧因剛才帶起的旋風而略微散去,現出支持者的樣子。

    那是名約二十來歲的白人女性,她身穿和愛羅妮同樣的黑衣,裙至及脛,齊肩的紫藍色短發,戴著一副橢圓框的眼鏡,配合一雙柳葉眉,予人一種知性的感覺。

    女子衣服多處破損,可以看到包紮過的痕跡和愈合不久的傷痕,她手握一把造型簡樸,窄身雙刃長劍,劍身古怪的延長垂下,有如一把中國式軟劍。女子露出警戒的神色,看著三人沉默不語。

    “雪莉姐姐?”愛羅妮立時又驚又喜的道:“太好了,你沒事。”

    女子立時笑了下,旋又假咳一聲,正色道:“愛羅妮,你……你們沒事吧。”

    “我沒有事,但艾……艾勒裏……”

    雪莉輕輕上前,示意青年把壯漢放在地上,半蹲下身子,迅速探探其鼻息、脈搏、心跳和瞳孔反應。然後她眼睛閉上一會才睜開,道:“野兔騎士艾勒裏·佛列德瑞克·丹奈,已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不!雪莉姐姐,艾勒裏他……他……”愛羅妮哀呼起來。

    “嗄吱嗄吱……”持斧怪物開始站起來,甚至包括那具差不多被斬首的,利斧和鞋子刮擦地板的聲音交錯響起。

    “溶解、溶解……”地上切痕的光芒這時也開始消退,果凍開始爬向眾人。

    “我們擺脫這些怪物再詳談吧。”雪莉迅速站起平靜道,轉身欲往側門走去。

    “但……艾勒裏呢,我們不可以留下他。”

    “艾勒裏已經走了,那兒的不過是具屍體。”

    “不……不可以!”愛羅妮拉著雪莉的手不放。

    “啪!”雪莉忽狠狠摑了少女一巴掌,道:“見習騎士愛羅妮·帕琴妮,我以下級騎士兼劍術老師的名義,命令你馬上給我清醒過來!”

    雪莉話音未落,不遠處忽傳來一道女高音式的怪異尖叫。

    “不好,快走!”

    倫敦橋附近的漁商公會大樓。從大樓窗戶斜看出去,可以看到泰晤士河以及更遠的倫敦塔橋。室外仍是灰蒙蒙一片,河水則似是液態的大理石,又像沒在流動的水銀。

    愛羅妮摟著雪莉,輕輕飲泣著。

    “它們……那些“切割者”和“溶解者”對人很敏感……啊,我指我們這些闖入灰界後,沒被灰化……嗯,你們叫這現像作灰化,對吧?很貼切。總之,隻要一流血,就會很快引來它們。”雪莉邊向一人一貓說明,邊摸手中戒指一下,手中的長劍倏地消失不見。

    黑貓咦的一聲,悄聲道:“唔,是以艾略克希爾酵母為基礎的武器?有趣。”

    “切割者?溶解者?”青年沒留意黑貓的說話,隻問道。

    “這是我們根據它們發出的聲音,臨時改的稱呼,方便團體戰時互相配合攻擊或鎖定目標。”雪莉摸摸少女的頭,道:“總比就這樣叫怪物、怪物的來得方便,但如果你堅持要叫它作聖誕老人或是史努比,我也不會阻止你。”

    “……”

    “好了。”雪莉頓了頓,看著銀淩海及黑貓雯妮莎,皺起眉頭,似要努力掩飾自己惡感的道:“這位吸……血族的朋友……還有黑貓小姐,請問你們為何在此地出現?”

    “我們是瑪……阿嘉莎女士叫來支持的。”銀淩海簡單的介紹自己和雯妮莎,以及遇上雪莉前的來龍去脈,再道:“雪莉小姐,這兒……請問這是什麼一回事?”

    “叫我雪莉吧,我不慣被人用敬稱叫我。我們在稍早前闖入被灰化的倫敦,遭遇與你們近似。”

    她拍拍愛羅妮,道:“靠艾勒裏的追蹤能力,我們在近史皮塔爾菲爾茲一帶,終於尋上那個什麼開膛手的尾巴,這時卻冒出一大批你們剛才看到的怪物,我們被逼分成兩組逃跑。”

    “那我爸爸呢?”愛羅妮終於擦幹淚水,道:“你們有看到他嗎?”

    雪莉搖搖頭,又忙道:“愛羅妮,你放心,浮士德大人他……他好歹也是長老,實力和經驗都不是蓋的,不會有事的。”

    “嗯,但我們若不先找到爸爸……”

    雪莉猶豫了一會,才道:“愛羅妮,我們雖然隻是野兔騎士,但也有守則和尊嚴,長老議會的命令是,我們六人要全力消滅開膛手傑克,並阻止他那不知名的陰謀,我們都把這事當成第一優先,其它事情都要擺兩旁……我也不喜歡那群老家夥,但命令就是命令。”

    雪莉又摟摟少女,再道:“後來我們又遇上那大怪物“腐敗者”……嗯,在分散引開它後,我遠遠聽到槍聲,再根據殘留的血跡尋至教堂一帶,剩下的你們知道了。對了,除了艾勒裏外,你們有遇上其它人嗎?”

    青年搖搖頭。

    “小女孩,你剛才說的大怪物是指?”待在窗沿處,觀察四周的黑貓忽問道。

    “這名字都是我們臨時取的……啊,對了,我先說最重要的一點,那些怪物對人很敏感,一感覺到目標,就會迅速聚集展開攻擊,所以請盡量別停留在同一地方太久……至於那個我們叫腐敗者的家夥是……”

    “靜。”黑貓忽打斷道。

    半秒後,地麵傳來震動,震動愈來愈近,同時傳來曾聽過的女高音尖嚎。

    愛羅妮偷眼瞧去,一道約兩層樓高,體積約一架長型貨櫃車大小的黑影在濃厚的灰霧中若隱若現,外表的輪廓像是個以四肢爬行的巨人。

    “啪嗒啪嗒……”腳步聲停止,巨大的身影忽在大樓外動也不動。

    眾人下意識的放慢呼吸。

    身影呆立一會,頭部來回左右擺動,像是搜索什麼,好一會才離開。

    各人不由自主的鬆了口氣,雪莉指指剛才大身影的位置,一副這點無需再解釋吧的表情,道:“幸好那大家夥隻有一頭……嗯,我猜,否則我們就麻煩……不,算了,喪氣話說得夠多了。在這灰界內,幾乎全部的神術都沒法使用,令我有點……”

    “原來是這樣……”黑貓想了一會,才道:“我從前曾遇過近似的東西,這些應該都屬煉金術那邊的體係。類似魔像(golem)或是荷姆克魯斯般的人造構築生物,尤其是那大家夥,這種活動形式……不,扯遠了,這個現在不是重點。”

    它頓了頓,再續道:“總之,能令這些怪物出現……啊,我沒記錯的話,那些怪物說的,都是煉金術過程的術語,我猜開膛手傑克,和煉金術術一定有關係……唔,這結界還有這些怪物,傑克先生應該是個有趣的家夥。”

    雪莉看了黑貓一眼,語氣古怪的道:“似乎你很欣賞他啊,吸血鬼雯妮莎小姐。”

    “你想來什麼大義凜然的說辭嗎?”雯妮莎冷笑了一聲,道:“小妹,你可以不同意他,可以想殺他,這個沒所謂。但對敵人的出色表現,要在心中懷有某種敬意,否則你一生都隻會是個二流角色。”

    銀淩海為避免衝突惡化,忙打斷道:“但開膛手到底想幹什麼?製造了這灰界,又“脅持”這一帶的人當人質,為了什麼?”

    “嗯,這點我也不明白。”雪莉沉吟了一會,道。

    雯妮莎忽道:“那麼答案……嗯,至少部分的答案現在出現了。”

    “什麼?”

    黑貓示意眾人往外看去,遠處倫敦塔一帶的灰霧忽變成淡黃色,而整座塔及附近的街道都變回正常……不,隻是變成如脫色水彩畫般的淡淡彩色。但和附近仍是灰色的建築相比,就如一片鮮豔的卡通貼紙貼在黑白照片上。

    “灰界解除了?”

    “我相信不。你看看較前方,近海關大樓那幾條街。”

    眾人聞言轉過視線,那一帶的街道不知何時起了變化,部分高樓大廈竟變成由磚塊砌成,約三、四層高,有煙囪的房屋。混凝土或柏油路麵變成石板或泥地,行人道兩旁的路燈則變成瓦斯燈。而街上出現更多半透明活動著的人影,影子有男有女,時清時模糊,而且均穿著維多利亞時代的服飾。

    泥地路麵上也逐漸浮出半透明,在行駛著的馬車,空中還穩約傳來馬車夫揚鞭的聲音。

    眾人負責表達震驚的臉部肌肉全力趕工。

    “這……這到底……”青年訝道。

    “那是布魯姆式的箱型馬車,十九世紀時普遍作為家族出遊用的。你知道,汽車普及起來是十九世紀末之後的事。”黑貓嘲弄道。

    “師父,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那光明的老女人曾提過,”黑貓沒好氣的道:“灰界的組成,包括了某種不明的時間操縱法術,我最初以為效果隻是令生物靜止。不過現在……我估計,那個法術“成分”最主要的效果,是把灰界內部分時間拉回過去。”

    “呃?”

    “操縱時間的法術是完全違反因果律,使用和維持都極為困難。”黑貓凝神看著前方的倫敦塔,尾巴從窗台垂下,慢慢搖擺,道:“技術上來說,費這麼多的工夫和如此長的時間,這才隻能令過去的死物作實體重現……

    “嗯,但依此推測,這地方對傑克一定有重要意義,為了某種目的……是要利用這地方幹什麼?或是複原某些已損毀的東西?”

    “總而言之,這代表那地方對開膛手很重要,找到它的機率也比較高,沒錯吧?”雪莉說罷,從愛羅妮手中接過一顆萬能藥吞下,站起來,手輕碰戒指一下,長劍鏗鏘一聲從虛空中浮現。

    女騎士再道:“我已經忍夠了,而且還有天火問題……沒時間了,錯誤的行動也比沒行動好。”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10:18 AM

第五回:煉金材料:哲學之蛋

    黑貓左右看了看,忽眼睛一亮,

    從牆邊一副盔甲腳部後方處,

    抓出了塊較大的瓷器碎片,

    上麵有個底部不全的三角形符號圖案。

    三道身影在沿河岸建築的屋頂急速奔跑著,先後一個跳躍,落在塔前西側入口附近。

    已有約九百年曆史的倫敦塔在灰色世界中,泛出古怪的淡淡色彩。單從外表來看,不由讓人懷疑這是否是“過去的”倫敦塔。

    雯妮莎從青年懷中鑽出,來到其肩上,後者偷眼瞧瞧輕微喘氣的愛羅妮等二人。

    “別擔心,銀先生……不,阿海——你不介意這麼叫你吧?”女騎士像察覺青年想法,道:“我……我們受過訓練,而且這套衣服是法袍的一種,受過祝福,和你身上的皮衣類似,令我們體能可在短時間內提升,甚至及得上普通的吸血鬼……嗯,不過會消耗自己的體力就是了……總之,如果你以為我們是負責尖叫和當人質的花瓶,你就錯了。”

    “對……對不起,是我失禮了。”

    此時愛羅妮焦急的看看四周,喃喃道:“爸……不,其、其它人……會不會來……”

    “放心吧,浮士德長老和其它騎士不是笨蛋,一察覺有異就會趕來的,可能我們離這地點最近,第一批到達吧。”雪莉安慰道:“對了,愛羅妮,你還是留在……算了,我也不知道哪兒比較安全。總之,待會你要留在我身旁,別胡來。”

    “雪莉姐姐,我……我會照顧自己。”

    “我這不是請求,是命令,見習騎士愛羅妮。”雪莉堅定的道:“好了,走吧,開膛手有可能來了。”

    同一時間。塔東麵的聖凱瑟琳船塢處。

    一道身影迅速越過十九世紀碼頭卸貨的熱鬧幻影,來到塔東側的圍牆外。

    這兒……嗯,很可能……一定要成功……為了……沉思中的身影點點頭,再低喝一聲,像是為自己打氣般,身體再順牆外的石麵,左右交叉借力的往上躍。

    三人一貓跨越護城河,經守衛塔來到兩道圍牆間的水巷處,愈接近內部,四周的色彩也由淡逐漸變深,彷佛是另類的路標。

    銀淩海忽地一愣。

    “溶解……溶解……”、“切割……切割……”熟悉的呢喃聲分從北側及南側泰晤士河的方向響起,從聲音估計是大批果凍和蘿莉服女孩,不,是溶解者和切割者從兩方緩緩前進。

    “唔,是太多人聚集,把它們集體引來了嗎?”雪莉輕拍劍柄一下,複領先往血腥塔方向,通往中心地帶的入口走去。

    “等等……”額上都是汗珠的愛羅妮忽一愣,道:“這會不會是傑克的陷阱?把我們引來再以怪物包圍我們。”

    “嗯……我相信這個可能性不高。”銀淩海回頭,看看遠方似是無目標徘徊的溶解者,道:“根據雪莉小……雪莉之前描述的戰鬥經過,還有我們剛才親身接觸,如果傑克可以有效率的指揮它們……嗯,比如作有組織的搜索和包圍,我們早就被打得橫七豎八。這些怪物的行動……嗯,似是隨機,又或依某種本能而行,我猜。”

    “很好,笨驢你這次不算笨,勉強有我的三分之一,不,十分之一。”

    躲在銀淩海懷中的黑貓道:“要維持這麼複雜的結界,又要精密操縱這麼多威力強大的人造生物,即使……某些很厲害的法師也辦不到,我猜傑克最大限度,是隻能設下某些簡單指令,比如排除闖入者等等。”

    眾人此時順顏色變化方向,來到塔的內郭,四周是個和磚石相異,充滿自然色彩的庭園。幾名塔守衛的幻影談笑著,悠閑地經過眾人身旁,和緊張的三人成強烈對比。

    不遠處轟立著倫敦塔的原型,也即主閣的白塔。塔身是座長方型建築,組成牆身的波蘭石已變成當時用的白石,牆外開有圓拱型窗子,而最重要的是,整座塔呈現出“正常”的顏色,在灰霧中尤為顯眼。

    雯妮莎忽一愣,塔的窗戶忽地掠過一道人影,細微的腳步聲同時響起。

    “有其它人?是其它騎士?”愛羅妮立時道。

    “那個背影……是開膛手?”雪莉咬了咬牙,“那些怪物已逐漸靠近,沒時間了。我先進去,讓那家夥以為敵人隻有我一個,我乘他大意時把他逼出塔外,你們再突……”

    忽地隆的一聲,整座建築的北麵傳來巨響。一道四肢並用的巨大黑影出現在圍牆邊,它忽踉蹌了一下,往前摔到緊接北牆的滑鐵盧營房處,把建築物和附近的溶解者都壓扁。

    果凍和持斧怪物像是畏懼般,紛紛往外退開,不敢靠近。黑影再緩緩站起,又被瓦礫絆了一下,再次摔倒。眾人終於看清被叫作“腐敗者”怪物的真麵目。

    怪物有如一個以四肢爬行的巨人,結實的肌肉呈皮革般油亮的黑色,下體有男性的性征,後肢關節扭曲,讓它前進時一如蜘蛛步行般,頭部的地方沒有五官,隻有一張嘴巴,額頭上有一個羅馬數字:“Ⅳ”。

    “腐敗、腐敗……”怪物以圓潤有力的女高音“唱”出話來,露出嘴內如榨汁器般,布滿尖牙的口腔。

    雪莉冷哼了一聲,道:“沒辦法了,阿海,改變計劃。你照顧愛羅妮,找出口撤退,開膛手由我應付。”

    “等等……”

    雪莉沒再理會二人,先躍上塔入口前較高的地台,手一揮,長劍伸長,其末端卻化成鉤爪狀,抓住二樓的窗沿,再以入口前木製階梯的扶手借力,直接躍進塔內。

    “雪莉姐姐……”

    霧中傳來女高音的尖叫,腐敗者穩住了身子,如喝醉酒般,搖搖冕晃的往眾人衝來。

    “這種外型和顏色……我想起了,是最高階的人造構築生物……喵的,大部分物理攻擊和法術都對它沒效……”黑貓嗄呼一聲,好整以暇的向二人道:“好吧,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們要先聽哪一個?”

    “師父,這個時候別玩啦!”

    “海明威說過,“所謂勇氣,就是在壓力下仍能保持優雅”。”黑貓冷靜道:“好消息是:我以往曾對付過近似這個“款式”的人造生物。它其實是“魔像”的一種,身體一定在某處刻上表示真理“Emeth”的字樣,隻要把第一個E字毀滅,就會變成表示死亡的“Meth”,這樣就可消滅這怪物,簡單吧?”

    “那壞消息呢?”

    “我上次——當然還是人型的時候,對付的隻有一頭公牛般大小,也耗了我半天,現在這個比例……唔,我突然想起來,約了小熊維尼喝下午茶,先失陪了。”

    “啪裂、啪裂。”慢慢向眾人迫近的腐敗者一手誇張地舞動,附近的樹木、建築甚至較接近的怪物同伴都被掃成肉醬。

    沒辦法了。咆哮聲自青年喉頭冒出,雙目變得赤紅,嘴巴冒出獠牙。吸血鬼進入完全作戰狀態。“愛羅妮,我引開那怪物,你和師父先……”

    “我不是負累,雪莉老師教過我:神聖騎士不會逃避敵人,我們必站在光明那一邊,抗擊黑暗。”赤發少女像是念誓詞般道,複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目,命令自己集中精神。

    “冷靜一點……集中精神……上次被這混蛋吸血鬼避過……視覺係很了不起嗎……雖然真的很英俊……不不,集中精神……我要更強攻擊力的武器……攻擊力……”少女喃喃道,手同時摸向戒指。“召喚神聖武器。”瞬間,愛羅妮手中冒出一把長劍,武器忽地又生變化,成為一把造工更精巧的……嗯,電鋸。

    少女握著握把,電鋸自動響起馬達聲,鏈條立時高速轉動。

    “切割……切割……”突然兩頭持斧的怪物從一旁的麥克菲爾德塔斜躍而下,再衝向離它們最近的見習騎士。

    “小心……”

    “來啊!”少女以一足為軸心,再一個旋身,電鋸迎向劈來的兩把斧頭。

    “乒”斧刃如枯葉被硬生生削開,兩頭切割者忽發出尖嚎,身子軟倒在地迅速氣化。

    “嗄呀……嗄呀……怎樣,感覺到正義的力量了吧?”一擊後,愛羅妮臉上已盡是大大小小的汗珠,氣籲籲的道。

    “嗯,我覺得隻是比較暴力的力量。”黑貓仍然平靜的吐嘈。

    “這……”青年心中一動,立時道:“怪不得在教堂時……這種怪物的真身,原來是它們手上的武器。”

    “吼!”此時腐敗者像是確定了敵人的位置,倏地加速衝來。

    白塔內部,二樓,近東邊的房間。

    四周景物的顏色更深,更接近正常景物,幾名仆從的幻影似是在拭去掛在牆上武器的灰塵。靠近牆邊的一個櫃子上,放有幾個玻璃杯、造工華麗的銀鐲台和銀製餐具等,當中有一個毫不起眼,近乎素色,上麵刻有幾何形狀符號的瓷花瓶。

    花瓶發出淡淡的微光,像是宣示著自己與眾不同。

    雪莉站在櫃子前方不遠處,露出古怪的目光。這個東西……

    走道外忽傳來腳步聲,一人的腳步聲。

    敵人嗎?太好了,因為那個原因,她最想要的就是自己解決敵人。

    雪莉回身,持劍戒備。

    門外倏地出現一道身影,熟悉的敵人身影。對方發出憤怒的號叫。

    雪莉輕哼一聲,持劍挺進。

    “再來啊!”愛羅妮往前衝去,先靈活的矮過身子,避開對方巨手揮來的一擊,然後電鋸斜裏斬向另一隻撐身體的手臂。

    “那沒用的,笨驢,快找出身上那串代表真理的字母!”黑貓低喝道。

    “我一直在找啊!”銀淩海開槍準確的轟掉幾頭撲來的果凍,道:“但除了額頭的數字,這怪物身體光滑外還是光滑啊!”

    鋸條與怪物肉體交接處冒出火花,隻劈入約半厘米,然後再猛地被卡住。

    “可惡,這麼硬……”赤發少女發出怒吼。

    腐敗者巨手一扯,附著鏈子的導引棒猛地斷掉,愛羅妮頓時渾身一震,吐出口鮮血。

    “愛羅妮!”

    怪物的嘴巴高速向少女噬去。

    怪物的尖牙在少女視網膜上高速擴大,同時還有……口腔壁內的字母。

    “字母!嘴巴內!”愛羅妮隻來得及發出簡單的單詞。

    “砰!砰!”子彈呼嘯而過,準確無誤的擊進嘴內,腐敗者慘號一聲,身吃痛似的往後仰,再踉蹌了一下,往一側的白塔倒去,發出隆然巨響,整個塔身劇烈振動。

    “成功了嗎?”

    巨大的腐敗者動也不動。少女身子一軟,虛脫般坐倒在地。

    “哼,原來把文字藏在嘴內;笨驢,幹得好,不枉我優秀的指揮。”黑貓道,它保持一段距離的瞧瞧怪物,又疑惑的看看其額頭上的羅馬數字。

    “我們快去幫雪莉。”青年一馬當先,跑進塔內。

    “等……等等我……”愛羅妮勉力跟上。

    腳步聲逐漸遠去。

    腐敗者額頭皮膚忽地從羅馬數字處開始龜裂,其四肢也微微抖動起來。

    塔內。四周正常色彩的景物和淡黃色的霧皆開始變回灰色,室內飄蕩著的灰霧更濃了,且混和了新鮮的血腥氣息,在地上則散落著瓷器的碎片。

    “嗄嗄……”雪莉半跪於地,一手掩著小腹大量出血的傷口,另一手持劍指向前方,臉上露出憤怒的表情。

    可惡……本來很……要不是剛才的震動……那一劍應該就可以殺……

    站在女騎士對麵的對手露出勝利的笑容,完全無視自己左肩和小腹的劍傷,手中的武器彷佛發出陣陣寒光。

    雜亂的腳步聲忽於走道響起,赤芒以及咆哮聲音逐漸接近。

    “吸血鬼……在這兒……”雪莉勉力喊道:“這家夥……快殺……”

    銀淩海的腳步聲來到門旁。

    敵人的同伴?怪不得。“吼!”決鬥的勝利者咬了咬牙,權衡了目前勝算高低,瞬間轉身跳窗逃去。

    下一刻,青年衝進室內。

    “幸好……”雪莉身子完全軟倒在地。

    很好。開膛手在心中小小歡呼了一下。

    雖然沒能消滅敵人,但總算解開了封印著賢人石的其中一個哲學之蛋。接下來還有其它,希望也像這次般順利。傑克知道自己不夠聰明,或者這是先天原因?

    總之,那種什麼預先想好針對每種狀況的五百種應變方式、那種什麼下第一步棋時已想好如何與第五十步棋對應、那種什麼一切可能都計算好的凶手,不,他不是這類型的。

    傑克知道自己沒如此聰明,他隻能設想下一步,或勉強的下下一步,不過一切其實都是見步行步——就如人生。幸好命運似乎站在自己這邊。

    對了,還有那個問題要解……

    再服下一顆藥丸的女騎士勉力半支起身子,身旁也剛服下藥丸的愛羅妮忙上前輕輕扶著。前者喘了口氣,再道:“真是騎士的羞恥……要不是我們原來帶來的藥都用光了……現在我又浪費了這麼珍貴的藥物……”

    “請別這樣說,你真的很勇敢。”青年道。

    “對不起,想不到開膛手這樣厲害,而且我剛才的作戰……有點衝動,抱歉,我應該好好控製自己情緒。”

    “嗯,我明白你的心情。”

    “我們先撤退吧,雖然解決了那大怪物,但那些溶解者什麼的,可能隨時會湧進來。”雪莉像是為自己的錯誤羞愧般,再道。

    “等一等。”一直在觀察地上瓷器碎片的雯妮莉抬起頭,道:“小女孩,你再說一遍,那個穿鬥篷,戴防毒麵具的傑克先逼退你,然後目標是這瓷器?”

    “是的,我也覺得怪,他本來有機會先殺我,卻……嗯,好像毀掉這瓷器比對付我更重要。”雪莉神色有點遲疑的道。

    “然後呢?別忽略任何細節。”

    “啊,對了,好像有些淡灰色的氣體從瓷器處冒出,再……湧進他的鬥篷內。”

    “唔……”黑貓左右看了看,忽眼睛一亮,從牆邊一副盔甲腳部後方處,抓出了塊較大的瓷器碎片,上麵有個底部不全的三角形符號圖案。

    它再嗅嗅發現的碎片,道:“唔……根據傑克這一連串行動,和這東西殘留的魔力推斷,這應該不是普通的瓷器,是用來封印某種東西的……

    “嗯……煉金術嗎……對了,那個叫什麼來著……啊,對了,是“哲學之蛋”!”

    “那是什麼?”銀淩海皺起眉頭,問道

    “唔,生存或是死亡,真是個難題。”雯妮莎閉上眼睛,沉吟道:“要怎樣令穴居人明白什麼是電視機,更是個超級難題……真是傷腦筋。”

    “這意思是……”雪莉想了一會,不好意思的道:“要是蜃樓那書呆子在就好了,那家夥很博學。”

    愛羅妮忽假咳一聲,道:“所謂哲學之蛋,煉金術中可泛指某種容器,用作裝載或是保存具魔力的“存在”,比如某些藥物、合成金屬等。說“泛指”,是因為每個派別的煉金術師,製造這東西的方法都不同,哲學之蛋的外表也可以是任何形狀,材料可以是任何物質。”

    沒有人說話,室內瞬間沉默。

    “你……你是誰?你把愛羅妮怎麼了?”三人中不知誰這樣說。

    “可……可惡……”少女瞬間額上冒出青筋,怒道:“你們兩頭吸血鬼一副驚愕的眼神是什麼意思?就連雪莉姐姐也是這樣!我們帕琴尼家世代一直負責研究改良騎士團的武器,我對煉金術自然也有認識……啊,不過我們可不會像那群研究人造生命的家夥般墮落,身為神聖騎士,是不容許褻瀆生命的。”

    “對……對不起,愛羅妮,我瞬間嚇到了。”雪莉忙不迭的道歉。

    “哼,雪莉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愛羅妮嘀咕了幾句,轉頭研究著碎片上的三角形,道:“煉金術師習慣用各種符號、比喻、象征等作表現技法……而這三角形,應該是四元素係統中,代表火元素的符號。”

    “啊,我想起來了,”雪莉道:“花瓶的瓶身上就是有這個三角符號,開膛手看了好像很緊張似的。”

    “是嗎,那麼……”

    “隆!”巨響忽地傳來。

    白塔忽地劇烈搖動起來,下一刻,眾人前方的石牆猛地碎裂,一隻巨手和隻有嘴巴的頭顱從破洞外出現。是腐敗者。

    “什麼?那家夥不是掛了嗎?”

    再出現的腐敗者和之前略有不同,額上的羅馬數字變成“Ⅲ”,而另外半邊身子黏著一個和其外表近似的皮套子,就如正在蛻皮中的蛇。

    黑貓大訝道:“原來是這樣……竟然把複數的構築生物,組合在同一個身體中……這次可是超級糟,我們快溜!”

    巨怪又扭動了幾下,終於把舊皮弄掉。它再以女高音尖叫一聲,整個身子撞向塔身。

    有如五級地震般,忽“吱呀”一聲,地板傾斜起來。天頂的碎石落下,黑貓一個閃避不及,被落石擦過,它慘哼一聲,身子往腐敗者方向滑去。

    “師父!”銀淩海大喊一聲,往回奔去。

    “腐敗……”怪物巨手忽又往旁一揮,整麵防火牆往青年方向倒去,令吸血鬼要硬生生側躍避開。

    “吸血鬼真是麻煩!”愛羅妮說著,身子乘腐敗者手臂外揮的瞬間,就地打了幾個滾,一手抱起黑貓,再來個利落的滑迭動作滑往另一側。

    怪物忽再尖叫一聲,前肢往後拉,再以身體再狠狠的撞向整座塔。其攻擊力似比沒蛻皮前更強,塔身發出崩裂的尖叫,整座往側倒去。

    “不好,快跳……”

    隆隆的巨響連續響起,塔身倒往一旁的內牆,與內牆成一體的其它高塔如骨牌效應般,往左右傾倒,有如一連串的巨大爆炸。

    稍後。倫敦塔旁的泰晤士河。

    在灰界下,河水外表有如液態雲石緩慢流動,卻有種奇怪的黏力和浮力,並且同時往河兩岸推擠過去,似如生物般不住想吞噬兩岸。

    “嗄呀嗄呀……”和雪莉被逼跳河逃生,剛遊到近岸處的吸血鬼半跪地上滿頭大汗。

    銀淩海異常的喘起氣來,好一會,一種古怪的虛弱感傳來,他心中一動,看看自己的左手,手指至掌心處不知何時已變成灰色。因為幹擾了灰界,灰化感染開始了嗎?怪不得自剛才起自己預知危險的能力愈來愈弱……

    “阿海,你沒事嗎……你額頭流血了。”坐在一旁的雪莉道,聲音有種陌生的違和感,像是第一次看到血。

    “你放心,我很會壓抑嗜血衝動,不會亂來的。”青年下意識把左手插進大衣袋中。

    “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

    在不遠處,已倒了三分之二的倫敦塔傳來女高音尖叫,腳步聲開始往二人方向逼近。

    雪莉搖搖頭,沒再說話。看看身旁寫著“聖凱瑟琳碼頭”的牌子,扶起阿海,兩人三腳地沿碼頭走道,往前方的希斯爾酒店方向走去。

    倫敦塔北麵的聖靈廣場處。

    “嗄呀嗄呀……”愛羅妮抱著雯妮莎,倚在一棵大樹旁,拚命的喘氣。

    好一會後,少女摸摸黑貓,道:“喂,小貓咪,你沒事吧。”

    “有的,我有事。”懷中的黑貓呼嗄一聲,道:“剛剛被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女娃叫作小貓咪,令我的自尊心受到嚴重創傷。”

    少女登時氣結的道:“對救命恩人,不是應該先說點什麼嗎?比如多謝一類的。”

    “唔……好吧,“一個壞了的鍾每天都有兩次準時”,如何?小鬼,高興了吧?”

    “你……”

    倏地後方傳來枯葉踏碎的啪嚓聲,然後響起怪物的大合唱:“溶解……溶解……切割……切割……”

    少女回頭一看,眾多人造生物如蝗蟲過境般,往二人方向逐漸推進。

    “嘖,那大家夥不在,馬上就神氣起來嗎?要不是我的神聖武器還沒複原……”

    “好吧,你負責赤手空拳一個人擋著它們,”黑貓躍落地上,道:“我有事先走,你不用寄明信片給我了。”

    “喂,等等啊……”

    希斯爾酒店,某間附設的餐廳內。腐敗者像是不死心般,於酒店外圍不住徘徊不去。

    雪莉喝了口水。再看看傷處逐漸痊愈,正監視窗外動靜的青年。後者察覺了其目光,轉頭道:“怎麼了?”

    “沒……沒什麼……我隻是想關於你的傳聞可能是真的。”

    “傳聞?啊,原來我已經臭名遠播了嗎?懸賞多少?”吸血鬼苦笑道。

    女騎士搖搖頭,道:“如果剛才丟下我,你自己逃脫的機率比較高,你為什麼這樣拚命?嗯,我的意思是,我不理解,我……

    “我們神聖騎士有信念,可以為了重視的東西而犧牲,但一般的血族就算不做……嗯,壞事,也都很自我中心,很少會這樣為了陌生人拚命。如果傳聞沒誇大,你做的事比一般神聖騎士更符合騎士精神。”

    “對不起,我不覺得,也不認為自己是什麼偉大的家夥。我……我其實隻是犯了某些錯誤,然後決定盡力彌補,就是這樣。”

    青年頓了一下,像是尋到宣泄出口般,道:“其實……我並非選擇這樣或是喜歡這樣做,是……隻能這樣做,就好像我心中……嗯,寄宿著一頭叫銀淩海,不,叫“吸血鬼偵探”的怪物,要我不斷用這些行為來喂養它,否則我會被吞噬,可能……不,或許其實我這樣“日行一善”,不是為了正義、保護無辜什麼的,而隻是為了生存……

    “啊,很抱歉,”青年抓抓後腦,“我……我一時胡言亂語,對不起,我最近常忍不住想這些。你就簡單的想成,我是頭有變態嗜好的吸血鬼吧。”

    “那其實我們很相似,很相似……嗯,並非喜歡現在做的,而是隻能這樣做。”雪莉像有感而發,“我……我們沒選擇的來到這個世界,最少總可以選擇努力生存下去吧。”

    “嗯,你的意思是……”

    “不,沒什麼,”這次到雪莉露出尷尬的表情,她忙道:“隻不過瞬間我想起一些往事,請忘了吧……啊,說回正題吧,我們和愛羅妮等人失散了,而且又沒弄清開膛手想幹什麼……唔,你怎樣看?”

    “我是師父的血裔,雖然現在沒法用心電感應,但可以肯定對方是否有生命危險,她應該沒事,而且最難應付的腐敗者在我們這邊,她們逃走應該沒困難……”

    他搖搖頭,再道:“嗯,總之……剛才在白塔的討論被那大怪物打斷了。對了,那開膛手除了破壞那哲學之蛋外,還有沒有說些什麼,或有什麼特別的行為舉止,你覺得不自然的都可以說出來。”

    “你問這些來幹什麼?”

    “嗯……”銀淩海登了頓,忽心中浮現出某種不協調感,卻又模糊的說不上來。他再道:“我想根據各種線索,分析判斷對方的行為和思考模式。因為我認為這些灰霧或是怪物等,都像是……嗯,像是魔術師表演時說的笑話,又或穿得很性感的女助手等,都是引開觀眾注意力的工具,好讓魔術師能在背後專心操作魔術機關。”

    “你是指……那些重現過去、變成彩色的場景和那哲學之蛋,才是開膛手真正的目標?”

    “是的,另一點是……如果我弄錯了我先道歉,剛才你向我們描述和開膛手戰鬥時,神色有些不自然,是不是有什麼隱……啊,對不起,或許是我職業病,我……我不久前還是警察,你知道。”

    她沉默了一會,“好吧,反正我們有可能再和他交手……開膛手和我戰鬥時,用的武器會作出某些變化,如果沒看錯——我肯定沒有,他用的和我們的神聖武器極為近似。”

    “什麼?”

    愛羅妮抱著黑貓奔過芬查奇街車站,街道各處仍在局部“變回”過去,而且速度似快了。地麵散落著因當時過度使用煤炭,而散布各處的煤灰,低矮建築物上的石灰石,也因腐蝕而出現深淺不同的色痕,街上行人的幻影更密了,更傳來無數細細碎碎的說話聲。

    “溶解……溶解……溶……”、“切割……切割……切……”

    聲音漸細,幸好後方的怪物沒有腐敗者如此“固執”,全力奔跑的少女終於勉強拉開了距離。

    “左邊……右邊……對了,這轉彎……”躲在對方懷中,隻露出頭及前肢的黑貓拚命指揮少女在大街小巷左穿右插,道:“女孩,別直直走在大路上!抄小道,那比較快。”

    “知道了知道了,這是某種人生建議嗎?”

    愛羅妮邊嘀咕邊在小巷間穿梭,好一會來到裏德郝爾街的一端。她回頭看看,確定擺脫眾人造生物,終支持不了,手靠在一根剛出現的瓦斯燈,喘氣起來。

    “加油啊,小妹!再努力一點,你就可以在瞬間減去五十磅,成為瘦身產品的代言人了。”

    “雯妮莎,這種全天候的毒舌會讓你沒什麼朋友——地獄的門是反鎖的,你知道。”

    “我有什麼辦法?門外有太多自以為是的混蛋,令我缺乏安全感。”

    “你……”

    “小心後麵!”黑貓忽喊了一聲。

    少女聞聲回頭,前方赫然出現一個持刀的黑影,往自己衝來。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10:20 AM

第六回:煉金材料:艾略克希爾酵母

    空氣忽又起了一陣漣漪,青年消失,於幾步前再重現,

    然後重複剛才的動作,一如重複播放的音樂CD,

    不同的是青年的聲音開始清晰起來,是憤怒的吼叫聲。

    “我和愛羅妮手中的戒指,其實是煉金術中,艾略克希爾酵母的一種變型。”雪莉解釋:“就如愛羅妮說過,我們騎士團中有一部分人專責後方支持工作,比如製作武器等。

    “而這種神聖武器就是浮士德大人的祖先發明的,它會根據主人的靈魂本質而顯現,也可以隨我們意誌而作某程度的變化。”她頓了頓,手輕一撫戒指,長劍從虛空中冒出。

    她輕握劍柄,劍身瞬間幻變成十字鎬上半部,下一刻又變成利斧,她再道:“當然,要把威力發揮得淋漓盡致,還是用最“根本”,最接近自己“本質”的形態,而這種武器的製造方法是團內機密。”

    “所以有可能騎士團內有人和開膛手有關,把這種武器交給他。你是怕這種家醜外揚,所以才有所隱瞞?”

    “很抱歉!”她半轉過臉,想再說些什麼,忽渾身一震,伸手指向泰晤士河的方向。

    衝過來的身影硬生生頓住,像是被一堵看不見的牆擋著。

    一人一貓才看清眼前在晃動,時現時隱的半透明身影。那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金發西服,身材瘦削,握著武器的手指纖細而長,彷佛連指關節都不存在。

    空氣忽又起了一陣漣漪,青年消失,於幾步前再重現,然後重複剛才的動作,一如重複播放的音樂CD,不同的是青年的聲音開始清晰起來,是憤怒的吼叫聲。

    漣漪複起,離少女和黑貓稍遠處傳來另一把男子聲音,道:“算了吧,我知道你的厲害,不會讓你接近的。”

    察覺有異的吸血鬼和女騎士,從樓梯奔到酒店朝河方向的高層,再朝河對岸看去,巴特勒斯碼頭附近一帶的灰霧變成淡黃色,建築物等則開始變成淡彩色。

    “是第二個存放哲學之蛋的地方嗎?”雪莉道。

    “唔。”青年略微點頭,臉上瞬間卻露出猶豫的神色。

    雪莉看看對方道:“雖還沒全弄懂傑克背後的目的,但總算可預測他的下一步行動。這樣吧,阿海,你先去找你師父和愛羅妮,我一個人對付……我是指,先去那邊看看。”

    “我……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我想過了,事情有輕重緩急,如果能及時抓住開膛手,那所有事情都能一下子解決掉,而且師父和愛羅妮一起,她可是逃亡專家。”

    “不,你不明白的!愛羅妮和我們有點不同,她是“貴族”之後,帕琴尼家族的未來繼承……”

    “雪莉,對不起,但我認為所有生命都是平等的。”

    “我這不是請求,”神聖騎士幾乎下意識的道:“是命……”

    “很抱歉我不是你手下。”吸血鬼打斷道。

    少女和黑貓如觀眾般,看著眼前重演的過去情境。可惜影像隻是間歇清晰,而且偶爾不斷重複某個場景和對白,就如在看素質差劣的盜版DVD。

    “對不起,這也同樣不勞你費心,我自有方法。”叫榮格的半透明幻影輕輕拍拍手。

    “你……榮格·帕琴尼!”

    “當。”青年手中的武器墜地。

    “給我睡吧,永遠的睡吧……嗯,開膛手傑克。”榮格靜靜的道,然後猛地吐出一口鮮血,好一會再苦笑的喃喃道:“原來我……我沒有創造任何東西……除了悲劇。”

    空氣又晃動了一下,再回放青年衝向榮格的影像。

    “這是當年對付開膛手的經過?但……那男人的姓氏……”愛羅妮臉上盡是疑惑。

    此時攀到少女肩膀的雯妮莎抓抓對方頭發,道:“瞧那一邊,大街較遠的位置。”

    少女依對方吩咐,往前五、六步,前方是榮格的幻影,他正一拐一拐沿大街,往東區方向走去,走了數步後,身影消失,然後原處複出現同一影像,不住重複。

    “唔。”黑貓尾巴擺了擺,心中一動,先躍上少女頭頂,再借力躍往一旁屋子的屋簷,眺望前方新舊夾雜的街道。

    男子的幾個身影同時出於街道上,就如同不住重複同一影像的地段並合在一塊。

    “嗯,假如跟隨這些過去影像,可能會發……”

    隆的一聲巨響傳來,不遠處忽響起熟悉的高音尖叫,不過這次是男高音。

    “是腐敗者那家夥?”

    二人回頭,腐敗者的巨大身影從街轉角處出現,身影略有不同,身體有女性性征,額頭上的羅馬數字是“Ⅱ”,而前肢的前臂部分參差不齊,似被人粗糙的切斷了。

    “喵的!原來還有第二頭嗎?”

    南岸,喬治旅店。

    一道身影站在旅店屋頂上,看著遠處的巴特勒斯碼頭,再喘了幾口氣。

    是的,上次自己是一時膽怯了。但不,不可以再這樣,這次我一定要……

    腐敗者歪歪脖子,像是放棄搜索銀淩海二人,轉身沿河岸朝瓦平格方向走去,它剛攀上一座玻璃幕牆的商業大樓,大樓卻於瞬間消失,變回一幢古舊兩層大宅,它登時失了平衡,往前摔入河中。

    “咕都咕都……”怪物沉入河中,沒有浮上來。

    “想不到意外的被“過去重現”救了。”吸血鬼和女騎士二人乘此機會,從塔橋橫過泰晤士河,再順色彩深淺的方向追蹤。

    二人發現最“正常”的顏色,位於有如白色方糖的設計博物館側麵,一座長型的棕色建築。建築物基本與河岸平行,約分三層,似是維多利亞時期分類儲存碼頭貨物的倉庫。

    “不知開膛手是先我們一步,還是在比我們落後?”雪莉左右看了看。

    “總之我們先進去,像在倫敦塔時般,先找出那什麼的哲學之蛋,這樣最少可以扳回一城,不用被開膛手牽著鼻子走。”

    “嗯,那要快點,就算不提開膛手,最少也乘那些怪物沒聚過來之前行動。”

    二人互看一眼,迅速進入倉庫內。

    數分鍾後。“嘩啦嘩啦……”岸邊傳來大量水滴到地麵的聲音,腐敗者的身影出現在河岸上,女高音尖叫響起。

    男高音尖叫響起。

    在東區的小巷左穿右插,躲避腐敗者的愛羅妮不由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嘖,真是麻……”正拐彎的少女忽地撞個眼冒金星,前方斜坡的路麵忽地變成一幢酒館的邊牆。

    “小女孩,小心一點……嘖,那大家夥追來了,先進去躲躲。”

    少女哼了一聲,打開大門走進去。“過去”的酒館內光線暗淡,三三兩兩的半透明人影在喝酒。

    吧台上方的黑板上寫著“除啤酒外,本店供應真正的法國南部白蘭地及俄國伏特加(保證不摻水及雜質)”,空氣中泛著一陣杜鬆子酒和麥芽啤酒的味道。

    “嗯,過去重現的真實度愈來愈高了嗎?是因為施術者愈來愈強,還是結界崩潰前的回光反照?”黑貓喃喃道。

    愛羅妮忽地罵了一聲。黑貓聞聲抬頭,這才發現整幢酒館隻有前方的三分之二,後方是原來的現代街道,往下斜的道路成直線,是一眼就看到盡頭的狹窄死巷子。

    “可惡,要重現過去,就徹底一點嘛!”少女再次怒道。

    嚎叫聲於門外響起——前無去路,後有追兵。

    倉庫連閣樓,共分成四層,中央是個中空的巨大空間,上下貫穿地下至三樓。地麵放著一艘隻剩骨架的小型蒸汽船,上麵半蓋上防水布,而上方各處則分別以鐵鏈懸吊著拆下來的各式零件,而左右部分則按樓層,以間板隔成大小各異的庫室。

    二人從一側樓梯上至二樓,正打算沿走道前往另一端的三樓階梯,嚎叫聲忽自倉庫窗外傳來。

    “是……腐敗者?”

    下一刻,一隻巨手穿破二樓的玻璃窗,如一堵牆般擋在正處於走道上的二人前方。

    “嗯,蛻皮後連偵測能力都變得厲害了嗎?”吸血鬼瞬間掏出轉輪手槍。

    巨大怪物當然沒有回答,在建築物外部的它緊閉嘴巴,略微側過身子,伸進建築物內的手左右亂舞。走道的磚塊及各庫室的隔板如紙造般,立時迅速倒塌,碎石木條以及儲存的各種貨物等如炮彈般往四周飛射。

    “什麼?懂得學習而改良攻擊方法?”瞬間兩人隻能狼狽的避開飛來的雜物。

    此時巨手複往外一收,整麵倉庫外壁幾乎被撕開。巨手再猛力往斜下方向轟去,木製地板斷裂,再成V字型往下陷落。

    雪莉一個失足,沿斜麵下滑。她處變不驚,手中軟劍揮出,纏著上方一條梁柱,借力一蕩,竟成功越過怪物巨力轟出來的破洞。

    “阿海!”剛腳踏實地的雪莉立時回頭,從巨大破洞朝下望,尋找青年的蹤影。

    “我沒事!”因為找不到立足點而落到一樓的銀淩海往上叫道:“你先去找哲學之蛋,我剛想到應付這怪物的方法。”

    女騎士點點頭,二人再近乎同聲道:“小心點。”

    雪莉轉身奔去。青年則向怪物高叫道:“過來這兒啊!你沒穿衣服不冷嗎?我可以用子彈讓你暖到心坎中啊!”

    腐敗者身子轉向銀淩海,而且很明顯不欣賞對方的冷笑話。

    巨大怪物以前肢推開擋路的牆壁,整個身子鑽進倉庫內。

    青年立時往斜後方,即倉庫中央部分退走,腐敗者如蜘蛛般攀爬從後追趕。

    倉庫閣樓,一間似是辦公室的地方。桃花心木桌上是一盞油燈和一大堆文件,在其旁是一個木架子,其上一堆形狀各異的石頭,當中有塊紅色、呈不規則紋理的岩鹽在微微發光。

    在它麵前的則是兩道正在相鬥的身影。金鐵交鳴,武器偶爾變化,招式不住改變,令攻勢更淩厲難測。

    命中。雪莉被逼退一步,她狠狠瞪著對手。

    在我們和那大怪物糾纏時同時來到倉庫?很快的行動,不過這次我一定要……

    對方再次攻來。

    酒館大門連牆壁被巨手一把掃開。愛羅妮雙目一掃吧台後方,忽吃力的從眾多裝酒桶子中抬起某一個,然後一把往怪物頭部擲去。桶子碎開,怪物頭顱發出陣陣酒香。

    “伏特加?”黑貓立時道。

    怪物完全無視這不痛不癢的攻擊,往一人一貓衝來。

    少女不答話,拿起桌上的油燈,另一手抱起黑貓,穿過酒館,往死巷盡頭處衝去。

    “腐敗……”人造生物發出男高音的叫聲,逐漸緩慢的擠進狹窄的巷子處。

    “應該氣化得差不多了……希望吧……”她深吸口氣,把油燈投向對方頭顱處。

    在腐敗者頭部附近,已氣化了的伏特加瞬間著火。怪物被火燒得仰頭尖叫。

    抱著黑貓的少女貓下身子,從對方身下猛地衝了過去。

    “吼!”人造生物想轉過身子,卻被巷道兩壁擋住。

    “果然沒有摻水,十九世紀的不知名酒館老板,謝啦!”

    奔至接近倉庫邊緣時,青年倏地停步,轉身麵對前方的怪物,轉輪手槍來到手中。吸血鬼深吸一口氣,集中精神,雙目赤芒亮起。

    腐敗者向青年衝來,有如失控的裝甲坦克車。

    腐敗者如失控的裝甲坦克車般繼續衝來。

    “幸好重現的過去是十九世紀末,工業大革命的時代啊。”青年喃喃道,手指扣向扳機。子彈連續射出,目標是懸吊著重物的多條鐵鏈。然後是砰的數聲巨響,被懸吊的蒸汽機、船的部件以及支撐的鐵架等或垂直落下、或如鍾擺般斜蕩向人造生物,有如一個巨大的捕獸夾。各重物準確擊中腐敗者,瞬間壓住了巨大生物的身體。

    “很好,暫時製止了它的活動。”青年心忖,同時奔往廢船旁,先扯下防水布,複跳上廢船煙囪頂端,以此借力往前斜躍,落在怪物背上。

    “腐敗……”怪物同時古怪的吼叫起來,四肢用力往上抬,欲抖落身上的重物。

    銀淩海左右手各握防水布一端,奔到怪物後脖處,從後往前套住其頭顱,然後用力往後一扯,令布緊緊勒住怪物的臉。

    怪物彷佛驚恐起來,發出尖嚎,四肢亂舞。

    果然沒猜錯,它沒有眼睛鼻子一類的東西,取而代之的應該是皮膚上近似側線一類的器官,現在突然“看不見”,瞬間會慌亂起來吧。

    怪物手口並用,一手內彎,欲拍向背上的吸血鬼,嘴巴則猛力撕扯開礙事的防水布。

    銀淩海貓下身子避開巨手,再沿對方脊椎位置跑到頭顱頂處,然後往前來個漂亮的空翻。帶著利牙的嘴巴已咬破了臉前的防水布。而要咬東西,當然要張開嘴巴。

    在空中的銀淩海頭下腳上,正好麵對怪物的口部,有如事前排演好般,青年瞄準再連續開火,口腔內的e字被兩顆子彈前後命中,如果目標是紙靶,彈孔會部分交迭,成橫置的阿拉伯數字的8字,是稱作“Double Tap”的高難度射擊技巧。

    怪物立時慘嚎起來。

    在空中翻滾的銀淩海也意圖帥氣的……嗯,不,最後是難看地後腦勺著地。

    “砰!”青年和怪物近乎同時倒地。

    “哎呀……”銀淩海吃痛,臉容扭曲,發出與對手不相上下的慘嚎。

    怪物身子則抖動了一下,往旁倒在地上。

    金鐵再次交鳴,石頭碎開,空氣中傳來得意的笑聲。四周又逐漸變回灰色,遠處傳來女高音尖叫。

    “已經拖得太久了,解決一切吧。”雪莉無視自己左肩的傷口,揮劍刺向對方。

    兵刃交擊的二重奏響起,女騎士成功挑飛對方武器,她乘勢再一劍削往敵人脖子,對方卻身子一沉,以肩膀硬吃一記斬擊。

    “什麼?”

    乘此機會,對方一腳踢向雪莉小腹,女子身體立往後撞到牆壁上。她欲馬上立定身子,一根鐵枝直刺而至,把其緊持軟長劍的手釘在牆壁上。

    “可惡,又是隻差少許……”

    雪莉瞪著眼前手握鐵枝另一端的對手。二人眼神相接。對方愣了一下,然後吼叫起來,彷佛強調這次定能解決敵人。

    腳步聲於走道遠處響起。

    “吸血鬼!快來,他中計了。”雪莉眼珠一轉,立時道。

    對方聞言一愣,動作也緩上一緩。雪莉借此機會一腳踢向其小腹,敵人的身子登時飛撞往陽台欄杆上,衝擊力令整個陽台發出吱吱慘叫。

    雪莉咬牙一把拔出鐵枝,劍交左手,鏗鏘一聲,空中像是灑下無數光雨。

    門外傳來青年的咆哮聲。下一刻,門被猛力踢開,吸血鬼衝了進來。

    同一時間,下方響起撲通一聲的落水聲,雪莉一腳踏在欄杆邊緣,怒喝道:“開膛手!有種別逃!”

    青年忙上前倚在欄杆往外朝去,灰霧中的河麵能見度甚低,準確來說,眼前除了灰蒙蒙外還是灰蒙蒙。

    “嗄呀……嗄呀……”雪莉喘了幾口氣,回頭看了對方一眼,深吸口氣,終於支持不住,脫力坐倒在地。

    銀淩海看看地上裂成幾塊,外表隻有普通石紋的岩鹽,又瞧瞧由石頭至四周,逐漸變回灰色的景象,道:“這岩鹽……開膛手又成功了?”

    “剛才我……我差點就可消滅他……”雪莉一臉惱怒,喘了口氣,道:“你認為……開膛手會不會就這樣淹死,那……我就算成功完成任……”

    “如果開膛手真的死去,灰界不是會解除嗎?”

    雪莉沉默了一會,歎了口氣,道:“對了,腐敗者呢?”

    “我擊倒它……嗯,應該是又殺了它一次。對了,我們快點溜,乘它還沒完全蛻皮……”

    二人身後的地板忽被猛力掀起,一個熟稔的巨大頭顱冒出,不同的是額上的羅馬數字是Ⅱ,而且這次堅定的閉上嘴巴。

    “連蛻皮時間也快了嗎?”青年持槍指向怪物,同時左右瞧瞧,思索應付的方法。

    “怎麼樣?”雪莉勉強站起,看看後方的河水,罕有的幽默道:“一男一女加在一起,最後總會有人跳河的。”

    “那又未必。”怪物身側響起一道中年男性的聲音。

    同一時間,一道如長鞭般的光影卷起一塊巨大,奇怪地發出微光的瓦礫碎片,猛力往腐敗者的頭顱投去。

    “砰”的一聲,瓦礫碎開。刀槍難入的怪物頭一偏,竟發出吃痛的聲音,而受撞擊的瓦礫如有生命般,自行粉碎再粉碎,空中瞬間出現一陣小型的砂塵暴,遮蔽了怪物的“視線”。

    “快走!”光鞭往二人身上一卷,二人身不由已被橫扯開去。

    稍後。離倉庫幾個街區,一間設備較好的大型醫院內。

    “你們二人沒事吧?”在青年和雪莉前方的人如此問道。

    他是個中年人,身穿黑色西服及同色的長大衣,不過左足近膝處斷了,上麵隻有簡單的包紮,紗布滲出鮮血。

    三分之二變成灰色的身體搖搖晃晃,隻靠手中方才末端冒出光鞭的黑檀木手杖支撐。

    “是的,感謝浮士德大人相救。”女騎士道:“大人你的腳……”

    “之前和那巨魔像纏鬥時,被咬掉了——它的弱點是嘴內的文字,你們知道吧?”綽號浮士德的威廉道:“總之,這令我連移動也很困難。剛才趕來救你們時又撞了一下,傷口又裂開了……總之……總之真是失禮,為抵抗結界感染,現在我連作肢體再生的法力也不夠……”

    他頓了頓,似因太羞愧而轉移話題,道:“對了,那群膽小的家夥果然派下級騎……你們幾個來嗎?”

    “嗯……是的。”雪莉沒再說話,像是剛想起什麼。

    威廉再苦笑了一下,轉向青年道:“銀先生,你好。我就是綽號浮士德的威廉·帕琴尼……嗯,本來我想和你好好喝個茶聊天的,不過突然發生了開膛手事件,我們竟然要用這麼……尷尬的形式見麵,真的很抱歉。”

    “嗯……不要緊的。”銀淩海自成為吸血鬼後,心中所累積的千百個疑問,瞬間竟不知如何問起,好一會才再道:“對了,現在第一要務是解決開膛手的事,威廉先生,請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威廉有點狼狽地假咳一聲,道:“這……很抱歉。我本來想及時解決開膛手的,但……我有點高估自己了,我以為他再厲害,也隻有一人。

    “那批人造構築生物真的很難應付,特別是那巨魔像,我和它糾纏了很久,殺了它幾次,後來法力消耗得厲害,這才被逼逃走——嗯,暫時的戰略性撤退。”

    “你沒遇上開膛手嗎?”青年皺起眉頭,問道。

    對方搖搖頭,“若我早找到那家夥,事情會在五分鍾內解決。對了,你們發生了什麼事?其它同伴呢?不會隻派你們二人來吧?”

    青年剛想解釋,一直沉默的雪莉卻揮手阻止了他。

    女騎士深吸口氣,道:“說明這個前,大人,我要先問清楚一件事……嗯,雖然你是長老議會中我少數尊敬的人,但……

    “我的意思是,大人,在這件事上,閣下是非正式戰鬥人員,但竟有這樣古怪的單獨行動,又一副……像是有所隱瞞的樣子,加上開膛手用的武器……不……總之……”

    雪莉頓了頓再道:“現在我的同伴,艾勒裏和……不,我的意思是,我們野兔騎士不會畏懼死亡,但最憎恨背叛和出賣!大人,即使以下犯上,我也鬥膽以一介下級騎士身分,正式請閣下說明清楚你與事件的關係!”

    女騎士說罷,手輕摸戒指,似是半秒後就要從虛空中召喚出長劍。

    倫敦東區。追逐戰仍然持續。

    “怎可能完全沒事啊,我可是在氣化了的伏特加上點火耶!”抱著黑貓的少女已跑到俗稱咖哩街的布裏克巷處。她忽身子一軟,半坐在地上,猛喘氣的道:“而且這種虛……虛弱感……”

    “逃出倫敦塔後我不是說過了嗎?從灰界中拿的東西結構愈複雜、質量愈高,就愈消耗你的體力,因為你用自己的生命“確認”它的“存在”啊!”

    黑貓囉嗦道:“而且要是一般武器對這些人造生物有效,我早叫那笨驢到槍械店什麼的拿一把體麵的AK——47啊!”

    “知……知道啦……”少女勉力站起再拐了個彎,前方卻因為過去景象重現已變成條死巷子。

    “又是這樣?這樣重複出現的困境,隻會在那些沒銷量的無聊奇幻推理小說上出現啊!”

    “亂用什麼古怪比喻會有報應的。”

    男高音的尖嚎傳來,腐敗者倏地硬生生二人後方的一幢倉庫圍牆,二人再次無路可逃。

    “瞧,我就說!我就說!”

    “可惡,神聖武器還沒複原嗎?”少女摸摸戒指,卻仍是半點反應也沒有,她再道:“這次沒辦法了,囉嗦貓貓,我全力引開它注意力,你乘機……”

    “小鬼充什麼大人啊!”黑貓掙出少女懷抱,躍到其前方,道:“這些需要高度技巧的事,當然要由我……”

    “呼!”倏地,物品破空的聲音響起,一塊尖型的瓦礫旋飛而至,準確的擊中怪物斷臂傷口處。

    “吼啊!”怪物慘嚎起來。

    “退後!”人造生物身後,倏地出現一名二十來歲東方青年,身上穿著同樣黑色,有點破爛的騎士服飾,粗黑框眼鏡下的雙目有著又深又大的黑眼圈。他手上另外拿著一件亦為黑色的皮大衣,皮衣如有生命般自行卷成長條型,卷著十多個發出微光的玻璃瓶。

    “看招吧!”

    裝著某種液體的玻璃瓶投到怪物的口中,它再一咬,整個嘴巴立時燃燒起來。

    “怎……怎麼樣……”青年喘著氣的道:“我蜃樓特製的……雞尾酒好喝吧……”

    怪物尖嚎一聲,倒地。

    “蜃樓?”愛羅妮道,臉上卻同時露出嫌惡的表情。

    “愛羅妮,真的是你?噢,這是你的寵物嗎?”蜃樓道:“你真幸運,我在附近聽到像殺豬般兼用錯時態(tenses)的喊叫聲,急忙趕過來。”

    “什麼殺豬般喊叫聲啊!”

    “但用錯時態總對了吧。比如剛才那句句子,你不該用過去式,而要用現在進行式才是,比如我將說的這個例句……”

    青年忽身子踉蹌了一下,被逼斜倚在牆上。

    “你怎麼了?舌頭打結了嗎?”愛羅妮上前扶著對方,這才發現對方身上傷痕不少。

    “沒什麼,小傷罷了。對了,那些燃燒彈是我不久前想出來的,我從變成灰色的超級市場、汽油站等地方收集材料……嘖,本來想弄炸彈的,但光取這些簡單材料已累得我半死……

    “總之,我配合神聖武器對燃燒彈施行祝福術——這環境下唯一還可使用的法術,造出了特製的莫羅托夫雞尾酒……不,應是騎士牌雞尾酒才是,果然有效,證明我的設計……”

    “知道了知道了,”少女打斷道:“我身上有萬能藥,你先吃一顆。”

    “太好了,之前我們帶來的都消耗光了。”蜃樓道:“不過藥要五分鍾左右才開始發揮效力,你還是留著吧,那大家夥之前我們三個合力殺了幾次——在聰明的我看穿它嘴部弱點以後,可惜它的嗜好似乎是複活。”

    愛羅妮轉頭去,腐敗者的皮膚從額頭處開始龜裂,出現羅馬數字“Ⅰ”,更開始邊蛻皮,邊立起身子。

    “什麼?在倫敦塔時明明沒這樣快啊?蜃樓,還有那些特製燃燒彈嗎?”

    “不好意思,剛才一次出清存貨了。”蜃樓道:“而且重點是,製造那些燃燒彈比單純使用神聖武器直接攻擊,消耗的力量更多。”

    “那你還造這麼多幹嘛?”

    “我……我一時入了迷,在造完後才發現這一點……”

    “……”

    “總之,愛羅妮,你扶著我走不快的。我引開它,你先逃吧。”

    “所有人都是這樣!”少女咬牙切齒的扶起對方,道:“老把我當成小孩子,我也是神聖騎士啊!”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10:23 AM

第七回:煉金材料:賢人石

    傳說完全完成了的賢人石,

    可以讓人長生不老、把普通金屬變成貴金屬……

    簡單的一句就是近乎無所不能。

    “威廉先生,我們和開膛手交過手了,也看過他的一些古怪的行動……”

    銀淩海輕輕拍拍雪莉肩膀,先示意其冷靜。

    偵探再用警察的套話技巧,裝成一切了然於胸般,續道:“所以我們並非一無所知,事情是和煉金術、哲學之蛋有關吧?我指破壞哲學之蛋的事。”

    “你們知道了……”威廉頓了頓,然後彷佛極有信心,肯定的道:“不過你們放心,開膛手想再組合賢人石的計劃不會成功的。”

    “賢人石?”青年心忖,不過現在隻能裝傻裝到底。

    “大人,對不起,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雪莉仍冷冷道。

    沉默。

    “好吧,很抱歉把這麼多無辜的人卷進來,其實……其實開膛手和我們家族有關……從某個意義來說,開膛手事件是我們家族中某人闖出來的禍。”

    “什麼?!”

    “我們家族本來是騎士團中騎士仆役的後代,算是和黑暗世界沾了邊。”威廉解釋道:“在中世紀後期開始,我們祖先改而替騎士團研究武器,以及治療藥物等,想當然無可避免的接觸到煉金術……啊,對不起,我長話短說。

    “總之,後來工業大革命出現,我們家族利用自己的專業知識,從在騎士團貴族中,吊車尾的普通地方仕紳,變成所謂的中產階級。在團中的地位和影響力也逐漸提高,直至我祖父那一輩,終於升格成為長老。”

    “大人,這和開膛手有什麼關係?”

    “有的,我隻是按時序說起,這樣你們可以最快的弄懂。”威廉道:“到了十九世紀末,我們家族中出現了一位天才,叫榮格·帕琴尼。他雖然天生孤僻,但十分聰明,還沒成年時已改良祖先的設計,發明了你我手中的神聖武器。”

    “唔……”

    “他從公學畢業後,不理族中長輩反對,到了當時繁榮的倫敦追求更多不同的知識……正統或非正統的,特別是後者。後來他更和一名下級階層的女子結了婚,後來那女子病故了……不,我又離題了。

    “總之,到了一八八八年的初冬,榮格突然……嗯,獨自回到家鄉,當時他已身受重傷。族中家主,也即其哥哥辛苦追問,近乎要嚴刑逼供下,榮格才勉強大致說出發生的事。”

    青年和女子同時露出疑惑的表情。

    “原來他在倫敦時,秘密的跟某些全力研究人造普紐瑪(pneuma)的煉金術師交往。啊,對了,所謂普紐瑪,即拉丁文中稱為精英(spiritus),也即靈魂之意。

    “這屬於製造人造生物的範疇,我們騎士團雖允許研究煉金術,但當中有關生命的創造、製造等方麵卻是絕對絕對的禁忌,團中有觸犯者,如果情況嚴重,更可能會全家……被消滅。”

    “什麼……”青年聞言皺起眉頭,想斥責不人道又勉強忍住,道:“然後呢?”

    “榮格簡單的表示,他共同研究煉金術的一名拍檔,解讀出某些古文獻,更根據配方,成功製作了傳說中的終極物質,即煉金術中的終極金子:賢人石。”

    “賢人石到底是什麼?”偵探問道。

    “那是大部分煉金術師追求的目標,他們叫其為偉大的作業(Magnuus Opus)。傳說完全完成了的賢人石,可以讓人長生不老、把普通金屬變成貴金屬……簡單的一句就是近乎無所不能。

    “嗯,當然這一切都是傳言而已,在黑暗世界中,以往的確有某些煉金術師製造了非常具威力的武器或是藥物,但和傳聞中的賢人石相比,簡直就如小孩子的家家酒。”

    “那麼說,榮格的那名拍檔私下製成了賢人石嗎?”

    “嗯……是的,而且以……人的靈魂作材料。”

    “人的靈魂?等等……那名拍檔莫非是……”

    “是的,就是被稱作傑克的家夥。榮格說,他幾經辛苦,在對方完成完整的賢人石前及時製止了他,也就是殺死了傑克。”

    “那賢人石呢?”

    “榮格隻簡略的說,自己無法把它消滅,隻好把它分割,封印在幾個地方,讓其自行分解,但詳情卻不願說太多。

    “因為有巨大威力的賢人石,本身就是不少煉金術師和黑暗生物的目標,加上我們家族的特殊背景和身分,知道得愈多,整個家族就愈危險——無論是內部族人的欲望或外部的威脅——前者的危險甚至可能比較大。”

    威廉喘了幾口氣,看看自己變成灰色的下半身,再道:“這方麵我認為他是對的,當時的家主也是,所以沒有再追問這個。但……要是當時問了,現在就……算了,總之,這被當成我們帕琴尼家族內的秘密,隻有每代的家主才可以得悉。

    “基本上就是這樣,榮格在說出一切後,過兩天就因傷勢太重而去世。”

    “原來是這樣。”青年歸納道:“所以你知道傑克複活後,事情又可能與賢人石及家族醜聞……不,家族秘密有關,為免真相泄漏,所以才匆忙闖進灰界——我們這樣叫它。”

    威廉避開二人目光,期期艾艾道:“大致是這樣,很……很抱歉。”

    “因為和大人的家族有關,開膛手才懂得自己製造神聖武器嗎……”雪莉深吸口氣,像是勉強滿意解釋,續道:“而他打破那些什麼東西,就是為了那被封印的賢人石嗎?”

    威廉疑惑的看著二人。

    “絲”的一聲,斷了前肢的腐敗者如毛蟲破繭而出,重生的它四肢完好,不過前肢的上臂部分顏色略淺。人造生物頭再左右轉了轉,筆直追在二人一貓身後。

    “可惡!怎麼辦?”少女半轉過頭瞧瞧,艱難的扶著青年往前走。

    “愛羅妮……”蜃樓道。

    “閉嘴!雖然我超討厭你的個性,但同伴就是同伴,我是不會放棄的!”

    “不,我想說,馬上伏下。”蜃樓說罷,一手扯著對方,往前撲倒。

    同一時間,破空聲響起,一枝弩箭掠過二人上方,射往腐敗者額頭處。箭頭命中瞬間,整枝箭竟倏地爆炸,瞬間出現一個小火球。

    幹擾和衝擊力令腐敗者的攻擊緩上一線。須臾,另一側倉庫的屋頂出現一名約二十來歲,也是黑衣黑褲,理一個棕色小平頭的女子。女子手一揮,六枝柳葉狀,長形窄身的飛刀劃過空中,斜向四十五度角,刺向怪物較淺色的前臂。

    命中,可是六枝中隻有兩枝成功刺入怪物身體,人造生物發出尖嚎,而且不由張開嘴巴。少女等人前方出現另一個約十七、八歲的東方青年,對方手持一把十字弓,弩箭朝著怪物口部迅速發射。

    “大致是這樣……”誤會解釋清楚,雪莉遂先向長老重點說明出現色彩的建築和傑克的行動,再問道:“那麼說,開膛手其實是令當年被分開封印著賢人石的哲學之蛋重現,好重新組合那東西嗎?”

    “嗯,很可能是這樣。”

    “但令祖先……啊,我沒有不敬之意,他這樣做不是很危險嗎?就算不提開膛手,若普通人不小心打破了那些哲學之蛋,又或其本身被……嗯,例如被其它煉金術師發現,那怎麼辦?”青年問道。

    “哲學之蛋本身是很完美的封印器材,加上製造者又是天才榮格,被魔法偵測到的機率極為低,”威廉道:“至於前一點,我猜這就是榮格把賢人石分開封印的原因。即使意外被普通人解放了,一來他們不懂使用,而且賢人石要組合起來才有效,分割的各部分同時被打破解放的機率有多高?特別是其中一個就在倫敦塔內守護森嚴的藏寶室中!”

    偵探沉默,好一會後,再問道:“但是開膛手有必要花如此多工夫嗎?他為什麼不在正常世界中,找回那些叫哲學之蛋的容器,這樣子不是比較方便?要是真的找不到,重造那什麼石不就可以了?”

    “你的意思是重新殺死五個人——又或更多,畢竟我不知道賢人石要求的材料多寡——但現在可不比當時的倫敦,警察係統改良、通訊、信息發達,可能他連第一個人也沒殺到就被普通人又或我們發現了。”威廉回道。

    “有關賢人石的製作詳情等我不清楚,但憑對煉金術的知識,要製作如此具威力的東西,其所需魔法材料一定很難找,現在可能已沒有了。

    “另外,我祖父和父親都推測過,在普通環境下,哲學之蛋內的賢人石可能會在一百年內分解,就如某些煉金術造的藥物般。”

    “原來是這樣……於是他才用了這個方法,把過去的哲學之蛋扯回現在時空……很荒唐的方法,但是很直接。”

    “唔。”威廉點點頭,道:“現在綜合已知的情報推斷,這結界本質和“重現過去”的特質,都是根據施術者,也即傑克的記憶,以及自身的“存在”作為時空坐標……”

    嗯,用阿海比較容易理解的比喻,這結界最終目的,就如一個網上搜尋引擎,以“開膛手傑克”這個“存在”為關鍵詞,往時空回溯,搜索有關的事物。不過這搜尋引擎有程序上的缺陷,出現的搜尋結果不按次序排列,而且類型雜亂無章,“用家”也不能精確限製搜索範圍。”

    銀淩海抓抓後腦,想起師父雯妮莎一直“教導”的,道:“我大致明白了,就如開膛手不能精密地操縱那些怪物的行動般,一種魔法有優點,也有相對的缺點。”

    “是的,這世上根本沒有一種什麼無敵的魔法或是法術。威力愈強大,風險和破綻就愈多,有多少優點就有多少缺點,有時甚至缺點比優點還多。”

    “對了,威廉先生,那麼說,現在開膛手打破了兩個哲學之蛋,也即已成功解開了賢人石的兩個封印,他毫無疑問會繼續幹下去的,但哲學之蛋共有多少個?可以預測下一個哲學之蛋出現的位置嗎?”

    “這……煉金術中有很多派係,背後用的法術係統也大異小同。其實之前我也有猜想過榮格封印賢人石的方式,但他是天才,多個係統也熟稔,推敲有一定難度。”

    “對了,”雪莉道:“第二個哲學之蛋——那塊石頭雖然上麵什麼也沒有,但第一個哲學之蛋上有一個古怪的三角形圖案,愛羅妮說那是煉金術中代表火元素的符號。”

    “嗯,是嗎?的確有這個可能……我最初還想可能是用較方便的三元素係統……”威廉垂下雙目,邊思索邊喃喃自語起來:“那麼,榮格是根據四元素係統把賢人石分割封印於……等等!你剛才說愛羅妮?你們有辦法對外聯絡嗎?”

    “不,其實她也來了,但我們稍早之前和她失……”

    “什麼!”威廉大吃一驚,本來還一直冷靜沉著的他,整張臉瞬間寒了起來,怒吼一聲打斷雪莉,再大吼大叫的道:“那笨女兒來了?來了這危險的地方?我出發前故意不通知她……老天!她隻不過是實習騎士,規定上如此危險的任務絕對沒可能讓她參與的!誰?是誰的主意?是你們?”

    空中傳來持弩青年的一聲大吼:“中!”

    腐敗者口中爆出火花,它嗚咽一聲,旋身倒下,揚起地上大片煤灰。須臾,人造生物額頭上的羅馬數字開始龜裂,變成代表“零”(羅馬數字沒有零的符號)的一片虛白,然後,整個身體要開再裂開,化成無數碎片,複隨風飄飛,有如和灰霧混和。

    “解……解決了嗎?”愛羅妮道。

    “哈,糾纏這麼久,終於成功了,我果然非常厲害!”蜃樓無恥的歡呼一聲。

    “我們先找個地方有遮蔽的地方歇一下吧。”女子來到眾人身旁,六枝飛回來的小刀瞬間隱沒,她又喘著氣的道:“剛才那一招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是的,腐敗者死了,其它較次的怪物可能會出現。”持弩青年也臉色蒼白,“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的體力其實已……”青年沒有再說話,呼了一口氣,身子軟倒在地。

    “威廉先生你誤……誤會了,”二人被對方的反應嚇了一大跳。銀淩海和雪莉忙互相補充,大致說明前後的所有發生的事情。

    青年再頓了頓,續道:“總之……我在幹擾灰界外側,闖進這兒時,令媛突然跟著跑進來的,沒辦法下我隻好讓她共同行動,很抱歉,我當時應該注意一點的。”

    “可惡……那笨女兒不知道這有多危險嗎?”威廉似沒理會他解釋,一副急壞了的父親模樣,喃喃道:“傑克……賢人石……太危險了,這太危險了。”

    “愛羅妮應該沒事的。”雪莉想了一會,道:“我們或許可以……”

    “沒時間了……要阻止開膛手……太危險了……對了,天亮時天火就會發動,對吧?對對……所以更沒時間了……傑克……愛羅妮……”威廉似是關心則亂,仍喃喃自語道。

    “唔,果然是不習慣前線作戰的後方人員。”銀淩海心忖,不過當然不好意思直說。

    雪莉暗自搖頭,從懷中掏出金屬小盒,道:“無論是先找尋愛羅妮或是阻止開膛手,我們現在最需要的都是回複最佳狀態。這是剩下的少許萬能藥,是在倫敦塔時,愛羅妮給我的,我們三人先分著吃了,再商量下一步吧。”

    倫敦東區,布裏克巷的杜魯門釀造廠處。建於十九世紀的工廠已改建成酒廊及商店,各人來到位於二樓的酒吧內暫時休息。

    雯妮莎坐在窗台上,視線從窗外仍保留著的煙囪和鷹形標誌上轉回,望向休息著的四人,從窗沿垂下的尾巴輕輕左右擺動,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各人吃了愛羅妮帶來的萬能藥,正休息等待藥力完全發揮作用。

    經過介紹和交換情報,一副男裝麗人打扮,眼睛細長,左邊臉上有一道刀疤的女子叫鐵伊·雷恩。而持弩,一頭長發以鮮紅布帶從後束起的青年叫我孫子四武,現在正半躺著沙發上休息。

    “嗯,原來發生了這些事,無聲火沒消息、艾勒裏犧牲了,隻剩下我們……”聽罷愛羅妮複述一路經曆的蜃樓沉思起來。

    “對了,你們有看到我爸爸……威廉長老嗎?”

    三人均搖了搖頭,好一會,蜃樓看看少女表情,才醒悟道:“放心吧,愛羅妮,威廉大人他是長老之一,實力不差,要死也不會這樣快……不不,應該隻是重傷半死或瀕死一類。”

    “……”

    “那麼你們進入這結界後,發生了什麼事?”黑貓忽向三人問道。

    鐵伊、四武沉默了一會,瞬間露出剛才得知雯妮莎是吸血鬼的嫌惡表情。鐵伊再假咳一聲,道:“我們六人因為怪物襲擊,被逼分成兩組行動。我和蜃樓及四武在史皮爾菲爾茲及修提奇一帶,與那大怪物及其它果凍什麼的東西周旋追逐,打打逃逃……嘖,那腐敗者殺了又複活,而且像是哈姆雷特般,老是追著我們不放。”

    “可能是因為某人之前,有欠考慮的斬斷它前肢,令我們和它建立了某種非理性的情感關係。”四武調侃道。鐵伊立時瞪著對方。

    四武吐吐舌頭,道:“之後四周的地形和建築逐漸改變了,那怪物又追得緊,我們再度被衝散,我是聽到聲音才趕來的。”

    “我也是,然後在趕來途中,遇上這個對武器控製力最弱的笨蛋,”鐵伊指指四武,又古怪的道:“喂,四武,你沒有……發現什麼線索一類吧?”

    “線索?當然沒有。”四武也以某種奇怪的口吻回道。

    “真的?對了,蜃樓,你呢?你跑到哪兒去了?”

    “哼哼,”蜃樓聞言立時神氣起來,滔滔不絕道:“好問題!一般武器對那些怪物沒效,令我們隻能直接用神聖武器作戰,不斷消耗自己的法力,連萬能藥也吃光了。所以博學又多才多藝的我,在路過一間超級市場時,突發奇想,可不可以混合普通的物品及神聖法術,製成輔助攻擊的武器呢?”

    他頓了頓,不容別人回應,再如唱饒舌歌般道:“結果就是愛羅妮剛才看到的那個特製雞尾酒,愛羅妮,你和他們說說,剛才一擊就讓那怪物死了一死,對吧?話又說回來,我本來想造炸彈的,但這灰界——

    “愛羅妮你們改的這個名字改得好,灰界真是要命,取的東西愈多,質量愈高,人就愈累。我怕沒組合成炸彈自己就累垮了。啊,還是說回那燃燒彈吧,為了增加其黏著能力,我把舊輪胎切成小塊,再溶進……”

    “夠了!蜃樓!”鐵伊、四武、愛羅妮甚至連雯妮莎也同時喝止道。

    蜃樓沒趣的哼了一聲,半轉過身,從衣袋中拿出一本筆記本和筆,邊露出思索的表情,邊塗塗畫畫起來。

    鐵伊沒好氣的轉向少女,懷疑的道:“愛羅妮,就如你剛才說的,每次一有“顏色”的地點出現,開膛手就會出現吧?”

    “嗯。”

    “但我不明白,開膛手這一連串行動到底在幹什麼?他……”四武道。

    “哇哈哈!說到這個,博學強記的我已大致猜到了,”蜃樓見機不可失,馬上轉過頭來,興奮的打斷四武,道:“愛羅妮你說過,在那哲學之蛋上的碎片上看到一個三角形符號吧,對吧?對吧?”

    “嗯,是的,那……”

    蜃樓再道:“煉金術師平常記載事件或是施法時,會單一或合並地使用記號、象征、寓意、比喻和符號等,而其中最常用的就是由幾何圖案和線條組合成的記號,比如三元素係統的水銀、鹽和硫磺,比如水銀的符號就是由上方一個半圓、中間一個圓形,再加上下方的十字組成,可以解釋成力量再向上進化……”

    “蜃樓,長話短說!”眾人同聲道。

    “好吧好吧,”蜃樓嘖了一聲,卻仍不悔改把筆記本某一頁翻開,邊向眾人展示邊道:“這些就是其中某些記號的樣式。”

    看到眾人一副愣住的樣子,蜃樓一臉極度滿足的表情,連珠炮道:“除了這些簡單的記號外,煉金術師還喜歡用圖畫或形象式的比喻,比如太陽花代表紅色的煉金藥液、飛鳥或羽毛表示大氣元素、灰色的狼表示銻等。這很有趣,涉及符號學上的符意和符指,大家還不明白的話,我再用下一頁的草圖……”

    “我們完全明白了,老師。”在場的吸血鬼和神聖騎士再次十分齊心的道:“請說重點吧。”

    “對不起,我剛才一時……亂了。”終於冷靜過來的威廉,深呼吸了一下,尷尬的繼續討論道:“那……那些煉金符號就如我剛才所講般。另外,除了直接比喻,比如用火炎表示火元素等外。煉金術師也會單一或合並地使用記號、象征、寓意、比喻和符號等。”

    此時他略微猶豫的停頓了一下,才道:“……從前兩次開膛手的行動推斷,他已打破了火元素和……嗯,象征土元素之岩石這兩個哲學之蛋,那麼他還要找尋和破壞剩下的兩個……嗯,代表風元素和水元素的哲學之蛋。”

    “那麼說,我們還有兩次機會阻止開膛手。”雪莉咬了咬牙,道:“這次我一定不會讓他再在我眼前溜掉!”

    “唔。”銀淩海隻輕輕點點頭,思索著。

    “因此,在當神聖騎士之外,還兼職寫奇幻推理小說的我——蜃樓的推論是,”蜃樓像是喝醉酒般,臉色紅潤的道:“開膛手不以殺死當時礙事的雪莉為第一優先,而是著力於破壞那哲學之蛋,在那煉金容器內,一定有對他來說十分重要的事。

    “再配合現在出現的“過去實體化”場景,他一定是想找尋這些哲學之蛋,再一一加以破壞——雖然我不知道破壞是為了什麼。但正如我上一部小說中引用……”

    “咳咳咳……”大夥兒突然喉嚨癢了起來。

    “OK,OK,現在灰界沒有解除,證明開膛手的“破壞哲學之蛋”行動還沒完結,再配合我剛才所講的煉金符號理論推測,一定有複數以上的哲學之蛋存在。而根據四元素係統,最大可能是共有四個。之後的哲學之蛋,應該分別有代表土元素的符號或象征物,比如它是一片石片什麼的,風元素就是一陣風……

    “啊,不不,有時煉金術師用的象征方法是抽象的,要靠聯想力,所以可能是一頭雀鳥狀的擺設什麼的,又例如……”

    “咳咳咳。”

    “好好,你們別瞪著我,因此結論很簡單,開膛手還要破壞餘下數目不明的哲學之蛋才行,我們隻要留意和倫敦塔時般,突然變成正常顏色的地點就成。”

    沉默。

    再沉默。

    “憑這樣單一的線索推敲出這麼一大堆東西?”眾人中不知誰人悄聲說。

    “真的很牽強呢。”眾人中不知誰人回答。

    “感覺上很先入為主。”

    “難怪他寫的推理小說沒銷路。”

    “對對。”

    蜃樓嗚咽一聲,轉身蹲在牆角旁,以手指畫圈圈。

    鐵伊沒理會對方,假咳一聲,向眾人道:“好吧,我們先假設蜃樓的推論是對的,開膛手的目標是那些什麼蛋的,反過來說,在那些什麼“過去地點”重現前,他也不會有什麼行動,大家同意吧?”

    愛羅妮和四武點頭,黑貓則半眯起雙目,像是想什麼,至於蜃樓……沒有人在意。

    “現在還有時間,我們先休息一會,等治療藥百分之百被身體吸收,好回複最佳狀態,”鐵伊道:“再移動到近河岸處,待在灰界的中心區域附近。一有什麼異動,我們可以馬上對應,總勝過之前般,零散的和開膛手在玩躲貓貓。”

    “等等,”愛羅妮立時道:“我想問一件事。”

    房間內傳來威廉有節奏的呢喃聲,長老正獨處著,集中精神施行肢體再生法術。

    守在房門外的雪莉,看了看倚在窗旁監視的偵探,想了一會,猶豫的道:“喂,阿海。”

    “嗯?”

    “其實,你……你是怎麼想這個灰界,還有開膛手的?”

    “唔,這個計劃很大膽而且瘋狂,”青年沉吟了一會,道:“表麵上他有很大的優勢,但當中不可確定的因素太多,感覺上有種孤注一擲的感覺,比如……”

    “我不是說這個。”雪莉有點沒好氣的道:“我們闖進這結界前,阿嘉莎大人曾說過這結……不,這“世界”和開膛手的內心連動,是其內心反映。那就是說,他眼中的世界是灰色的,人類以及其它活物,在他眼中都隻是虛無的影子,沒有存在感。”

    “……”

    她頓了頓,雙目焦點移向他身旁的窗戶外,彷佛不是和眼前的男子而是和灰霧對話般,道:“世上隻有自己是彩色的,其餘的人都不存在,是黑白的,是灰色的影子。那麼到底自己是眾人中的怪物,還是一個待在怪物群中的人?”

    “對不起,但我認為你想太多了,”青年抓抓後腦,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和你們神聖騎士是有……一些大部分普通人沒有的能力,但……”

    “所以我才不明白你在想什麼,”雪莉打斷道:“你一直在幹的事,對付為惡的黑暗生物什麼的。但你是吸血鬼,是怪物——不要緊,其實我也差不多。

    “你知道嗎?血族的壽命很長,你終有一天會發現身旁認識你的人和你有聯結的人都死了,這世上隻剩下你一個,孤獨的存在。你是個沒有曆史的生物……和我一樣。”

    銀淩海想了一會,再道:“對不起,我不明白。”

    雪莉愣了一下,像是意識到自己表露出感情,忙半轉過頭去,好一會才道:“對……對不起,我一時激動了,可能是這灰界的影響……我的意思是……嗯,你知道我們“野兔騎士”是什麼吧?阿嘉莎大人應該說過我們的性質吧。”

    “嗯,你們是專負責危險任務的精銳部隊……對吧?”

    “精銳部隊?真是榮幸。但阿海,我們野兔騎士其實就隻是“野兔”,連馬也不是。和那些世襲,有傳承的“貴族”騎士世家不同,我們始終是“平民”,是沒有曆史傳承的戰士。我們不過是必要時可犧牲的炮灰部隊,未來是一片灰暗……不,我們是囚徒,就如鬥獸場上的角鬥士,無論輸贏,命運其實都在觀眾手中。”

    青年想起羅馬時期的鬥獸場,當時角鬥士即使得勝,隻要表現不能令觀眾滿意——透過姆指向上豎的手勢,象征脖子上插著一把劍,同樣會被處死。

    雪莉瞬間像是哭又像是發怒,再道:“總之,你不覺得和開膛手戰鬥,有種互相殘殺的怪異感覺——怪物間的互相殘殺,你不覺得嗎?吸血鬼偵探?”

    “我……”

    呢喃聲結束,威廉的聲音傳來:“我的法術完成了。”

    騎士團長老的聲音彷佛把女騎士拉回現實,後者忙道:“這……剛才……對不起,我剛才的說話請你忘了吧,我隻是一時……以為找到和自己相同的人……總之,請別向其它人提起我剛才說的事,我誠懇的拜托你。”

    “嗯,請放心,我不是大嘴巴。”

    “鐵伊,你說什麼?”愛羅妮聽到對方的響應,近乎大吼道。

    “我相信你的聽力很好,我是說,下一步行動是全力趕往哲學之蛋出現的地方,阻止開膛手,”短發女子道:“這是最優先——也是唯一的任務。”

    “但,爸爸他,也許我們可以先……”

    “我們不可以。你自己告訴我們天火將會在日出時降臨,萬能藥又用完了,我們沒有時間和資源浪費。”

    “但……但是……”

    “我不知道浮士德長老私自行動的動機,也沒興趣深究,事有輕重緩急。總之,我不會協助你找尋他——或許哲學之蛋出現時他會趕來,總之你可以找其它人,但不包括我。”鐵伊索性閉上眼睛,集中精神回複體力。

    少女望向其餘二人,兩人古怪的沒有說話,蜃樓歪了一下脖子,卻仍舊沉默。

    銀淩海站在窗外,默默看著遠處,在灰霧中隻剩下大約輪廓的倫敦橋。

    身後響起一拐一拐的腳步聲,青年這才察覺到而回頭,對方是威廉。

    自己的感應能力愈來愈弱了嗎?吸血鬼心忖,再看看對方已經再生的足部和附帶的衣服鞋子,道:“威廉先生,你的腳已完全沒事了嗎?”

    “我正努力促進它的血液循環——在這結界下,令它再生竟然消耗了我近三分之一的法力,我要經濟一點。”威廉頓了頓,道:“雪莉呢?”

    “我們方才商量過,乘這段休息時間,她待在另一邊的製高點處,以便第一時間察覺下一個哲學之蛋的出現。”

    “嗯,”威廉點點頭,道:“一路上,愛羅妮一定給你臉色看吧。”

    “呃……完全沒有這回事,她相當親切。”

    “你是個紳士,可惜演技不好,而且我很清楚我女兒,愛羅妮的母親,即我的妻子,來自普通的法國南部農家,她天生有特別的能力……其實也並非什麼了不起的異能,隻是可預測明天會否下雨,尋找失物等。”

    “……”

    中年人頓了頓,道:“有一次,一名孩子在附近廢棄礦坑走失了,她冒性命危險,完全發揮自己能力,準確指出孩子位置,令孩子獲救。大家雖然很感激她,但之後的目光卻逐漸改變,最後甚至把各種禍事都推……總之,她被逼離開家鄉,來到英國,我也是在那時遇上她。”

    說到這個,威廉竟老臉一紅,道:“啊,我扯遠了,總之,她心中一直介懷,最後鬱鬱而終,這事對我女兒的人生觀有很大影響。”

    “威廉先生……”

    “天,我又扯遠了,每次一提到這笨女兒我就……總之,經過之前和怪物交手,嗯,雖然我不想承認,但我真的不擅長戰鬥,即場反應和應變甚至比不上一個見習騎士。

    “如果把所有能力單純數值化的話,最高的當然是我,但我肯定,在實戰中死得最快最早的一定是我。”

    “威廉先生,請放心,我……”

    長老揮手阻止青年再說下去,道:“所以我有一件東西,想拜托你交給愛羅妮——要是有個萬一。”他頓了頓,從懷中掏出一條項鏈,項鏈為黃銅材質,圓形,上麵有一條圈成一圈,自己叼著其尾的蛇。

    青年輕輕碰觸一下,立時有種古怪感覺,像是手上所有汗毛同時被人扯了輕輕一下。

    “這……”

    “你的感覺很敏銳,項鏈上有……某種魔力,”威廉咳了一聲,道:“這對我們帕琴尼家有某種意義,愛羅妮身上也戴著一枚一樣的……而我來此之前把……不,我的意思是,總之,要是我有個萬一,請你把這項鏈交到我女兒手上,告訴她打開書房後方的保險箱,內麵有我進入灰界前寫下的一份文書,是有關……嗯……家主守則、財產處理方法等的事情。”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10:26 AM

第八回:煉金材料:囚徒

    你有沒有這種感覺:這群人根本沒有團隊作戰的意思,

    目標雖一致,卻又有點互相忌憚,互相監視——

    愛羅妮的目光移至窗外,街外的倫敦仍舊是灰色一片,她輕按玻璃,窗子反照出赤發少女模糊的身影,和窗戶外的灰霧並合,紅與灰乍然成一。然後,人的回憶就如人的死亡,喜歡突擊。

    少女瞬間想起父親、劍術老師雪莉……好吧,勉強還有那頭吸血鬼……啊,還有剛才看到的“過去景象”……對了,雪莉姐姐上次在牛頓見麵時,說過的“騎士之心”的考試問題,自己還沒想到答案……

    愛羅妮,知道嗎?我們其實都是命運的囚徒。

    我不明白,雪莉姐姐。

    你有聽過那道令所有男性痛苦萬年,永恒的問題沒有?

    什麼永恒的問題?

    嗯……那就是,心愛的女子和母親同時墜海,她們都不懂遊泳,隻能救一個,你會救誰?愛羅妮,如果你是男的,有人問你這個問題,你的答案是什麼?

    嗯……我……嗯……怎可能選擇,兩個都是我重要的人耶!

    是嗎……

    雪莉姐姐,你呢?

    我?……我……我會意識到她們之所以同時陷於困境,是因為我的“存在”。因為我,所以這個問題、這個考驗才會出現,她們才會遇險,要做的事,其實隻有一樣。

    我不明白。

    你知道我們神聖騎士的作戰服飾,為什麼以黑色為主色嗎?

    嗯……方便我們興起時,加上披風和在胸前畫上蝙蝠標誌,然後在空中蕩來蕩去?

    ……

    雪莉姐姐,你的臉扭曲了,不舒服嗎?

    不,沒什麼。愛羅妮,那是因我們相信,在這個世界,天使有時也要穿著黑衣出現。

    你這樣說我更不明白。

    兩條問題,但答案也是同一個。

    這……有沒有更多提示?我可以問現場觀眾嗎?咦?雪莉姐姐,你的臉又扭曲了,你確定你沒事?

    ……

    雪莉姐姐?

    喵的。

    什麼?

    我說你要愣到什麼時候?!

    聲音是雯妮莎?

    少女從發呆狀態中醒了過來,雙目聚焦,這才意識到眼前站著的黑貓。

    它咆哮了一聲,道:“小鬼,我知道有些結界初期沒什麼異樣,讓闖入者減輕戒心,然後才慢慢削弱進入者的精神,比如令他們發瘋、憂鬱而自殺等。我不知道灰界有沒有這效力,但拜托你注意一下。”

    “哼,知道了……等等,雯妮莎,你是在……嗯,擔心我嗎?”

    “誰有這個空,我隻是有事想問……”

    愛羅妮沒說話,忽然上前一把抱起黑貓。

    “放……放手……別摸我的肉球……”

    少女頑皮從後抱著黑貓,一手抓摸其臉頰兩側和下巴,故意發出嘿嘿怪笑,道:“哼哼,小姐,嘴巴說不要,身體卻很老實嘛。”

    “放手……唔……再下一點……下巴這兒……很好……”

    愛羅妮又緊擁著黑貓,再悄聲道:“對不起,我好害怕……我很擔心,我不知道怎麼辦,我擔心大家,擔心爸爸,擔心雪莉姐姐,擔心……擔心自己什麼也做不到,我不知道,我隻是很擔心很擔心。”

    黑貓沉默了一會,才道:“你們之前在教堂……不,那進入灰界的六個騎士的性格、行事風格什麼的,啊,算了,還是先從你們進入前開始說起吧。”

    “你問這個作什麼?”

    “小鬼,叫你說就說。”

    “喂喂,你可是吸血鬼,而我是神聖騎士,雖然我是見習騎士沒錯,可不是見習傻瓜。你要我透露同伴的事,最少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

    “你不是見習傻瓜,你已經獲一等榮譽畢業了。”黑貓沒好氣的道:“你不覺得這群人的行動,有種不協調之處嗎?雖然以對付傑克為第一優先,但先集合所有人力量,以多攻一,不是更有勝算嗎?”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用用你頭殼內的灰色腦細胞。”雯妮莎道:“想想他們——包括你的雪莉姐姐,複述闖進灰界的經過和作戰規劃,還有一直以來的言行對話。你有沒有這種感覺:這群人根本沒有團隊作戰的意思,目標雖一致,卻又有點互相忌憚,互相監視——我甚至有種他們故意保留實力,逼其它人先出手的感覺。”

    “是你多心了吧,他們……我們七人都是臨時召集而來的,有些雖然平素有交往,比如我和雪莉姐姐及艾勒裏,但比較少團體作戰經驗,這環境又如此特殊,缺乏默契是正常的吧。”

    “哼哼……好吧,我也知道這論點可能……算了,當我沒說過……對了,還有另一件事……”

    黑貓忽頓住,躍離少女懷抱落到窗台上,全身毛豎起,向門邊怒吼道:“是誰?”

    愛羅妮隨即轉過頭,門外出現的竟是蜃樓。

    “不暢銷的推理小說作家,你偷聽了多久?”

    “從“沒有團隊作戰的意思……”那部分開始,”蜃樓晃晃肩膀,道:“我沒打算偷聽,而是來道歉的,不過現在你們要外帶多一個解釋嗎?”

    “願聞其詳。”

    “很簡單,我們都是囚徒,陷身於囚徒困境中。”

    “威廉先生,我不明白,”青年搖搖頭,道:“我是吸血鬼,你其實交托給雪莉小姐更好……”

    “我知道,不過我從瑪波和尼考爾那兒知道你的事,現在這是個異常的環境,在“異常”的環境下,人就會不自覺的作出“異常”的思維,比如最多人選擇的:以利己為最優先。”

    “所以我就是說……”

    “你聽我說,這就是你和其它人……甚至大部分吸血鬼相異的地方,你是個任何時候,都把他人置於自己之上的人,從以往你“處理”的案件就看得出來。這令你可以在異常的情況下,保持正常的思維——事實上成為血族的你一直在做這回事。”

    他頓了頓,忽往一旁看了看,搖搖頭,再道:“並非我不信任雪莉,事實上那六名騎士中,我最信任的就是她,但重點是,騎士的組織本身及其訓練,有好的地方也有壞的地方,明顯地這次……總之,拜托你了,銀先生。”

    “不,我拒絕。”

    “銀先生,你就聽我……”

    “威廉先生,我沒有你想象中般厲害,”青年搖搖頭道:“我也會動搖,我也會為各種東西定一個……用我一位朋友的口頭禪:“重要度排行榜”。

    “或許我總有一天會把自己置於一切之上,或許是下一分鍾,我不知道。我……我隻是個在“正常”情況下也會作“異想”思維的人,我不可信任,所以……

    “總之,你也看到我和你一樣,因為幹擾灰界而身體逐漸被灰化,我和你算是生命最危險的人。

    “因此……我是說,總之……總之……我會盡一切力量保護大家,阻止開膛手,但那項鏈你就親手交給愛羅妮吧。”

    “……”

    “囚徒困境?”

    “這是博奕論中的其中一個模型,”蜃樓托托眼鏡,以一貫百科全書式的口吻解釋道:“嗯……假設愛羅妮你和小貓咪,因為涉嫌偷吃烤魚被我捉住了……”

    雯妮莎小小的咆哮了一聲,不過想到對方的囉嗦,和對作家的少許敬意,勉強忍住。

    “因為隻是涉嫌,我沒有實際證據,所以隻要你們共同保持沉默,不承認罪行,我頂多也隻能碎碎念你們一頓——前提是你們不知道這點。

    “總之,我把你們二人分開審問,並且告訴你們,如果二人隻有一個人坦白,坦白者將被當場釋放,不坦白者將被判重刑——比如被我親吻。”

    少女和黑貓同時極度恐懼的打個寒栗。

    “也不用這麼坦白。”蜃樓瞬間額冒青筋,道:“總之,你們毫無疑問應該互相合作,共同保持沉默。但事實並非如此,比如小貓咪,它認為如果自己不坦白,而愛羅妮坦白的話,她就會被釋放,而自己卻要享受我的親吻。

    “當然如果愛羅妮也不坦白,情況是最佳的,但小貓咪無法確信愛羅妮在這情況下不動心。而小貓咪選擇坦白的情況下,無論愛羅妮坦白與否,它受到的懲罰都輕於前者。

    “因此小貓咪最終會選擇坦白。同理愛羅妮也會作同樣的決定,結果就是你們二人都承認偷吃的罪行。”

    “你到底想說什麼?如果剛才那段又長又悶的說明,是在什麼推理小說上出現,我肯定作者是故意拖字數騙稿費。”黑貓道。

    “個體的理性往往帶來集體的不理性。總之,我是想說,在騎士團中……不,光明的那一邊裏,我們並非“貴族”,隻是“平民”,所以隻是……也隻能當炮灰部隊,盡在幹最危險的工作,被當成好用的棋子,可犧牲的怪物。騎士團和十九世紀的英國一樣,都存在兩個“國家”:貴族和平民——其實現在也一樣,隻是換了名稱。”

    “……”

    “總之,大家都想被當**,在騎士團中當“人類”,不再是“野兔”——我猜也包括你的劍術老師。愛羅妮你也記得吧,在出發前,長老議會說任務完成後,會獲特殊破格晉升為七元德騎士。

    “對一般人來說,情況就如一間公司的普通清潔工人獲晉升為CEO一樣——而且永久續約。這種黃金機會過去五十年都沒出現過,猜想接下的五十年也不會有,最可惜的是空缺之位隻有一個,所以該給哪一個……你們明白了吧?”

    “噢。”黑貓叫了一聲。

    “但……但是……”愛羅妮像是被迎麵打了一拳般。

    “我們好歹是神聖騎士,不會暗算同伴,也真心誠意的想消滅開膛手——但更絕不介意自己是消滅他、最大功勞的那一個。

    “我不期望你能真正明白,愛羅妮,現在我們可以吩咐指揮你,因為你仍是見習騎士,但你成為正式騎士後就會在我們之上,因為你終究是“貴族”,是一生下來就有曆史的“人”,並非我們這些沒有曆史的“怪物”。”

    “……”

    “總之,騎士團就是這麼一回事,甚至……嗯,可能某人消滅了開膛手,但因為你在場,所以你獲晉升的機率,可能比我們一幹人等還要高……嗯,這個比喻有點誇張,但你明白我想表達的意思。”

    “我……我……”

    “故此這可能就是原因:我們未能通力合作,戰鬥時各自為戰的原因。”蜃樓忽激動起來,道:“我們不關心已經犧牲的艾勒裏的原因;不關心無聲火那啞巴和威廉大人行蹤的原因;我們有什麼奇怪行動的原因;以及我覺得不爽但又沒法抵抗這種誘惑,因罪惡感而跑來這兒,向你們說一大堆廢話的原因。

    “總之,囚徒困境的結論就是:“最符合個人理性的選擇,卻是集體非理性的。”而這……這就是長老議會的理念,要突破個人的小利益,著眼整體世界存亡,所以發動天火——犧牲灰界內小部分人的生命,保全全體大部分人的生命。”

    他又頓了頓,卻又自相矛盾的道:“又或是,他們決定在“戰爭”開始前,避免大規模的損耗自己實力,作了個符合“個人”利益的理性選擇。”

    最後的一段話令愛羅妮完全陷入混亂狀態,她不由道:“蜃樓,你到底想說……不,你的意思其實是什麼?”

    “沒什麼,隻是你終有一天會繼承威廉大人的地位,成為長老。總之,如果在上麵作決定的人——一、兩個也好,能好好想長遠一點,對大家都好。

    “就是這樣……嗯,抱歉,在“異常”的情況下,人就忍不住有“異常”的思維,你要是不明白,就簡單的當成這是個瘋子的囈語吧。”

    “……”

    “好了啦,如果我在自己的小說中,加上這麼一大段屁話,讀者一定會撕書的,所以我就先退場吧……對了,鐵伊說三分鍾後出發。”

    “……”少女沒有說話,黑貓則尾巴輕擺,轉身望向窗外,像是剛想起某些事情般。

    下一個哲學之蛋快要出現了。開膛手的內心是一片混亂,完全混亂!

    巧妙地運用各種形勢、地利等,把敵方的破綻變成對自己有利的因素,雖然絕對有運氣因素存在,但總算見步行步的不錯。

    不過現在……那變量是什麼是什麼是什麼是什麼?

    怎麼一回事?

    總之,要想辦法。

    眾人沿東區的街道,朝河岸方向前進,在前頭的四武忽打了個手勢,眾人立時停下。

    “溶解……溶解……切割……切割……”前方不遠處出現久違了的小孩嘻笑和老人沙啞的聲音,一團團果凍開始自水溝、出水口處冒出,街道前方則出現切割者向眾人推進。

    “這麼多人聚集和散發的氣味,加速引來它們嗎?”鐵伊嘀咕了一聲,手摸向戒指,六把長身飛刀出現。

    “愛羅妮不是說過有複數以上的腐敗者嗎?沒遇上那個已經夠幸運的了。”四武持弩在手,回道。

    氣氛緊張下,黑貓忽輕輕抓抓愛羅妮,示意對方噤聲,再從其懷中攀到肩膀上。

    “怎、麼、了?”少女不解,但仍配合對方,嘴巴動了動,作無聲的詢問。

    “我、有事、調查、一個人、別讓、發現、暫時。”

    “但……”

    雯妮莎瞪瞪少女,道:“趁、注意力、怪物、騎士、之間、我、安全、信任、我。”

    黑貓再無聲的躍到地上,回頭看了少女一眼。

    “明、白、了、小、心、點。”

    黑貓高速奔去。

    雪莉的腳步聲忽自樓梯處傳來,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女騎士出現在二人麵前。她好奇的瞧瞧氣氛奇異的二人,再道:“灰霧愈來愈濃了,好像要遮掩我們視線般,我建議移動到靠近河岸一帶,那兒的能見度比較好,可當瞭望台的高建築物也比較多。”

    很奇怪,有種……好吧,用那笨驢的口頭禪,有種不協調的感覺。雖然我方表麵上有優勢,但……黑貓一邊奔跑著,心中在努力弄清不協調的源頭。

    現在這個身體不能……直接戰鬥,那就用自己可以用的方法參與作戰吧。

    雯妮莎迅速奔至東區與倫敦城邊界,剛才對決影像出現的位置,再跟隨榮格一拐一拐的影像前進。四周的灰霧時濃時淡,令街道兩旁古代與現代夾雜的建築物都統一化成純粹的輪廓。同時卻又突然起風了,古怪的氣流向河岸方向吹去。

    黑貓來到襯裙巷一帶,一所老舊的三層大宅處,榮格的身影於門外消失。它觀察了四周一下,先躍到一旁現代報攤的頂篷處,再跳往旁另一所古建築的屋簷,交叉跳躍地來到二樓的窗台處,再從上方打開的小氣窗鑽進去。

    這是個類似書房的房間,書架、桌上甚至地毯上都堆滿書籍和文獻一類,榮格無力的倚坐在書桌前的大椅上,拚命喘氣。

    敲門聲響起。

    愛羅妮等人邊戰邊逃,勉強擺脫眾怪物,來到位於芬查奇街上,一所商業大樓處。

    “怎麼樣?”鐵伊向攀到建築物夾角,做成怪獸形狀滴水嘴上的四武問道:“看到什麼了嗎?”

    “有了,那兒的霧變成淡黃色……應該是靠近倫敦橋的方向……”

    “嗯,第三個什麼蛋出現了嗎?”鐵伊道:“好吧,馬上沿那個方向出發。”

    “進來。”榮格道。

    一名穿著女仆製服,提著蠟燭的老婦人進來,看到臉色蒼白的主子,立時嚇了一跳,道:“老爺,你……你沒事吧?”

    “我沒事。”

    “但……”

    “我沒事,出去。”

    “是……是的,對不起。”女仆慌忙行了個禮,匆匆帶上門。

    榮格又喘了口氣,掏出打開書桌的一個抽屜,從中拿起一瓶液體,咕嚕咕嚕的喝了一大口,臉色立時紅潤起來,呼吸平順了,鼻端卻同時流下道血來。

    他以手擦擦,又按了按書桌側一個不起眼的花飾,吱咿一聲,牆上的書櫃往旁滑開,現出一間密室。榮格略微踉蹌的走進去,黑貓連忙跟上。

    南岸,接近設計博物館附近。

    威廉忽踉蹌了一下,身旁的青年忙扶起對方。

    “沒事吧,威廉先生?”

    “沒什麼,雖然萬能藥很有效,但我身上的灰化程度更嚴重了……不,請別理我。”

    “那種淡黃色的霧又出現了。”雪莉從一枝旗杆上輕巧旋身而下,道:“是在倫敦橋那邊的方向。”

    密室就如一間小書房,但隻有幾個小氣窗在牆上方,四邊牆壁上都是置物的木架子,一張木桌上放了槌子、銼刀、燒杯等實驗用工具。

    榮格忙碌起來,他從一架子上先拿出一些藥草、不知名粉末等,混合在一個裝了液體的罐子內,再從一旁的小幾上拿起把刀子用酒精消毒,毫不猶豫在手腕處狠狠的割了一刀,鮮血立時從傷口處湧出,他把手伸進罐內,攪拌液體。

    好一會,榮格喘了口氣,提起割傷的手先包紮好傷口,再以另一手沾了些混和了血而變得黏稠的液體,像使用顏料般,在木地板上塗畫起來。

    他動作迅速,好一會已畫好一個魔法陣圖案,煉金術師又小心的從旁邊櫃子中拿出一具鴿子的木雕,用小刀在其身上逐一刻上e、m、e、t、h等幾個字母,再將其放在魔法陣中央。

    榮格深吸口氣,先呢喃著幾段不知名的句子,整個魔法陣開始發出微光。他再向著虛空道:“嗯,WW,好嗎?原諒我要用這個方法給你訊息,因為我隻知道你待在那日出之國,但不肯定確切位置。

    “和我有共同目標的夥伴啊,我快要死了,是的,當你看到這段訊息時,我應該已經死了。我在死前想告訴你,人造普紐瑪的主意的確可行,我成功造出來了,創造了人造生命——和你的設計有很大相異——就如我們之前爭辯過的,不過我還是堅持自己的構思,而且畢竟那種酵母是我發明,也是自己最擅長的,嗯,或許是家族傳統影響吧。”

    他喘了口氣,再道:“總之,你看到我狼狽的樣子就知道我遇到麻煩了。人造生命的靈魂並不完全,壽命大約隻有大半年,唯一能讓它活下去的方法就是賢人石……

    “是的,別驚訝,朋友,它學習能力很高,竟然自行解讀出文獻和使用你給我的材料,再以人的靈魂製造出這終極金子。它將自己叫作傑克(Jack),傑克有陌生人、多才多藝的聰明者的意思,算是在反諷我——或是其它人類吧。”

    煉金術師一邊耳朵開始溢出血來,聲線也開始變弱,道:“沒時間了,我長話短說,你可以想象到,因為傑克這個樣子和能力,我很難才確定它的真……老天,簡直就像變形怪……總之,幸好在它殺了第五個人時,我及時阻止了它。總之,都解決了,我會把一切事情都埋葬。”

    鴿子雕像的雙目忽轉了轉,身體開始動起來,變成一隻普通的鴿子。

    “就如東方人說的,”榮格忽轉用漢語道:“我們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但我始終視你為攀登同一座山的好夥伴——雖然大家選的路線不同,而且我始終認為艾略克希爾酵母比較好……總之,我的博學友人,我要給你忠告,如果你還在走這條道路,請小心一點,況且你喜歡使用人的肉體作外表結構,麻煩一定會比我多。”

    榮格深吸口氣,道:“願真理與你同在,朋友。”

    他又揮了一下手,鴿子立時飛起,再從氣窗處鑽出去。

    泰晤士河河岸,倫敦橋與巴拉高街接壤處。

    眾人沿橋來到南岸,在現代化的倫敦橋旁,竟同時出現另一條古老的石橋,石橋上異常“熱鬧”,寬大的橋麵布滿房屋、商店甚至市集,過去的幻影人像熙來攘往。

    “是重建前的倫敦橋嗎?”蜃樓仍死性不改的道:“嗯,說到這個,舊橋從羅馬時期至一七五零年都是倫敦唯一的跨河……”

    “夠了,蜃樓,這不是旅行團。”鐵伊打斷道。

    “地點應該是這兒。”四武指指眾人前方,不遠處的倫敦橋地鐵站。

    與火車站接近的地鐵站變成淡彩色,整個建築及附近的地麵卻有如馬賽克圖案般,現在和過去的場景混雜,一片玻璃幕牆旁是磚砌成的牆壁。

    入口一旁立有紅色圓圈藍字的現代地鐵標誌,不遠處卻又出現由亞麻布做的袖口伸出的大手,屬維多利亞時代的地鐵標誌。

    “是在地底?”四武看了看,有如正噴出濃煙,活火山口的地鐵車站入口。

    鐵伊回頭,遠眺橋另一邊,開始逐漸接近的溶解者和切割者,道:“沒時間了,我們……”

    榮格劇烈的喘了口氣,又把之前餘下的液體一口喝光,身子轉向另一邊牆上的木架子。他呢喃著和之前近似的句子,木架逐漸發亮,不,正確來說是木架上的東西發亮。

    分成若幹層的木架上有無數小玻璃瓶,每個瓶子裏都有一個手掌大小的小人,背上長著半透明翅膀。

    “全部都給我醒來吧,我的荷姆克魯斯。”榮格的嘴巴溢出血來。

    小人發出微光,玻璃瓶出現裂痕。

    榮格再從懷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個刻滿拉丁文字的玻璃瓶,內部有顆彷佛有如實質的發光小球,他輕輕打開取出,呢喃幾句,光球光芒更盛,左右手一分,像是從光球中取出什麼,再收到懷中。

    “砰!砰!砰!”所有玻璃瓶由內至外裂開,空中出現近百個小人。

    榮格臉色已變得死白,他輕輕把光球拋到小人聚集處,眾小人忙“接著”光球。

    “去吧,把一切事情處理好,就如我所思的外型和擺放,切實執行。”

    帶著光球的眾小人紛紛從氣窗飛出去。

    “好了……還有最後一步……第一原質……”榮格搖搖晃晃的離開密室,黑貓亦步亦趨。

    榮格從書房步出走廊,下一刻,門外傳來對話聲。

    “老爺,你在吐血……”

    “別嚕嗦,退下,我還要把第……”

    被擋在門後的黑貓想了想,一躍,從上方氣窗處穿出,卻發現自己身在一條普通的公寓走道處。

    嘖,不完全的過去重現嗎?

    門後再次傳來剛才對話的聲音:“老爺,你……你沒事吧?”

    “我沒事。”

    “但……”

    “我沒事,出去。”

    又回放嗎?沒辦法了,但剛才……等等……莫非……黑貓尾巴擺了擺,忽渾身一震,像是想通了什麼,身影往最近的窗子投去。

    南岸。接近貝爾法斯特號停泊的碼頭處。

    銀淩海忽站定了身子。

    “怎麼了,阿海?”

    吸血鬼指指前方遠處的海茲商場,霧中出現一道以四肢爬行的身影。

    “是腐敗者……它正朝倫敦橋河岸的方向去了。”威廉道。

    “等等……”雪莉忽皺起眉頭。

    腐敗者沒有轉過身子,似沒察覺到三人,忽往泰晤士河的方向走去,迅速沒入河中。

    “它……投河幹嘛?”

    順著顏色變化,愛羅妮等人,沿車站售票大堂往北線方向前進,淡黃色的霧像開玩笑的又逐漸散開。

    鐵伊一腳踢開一道印著“乘客止步”的大門,內部是個金屬扶梯,眾人再依次上去,發現來到另一個月台處。

    月台靠近他們的這一邊,即約三分之一的麵積,是一片破敗,地麵都是灰塵,金屬壁板上都是鐵鏽,混凝土牆壁上是現代塗鴉,另一邊壁上有著略微模糊不清,寫上“在此等待北線列車”的標語。

    但另外三分之二的地方則熱鬧得多,月台上,是維多利亞時代在候車的人群,空中隱約傳來汗臭、煤煙味及香煙味道(當時地鐵內準許抽煙),鐵軌上則是一列式樣古舊的地鐵列車。

    “這是……我不知道倫敦有這個地方。”四武道。

    “這是倫敦地鐵路線的廢站,這車站原來也是倫敦橋車站的一部分,後來被棄用了,”蜃樓說明道:“二次大戰時曾被用作防空洞,現在偶爾也被英國消防員借用作演習,還有……”

    “少廢話,”鐵伊不耐煩的道:“老是說些可有可無的細節,怪不得你寫的推理小說沒人看。”

    “嗚嗚嗚……”

    “但是那哲學之蛋在哪兒?”愛羅妮像安慰小孩般給蜃樓摸摸頭,再問道。

    “可能在那兒。”四武再指指月台更前方。

    那兒的一麵牆正不住變化著,從混凝土到磚到普通泥壁,有如DVD在倒轉般,好一會,牆壁上出現一個約三人寬、一個人高的拱門,而且色調鮮明。

    黑貓沿塔橋奔往對岸,心中思潮起伏。

    嗯……如果我的推理沒錯……那群笨蛋的情況,要糟糕可以很糟糕……

    霧時聚時散勉強可看到橋的左方,那兒有幢不完整的維多利亞時代建築物,較遠則有是一幢如白色方糖的設計博物館。

    奔至南岸時黑貓忽地一愣,幸好霧也於此時略微散開,令它發現了岸邊的怪異物體。

    它上前細看,那是一具人的屍體。不,應該算是隻剩下白骨和少許黑色衣服的殘骸,血肉應該被溶解者吃掉了吧。

    黑貓眯起雙目,尾巴急速擺動,再繼續奔跑。

    嗯,看來我的推理要修正……不過情況仍舊糟糕……

    鐵伊手中的飛刀響起一陣清鳴,她向眾人道:“好吧,那我們就……”

    整幢建築物倏地震動起來。須臾,眾人身側,較遠方向的隧道壁忽地裂開,然後一隻巨手猛地擊穿土壁,女高音的尖叫傳來。

    “什麼?”

    眾人身側較遠的隧道壁忽地裂開,然後一隻巨手猛地擊穿土壁,女高音的尖叫傳來。

    “腐敗……”

    “是……腐敗者?它是怎麼來的……”

    人造生物迅速躍到月台處,水也開始自牆上的破口處慢慢湧出。

    “我明白了,”蜃樓打了個響指,道:“因為地鐵出入口太窄,所以它利用地下河或是地下水道……可能是因過去重現而出現的,連接泰晤士河的地下河,好直接來到這地底車站嗎?唔,真的很聰明!啊,說到倫敦的地下河,其中較有名的就是弗利特河,它本來是地麵的河流……”

    “你有完沒完!”鐵伊敲了蜃樓的頭一記道:“開膛手應該還沒來——前提是這什麼蛋所在之地,沒有其它出入口,不過這也很難說。你們引開那怪物,我進去看看。”

    鐵伊說罷,一馬當先闖進去。

    “這男人婆太衝動了。”四武搖搖頭,道:“你們二人盡量糾纏著那怪物,我去支援她。”

    腳步聲再次響起。

    “喂……喂……”

    圓弧形的天花板如地震般抖動,灰塵落下。人造生物的身體活動,雖然在地底月台上不甚靈便,左右前進都被抵著,但其左前肢瞬間倏地伸長,柔若無骨,無角度限製地左揮右舞,把遇上的物品都擊成粉碎。

    灰塵再被刮起,巨鞭破空往愛羅妮掃來。

    “小心!”蜃樓一把摟著愛羅妮的腰,手中的素色黑皮衣倏地伸長,卷住較遠的一個站牌,往橫一蕩。

    砰的一聲,二人剛才所站的混凝土地板已留下一個長條形深坑。

    “攻擊方式又改良了嗎?怎麼辦?”

    蜃樓小聲的在少女耳邊說了幾句,再道:“愛羅妮,接下來拜托你了。”

    “我一個人?蜃樓,你這混蛋!”

    巨鞭又揮至。

    鐵伊從拱道入口往下走去,石製的粗糙通道盡頭,是個甚大、成長條狀的空間,地板及四壁都是粗糙的石麵,支撐處都有粗大的承重石柱或承重牆。

    最接近入口處的柱子上刻著:“聖爾修道院地下納骨所,1665年”。而壁麵上竟有著燃燒中的火把,不過火焰是極為淡的橙黃色,配合本身已是灰白的牆壁,再加上淡淡的灰霧,彷佛連成一體。

    再往前方,各處放著有精致鉛皮扣鎖的棺木,大小不一,有些隻有鞋盒般大小,部分棺木破損了,露出內裏的白骨,較遠處的洞壁有三分之一崩塌了,變成大小不一的石頭。

    鐵伊再往前看,前方是個祭壇般的平台,而其上方接近洞頂處有個呈默禱狀的女性石雕像。

    祭壇上堆著燭台等金屬用具、殘舊的書本等,其中一個周遭刻有雀鳥圖案的橢圓形古舊鏡子,則是完全正常的彩色,更發出微光,和周遭成強烈對比。

    鐵伊左右看了看,笑了一下,正欲舉步,腳步聲忽響起,她忙回頭,通道中出現四武的身影。

    “哼,四武,我不是說叫你待在外圍……”

    “我是來掩護你的嘛,不過那柱子上……一六六五年?不是倫敦發生大瘟疫那年嗎?”

    “你想搶蜃樓的對白嗎?那家夥會哭的。”

    二人邊說著,腳也沒閑著,迅速來到平台上,鐵伊瞪了四武一眼,伸手欲拿起鏡子。

    “好了,這次……”

    “等一等。”四武忽道。

    “怎麼了?”

    四武指指前方,祭壇上本已長滿鏽的燭台等,表麵的汙痕忽地減少,崩缺了的地方更開始複原。同時間,一側響起流水聲,墓穴一邊竟憑空冒出一條地下河。

    “過去重現?”

    本來寂靜的地下墓穴忽地響起歌聲,是女性的歌聲,不是那種腐敗者的女高音尖叫,而是歌劇的歌聲:莫紮特的《魔笛》。

    “什麼?”

    長鞭狀的巨手擊中地麵立時揚起大片灰塵,煙塵散去,腐敗者前方隻剩下少女身影。

    少女後退了五、六步,怪物步步進逼。

    “來吧!”少女瞧瞧身後牆壁,再手觸戒指,神聖武器已複原,虛空中立時現出一把電鋸。

    她深呼吸,鋸齒轉動的速度更快。

    嗯,把所有力量集中在攻擊力方麵,這樣在虛脫前可以攻擊兩次,不過機會隻有一次……

    已懂得在必要時“閉嘴”的怪物前肢一揮,往愛羅妮斜揮而去。

    “卡”的一聲,怪物因為改變位置,如鞭的長臂撞到列車車身,角度略微歪了一下。

    愛羅妮乘對方伸長的手臂來不及回防之際,瞬間前衝,鏈鋸劈往人造生物另一隻前肢,入肉五分。

    怪物吃痛,不由發出尖嚎,而且終於張開了嘴巴,但長鞭般的手臂已往回抓,離少女背部不足半米。

    “去吧!神聖法袍。”

    同一時間,腐敗者所在的地麵忽地蠕動起來,一團巨大扁平、如活動影子般的陰影從下至上撲上,變成套索般卷著人造生物的一雙前肢。少女馬上前躍,衝往腐敗者嘴巴處。

    怪物前肢用力撕扯,卷著其上的套索立時被撕裂,列車內馬上傳來蜃樓的慘叫聲。

    可是這成功令腐敗者的行動緩上一線。

    電鋸舞動,從嘴巴處由內至外的揮斬。怪物巨嘴下咬,電鋸被咬碎,少女立時吐出一口鮮血。

    砰的一聲,對方的巨手再一擊,愛羅妮往橫跌了開去。

    人造生物再慘嚎一聲,搖晃了一下,終於倒地,額頭上的羅馬數字裂開,整個身子化成碎屑。

    “太……太好了……”蜃樓拿回地上收縮至原來大小的皮衣,臉色蒼白,嘴巴猶有血跡,道:“一切就如我剛才告訴你的計劃般……”

    “你這混蛋,竟敢叫我當餌,自己躲起來。”愛羅妮整個身子軟了,坐倒在地,電鋸已完全消失,她再怒道:“下次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由你來當!”

    “我也不想,但純論攻擊力,我的武器及不上你,而且要像剛才般遙控接近敵人,我的“法袍”爬行得很慢。”蜃樓道:“不過這可是我分析過我們二人武器性能,訂下的精密作戰策略喔。”

    “哼……”

    “溶解……溶解……切割……切割……”突然隧道末端傳來怪物大合唱的聲音。

    “啊!對了,腐敗者不在,所以那些怪物都敢接近……不過我……我沒力了……怎麼辦?”

    “哼哼哼。”蜃樓忽笑了幾聲,道:“果然是這樣。”

    “怎麼?原來你有應付的方法嗎?”

    “不,我是說,我果然忘了計算這一點。”

    “吼!蜃樓你這個笨蛋!”

    歌聲來自墓穴頂的女石像口中,隨著歌聲,墓穴前後左右各處,逐漸出現數十具純果凍狀的東西,還有幾具似是時裝人偶,素麵素身,手持短棒,約一米左右高的人形物體。

    “趕走……入侵者……”平板的聲音不知從怪異生物的哪個部位發出,它們忽又頓住,身體忽又扭動起來,似和身邊的灰霧角力。

    人造生物外型繼續變化,純果凍冒出無數眼耳鼻等器官,素麵人偶則變成穿洋服持斧的女孩。聲音和內容也改變了,成為二人熟悉的對白。

    “溶解……溶解……切割……切割……”

    數十頭接近地下河的怪物不知是自己跳還是跌進河水中,隨即被衝去。

    “啊!我明白了,這本來是保護這鏡子的防盜措施。”

    四武想了一下,道:“卻被灰霧影響,加上不住的時間回轉,成為了怪物製造工場,怪不得那些東西老是殺了還有,而且從水溝渠道處冒出來。”

    “我不是叫你別像蜃樓般說話的嗎?”鐵伊拿起鏡子,怒道:“還是你是被什麼東西附身了?”

    “不,其實我……我有地底幽閉恐懼症,一到了地下室一類的地方就會緊張,然後忍不住拚命說話,我隻是一直不好意思說。”

    鐵伊愣了一下,沒好氣的再道:“他們的數量愈來愈多了,快點衝出去吧。”

    “等等,”四武忽愣了一下,望向女石像,以弩瞄準,道:“或許我有一個一勞永逸的方法。”

    三頭切割者,成品字型般,向最近的少女衝至,後方則是五、六頭飛撲而起的溶解者。是先被切成粉碎,還是被溶化?

    瞬間,空氣像是成為一堵有實體的牆,擋在少女身邊四周,令怪物攻擊緩上一線。然後槍聲和刃物破風聲同時響起,斧柄折斷,果凍身體碎開。

    “誰?”

    前方出現兩……不,三道身影,吸血鬼、女騎士和騎士團長老。

    “乖女,你沒事吧?”威廉立時道。

    “是雪莉姐姐、視覺係混蛋和……爸爸?”少女立時道。

    “為什麼你會這樣排序的啊!”威廉立時反應激動的道:“我可是你父……”

    少女忽衝上前,狠狠踏了中年人的腳麵一下,然後又再一下。

    威廉慘叫連聲,道:“啊,乖女,你幹什……”

    愛羅妮沒有說話,隻是上前緊抱威廉。

    “你這笨蛋老爸,下次……下次再這樣……我……我就扣你零用錢,而且不讓你看體育頻道。”少女嗚咽起來。

    威廉愣了一下,像個小孩般臉紅起來,摸了摸女兒的頭,好一會才道:“對……對不起……愛羅妮,我……我有苦衷……”

    “喵的,終於追上你們了。”輕巧的腳步聲傳來,偵探回頭,是氣籲籲的黑貓。

    黑貓沒有再說話,先警戒的看著眾人,再道:“笨驢,你過來。”

    “嗯?”

    黑貓小心的躍到青年肩上,待對方轉過頭時,輕輕用前額相碰。

    瞬間黑貓從進入灰界後的各種記憶影像,雜亂的流進青年腦袋,銀淩海自身的記憶也像被偷窺了般。就如二人初見麵時,雯妮莎做過的事一般。

    “師父,你幹什麼?你不是答應過,不再用會侵犯隱私的這招嗎?”

    “呼!”黑貓像鬆了口氣般,道:“幸好你這笨蛋還是你。”

    “你說什麼?”

    黑貓沒有回答,道:“什麼侵犯隱私?我不是作了記憶交流嗎?這是平等交換,而且能知道我剛才的經曆,你是賺到了啊。對了,你的後腦勺還痛嗎?”

    “你……我也不知道,原來你很喜歡小孩子?哼哼,嘴巴說不要,身體卻很……”

    爆炸聲及巨物倒塌聲忽自拱道處傳來。

    “什麼?”

    同一時間,鐵伊和四武如百米賽跑般,從地道處奔出,身後的入口隨二人腳步倒塌,整個地下墓穴封閉。

    “嗄……嗄……”二人臉上均是滿身灰塵傷痕,一臉狼狽。

    “你們二人沒事吧?”蜃樓道。

    “四武,拜托下次你幹什麼蠢事時,先說一句好讓我避開。”鐵伊怒道:“什麼毀滅了那個女石像就可以,好啊,震下來的碎塊險些壓扁我。”

    “憑以往經驗和那些歌聲,那石像可是怪物的生產母體啊,”四武道:“隻要毀滅它,就不會再有更多的怪物出現。”

    “你就別那麼多藉……”

    “溶解……溶解……切割……切割……”怪物的大合奏,於月台另一端又響起。

    “好吧,如果沒有人想應付舊的怪物,我建議我們馬上撤退。”蜃樓道。

    這次沒有人反駁。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10:28 AM

第九回:煉金過程:複雜的推理

    誰說傑克躲在一旁?剛才我不是說了嗎?

    傑克不會出現,因為“敵人就在本能寺”。

    稍後。倫巴底街與維多利亞女士街交界,伍諾斯聖母教堂附近,也即銀淩海等人出發處。

    “對不起,各位騎士,實在很抱歉。”威廉滿頭大汗,半低下頭來,向眾人道歉。

    “原來是這樣。”聽了長老的說明,和黑貓看到有關其祖先的事,眾人終於明白威廉擅闖灰界的真正原因。

    共同研究的人,私下殺人,煉製賢人石是件嚴重的事,頂多是共犯、又或是知情不報而已。但自己祖先直接製造、參與列為禁忌的研究,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所以結論是,長老你怕開膛手複活,以及灰界——含有時間魔法特質的結界出現,令祖先的事曝光,影響你們家族的聲……”蜃樓看著他,道。

    “是的,就是這樣。”威廉打斷對方,歎口氣,“其它就如雯妮莎小姐說的一般。”

    眾人沒有再說話,或是不知可以說些什麼,氣氛尷尬。

    愛羅妮求助的看看雪莉,後者假咳一聲,道:“好了,現在我們怎麼辦?”

    “既然現在人多勢眾,當然是找上那開膛手,反替他開膛啊。”鐵伊道。

    “灰界這麼大,又要和他繼續玩躲貓貓嗎?”四武道:“反正哲學之蛋缺一不可,我們應先布下陷阱,以逸待勞。”

    “太被動了!而且他要是去破壞第四個哲學之蛋怎麼辦?”

    “有什麼關係,都說哲學之蛋缺一不可的嘛。”

    “等等,大家是不是忘了天火?”蜃樓道。

    “有理,我認為我們已經勝了。”拿著古鏡的威廉道:“銀先生說阿嘉莎長老會於天火降臨前再次幹擾灰界,我們隻要帶著這個哲學之蛋離開,開膛手的陰謀就不能得逞。”

    “要是……他不知道這個哲學之蛋在我們手中……或是堅持維持灰界呢……”愛羅妮看看附近街上半虛不實的人影,小聲的道。

    “這……”威廉牽起女兒的手,道:“有些東西是要犧牲的,為了整體利益……”

    “但是,威廉大人……”

    “我認為……”

    “不不,還是……”

    眾人仍舊七嘴八舌討論著,少女輕輕掙脫父親的手,來到一直沉默的偵探二人組前方。黑貓坐在青年肩膀,兩人均露出思索的表情,眼神焦點遊離。

    “你們兩個怎麼了,該不會是肚餓了,打我這個美少女脖子的主意吧?”少女以手在二人臉前晃晃,道。

    “你放心,吸血鬼都是美食家。”二人巧合地同聲道。

    “原來如此……等等,你們說什麼!?”

    “靜一點。”二人再道。

    煉金記號……使用方式……表達方式……哲學之蛋……四元素係統……

    嗯……如果這樣……可是……

    嗯……假如這樣……我明白了!

    黑貓忽吼了一聲,道:“不用爭執了,傑克不會來,不會出現的。”

    “為什麼?”眾人大訝。

    四武道:“你是說,他會先避開我們,前往破壞第四個哲學之蛋嗎?”

    “什麼第四個哲學之蛋?那根本不存在!”黑貓道。

    “什麼?”

    “我是說,那是“虛幻的第四個哲學之蛋”——封印著賢人石的哲學之蛋隻有三個,而不是四個,我們弄錯了榮格當年使用的封印魔法係統了。”

    “我不明白。”鐵伊道。

    “是誰告訴你們……不,我們,賢人石是根據四元素係統封印的,這個被視為真實的前設,假如那是錯的呢?”

    眾人望著威廉和蜃樓。

    “我都說這樣爛的推理小說家不可靠的啦。”眾人中傳來聲音。

    “喂喂喂,威廉大人也作了同樣的判斷,不是嗎?”蜃樓大嚷起來,道:“而且根據愛羅妮所說,發現那塊三角形符號是小貓咪你……對,連愛羅妮也作了近似的分析啊!”

    黑貓像是臉紅了一下,道:“哼……人是不可能作完美思考的。總之,先入為主有時是很可怕的,會對同一樣事物、事情作出錯誤的解讀。當時我們看到那幾何形狀符號,就直覺的以為是三角形,然後你和威廉聽了,跟隨錯誤的前提,作了同樣錯誤的結論。”

    “你的意思是……”威廉想了一下,訝然道:“等等……莫非是……”

    “是的,你說過最初以為哲學之蛋的封印,是應用三元素係統作基礎,對吧?而且你和蜃樓都說過,“煉金術師平常記載事件或是施法時,會單一或合並地使用記號、象征、寓意、比喻和符號等”、“煉金術師還喜歡用圖畫或形象式的比喻……”、“……直接比喻,比如用火炎表示火元素等”。”

    “……”

    “答案很簡單,隻是我們一直誤解了,回想蜃樓賣弄過的煉金記號符號表,和那一邊底部略微破損的三角形符號碎片。那並非代表火元素的“△”,而是代表硫磺符號的上半部!”

    “那……那麼……我明白了!”威廉和蜃樓馬上明白過來。

    蜃樓慘號一聲,用頭向一旁的煤氣燈柱拚命猛撞。

    “理解了吧,因為煉金術師可以合並地使用記號、象征、寓意、比喻和符號、甚至直接比喻。所以解讀方法是多義性的,也很容易令人誤解。總之,蜃樓也說過,三元素係統是水銀、鹽和硫磺。

    “故此,第二個哲學之蛋:岩鹽,不是表示土元素的石頭,是表示鹽的岩鹽。第三個哲學之蛋:這麵古鏡子,不是上麵表示風元素的雀鳥圖案,而是表示水銀——

    “鏡子是在玻璃的錫箔後倒上含有水銀的錫汞齊,才成為鏡子,這點你們知道吧?”

    眾人沉默了一會,鐵伊再道:“好吧,我明白了,不過形勢仍舊沒變,那剩下的哲學之蛋仍舊在我們手上,躲在一旁的開膛手仍是處於劣勢啊。”

    黑貓呼嗄的叫了一聲,道:“誰說傑克躲在一旁?剛才我不是說了嗎?傑克不會出現,因為“敵人就在本能寺”。”

    眾人沉默。

    “好吧……是推理界的規則嗎?我更正,凶手,即是開膛手傑克,就在我們當中!”

    “什麼”這個詞語使用率突然變得很高。

    “我在來地鐵站途中,在塔橋與河岸交接處附近,找到一具被溶解者吃剩的白骨殘骸屍體,身上還剩下少許騎士黑色衣服碎片。”黑貓忽道。

    “是無聲火那個啞巴?”鐵伊、四武和雪莉同時道,表情各異,蜃樓則仍在撞柱,不過沒人理會。

    鐵伊再道:“那又代表什麼?”

    “其實沒什麼意義,重點是他和艾勒裏一樣,都是落單後被殺的。”

    “呃?”

    “不明白嗎?在綜合所有人經曆後,你們難道沒發現傑克一直神出鬼沒?而且在我們被逼分成小組行動期間,他在倉庫……也即破壞了第二個哲學之蛋逃走後,直至我們全體集合這段時間,他都沒出現,尤其是在第三個哲學之蛋出現,也即地鐵站之戰,他由頭至尾也沒現身過。”

    “我不明白,但我們明明……”蜃樓終於撞完柱,回複過來,道:“而且阿嘉莎大人也說,我們進入灰界前,開膛手在裏麵啊。”

    “記得我說過的榮格過去影像嗎?”黑貓道:“嗯,我簡單的說,當時他說過“因為傑克這個樣子和能力,我很難才確定它的真……老天,簡直就像變形怪……”愛羅妮,我跟你說過變形怪是什麼吧?”

    “嗯,是……”

    回複“正常”的蜃樓立時打斷道:“啊啊啊!我明白了,怪不得當年有關開膛手的目擊報告,不是沒看到疑人,就是對其形容自相矛盾——我這個推理小說家當然知道開膛手的事。”他還順便自吹自擂了一下。

    “嗯,這個情報配合傑克當年的“事跡”,綜合分析,就可以合理推斷,他具有某種變形和讀取對手記憶的能力,詳情我不知道。

    “不過重要的是,傑克殺死了我們當中的一個,取而代之,伺機殺死落單的人——如艾勒裏或是那無聲火般直接殺掉,又或殺了後變成該人,就如現在般。”

    “怎……怎……可能……”雪莉臉色一白。

    “哼哼,雪莉小妹你其實應該是第一個發現這點的。”黑貓有點不客氣的道:“你和傑克交手,沒發現他穿鬥篷、戴防毒麵貝的造型很獨特的嗎?”

    “那……那……”雪莉彷佛羞愧的低下頭來。

    “萬聖節也過了,假如這地方是普通世界,他還可以說是隱藏自己樣子,但在這個除了我們之外,沒有活人的世界,他隱藏身分幹嘛?”

    “……”

    “鬥篷會妨礙行動,麵具會遮蔽自己部分視線,特別是沒習慣戴麵具的人,兩樣對戰鬥弊多於利。故最合理的解釋是,鬥篷和防毒麵具都是為了隱藏自己的體型、樣子、性別又或聲線。”

    “所以……所以開膛手用的武器才和我們一樣。”雪莉仍是一臉不敢置信。

    “是的,因為你們的武器可以改變形態的性質,令他在攻擊時更方便隱藏……我再說一次,方便“隱藏自己所變成的人的招式和攻擊方式”,好讓我們一直以為傑克是某個“外圍”的人,好更方便行動,明白不?”

    “唔……他原來就在我們身旁,”四武猜疑的左瞧右看,道:“我們中的某個人?”

    “不是所有人,傑克隻有一個人,他隻能裝扮成一個人。阿海這笨蛋是我血裔,彼此有獨特的精神連結,剛才確認過了,我們二人都是自己。我仍是美麗又大方的雯妮莎,而他也仍是笨蛋加八級。

    “而我們、愛羅妮和雪莉進入灰界後一直共同行動,而且和傑克多番交戰。雖然中間分開了,但我和小鬼一組,笨驢和雪莉小妹一組,根據我們二人各自的記憶,可以證明小鬼和雪莉小妹,途中沒被傑克殺了取而代之。”

    黑貓看著鐵伊、四武和蜃樓三人,再道:“笨驢和雪莉,後來又和跛了的威廉老頭共同行動,而我和小鬼遇上你們三人……所以好戲開始了,傑克在倉庫逃走後,直至我和小鬼在東區遇上你們三人這段空白時間,你們都是一個人落單了,對不?”

    “等一等!你這吸血鬼說了老半天,原來在挑撥離間!”鐵伊大怒道:“我們因為被腐敗者和其它怪物輪番攻擊,要邊打邊逃,這才被怪物衝散……總之,我若遇上開膛手,死的就隻會是他啊!”

    “這隻是你在說。”黑貓真心的歎了口氣道:“其實,我明白那個囚徒理論,若不是你們全體自覺或不自覺的,做這些個人理性行為——我不好意思用自私這個詞語,情況根本絕不會變得這樣複雜。”

    四武此時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開膛手——我當然不是開膛手,總之我是中途落了單,但他們二人也是吧。比起這個,你不覺得用之後的行為來判斷比較好嗎?第一個闖進地下墓穴的人可是鐵伊。”

    鐵伊立時怒道:“你說什麼?你也緊跟著我吧,而且亂放箭,害我差點被落石砸中的人是你,誰知道你是否想令我掛掉,再破壞那古鏡,然後裝成沒事人般回到車站月台。”

    “那是意外!”

    “等等,你們別吵了。”蜃樓道:“我認為……”

    “對了,說到這個,蜃樓你是最可疑的。”鐵伊和四武像是醒悟過來,同時道:“是你拚命說服我們四元素符號什麼的,想誤導我們嗎?”

    “不……”

    “而且你平常的話不多。”

    “我本來就愛和別人交流,不過不愛和笨蛋交流。”

    “但是你平常沒那麼聰明。”

    “我隻是謙虛。”

    “而且寫的推理小說銷量又不好。”

    “這是因為……夠了!”蜃樓怒吼道:“我以我爺爺的名譽發誓……不,我想說,我就是名偵探柯……不……其實我的偶像是L……不,我又弄錯了,我是說,一切的謎都已經解開了!”

    “你這句好像也是抄襲。”眾人中的某人道。

    “我……”蜃樓臉一紅,死鴨子嘴硬的道:“總之,情況就好像我寫的推理小說一樣,鐵伊、四武你們,勉強包括我,都不過是引開注意力的煙幕,是跑龍套的,真正的凶手,即是開膛手,另有其人!”

    “是誰?”

    蜃樓伸手,指向銀淩海……身旁的威廉。

    “你說什麼?”愛羅妮立時怒吼起來。

    “冷靜點,我這個名偵探會解釋的。”蜃樓見眾人的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不合時宜地陶醉起來,道:“你們太先入為主了,對所知的事選擇性思考,其實事情很簡單,真相一直都在我們麵前晃來晃去。

    “銀先生和雪莉遇上長老之前,他也是落單的啊!雖然長老向我們坦白說出獨自闖入灰界的原因,但這不代表什麼,而且他是最早闖進灰界的,被開膛手殺掉取代的機率是最高的啊!”

    “蜃樓你果然是個無聊的變態!”愛羅妮怒道:“雪莉姐姐和視覺係混蛋不是說過嗎,爸爸救了他們,而且那時他的腳……”

    “之前被怪物咬斷了,對吧?”蜃樓道:“但他在救他們兩個的時候,傷口仍在滲血啊!”

    “爸爸不是說趕來幫他們,焦急下傷口被撞到,又裂開了……而且這又代表什麼?”

    “很簡單,時序是這樣的吧,開膛手在倉庫打破哲學之蛋後,並不戀戰而跳陽台逃生,因為他知道還有一個……

    “那時你們以為是兩個,嗯,總之還有哲學之蛋要破壞,那時被雪莉和接近同時趕到的銀先生圍攻並不明智。正常情況下,他會先逃遠一點,部署下一步行動。但他反其道而行,在銀先生等人和腐敗者糾纏時,先把身上的鬥篷、防毒麵具等拋掉,再壯士斷臂式的切斷自己一足,這才在他們兩個麵前現身。”

    蜃樓頓了頓,續道:“這樣他就會完全擺脫嫌疑——附帶一提,既然他是操縱灰界的開膛手,要假裝自己被灰化應該是很容易的事。”

    “這樣牽強的理由算什麼理由!沒有證據,而且爸爸什麼異常的言行也沒有啊!”少女憤怒的臉頰紅透,雪莉忍不住上前拍拍她的肩膀。

    “我要是開膛手,能讀取殺死的人的記憶,當然要裝成如那人平常般一模一樣,而且隻在關鍵的時候才說謊,有經驗的人都知道,單是說謊很快就會被拆穿,但是要是連續說九十九句真話,第一百句謊話就會被當成真的。”蜃樓回答道。

    一直沉默著的黑貓道:“雖然我不喜歡這爛推理小說家,但這點他有道理。”

    “什……什麼……”

    “我可是有行為證據的,最簡單的是,假如我們一直以為賢人石被分作四部分,就不會意識到開膛手已經完成了重組賢人石……

    “我的意思是,是誰在剛才開始一直拿著那鏡子——賢人石最後一部分不放,又一直建議大家離開灰界,好令人以為開膛手不敢出現,而且最後跟灰界一起被天火毀滅?更何況,我這個對煉金術一知半解的笨蛋……不不,是尚未成熟的博學家,錯誤解讀了哲學之蛋的符號係統並不奇怪,但身為長老的威廉大人也同時犯這個錯?這就太奇怪了。”

    “……”

    “所以,結論就是:開膛手傑克就是威廉,他化成了威廉,”蜃樓毫絲不顧愛羅妮感受道:“真正的威廉·帕琴尼早就領便當了。”

    蜃樓雙手張開,像迎接不存在的掌聲,再轉向銀淩海,道:“不好意思啦,吸血鬼偵探,其實這次我——推理小說家兼神聖騎士——蜃樓才是主角!”

    銀淩海像是思考著什麼,沒有理會。

    眾人沉默,沒有人說話,鐵伊和四武手忽輕按武器,麵向威廉。

    “等一等!”雪莉忽尖聲一叫,擋在鐵伊等人和威廉之間,道:“大家太奇怪了吧,我最討厭同伴之間自相殘殺!威廉大人,請把那鏡子給我。”

    威廉沒有說話,如言做了。

    “看到了吧!”雪莉又喝吒一聲,道:“威廉大人要是真的是開膛手,剛才又怎會如此輕易把哲學之蛋交給我?蜃樓,你玩偵探遊戲玩得太過火了!”

    她頓了頓,安慰的拍拍身旁的赤發少女,道:“我認為事情很簡單,傑克就是傑克,而艾勒裏和無聲火隻是遇上怪物,不敵被殺了,這樣說有點沒禮貌,但艾勒裏擅長……比較擅長追蹤。

    “而無聲火雖然很強,但協調性很差,平常也喜歡單獨行動,更何況殺死開膛手可獨得……啊,離題了,總之、總之,開膛手就是開膛手,可能現在正待在灰界某處幹著急,我們這時內哄,搞不好就讓他有機會攻擊我們。”

    她喘了口氣,再道:“我讚同大人的提議,反正我們各人其實都外強中幹,對吧?能做的事不多,待灰界打開,我們可以把事情告訴阿嘉莎大人,以賢人石作籌碼什麼的,令長老議會暫緩天火攻擊……更何況,開膛手也不是笨蛋,最後的哲學之蛋在我們手上,他維持灰界也沒意思,搞不好以此和我們談判也說不定——這樣我們更要離開灰界,讓“籌碼”待在安全的地方。”

    眾人又沉默,沒有人說話。

    “唔,我……我讚成……雪莉的提議。”四武道。

    “哼!當然了!”愛羅妮感激的摟著雪莉。

    鐵伊沉默,威廉和蜃樓沒有說話,表情各異。而雯妮莎眯起雙目,看著銀淩海。

    吸血鬼偵探沉默著,一直保持剛才思索的表情。青年內心思潮起伏,因為他剛剛發現——

    一切都是廢話。完全是廢話。

    蜃樓說得對……在某些地方。

    師父也對。先入為主有時是很可怕的,會對同一樣事物、事情作出錯誤的解讀……跟隨錯誤的前提作了同樣錯誤的結論……囚徒困境……個人理性行為……自私……某人其實不自然的說話和行為……後來認為很自然,其實可做不同解讀的行為……

    師父發現的那具骸骨……九十九句真話和第一百句謊話……

    灰界下河水的特質……某些地點的位置……不,這兩點其實不重要,隻是參考。

    啊,另外還有一點小小的不協調,不,那應該也不重要,唔,就先擺一邊吧。

    所以,整件事根本簡單得馬上就會被看穿,隻是自己是笨蛋而已,真相一直都在麵前晃來晃去。凶手,開膛手隻能是那個人,別無選擇。

    一切心念電轉,但在外界不過是普通時間的一兩秒。

    銀淩海抬頭,望向某個方向……不好,開膛手現在有絕對優勢,但其實……為什麼……

    對方半轉過頭,視線交會。

    嘖,被發現了?銀淩海彷佛讀到對方嘴角的冷笑,是自己演技太差嗎?應該是。

    沒辦法了,動手!

    赤目獠牙出現,吸血鬼瞬間進入戰鬥狀況,身子如箭般往某人衝去。

    可是對方的動作比因灰化而減慢的青年快。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10:30 AM

第十回:煉金過程:簡單的推理

    唔,這個詭計是我碰過案子中最荒唐的,

    依靠運氣成分超級的高……

    而且這種運氣建基於人的貪念和自私。

    兩道身影瞬間後退,落在皇家交易所前方的平台處,武器……不,長劍來到手中,然後抵至身前的人質處。

    人質是愛羅妮,而手持長劍的則是……雪莉。又或是:開膛手傑克。眾人這時才回過神來,幸好在場的騎士沒有人是笨蛋……嗯,蜃樓除外。鐵伊、四武和威廉瞬間明白敵我之分,各自手持武器,和雪莉……不,傑克隔著樓梯對峙,隨時準備出手。

    “竟是……是雪莉?”威廉想了一會,向銀淩海道:“是在什麼時候?”

    “應該是在六位騎士進入灰界,被怪物衝散成兩組的時候,”黑貓躍至一個垃圾箱後方,像找掩護的道:“艾勒裏不是最擅長追蹤的那一個嗎?

    “可能被“強製分組”的時候,雪莉等三人共同——又或單獨找上了傑克一類,卻不敵,被傑克殺死取而代之……後來我們闖入灰界時,傑克應該在追殺艾勒裏吧……可能因為對方已知道其真身。”

    “艾勒裏死前就一直想告訴我們這件事。”吸血鬼雙目盯著這個雪莉,“要是我那時候想通,事情早就解決了。”

    “但……但是……”蜃樓像是終於回過神來,加入包圍圈,他空著的雙手一攤,誇張的擺了擺,“如果他們遇襲,無聲火知道傑克真麵目的可能性很高……不,如銀先生你們所說,那麼一直和你們作戰的就是無聲火?”

    “我想是的。”青年欲言又止的道。

    “為……為什麼……為啥無聲火不通知我們,我知他是啞巴沒錯,這又沒法用心電感應,但要聯絡我們總有方法的啊。”

    “你自己不就說了嗎?”黑貓沒好氣的道:“囚徒困境,你們大家都想消滅傑克,但更不介意自己成為最大功勞的那一個,唯一的一個。事情其實很簡單,隻要大家舍棄隻有自己一個人得到好處的想法,同心協力,整個詭計、計謀什麼的根本完全不可能成立,不可能出現,傑克根本不能有機可乘,事情會在五分鍾內解決。”

    “你要現在來吵架嗎!”鐵伊冷哼一聲,左右雙手手指各夾著的四枝飛刀,威嚇的晃了晃,再以下頷指指前方,道:“先解決這問題再說吧。”

    “雪莉……姐姐……這是……開玩笑的對不對……”仍是狀況外的愛羅妮此時道。

    “你認為呢?”雪莉,不,開膛手一手則緊持鏡子不放,另一手中的長劍不斷變幻,化成單刃日本方頭大刀,又成雙刃衝鋒直身軍刀。

    “不……不可能……”

    “我可是能完全讀取宿主的記憶喔,裝誰像誰。”開膛手歪歪脖子,聲音和語氣都是少女熟悉的,“要不然當年怎麼整個倫敦市的警察,都找不著我,有時我甚至是其中一個警察呢。”

    說罷她把刃鋒更貼近愛羅妮的頸動脈,一抹赤絲自皮膚處往下流,愛羅妮咬了咬牙,不哼半句。

    開膛手再向包圍圈的眾人道:“別靠近,我對切開女性肌膚有異常的喜好……特別是阿海和四武!你們二人的遠程武器都給我往上。反正我叫你們放下武器你們也不會聽。”

    “你……你到底是什麼東西……你是不是把雪莉姐姐給……”

    “好問題!我是什麼東西?我的真身就在這兒啊,”開膛手忽以古怪的詞語組合道:“剛剛你的血肉穿過我身體的感覺真的好。”

    “什……什麼?”

    “還不明白嗎?”抵在皮膚,不,已切在表皮處的刀子抖動了一下,開膛手再道:“這兒……這兒啊,視線往下看,隻要往下切就可感覺到你大動脈的這把東西啊!我——這把會變化的武器就是開膛手傑克啊!”

    “什麼?”眾人同時一愣,黑貓卻瞬間想起榮格的過去記憶影像——

    ……創造了人造生命——和你的設計有很大相異……我還是堅持自己的構思,而且畢竟那種酵母是我發明,也是自己最擅長的,嗯,或許是家族傳統影響吧……

    艾略克希爾酵母是榮格發明的……製造武器家族……

    它叫自己作傑克,傑克有陌生人、多才多藝的聰明者的意思,算是在反諷我——或是其它人類吧。

    因為傑克這個樣子和能力,我很難才確定它的真……老天,簡直就像變形怪……

    像變形怪,不是和變形怪一樣。

    ……我始終認為艾略克希爾酵母比較好……況且你喜歡使用人的肉體作外表結構,麻煩一定會比我多。

    先入為主有時是很可怕的,會對同一樣事物、事情作出錯誤的解讀……

    喵的!

    “你……”少女深吸口氣。

    “我就是你祖先製造出來的東西,有生命,有“人造靈魂”的武器啊!了不起吧。”雪莉,不,開膛手透過其口道:“本來我沒什麼所謂,也不算殺人……一把武器這樣說很奇怪吧?但那家夥說我的靈魂不穩定,隻有再半年的壽命,開玩笑!後來我知道隻有賢人石能夠救我,我就……

    “對了,有一點你們錯了,我隻是純粹控製持刀者的肉體而已……總之,實情是,我並非喜歡現在做的,而是隻能這樣做……嗯,後來我附到你祖先某個學徒處,再不斷轉移學習,直至……”

    “殺了那五個女子,被我祖先找著為止。”

    “小妹,要尊重說故事的人,故事未完別亂插嘴。私“人”感情上我不討厭你,我再說一次,我並非喜歡現在做的,而是隻能這樣做,我……沒選擇的來到這個世界,最少總可以選擇努力生存下去吧。”

    威廉此時道:“傑克,我們可以談談,或許你先放開……”

    “閉嘴!我隻會和我的同伴談判!”傑克再頓了頓,轉向銀淩海,“我承認我是個不懂詳細計劃的……生物,整個灰界計劃的本質很簡單:隻是因為我快要死了,為了生存下去,逼於無奈下才孤注一擲。對了……控製這個女子時,整體上我自信沒什麼破綻,是哪兒出錯啦?”

    青年想了一會,如同上推理課般,竟又詳細回道:“最先令我想到的,是你在遇上威廉先生,激動的問他進入灰界目的時,說了一句:“……現在我的同伴,艾勒裏和……不,我的意思是,我們騎士不會畏懼死亡……”。”

    “就這個?”

    “雖然當時沒什麼,但想深一點就有一種……你已肯定或知道,艾勒裏和另一個同伴已經死了的感覺,但當時正常狀況隻是艾勒裏確定死了,而其它人失去聯絡。

    “後來蜃樓等人知道無聲火沒聯絡,第一個反應也隻是他失蹤而已。不過單論這點,表麵上比較像是口誤,或是你生性比較悲觀而已。”

    “……”

    “但這點就如種子或是起點般,我由此回想起整個開膛手事件經過,在教堂時遇上你……對了,之前師父聽到的腳步聲不是切割者,而是你吧,它們可不會在確定目標後,先躲起偷聽一段時間才攻擊。

    “我猜你大約聽到艾勒裏死去,而且他好像沒說什麼,這才進來和我們會合。你那時表現的警戒神態,直至愛羅妮叫你……雪莉這個名字,你才真正的放心了,而且就算我們察覺不妥,你也有一拚之力——畢竟,你其實一頭怪物也沒殺死……”

    “就是這樣?不過那時——直至現在,我也隻能令怪物不主動攻擊我,什麼控製他們我做不到。嘿,魔法和人生都一樣,有多大的優點就有多大的缺點……對了,其實那時我根本不用理你們,隻要自己獨自行動就可以了,對吧?你認為是什麼原因?”

    “嗯……我想當時封印哲學之蛋的地點,還沒“出現”——就如威廉先生分析的,這個“搜索引擎”你隻能局部控製。而且你還沒遇上蜃樓,曉得用什麼囚徒困境,包裝你的奇怪行為。

    “另一點是,你希望透過我們——新一批的闖入者,獲知外界的最新情報,比如天火降臨。而且最重要的是,你那時還沒殺到無聲火——

    “從現在情況推斷,當時他已知你的真身吧,為了預防他通知其它人開膛手的“真相”,你需要多找些盟友,或掩護。要是無聲火改變“獲取個人最佳利益”的主意,帶著鐵伊等人對付你,你也可以辯稱他才是被開膛手控製的人……最少形成某個僵持局麵。

    “就如剛才般,好令你爭取時間。至於你,更可以找機會用新同伴更換外表,令無聲火等人迷惑,這點就不用提了。”

    “很好!非常好!你是個好偵探。”開膛手大笑起來,快速道:“我特別是愛死那個囚徒困境,本來陷於被圍攻情況下的我,因為人各自的自私而找到反擊機會……畢竟我最擅長的就是,反利用對方攻勢中的破綻來反擊。

    “哼,我控製的這名女子……嗯,從她的記憶知道,這群什麼野兔騎士不是“沒有曆史的怪物”嗎?噢!和我一樣,我們都是怪物,一群怪物在圍攻另一頭怪物時,同時也在自相殘殺,這是世上第二好笑的事。”

    青年瞬間沉默。

    “對了對了,說到囚徒困境,所以我後來像是瘋了般,獨個兒麵對我的開膛手……啊,應該是無聲火才是。我那時真的很害怕,一來我怕他不知會如何對付哲學之蛋——其實隻要打破它就算幫了我。

    “二來我怕他和你們……特別是愛羅妮見麵,這樣事情就麻煩了。我的整個“傑克生存計劃”,其實隻是見步行步——和人類的人生一樣。我隻能被迫不住做“零或一百”的賭博,幸好每次皆勝。”

    “所以你才在我們……特別是我接近時,不如平常的喊我銀先生或阿海,也不叫愛羅妮的名字,而單單喊我“吸血鬼”。你那兩次都並非向我求救,而是為了誤導無聲火,開膛手的同伴,吸血鬼來了,反而是警告他逃走。

    “我剛到達車站遇上騎士團成員以及和……其它騎士見麵時,他們馬上展現的敵意已經表明,在他們意識下,吸血鬼不可能來幫自己。威廉先生說過,騎士的訓練有好處也有壞處,很遺憾這是其中一例。”

    “說得好!”開膛手讚賞道:“在倉庫時,我乘你趕上前,終於殺掉那家夥,然後把他的屍體丟到河裏,在當時……不,在這個灰界的環境下,他的屍體被發現的機率很低,而且還有那群對血肉很有興趣的小可愛。”

    “是的,你那時打算跟著躍下河的肢體語言很精采,令我以為開膛手……不,無聲火是跳河逃生,不是被殺且屍體墜河……我由此思考整個過程,發現什麼傑克是男性、穿鬥篷、防毒麵具什麼的,都是你告訴我們的。

    “在我們幾個——後來隻有我和你共同行動的整段期間,真正和“虛幻的開膛手”見過麵的隻有你。唔,先入為主有時是很可怕的。

    “總之,除去你給予的假前提,再冷靜分析,答案就會很明顯:隻不過是開膛手在逐一破壞哲學之蛋,而有一名騎士在阻止他。不過你巧妙造出一個角色互調的假象……”

    偵探不由搖搖頭,再道:“唔,這個詭計是我碰過案子中最荒唐的,依靠運氣成分超級的高……而且這種運氣建基於人的貪念和自私。”

    “你以為我有其它選擇嗎?我反正左右也是個死。”傑克苦笑了一下,道:“噢,還是你在形容人生?特別是某些成功人士的?我已經一再強調,我的什麼詭計根本是見步行步,利用……不,隻能被動利用敵人攻勢的破綻來反擊。”

    “……”

    “好了,其實我讓你表演了這麼久的推理遊戲是有原因的,不過暫時我不會告訴你,”開膛手笑了一下,“現在幕該落下了,威作為犯人的我要作出要求。威廉!把那條項鏈交給我!”

    “什……什麼……”威廉一愣,臉色古怪。

    “別裝傻,”開膛手道:“你在醫院時和阿海說的話我偷聽到了,某種意義?那就是放“第一原質”的哲學之蛋對不?

    ““第一原質”是賢人石的核心,太危險了,沒法如賢人石的其它部分般,透過封印在哲學之蛋中而自然衰竭,你們唯有把它放在自己身旁,對吧?”

    “你……你竟然看穿了……”

    “把它交給我!有了第一原質,賢人石就完全複原,我就可以生存下去——附加用它的力量統治世界啊,快!”開膛手怒喝一聲,又喃喃道:“那家夥竟敢用假項鏈騙我,如果我硬要“組合”就會引起大爆炸了吧……想獨家經營賢人石生意嗎?有機會要和他算帳……”

    “爸爸,千萬別給他……”

    威廉沒有回應,隻道:“你接好了!”說罷,他馬上把項鏈沿拋物線般投往開膛手處,瞬間把對方的視線引向空中。同一時間,開膛手才意識到一件事:蜃樓。

    從剛才開始,蜃樓的雙手就什麼也沒有,他那件神聖武器——“皮衣”呢?

    傑克卻又笑了一下,是隻有它自己才明白的笑容。

    瞬間,四武手指一動,來不及改變位置的弩箭隻能向上射。不過沒所謂,開膛手剛才要的是箭朝天,不準瞄向它,沒說過不許改變,箭挖空中心部內的化學成分。

    箭撞上一側的電燈柱,爆開,發出巨響和亮光。開膛手,或人的肉體遇上突然的強光和巨響,都會緩上一緩。

    傑克腳下方倏地冒出蜃樓的皮衣,皮衣如上次對付腐敗者般,往上卷起,其彈力同時彈起兩道長條狀物體,射往開膛手,是鐵伊的飛刀。

    六減二等於四,簡單的算術。

    皮衣也同時撲向開膛手。

    傑克甩出手中的鏡子,兩支飛刀竟穿破鏡身,一枝軌道歪了,另一枝仍射向敵人肩膀。開膛手被逼再一變招,長劍前揮,格開飛刀,劍刃終於離開愛羅妮頸項。

    機會來了,皮衣瞬間卷住傑克雙手,卻力度不足,對方立時反手回刺。蜃樓立時慘號,皮衣受的傷害,會直接雙倍反應到其主人身上,是這招遙控攻擊的缺點。

    有著赤目獠牙的黑影同時出現在開膛手麵前。

    “視覺係混蛋,那把刀!”愛羅妮大喊一聲。

    吸血鬼一手緊抓雪莉持劍的手,拚盡全身力氣,手刀狠狠從刀側劈下去。

    “不!”開膛手慘叫一聲。刀折斷。

    同一時間,項鏈墮地,撞到鐵欄杆突出的彎角處,立時碎成幾塊。

    開膛手,不,雪莉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如喝醉酒般搖搖晃晃起來,聲線變得模糊,斷斷續續的道:“太奇怪了吧,我最討厭同伴之間自相殘殺……”聲音漸弱,終至消失。

    “當。”女子手握的刀柄落下,雪莉倒地。好一會,四武道:“解……解決了嗎?”

    像是回應其說話般,灰霧開始逐漸散去,天空的灰雲有如遇熱融化的棉花糖,逐漸露出其後真正的黑夜,各人身旁的建築物也漸漸出現色彩。

    “灰……灰界解除了嗎……”被衝上前的威廉一把抱著的愛羅妮喃喃道,她忽又驚呼一聲:“啊,爸爸,不好了!那條封印著第一原質的項鏈……”

    “不要緊,那其實是會發出一定魔力的假貨。”威廉放開女兒,拍拍她的頭,解釋道:“這是我進入灰界前……嗯,匆忙準備了的,真的其實就在……這兒不方便說,總之第一原質另有存放之處,乖女,回去後我再告訴你。”

    “什麼嘛,害人家虛驚一場。”

    黑貓跑到碎了的項鏈所在處,看了看其內部構造,道:“唔,果然是精巧的假貨。對了……傑克剛才說什麼有人給它假貨,是什麼意思……喵的,笨驢,別再裝那副沉思的樣子好嗎?對了,離光明老太婆約定打開灰界還有多少時間?”

    “十分鍾左右。”青年簡單的回道,沒有再說話。

    “呼,解決了。”鐵伊坐倒在地,道:“剛才把所有法力都集中在兩把刀的攻擊力上……累死了……蜃樓,下次麻煩你拋得準些,好嗎?”

    躺在地上,胸膛處有個深可見骨的劍傷的蜃樓沒有回答,雙目失焦,一副快要歸天的模樣,喃喃道:“對不起……編輯小姐……我不是有意拖稿的……我保證明天給你……我保證不會再拖……”

    四武上前狠狠摑了他兩巴掌,好讓其回複清醒,後者靈魂歸位,道:“不好意思,老是麻煩到她,令我一直介懷……對了,威廉大人,打破那麵鏡時,我還以為有什麼驚天動地的事發生,怎麼會……這樣缺乏視覺效果?”

    “之前沒人看過或是製造過賢人石,”威廉道:“所以這點我真的不知道,可能賢人石另有儲存地方,哲學之蛋封印著的隻是它的能量——好吧,我承認這點是我胡猜的。”

    此時躺在地上的雪莉忽地嗚咽一聲,眾人立時緊張起來。

    女騎士張開雙目,搖了搖頭,喘了幾口氣。她半支起身子,再看了看眾人,好一會眼神聚焦,道:“你們……大家……怎麼了……”

    她又忽地驚呼一聲,手摸戒指,道:“對了,大家要小心,傑克它會……”

    愛羅妮上前,一把抱著對方,道:“不要緊,事情都解決了。”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10:32 AM

第十一回:煉金過程:重複推理

    青年胸前爆出一道血花,

    一道深深的傷口由鎖骨處斜延伸至下腹,

    是及時拯救人質的代價。

    吸血鬼偵探沉默不動,思想卻在奔流。

    解決了。是……是嗎?是真的嗎?

    但是……那個問題……連結過去和現在的問題。有事情解釋不了。

    身體。開膛手傑克是如何存在的?嗯,它的本體其實是一把武器,有靈魂有生命的武器,可以控製手持著它的人類肉體。好吧,這點沒問題,但它轉移後呢?原來的宿主怎麼辦?是死亡?失憶?

    如果當年開膛手轉移宿主後,舊宿主繼續存活,保留記憶,那追蹤它有什麼難度?最少榮格這個天才不會說出“很難才確定”一類的話。而且剛才開膛手讓我說了那麼久的推理,對它一點好處也沒有,除非……九十九個真話後,第一百個謊話就會被當成真。

    我最擅長的就是反利用對方攻勢中的破綻來反擊。

    所以……不好!

    “愛羅妮!”青年往擁抱著的二人衝去。須臾,兩道身影再度交錯,雪莉躍到更遠處的大街上,不過這次是一個人。

    青年胸前爆出一道血花,一道深深的傷口由鎖骨處斜延伸至下腹,是及時拯救人質的代價。

    “視……視覺係……你沒事吧?”愛羅妮忙上前扶著對方。

    同一時間,本已開始消失的灰界再次發動。不,方才應該是假裝的消失吧,因為灰界控製者還在。

    “老天,你真是難纏,阿海。”雪莉,不,應該還是傑克道,聲音和剛才不同,多了壓抑著的憤怒,其手中是剛才瞬間從後腰處拔出的匕首,“我錯以為是同伴的人啊,在碼頭那時……還有其它時間,我應該殺掉你的。”

    青年喘了口氣,靜靜的道:“嗯……開膛手,師父最初的估計反而才是正確的,你的假扮對手能力,其實是殺死對方後侵入對方肉體一類吧?

    “你後來之所以一直和我演推理相聲,拚命說真話,就是想掩飾兩個謊話——“武器控製肉體”以及你的真身就是那把斷掉的武器——其實隻是雪莉的神聖武器罷。啊,最重要的是,讓我們以為雪莉還活著,投鼠忌器,是兩重的安全機製。”

    “是的,我的虛幻知音。本來我打算借此假扮成開膛手已被消滅,完全裝成你們的同伴,同時借此肯定封印“第一原質”的哲學之蛋的真貨所在——方便離開灰界後下手。”

    銀淩海登了一下,終於明白了那個不協調的地方。

    在醫院時,威廉明明最初還自信滿滿的說:“不過你們放心,開膛手想再組合賢人石的計劃不會成功的……”

    但當知道愛羅妮也來了灰界後,威廉的態度立即改變。而且最最重要的是,項鏈要是如此重要,他帶進來灰界幹什麼?不是等同把第一原質送上門嗎?

    兩枚一模一樣的項鏈……威廉先後談及此事不自然的舌舌吐吐,以及假貨毀掉後的那句話:“這是我進入灰界前……嗯,匆忙準備了的,真的其實就在……”

    因為沒有時間準備,隻能把兩枚項鏈調包,而且本來依規定愛羅妮——見習騎士是不會負責這種危險任務的,所以第一原質一定在灰界範圍外,但少女意外的行動令威廉的安全計劃弄巧反拙。所以真貨就是愛羅妮項上的那條項鏈。

    黑貓想了想,轉向威廉,道:“我完全明白了,因為第一原質沒法毀滅,當年榮格唯有把它封印在項鏈中,回到家鄉告訴當時的家主,然後……嗯,你們就要每代保存著這個定時炸彈般的“寶物”和其有關的真相吧。”

    “是的,我們把第一原質代代相傳。”威廉歎了口氣,無奈道:“要是讓騎士團內部或是外人知道此事,整個家族都有滅亡危機,我們沒有其它辦法,隻能一直當個“炸彈看守人”。”

    “唔,謝謝你們替我解釋。”傑克笑了一下,“不過我討厭有人搶我的對白,而且賢人石的本體其實就和我結成一體。現在我已得回被分開封印的能量,所以為了表示歉意……啊,還有事物的完整性,你們可不可以讓我破壞這最後的哲學之蛋。”

    “……”

    “天地良心,我最大的目的隻是為了生存下去,就和所有人類一樣——好吧,統治世界這些小事我們暫且別提它,隻要你們諸位別反抗,把項鏈交出來……”開膛手忽溫柔的微笑起來,道:“之後你們可以成為我的臣……不,是同伴。特別是你,阿海,我的同類,你不是被人類驅逐畏懼嗎?你不是看不過眼光明那一邊的行事作風嗎?那就過來這一邊:黑暗的一邊,我們成為同伴吧。”

    銀淩海沉默,然後站在少女前方,搖頭道:“吸血鬼偵探第二守則:隻要接了委托,就全力以赴,永不放棄——這是我剛剛定下的。”

    其餘各人也帥氣的點頭……嗯,躺在地上呻吟叫痛的蜃樓除外。

    “原來是這樣……又是這樣嗎?我再努力,都隻不過是一頭“異物”嗎……”開膛手苦笑了一下,匕首不住振動,再道:“算了,人類終究不過是一團肉……本來沒有核心部分下發動賢人石是很危險的,會發生什麼事我也不知道……嗯,零或一百的賭博……不過天火將近,大家都沒有時間,對不?”

    四周的氣溫瞬間下降,空氣更濕更冷,地麵也微微振動起來。

    傑克輕喝一聲,匕首扭曲伸長,成為一把約八十厘米長,單刃的長刀,刀身略彎,刀鍔往刀尖彎曲成烈火狀,刀柄上則是無數哭泣著的人臉刻紋。

    四周建築物晃動,空間突然開闊起來,地上的混凝土變成一層細砂,黑影由虛至實,變成包圍各人的環形建築,內圍為沿斜上伸延的石製看台,而台較後方則是希臘立柱和羅馬式拱門。

    出現的竟是一個圓形鬥獸場(Amphitheatre)。

    “我知道了……是……鬥獸場……一九八八年,考古學家在離前方不遠處的市政廳地下,偶然發現了部分遺址,應該就是羅馬人造的……”躺在地上的蜃樓死性不改的作解說,當然這當兒沒有人理會。

    傑克也是一臉愣住的表情,忽猛地笑得淚水直流,“天,這是根據我的“存在”和本質而搜尋重現的過去情境,所以我原來真的是囚徒……命運的囚徒……命運的角鬥士嗎?”

    開膛手手中的長刀刀身開始出現裂痕,它再看看觀眾席上虛幻不實的人影,道:“那麼,決定我……我們命運的觀眾又是什麼人?”

    地麵又再次振動,一根約七十米高的石柱於傑克身後拔地而起,最頂端是個作默禱狀的女性石像。須臾,石像“活了”,歌聲響起,莫紮特的《魔笛》。

    “是……是在地底的……”鐵伊和四武難得同時口吃道。

    霧散開,虛空中逐漸出現熟悉的怪物:溶解者和切割者,而且數目還不是普通的多,大約,嗯,一、二百頭吧。

    “吸血鬼銀淩海,你知道嗎?你厭惡黑暗,但又被光明排斥,你是頭黑白兩邊都不是,孤獨的完全怪物。”傑克舉起手中長刀指天,忽又輕聲道:“我有機會殺你的,我裝成雪莉的時候,我有機會的,但我放過了你。因為……一頭孤獨的怪物瞬間以為,遇上另一頭相同的怪物同伴,竟在可以下手的時候手下留情……這就是世上第一好笑的事。”

    柱子旁傳來隆隆聲音,冒出兩具巨大的人型骨架,其上開始逐漸長出肌肉和內髒。

    “給我上。”傑克伸刀往前一指。

    果凍和持斧生物瘋狂往眾人衝去。

    “可以略為控製這群怪物了嗎……這次命運的零或一百賭博我又贏了……我這個命運的賭徒手風很順啊。”傑克笑了一下,刃身再出現一道裂痕。

    利斧和果凍狀的身體同時飛撲而至,槍聲和斬擊聲等連續響起。

    “砰”、“砰”、“砰”、“砰”、“砰”。斧柄折斷,果凍身體粉碎,拚命保護愛羅妮的青年肩膀灑下血花。然後,黑影在他身側,其視覺盲點處出現,是開膛手。

    “我可不是那種隻會躲在幕後指揮的人啊!”傑克笑了一聲,刀往前側劈,偵探再次掛彩,開膛手複以一足為軸,旋身撲至對手身前,曲肋由下至上,頂向其下頜。

    骨裂聲響起,青年雙腳離地。開膛手不可思議的連續動作,一記直踹把對手踢飛開。

    “既然變成配角,就給我退場吧。”

    吸血鬼重重摔落地上,數十道利斧立時往其身上招呼。各人激戰和慘叫聲響起,即使不提快要出現的腐敗者,如無意外,

    整個團隊會在五分鍾內滅頂。

    “啪。”開膛手站前一步,激戰的聲閼似被大霧隔開,整個空間彷佛隻剩下兩人:傑克和愛羅妮。

    “我是被綁在賭桌上的賭博,每次都要被逼下注——零或一百,幸好我每局都贏。女孩,交出那項鏈,世界之王是很忙的。”

    “你……你別過來……”愛羅妮下意識摸摸戒指,長條狀的黑影於虛空中浮現,卻並非熟悉的鏈鋸,而是一把普通,無任何裝飾的雙刃長劍,刃身甚至有多道缺角,猶如一把報廢的武器。

    “噢,不給嗎?但你手中這把東西……神聖武器是展現自己靈魂本質的東西,你其實是很害怕對吧?”傑克笑了一下,道。

    不不不……

    “你害怕嗎?你痛苦嗎?隻有自己一個,身旁沒有任何同伴同類,而且快將死去——歡迎來到我:開膛手傑克一直身處的世界啊。”

    不不不……好害怕……有沒有人能幫我……

    “噢,又是一臉“有沒有人能幫我”的討厭蠢樣,有同伴很了不起嗎?好吧,你求救啊……噢,我忘了,你的同伴朋友都快要死光光啦……啊!不,雪莉就在這兒,這兒站著的可是完完全全是雪莉的存在喔!啊,不對,我在刺入對方心髒時,就可完全侵蝕對方精神和肉體,所以你的雪莉姐姐一早就已經死了。”

    不……不……我……我很擔心,我擔心大家,擔心自己什麼也做不到……

    “那無聲火也真傻,有這樣的決心,最後關頭又猶豫,人就是一堆在黑白之間擺來擺去的肉,惡心。好吧,你要我讓你嗎?但你可以攻擊我嗎?舍得攻擊眼前這個雪莉嗎……對了,我可以獲知宿主所有記憶和能力……唔,啊哈!記得在牛頓時我……不,雪莉問你的那道問題嗎?你心愛的人遇險,是因為你的“存在”,所以你要怎麼辦?”

    “別……別過來……”少女手在抖,劍也在抖。

    “所以要做的事,其實隻有一樣。”傑克再笑,刀身裂痕高速擴張。

    成功了,已經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在命運賭局的最後一局,我也是大獲全勝。

    即使是孤獨一個的大獲全勝。

    “別……別……”

    “你要是怕,轉過身去吧,我喜歡背刺——人類臨死扭曲的臉令我惡心。你要是想轉身逃跑也可以,我願意讓你帶著一絲希望的死去。”

    風起了,灰霧以二人為中心,如旋渦般卷動。開膛手的刀又再出現一道新痕。

    好害怕好害怕……沒辦法了嗎……沒有人能幫我嗎……

    “女孩,你就孤獨無助的死去吧!之後我再取那項鏈。”傑克高舉手上長刀,道。

    空間倏地晃動起來,地上的砂石突又變回混凝土,同時二人身旁各現出一道半透明身影。

    “什麼人?”

    藍發黑衣,手執長劍,半透明的身影竟是雪莉。

    “雪莉姐姐?”

    “嗄……嗄……”眼前的雪莉沒響應,隻是緊盯著傑克的方向,身上傷痕累累,拚命喘氣。

    傑克,即現在雪莉形像身旁也出現一道半透明身影,是一名穿著鬥篷,臉上防毒麵罩破掉三分之二的青年。

    實體的傑克喃喃道:“是最初那時候的情形嗎?竟在這時候重現?”

    遠古的過去、不久之前的過去和現在竟於瞬間重迭。

    過去的傑克身後遠處出現一道身影,是無聲火,看樣子是想趕來支持,不過他不會來得及,傑克當時也沒發現,所以才有之後的一切。

    過去的雪莉厲喝一聲:“開膛手!”

    過去的傑克道:“幸好在你被怪物打得重傷時偷襲你,否則我還真的沒勝算啊……不過為何你不逃走呢,我比較喜歡背刺,你知道。”

    “雪莉姐姐……”愛羅妮喃喃道。

    “逃走?”半透明的雪莉卓劍前指,朗聲道:“我曾教過我弟子,神聖騎士不會逃避敵人。我們必站在光明那一邊,抗擊黑暗。”

    屬於過去的風吹起,女騎士短發輕揚。藍發女子就似死而複生,要與赤發少女並肩作戰。

    “雪莉姐姐……”

    因為我,故這個問題、這個考驗才會出現,他們才會遇險,所以要做的事,其實隻有一樣。

    你知道我們神聖騎士的作戰服飾為什麼以黑色為主色嗎?

    兩個問題,一個答案:犧牲。

    過去和現在的開膛手同時前衝。

    半透明的女騎士身影往前衝去,似要替少女抵擋敵人的攻擊,可惜這隻是過去的幻像。

    武器被挑飛,過去的傑克之刀子沒入雪莉心髒。

    “喔。”過去的雪莉輕叫了一聲,臉容扭曲。

    現在的傑克當然沒停下,身子穿越過去的幻影,繼續往呆立著的愛羅妮衝去。

    “愛羅妮……”雪莉的過去幻像3輕輕說了一聲,同時持刀子青年的身體開始裂開。

    犧牲有兩種,都是痛苦的。第一種是犧牲自己,那比較好,因為痛的隻是自己的身體。第二種則是犧牲自已重視的人或物,那比較糟,因為痛的是自己的心。

    所以天使有時候要穿著黑衣出現。

    “雪莉姐姐……”少女淚流,手卻已經沒有抖。不逃走,不再害怕。

    傑克的刀斬至,當然是實質。

    破爛的長劍垂在地上,不,是插在地上。

    放棄了嗎?

    不。少女深吸一口氣,項鏈彷佛發出某種熱力,然後如烈焰般往身體四周擴散,似要把一切完全燒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少女赤發無風自動,往上飛揚,怒發衝冠。劍柄同時變形,竟長出無數倒刺,直插入其雙手肌膚,劍柄倒刺,未傷敵身,先傷己身心。

    同一時間,已撲至對手正前方的傑克,其腳下冒出一道長型劍刃,是彎曲伸長且穿過地底的軟劍,和雪莉所用一樣的軟劍。

    劍刃冒出地麵一瞬,劍身忽左右分裂再分裂,分化成無數劍刃,或直往上刺,往先彎曲往斜刺,或往上避開敵人再往回下刺,有如一個巨大的劍球,瞬間把在其中的對手釘在球中央。對方肉體從可想象的任何角度被刺穿釘住,當然還有對方手中的武器。

    刀山劍海。攻擊避無可避。包括傷人者自己的心。

    雙手被倒刺割得直流血的少女哇的一聲,又吐出一大口赤色液體,和敵人的鮮血同時滋潤地麵。

    “是引發了第一原質的力量嗎?”開膛手吐出一大口鮮血,道:“不過這樣用……你的壽命不會長的……”

    “嗄啊……嗄啊……”少女沒有說話,拚命喘氣,五官同時溢血。

    “狄更斯說過:“真是古怪,在倫敦,你可以孤獨地生存或是死去”。”現在的傑克忽大笑道:“命運的賭博……零或是一百……想不到我在最後一回合賠光了。”

    “哈。”過去的傑克笑了一下,身體再繼續裂開,化成碎片往空中飄飛。過去的雪莉則摸向胸前的匕首柄,道:“哈,神聖騎士的身體果然比普通人……”

    是的,雪莉已經走了,在這兒的不過是具屍體。

    而沒有“曆史”的怪物被自己創造的“曆史”擊敗,非常諷刺。

    “說夠了。”赤發少女輕聲道,手腕一扭,軟劍像接到命令般,所有刃身同時扭動。

    劍海刀山。萬刃分屍。現在的開膛手和過去的開膛手同時完全粉碎。

    一切幻影消沒。

    “再見了,雪莉姐姐……不,野兔騎士雪莉·安德魯·瓊,安息吧,你已完成自己的使命。”

    赤發少女再哇的吐出一大口鮮血,倒下。

    灰霧開始消散,真正的消散。

    尾聲:煉成後剩下的灰燼

    因為這種想法,

    造成一些最初、最根本,發生在很久很久之前的小悲劇,

    然後不住累積,才有這次悲劇……

    一星期後,黃昏,伍諾斯聖母教堂。

    “阿海,你的傷怎麼樣了?”老太太瑪波問道,身旁的威廉·帕琴尼也點點頭。

    “已經好了,你們的治療很有效,謝謝,阿嘉莎女士,”身上各處都仍包紮著的青年道:“還有,請叫我作銀先生。”

    禮貌有時也是侮辱別人的一種方法。

    “阿海……偵探先生,我承認我們這次是有些戰略上的錯誤,但……”

    “不,不是的,女士,如果你指那個囚徒困境什麼的,我當過警察,我知道,重點不是這個。而是你們和……總之,你們喜歡把東西隨意分類,隨便決定什麼是可以犧牲的,什麼不。但是誰知道你們的分類是對是錯?”

    “……”

    “因為這種想法,造成一些最初、最根本,發生在很久很久之前的小悲劇,然後不住累積,才有這次悲劇……我從沒看過如此滑稽的悲劇,是的,如果這故事出現在什麼推理小說內,大家隻會拚命嘲笑作者無聊。”

    “……”

    “對不起,如果這是你們的想法,你們的“本質”,我無法認同你們,無法對光明那一邊有好感,我大概永不會站在光明那一邊……請你原諒。”

    中殿稍遠處,坐在輪椅上的愛羅妮撫摸著懷中的黑貓撫摸著黑貓的下頷,道:“雯妮莎,怎麼樣,要來我家嗎?我家的老鼠很多……”

    “吼!”正舒服半眯起雙目的黑貓怒吼一聲。

    “好吧,不過我家專責甜品的廚師弄的黑布丁很美味。”

    “哼哼……有名難吃的英國菜?”

    “還有牛肉腰子派、火腿燉肘子、香草烤鱸魚,而且重點是,我家的主廚是法國來的喔!”

    “……”

    “你流口水了吧,嘿嘿,嘴巴說不要,身體卻很老實嘛。”少女笑了幾聲,笑著笑著卻又哭了起來,嗚咽道:“現在你走了……艾勒裏……雪莉姐姐……大家都走了……”

    “所以我就是討厭小鬼。”黑貓忽上前舔舔少女鼻尖,道:“你知道一件事嗎?”

    “嗯?”

    黑貓猛地抓了愛羅妮的手一記。

    “啊!很痛啊。”

    “小妹,雪莉她是死了,她的存在不是用肉體來決定的。”黑貓道:“帕琴尼家的小妹,你聽好了,煉金術的本質是令人得到精神上的升華和改變,愛和犧牲也是一樣。”

    “……”

    “要是有人敢忘記你朋友的犧牲,或是想令其它人忘記,比如那群長老什麼的。你就用你的劍——那把軟劍讓他……或是他們不敢這樣做。你要是還心中不快意,覺得想要幹點什麼,就努力站上光明的頂端吧——別忘了你終有一天會成為長老之一。”

    “我怎麼覺得你在鼓勵我幹壞事?”少女又哭又笑的道。

    “我是吸血鬼,黑暗那一邊的啊,你忘了嗎?而且我不介意有個比我蠢的對手。”

    “你說什麼……算了,雯妮莎,你就別走吧,我已經開始想念你了。”

    “女孩,我會在你心中——開玩笑!你以為我會說出這樣肉麻的對白嗎?你要是想見我,抬頭抑望夜空,然後低頭……寫信給我,記得附上一張一百萬鎊支票,吸血鬼偵探社長馬上趕至。”

    “什麼?一百萬英鎊?”

    “怎樣?好東西當然有個好價錢的啊。”

    “這麼便宜,你早說嘛……”少女一臉天真的道。

    “唔……帕琴尼家到底有錢到什麼地步……”黑貓額頭冒汗的道。

    此時瑪波、威廉及首席雜務來到少女和貓身旁。黑貓呼的一聲,躍到青年肩膀上。

    瑪波向二人道:“我本來想告訴你們很多事,甚至盡力替雯妮莎大人解開詛咒的,但我身為光明那一邊,現在你……你們又決定……”

    “你不需要尷尬,”黑貓嗄呼一聲,道:“這世上又不是隻有你們會這些東西。”

    瑪波沒有說話,隻把手中一份活頁夾遞上。

    “這……”

    “根據這次發生了的事,我這幾天都在忙,終於找到一些……情報,總之,活頁夾內有某個人在日本的地址,對方應該會有你想知的答案——最少是部分答案。這是我阿嘉莎·瑪波私人給予吸血鬼偵探的報酬。”

    “這……”青年猶豫起來。

    “裏麵還有偽造的護照文件和一張無限……近乎無限信用額度的特別黑卡——別擔心年費——好方便你們行動。”

    “那我們就不客氣了。”黑貓聽到金錢一類的,雙目亮了起來,道:“吸血鬼偵探第三守則:報酬要收足,打折隻能在百分之十之內。你瞪什麼啊,笨驢,我才是社長啊!”

    “對不起,傳送魔法陣弄好了。”遠處傳來剛畫好法陣的尼考爾的聲音。

    一人一貓步至在法陣中央處。

    “銀先生。”威廉向青年道:“蜃樓等三人還在養傷,不能下床,他們托我轉告一個訊息:“很榮幸和一名高貴的騎士並肩作戰”。”

    “謝……謝謝……”

    “還有,蜃樓說從你身上找到靈感,想用你作主角寫一本小說,就叫吸血鬼偵探日行……”

    “請你絕對要阻止他,地球的樹木已經不多了。”

    “放心,我盡力。”

    “喂,小妹。”黑貓忽大叫道:“險些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什麼?”少女問道。

    “嗯,那時躲在你胸前,卻沒地方踏足,這可有點不妙——你已經沒什麼優點了,所以記得要多喝牛奶。”

    “吼!你說什麼?出來!我剛想煮貓肉,馬上從法陣出來啊……”

    尼考爾向銀淩海敬了個禮,青年愣了一下,也馬上做出相同動作。

    法陣光芒大盛,青年和黑貓身影卻如隱入黑暗中般,逐漸消失。

    稍後。某個地方。

    “喂,笨驢。”

    “師父,怎麼了?”

    “你真的……不到光明那一邊嗎?你以往做的事,其實在他們之中很獲好評啊。”

    “師父你竟會這麼說,你不是一向認為黑暗比較好嗎?”

    “開玩笑!我可不會扯這種無恥謊言。我隻是說,光明有時和黑暗一樣糟,不過在黑暗那一邊,你要說的謊會比較少,這是實話。要行惡,有時你隻要說實話就成。”

    “師父,我不會站在黑暗那一邊,你知道;我也不想站在光明那一邊,我知道。我……我隻是站在某個地方,然後……反對黑暗,我隻是反對黑暗,真正的黑暗。”

    “原來如此,你這個……好吧,灰人——灰色的偵探,你的灰化原來沒停止,它已在你心中。”

    “嗯……或許吧。”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7 10:33 AM

第08部——《鬼之淒歌》人物介紹

    銀淩海:二十三歲,本為警察,正義感強烈。在追查命案時遇上意外,瀕死時被女吸血鬼雯妮莎所救,成為同樣的血族之身,現離職成為私家偵探。

    雯妮莎:外表約為十八、九歲,吸血鬼,自稱“暗夜女王”,身世來曆成謎。救了銀淩海後,成了他的“師父”,喜歡教訓弟子。因為詛咒而變成黑貓,擁有核彈級的毒舌。

    “鬼”及“付喪神”:於日本秋田山區出現的神秘生物,來曆等均為謎團。

    那由他:同時於出區出現的神秘女子,其樣貌竟與銀淩海失蹤的女朋友極為相似。

    十津川楓:日本“光明的那一邊”派出的調查小隊之隊長,二十五歲,性格非常認真負責,是武士(武家)後裔,擅長拔刀術。

    赤川晴美:調查小隊成員,地質學專家,同時也是擁有阿伊努族(日本原住民)血統的靈能力者。做事認真但缺乏自信,而且一慌張整個人就會亂掉。

    犬川義泰、犬川義信:調查小隊成員,身材壯碩的孿生兄弟,自衛隊出身。

    土禦門圭吾:十四、五歲的少年,為陰陽師名門土禦門家的公子,因家族要求,臨時加入調查小隊。被譽為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陰陽師,無論能力及學識等都是一等一,但性格非常自大,最討厭被叫“小鬼”。

    黑江望月:日本的吸血鬼,調查小隊的外聘成員,本身為自由身的獵人,是少數願意完全站在“光明”那邊的吸血鬼,是雯妮莎的“姐姐”,非常嗜酒。

    小野清誌/禦帆千藏:居住於走骸村內的老人,似乎有不為人知的過去。

    田中永三:出現於走骸村內的村民。

    田中信子:出現於走骸村內的村民。

    禦帆千鶴:出現於走骸村內的村民。

    彌生:出現於走骸村內的村民。

    序章 淒與棲

    手背傳來一陣古怪的麻癢感,他抬起手腕,

    手背、手指各處如雨後春筍般冒出無數眼睛,

    大小不一,更似拋媚眼般,集體向他眨了眨眼睛。

    棲:本指鳥停在樹上,泛指居住或停留。

    淒:寒冷、形容冷落蕭條,又指悲傷。通“淒”。

    鬼:

    凡天地之間有鬼,非人死精神為之也,皆人思念存想之所致也。

    鬼者物也,與人無異。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9 01:07 AM

——王充《論衡》

    一九四三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日本外海某海域。

    中年男人累透了的閉上雙目,耳邊傳來潛水艇“伊五十二號”的機械操作聲似更響亮了,鼻端傳來那股混和柴油與汗臭的氣味還是一樣難聞。

    男人知道,歐洲大陸的戰事還在繼續,但勝負其實已然分曉,惹毛美國這頭瘋老虎是個巨大的錯誤,中途島的一連串戰役令早前珍珠港的大勝利變成一個大笑話。

    戰爭這時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不,這回事的本質,可能一開始就是毫無意義而且愚蠢的吧。

    當然,這和那群“德意誌遺產學會”的人秘密所造的事相比,隻是小菜一碟。

    他半點也不喜歡那個自稱的家夥,即使沒有交談,但隻要和他待在同一個房間,連空氣也要腐朽起來似的。幸好他還留在柏林,沒跟著回來。

    對了,還有那些實驗。可怖的景象不由自主從他腦海浮現。那群實驗體……不穩定的存在……產生出古怪又匪夷所思的現象,還有那股力量……比如那次編號“零八”的實驗體的慘劇……不,太可怕了……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現象?

    好不容易消滅了失控的零八號後,那群“專家”都在拚命問這個問題,當時自己就提出了看法——可惜沒有人認同。

    神話和傳說都是人類某種特質的反映,人創作出它們,以表達自己某種想法或欲望。

    那麼,“她們”是人造出來的,零八號實驗體出現的現象就如……呃,希臘神話中的“赫美芙羅狄特”……呃,又或是希臘文的“polos”——兩極性、二元性……

    不不不,扯太遠了,又或者更簡單點的說,失控的原因,是因為那些實驗體不是怪物,更不是武器,而是“人”,這就是最大的原因。

    “啪。”

    倏地傳來某物碰撞的聲音,男人睜開雙目,望向房間一角。

    好一會,男人似低聲呢喃著什麼,再苦笑了一下,複又閉上雙目。

    是的,現在想這個其實已沒啥意義,軸心國同盟——當然包括日本,會戰敗的。這甚至不是什麼裝備、戰略的問題,而是一些最初最基本的心態扭曲了,連他這個軍事傻瓜也看出來了,可是大部分軍人——最少他身邊的同僚不會同意他的看法。

    “小野先生……小野先生……”

    肩膀處傳來被輕輕拍擊的觸感,耳邊同時傳來一道平板的聲音。被叫作小野先生的男人再睜開雙目,眼前是個穿著日本海軍製服的中年男子。

    “是的,請問有什麼事?”

    “已經到達目的地了。”對方立正身子的道,眼前這個叫小野清誌的人沒有軍階,而且來曆神秘,令這名老海軍一直摸不準用什麼語氣說話,不過軍人的訓練能令他完全壓抑住自己的好奇心。

    “原來如此,辛苦了。”叫小野清誌的男人抓抓頭,甚具書呆子氣的道。

    “是的,木川中尉吩咐,請先生準備一下。”

    “我明白了,請在門外等一等,給我五分鍾就行了。”小野苦笑了一下,他敢用所有家當打賭,眼前人完全不明白“準備”這個詞的意思,不過他當然沒打算解釋。

    “是的。”

    四分三十秒後,厚重的防水門再次打開,臉上微微冒汗的小野步出,走了數步後,他忽又轉過頭,

    看看一旁的空處,點點頭,彷佛和某人打了聲招呼。

    身前領路的軍人一臉不解的回看著他,小野隻苦澀的笑了一下。

    二人沿狹長的走道來到某個較寬的交會處,已經有兩名穿陸軍製服,臉上、露出的皮膚上都是新傷痕的軍人等待著。

    “很好,佐佐木伍長,接下來交給我們就行了。”其中較年輕的那名道。

    伍長瞧瞧對方,二人在看到小野時,立時緊張起來,連自己的姓也叫錯了,這書生真的是個大人物嗎?

    不過伍長沒有糾正他們,隻是側身貼牆,敬了個禮。

    眾人魚貫經過自己身旁,金屬地板隱約響起四人的腳步聲……等等,四人?

    伍長還沒完全意識過來,似有某種涼涼的東西碰到自己另一垂下的手背,然後他不由打了個寒顫,全身皮膚彷佛被刺了一下。

    腳步聲遠去。

    伍長下意識的籲了口氣,然後他的歎氣變成震驚。

    手背傳來一陣古怪的麻癢感,他抬起手腕,手背、手指各處如雨後春筍般冒出無數眼睛,大小不一,更似拋媚眼般,集體向他眨了眨眼睛。

    “什……”伍長下頷近乎脫臼,當他正要大叫的時候,眼睛消失了。

    “這……這……”伍長再定睛細看,手已回複正常,隻是……五根手指的指甲,有如數十天沒修剪般,竟長了寸許。

    他決定任務結束後好好喝一杯,不管到時候是幾點。

    遺憾的是,這艘“伊五十二號”在回航時,被美軍的潛水艇擊沉,伍長的願望,連同曾搭戴過這批乘客的證人,都一並沉入太平洋中。

    近岸某石灘處。

    遠處海上,潛水艇無聲無息的沉回海中,而兩艘橡皮小艇趁著夜色,默默於石灘較寬處泊岸,十多名軍人迅速登陸,待各人登岸後,其中四人轉身把小艇拖離上岸處,消除痕跡。

    其中一名似是領頭的軍人向小野道:“小野先生,在這兒可以解除……呃,“偽裝”了……嗯,辛苦你了。”

    “不客氣,木川中尉。”小野籲了口氣,擦擦臉上的汗珠,手在空中輕輕揮動一下,身旁的空氣如水波般晃動,如變魔術般,沙地上出現了一名小女孩。

    小女孩外表約十二、三歲,是一副典型日耳曼人式的金發碧眼,懸直而有點單薄的鼻梁,無甚血色的嘴唇,再配上無焦點的茫然眼神,令人以為眼前的人隻是真人比例的白陶瓷娃娃——可惜是工匠失戀時造的。

    女孩衣衫襤褸,外披一件棕色破舊的軍用外套,右手拿著一具破舊黑色的貓型小布偶,而兩手腕和脖子均套上金屬項圈和手銬,彼此以鏈子相連。手銬及項圈上均刻有無數拉丁文字母,後者還刻有一個顯眼的羅馬數字“V”的標誌。

    小野像是累透了,跌坐在地,微微喘氣。

    “小野先生,這“東西”的狀態沒問題嗎?”木川中尉道,再以混合了警戒和憂心的神情瞧瞧小女孩。

    迎上對方目方的小女孩,猶如古井不波,雙目投往更遠的空間處。下一刻,小小的身體如漣漪般晃動了一下,再複如海市蜃樓般,身子每隔幾秒就忽明忽滅,時而實在、時而呈半透明狀。

    “小野先生!”中尉及其它軍人雙目大瞪。

    “這是正常現象,中尉。”小野沒好氣的道:“她的“存在”本身就相當不穩定……不,應該說“不穩定”本身就是她的常態,當然她擁有的力量也一樣——所以你們碰觸她時請謹慎一點。”

    “嗯……是嗎?”中尉假咳一聲,想起在柏林秘密實驗室看過的慘劇——研究人員在實驗體零八號麵前殺了她的寵物鼠,結果她躲在一角哭泣,又“同時”橫掃半個地下基地,追殺整群研究員……

    中尉倏地搖搖頭,像要揮去那段超越所有常識的記憶。他又盯著女孩的手銬和項圈好一會,臉部肌肉這才鬆弛下來。

    軍人轉過頭,麵向一眾神色迷茫的部下,道:“各位天皇麾下忠勇的軍人,你們聽好,我們成功了,這就是能對抗英美豬的武器——其中一具“小女孩”。有了這“武器”,形勢將會扭轉過來,我們會取得最後勝利。”

    眾人聞言,臉上立時露出笑容。

    “這一次在柏林的行動曆盡艱辛,不少同僚為了我們作出光榮的犧牲,但這是值得的,能夠操縱生物生死的能力……總之,天皇保佑,我們終於成功了,天皇萬歲!大日本皇軍萬歲!”

    眾人臉上的笑容變成某種狂喜的神色。

    “成功?最後勝利?”小野不由噗哧的笑了一下。

    中尉笑容瞬間凝結,半秒後,一把南部十四式手槍的槍嘴指向小野。

    “小野清誌,我發覺這一路以來,你一直多次發出誹謗天皇殿下和我軍的言論,你可以解釋一下嗎?”

    “解釋?有需要嗎?”小野大笑起來,望向夜空若隱若現的月亮,續道:“中尉,你以為我是笨蛋嗎?反正已成功回到日本,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即使我隻是在呼吸,你們也會覺得我呼出二氧化碳時太用力,太可疑了。”

    “……”

    “而且一路以來不斷令其它人“忽視”她,我已經很累了,這是殺我的良機……嗯,總之,要殺就殺吧,反正我的親人都死光了。”小野說罷,忽地站直身子,眾人忙警戒的退後幾步。

    他沒有理會眾多拔出的手槍,上前替女孩理好淩亂的頭發,以德語道:“你的眼神很像我死去的女兒,她叫千……不,沒什麼了,嗯,你覺得冷吧?對不起,把有生命的“人”當成武器,我們真的很糟糕。”

    女孩沉默,目無表情。

    小野再回過頭來,甚至往前站近眾軍人,一臉平靜的道:“雖然我不喜歡你們——包括這整件事。但作為一個盡責的學者以及……二流的陰陽師,我也有責任警告你們……或軍中的那些“專家”,她的力量本身就非常不安定,連她自己本人也很難控製。

    “畢竟影響……短時間影響生物的生死狀態……不,總之,這是神的領域,而人是不可能製造出神的……我建議你們還是算了吧。”

    “天皇就是神!”其中一名軍人喊道:“大和民族是世上最優秀的民族,我們不會戰敗!皇軍沒有做不到的事!天皇萬歲!”

    小野苦笑,道:“可憐的人。”

    “住口!”中尉冷喝一聲,道:“作為一個盡責的軍人,我無法再忍受你侮辱皇軍的言行,你這見鬼去的什麼靈力者!”

    “令我侮辱你們的不是什麼超能力靈能力,而是我的理智,中尉。”

    軍人沒有再說話,手指熟稔的扣向扳機,八毫米式子彈迅速離開槍管。

    南部十四式射出子彈的初速隻有每秒三百二十米,穿透力很弱,不過在這樣的距離下,要殺死一個手無寸鐵的人——又或是靈力消耗得差不多的靈能力者——還是可以的,要是不行,多補幾槍就成了。

    瞬間,子彈在小野臉前的空中停住,然後裂開又裂開,最後碎成粉末,在空中消散。

    “什麼?”所有軍人——甚至連同小野,同時下頷肌肉失控。

    “這種強大的……是……是你?”小野目光轉向站在稍遠處的小女孩,慌亂的以母語道:“你……你的力量已增長到……老天,封印鎖具已不能限製你了嗎?”

    女孩保持沉默,金屬項圈和手銬卻同時現出數十道裂痕。

    “混……混帳……開……開槍啊!”頭皮發麻的中尉和其它軍人再度扣住扳機,分別往小野和女孩射去。曾參觀過那秘密實驗室的他們,很清楚“小女孩”那些匪夷所思的力量——特別是她們受到刺激,情緒失控的時候。

    寂夜的石灘連續響起槍聲,然後是……數十道男子的慘號泣叫。

    “這是……”

    “不……不要……”

    “可惡……哇……哇啊……”

    “我、討、厭、你、們……”

    嚇得跌坐地上的小野腦中忽傳來一道小女孩的聲音,不,應該是意識。總之,有那麼一瞬,他很慶幸自己不是“你們”的一分子,特別是當他目睹眼前的可怖景況。

    好一會,慘叫聲由男高音變成男低音,最後成為無數窸窸窣窣的呢喃聲,再然後是雜亂的腳步聲。

    “這……這……他……他們……到底……”小野愣了好一會,還是決定把問題咽回肚內,隻要再提起剛才的情景,他肯定自己會未問先吐,而且過了多久都一樣。

    北風吹起,驅散雲層,這次月亮終於肯探出頭來。

    “啪嚓,啪嚓。”項圈和手銬的金屬碎片落在地上。

    女孩再上前輕碰小野的手,對方身子抖動了一下,咯的一聲吐出口血來。吐血者急以德語道:“我明白了……但請你先放手,你的力量……太強大了。”

    女孩連忙放開放手,臉色更為蒼白,怯生生的退往一旁,把布偶抱得死緊。

    “對……對不起……”小野喘了幾口氣,看到對方神態,再道:“我剛才一時……總之,謝謝你救了我。”

    死裏逃生的男人複深吸一口氣,拍拍屁股上的沙子,想了一會,道:“好吧,剩下的事情我想想辦法……隻是……”

    小野和小女孩目光相接。他笑了笑,走到小女孩身前,道:“放心,我不會拋下你的,但如果你能盡力控製你的力量,我會很感謝。”

    女孩點點頭。

    “好吧,那我們先……”小野忽渾身一震,望向女孩,再道:“這些影像……唔,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名字?是吧……你想要名字?”

    女孩再點頭。

    “對,是的,你是對的,武器和工具不需要名字,但是人需要,命名……好吧,我想想看,你的名字就叫……嗯,千……啊,不不,對了,無限大……接近無限大,但最後那幾個詞太難聽了……對了,就叫“那由他”,好嗎?”

    女孩微笑。

    “好了,走吧。啊,對了,請你先答應我一件事,就是別……好吧,盡量別隨便亂用自己的力量和……嗯,傷害人類,好嗎?那由他。”

    女孩……不,那由他沉默,然後點頭。

    “嗯,好孩子,”小野鬆了口氣,再打趣道:“啊,對了,今天可是你的命名日喔。”

    北風再次吹起,女孩淩亂頭發揚起,露出後脖處,一個清晰的“8”形符號。

    現代,日本北部,十二月二十三日,秋田縣,某山區。

    大大小小的白色雪花有如黑夜的嘔吐物,自天上紛紛落下。伴隨著凜洌的北風和寒意,像要吞沒整個山巒。一株株常綠的杉樹也披上一層白,聳立在雪原上,有如無數化成白骨的爪子,向天空抓搔。

    積雪被擠壓的嗄吱聲音響起,林間道路的出口處出現三道身影。那是兩男一女,他們均背S著登山背包,手持登山手杖,一麵與地上厚雪糾纏、一麵往前走。

    領頭的青年約二十來歲,邊前進、邊拿著一部舊式的V8攝錄機在拍攝,他忽愣了一下,蹲下身子。

    “怎麼了,宮部?”身後另一名青年不耐煩的道:“還有拜托你啦,電影狂先生。收起那部V8吧,我們現在迷路了,是玩這個的時候嗎?”

    另一名年輕女子也抱怨道:“是啊,真是受夠了!好像老是在同一個地方繞來繞去,老天,早知道這樣,我就在大阪過聖誕了,為啥一時鬼迷心竅,聽了你的話,巴巴的來這兒“欣賞雪景”……嘖!聽說前幾天附近一帶還有地震呢。”

    叫宮部的青年沒響應二人,隻是掃開地上某堆積雪,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座如小孩子般高的小佛龕,裏麵供著一座地藏菩薩。

    宮部看了看,喜道:“有救了,我認得這佛龕和這株杉樹,我們很近“走骸村”。”

    “你是說你認得路?”女子道:“附近有村子?太好了,我現在最想要的就是一個熱水澡!”

    “宮部,你說真的嗎?”剛才不滿的青年疑惑的問道:“而且你既然來過這兒,為什麼現在才認得路?”

    “川崎,你是什麼意思?我上個月來登山時,天氣還很好的啊,我怎麼知道這場見鬼的大風雪是怎麼來的!該死的天氣預報。”宮部頂回去的道:“總之我那時路過,村民都是些熱心的人,還招待我留宿,所以這次也應……”

    “那麼快點走吧,我快要冷死了。”女子打斷宮部,催促道。

    三人沒再交談,離開杉林,眼前是個略微往上傾斜的小坡,較遠的左方斜度較高。再往前走一會,出現在坡下方的是一條山區小村落,雖然距離稍遠,在朦朧的月光下,也可看到村子黑壓而低矮的建築。

    天早已入黑,卻隻有少數幾幢屋子亮起燈火,彷佛它們隻是沿山坡散落的黑色小石。

    宮部邊在前麵引路,邊道:“我們往右走,沿這條山路下去……喂,彌生,你別太接近那邊的雪坡,那兒再往前就是懸崖,我上次差點……”

    “等等!”川崎忽打斷宮部,左右張望了一下,道:“你們剛才……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就像是某種……嗯……一大群小老鼠磨牙般的聲音。”

    兩個同伴奇怪的望著川崎,搖了搖頭。

    “嗯……沒什麼……可能我聽錯了。”

    宮部和彌生沒有說話,隻是繼續向想象中的熱湯和暖氣前進。

    寒風吹來,落在後頭的川崎半轉過頭看去,杉林處隱約傳來某種沙沙的聲音,像是樹枝被什麼東西掃過。

    瞬間,一道小小的黑影掠過自己腳下,更像撞了手杖一下。

    “是什……什麼?兔子?鬆鼠?”

    此時挾帶雪花的北風吹得更烈了,呼呼的叫著,直如偷窺狂的喘息。川崎不由激靈的打了個寒顫,他搖了搖頭,心忖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忙舉步想追上前方的同伴。

    剛才那種古怪聲音再次傳到耳邊。

    而且這次……這股聲音……很近……慢著,聲音來自手中的手杖!

    川崎低頭看去,棕黑色的登山手杖也似覺得太冷而抖了抖,下一刻,杖身紛紛冒出大小不一的數十顆眼睛,然後杖頭手柄前端略微伸長上下裂開,如嘴巴般打了個無聲的呵欠,露出一口細細的白牙。

    就如一頭方從冬眠中醒來的怪蛇。

    “什……”

    在川崎還沒反應過的時候,“手杖蛇”的頭部轉了個圈,迅速咬了他戴著手套的手一口。

    “啊!”川崎慘叫了一聲,立時丟開手杖,落在雪地的“手杖蛇”呈S型的扭動了幾下,然後迅即鑽入雪地內。

    此時聽到慘叫的宮部和彌生轉過頭來,仍拿著攝錄機不放的宮部問道:“怎麼了?”

    “有東西咬我,是我的手……”一臉蒼白的川崎頓了頓,然後打斷自己。老天,登山手杖突然有生命,咬了自己一口後溜掉?這聽起來要有多蠢就多蠢。

    “不……沒……沒什麼了。”川崎擦擦臉上的汗,努力令喘氣息平緩過來。

    宮部沒好氣的道:“快到了,川崎,拜托,忍耐一下吧,隻要到了村子我們就安……”

    如諷刺宮部的說話般,瞬間村子傳來一道如炮竹般的響聲,然後又是一道。

    “什麼?”彌生彷佛原地往上跳了一下,道:“這是槍……槍聲嗎?”

    “不……不會啦。”宮部幹笑了一下,道:“對了,可能是……嗯,村民驅趕野獸吧。”

    “野……野獸?”

    “總之……總之,我們加快腳步吧。”

    似是終於願意同情人類一般,風雪又和緩下來,白色的空間隻剩下人類的腳步聲和喘息聲。

    “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

    伴隨著腳步聲的呼吸節奏愈來愈急促,簡直像是某種性高潮了,宮部和彌生再次扭頭回望發出怪聲的同伴。

    “川崎,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是啊,堅持多一會吧,我可沒多餘力氣背你。”

    川崎的呼吸越發急促起來,瞳孔開始擴張,邊脫掉手套抓搔,邊辛苦的道:“很熱……我……我……嗄……嗄……很辛苦……我是……我我……”

    風完全停下,隻剩下雪夜的寧靜。

    然後,青年的手背冒出一枚如彈珠大小的眼球,狹長,如某些野生動物般。

    然後又是一枚,一枚再一枚。

    “我……我……不……救……我我我……

    “我我我我我我……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

    聲音最後變成大合唱,無數大小不一的嘴巴在可見和不可見處的肌膚上冒出,協助青年慘叫。

    青年右眼的眼珠子,忽然很“正宗”的如“眼珠子轉了一圈”,複從眼窩內開始往外推擠。先是右邊,再左邊,眼球側處冒出幾條小小的,如蜘蛛般的屈折毛腿,撐著眼角借力,再往外一拔。

    川崎沒有慘叫,這事情由宮部和彌生代勞。

    爬離眼眶的眼球抖了抖,球側左右兩端分別冒出的毛腿則動了動,複嗄吱嗄吱的沿青年臉頰往下爬動。

    就如一頭以乒乓球作身體的怪異蜘蛛。

    而且這隻是開始。

    某截手指落到雪地上,扭動了一下,皮膚上冒出數十枚米粒大小的眼珠……

    某片連著頭發的頭皮嘶的一聲自行剝離,再上下倒過來,頭發如蜈蚣的腳般支撐起“身體”,反過來的頭皮冒出幾張嘴巴,發出細碎的嘶鳴……

    羽絨服下的身體朝不同方向往外脹起,如一座座小丘,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裏麵出來……

    呢喃聲自張成O型的嘴巴內傳出,口腔內現出數十顆發出紅光的小眼珠……

    肉體分解又分解,分解又分解,變成無數的生命……又或是……無數的怪物。

    雪夜中響起宮部和彌生的男女高音慘叫大合唱,以帶子連著腕部的攝錄機左右搖晃,如樂團指揮的手。

    “別……別過來……”

    “妖怪……怪……”

    男女死命往後退,發現背後撞上某種硬硬的東西。

    二人回頭,然後很熟悉的再慘叫。

    眼前突然冒出一個近兩米高的巨大身影,粗糙的皮膚,頭上的尖角,還有……

    “嗚啊!”腦內負責處理影像的細胞覺得已經受夠,青年男女沒再細看,慌不擇路的朝不同方向奔跑。

    “吼啊!”黑影發出如吃下煤炭的粗啞吼叫。

    “別……別過來……”宮部沒命前奔,卻一個踉蹌,然後他發現自己飛起來了,不過是上往下的飛。

    彌生,你別太接近那邊的雪坡,那兒再往前就是懸崖,我上次差點……

    這次宮部完成了上次沒完成的事。

    “救……救命……妖怪……鬼……”彌生也是死命的狂奔,往那僅存的燈光奔去……

    “吼啊!”正想動身的黑影忽地一愣,半轉過頭,然後發出更大的吼聲,飽含忿怒和不滿。

    日本北部,十二月二十七日,秋田縣,某條國道旁。

    雪花和夜風共同起舞著,舞曲跳了一支又一支,把任何接觸它們的肉體都凍成永恒。整個世界似是由黑夜和白雪所支配。

    你試了又試,

    但你始終不明白,

    就像是你所說的,

    當你回到家中。

    因為這裏有些事要發生了,

    但你卻完全不知情,

    是嗎,鍾斯先生?

    大氣中飄揚著收音機傳來的歌聲,某個歌手在翻唱Bob Dylan於一九六五年所作的曲子《Ballad of a Thin Man》,歌手低沉而略帶沙啞的嗓子,伴隨淡淡的咖啡香氣,在這間國道旁的小型餐廳盤繞不去。

    發出淡黃光芒的餐廳在風雪中有如一葉孤舟,室內隻有三三兩兩的客人,就像是貪戀暖氣的影子。

    因為這裏有些事要發生了,

    但你卻完全不知情,

    是嗎,鍾斯先生?

    因為這裏有些事要發生了,

    但你卻完全不知情,

    是嗎,鍾斯先生?

    歌手忠實的演繹著原曲,不住重複著副歌的部分,然後歌聲漸弱,似被室外傳來的車子引擎聲所驅逐。

    正在擦拭吧台的老板娘歎了口氣,瞧瞧窗外蒙蒙一片的白色,嘀咕道:“已經連續五、六天……老天,客人更少了……除了幾天前那批路過的,再這樣下去……”

    一曲既畢,收音機換上電台DJ活潑的聲音:“今日的《懷舊好曲時間》時間已到了,謝謝各位收聽,剛才的歌曲和本節目皆蒙小醜(The Fool)公司讚助。

    “小醜公司推出的最新在線遊戲“諸神混亂新世界”,給你全新的冒險體驗!好了,各位聽眾,接下來是本日天氣預報。”

    活潑的嗓子切換成另一道平板聲音:“有關方麵表示,本土東北部的風雪將仍然持……啊,各位聽眾,抱歉……現在是突發消息。

    “涉嫌多宗謀殺及非法槍械買賣,川流組的成員:疑犯吉田義及吉田博兄弟,不久前從拘留所逃脫,目前去向不明。警方表示,此二人為極度危險分子,呼籲居民若有目……”

    餐廳門忽砰的一聲被左右推開,寒風挾帶雪花立時瘋狂的湧入室內。

    “歡迎光……”老板娘倏地吞回後麵的說話,與顧客、侍應生等合拍的共同表演定格。

    進來的是兩名中年男子,樣子相似,應該是兄弟,二人手上的兩把S&W625轉輪手槍也很相似。

    “所有人別動!”較高的男子帶著關東口音道:“我們就是吉田兄弟,馬上把所有值錢的東西交出來,別耍花樣——還有,那邊的那個女侍,準備幾個便當,我要熱的!”

    “大哥,還有麵豉湯。”身旁的男子補充。

    室內各人身子僵直,不過由大門吹進來的寒風並非主因。

    “聽到了嗎?我說馬上——而且別忘了麵豉湯!”吉田義大喝一聲,手中的槍管擺了擺。

    眾人馬上發揮日本人安靜而有效率的特點,迅速行動,掏皮夾的掏皮夾,準備便當的準備便當。

    “哇啊!”室內倏地傳來哭聲,是來自一對中年夫婦懷中的小孩,孩子約兩、三歲,大概被呼喝聲嚇到了,呱呱的大哭起來

    “混帳!靜一點!我最討厭哭聲!”吉田博皺起八字眉道。

    “是的……很對不起……”中年婦人忙拚命哄著孩子,可是小孩對自己的言論自由很堅持,不向惡勢力低頭,而且哭得更大聲。

    “沒聽見嗎?我叫你們靜一點!”吉田博青筋冒起,向夫婦走去。

    “對不起。”

    老板娘身旁忽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她嚇了一跳,忙往旁看去。

    說話的是名約二十來歲,帶著書卷氣的青年。他身穿黑色皮質連身長大衣,五官清秀俊朗,不過臉頰及皮膚都似是營養不良般,比常人蒼白,而額前一縷白發在滿頭黑發下,尤為顯眼。

    “你是……”老板娘愣了一下,想起對方是不久前抱著寵物進店的怪客人,要不是看對方長得英俊……不不,是外麵風雪實在猛烈,早就依店規請對方出去。

    啊,等等,他不是坐在那邊盆栽旁的嗎,何時來到我身邊的?

    “店長女士,”青年操著不甚流利而且文法錯誤的日語,小聲道:“對不起,請問你可以委托我嗎?”

    老板娘臉頰不合時宜的紅了紅,好一會才道:“對不起……我……我不明白。”

    “沒時間了,”青年急道:“他們的精神狀態很不穩定,隨時會開槍,我要盡快阻止他們。”

    “什……什麼……”

    遠處傳來吉田博的暴喝:“媽的,小鬼,老子叫你不要吵!你聽不到嗎?”

    “請你說一聲,好嗎?”青年仍然繼續古怪的要求:“事情很簡單,但對我來說很重要,要有人委托,我才能行動,這是“守則”之一。你隻要說一句就行了,拜托你。”

    “……”

    青年頓了頓,默默的看著餐廳主人,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有如白雪和黑色大理石的混合體。

    “女士,請你說:“我委托你解決這件事。”就行了,好嗎?”

    話語彷佛有某種力量,老板娘點了點頭,喃喃道:“是……是的,先生,我……我委托你解決這件事。”

    “好的,這個委托我接了……嗯,謝謝惠顧。”

    同一時間,滿頭大汗的中年丈夫擋在妻兒身前,向吉田博拚命道歉。

    “什麼,很抱歉?”吉田博持槍指向仍在哭鬧的孩子,道:“媽的,如果道歉可以解決問題,這個世界就不需要戰爭和威而鋼啦!”

    粗話伴隨咆哮,吉田博的手指扣向扳機。瞬間,一道黑影閃過,然後他感到虎口位置一陣劇痛,險些連槍也抓不牢。

    “什麼東西?”他低頭瞧瞧手腕處冒出的血痕,再往前看,黑影落到餐桌上,竟是一頭通體渾黑的貓,一雙琥珀色的雙目正一動不動的盯著自己。

    退下。

    吉田博腦中傳來一道聲音……不,是某個意識,身子頓時愣了一下,手槍垂下。複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然後又再一……

    是的,退……該死,我為什麼要後退?

    剎那間,腦中的聲音像是被趕跑般消失,吉田博站定身子,覺得自己比剛才忿怒了一百倍。

    “喂,老哥,”吉田博說了句粗話,轉過頭向旁道:“我告訴你,剛剛……”

    他倏地頓住,看著剛剛雙眼翻白倒地的兄長,一臉不敢置信。

    站在倒地的吉田義身旁,右手由手刀狀回複成下垂狀態的青年道:“先生,請放心,他沒有死,隻是昏過去而已。另外,麻煩你放下武器投降,好嗎?在可能情況下,我都不想用暴力。”

    “媽的!”怒氣和實時戰鬥反應在不足半秒後出現,吉田博手中的手槍馬上指向對手。

    青年瞬間似搖了搖頭,動作後發先至,手往前遞,在擊錘尚未扳起前,手掌從上往下包覆槍身,緊握著轉輪彈筒不放。

    吉田博頓時發現扳機扣也扣不動,彷佛和青年的手連成一體。

    “手槍不好,先生。”青年禮貌周到的道。

    “你這混蛋。”吉田博空出的另一手迅速揮拳直擊。

    拳頭撞上青年同時伸出的手掌,掌成抓狀,然後傳來清脆的骨骼碎裂的聲音。

    “啊,我的手!”

    “拳頭也不好,先生。請你投降,好嗎?我不想再用暴……”

    “我X你母親……”

    青年兩手施力,瞬間拉前對方身子,膝蓋同時狠狠頂向其丹田下方,吉田博剩下的粗話變成男中音的尖叫。

    “有關我父母的粗話更不好,先生……嗯,現在該改叫女士?”

    即興男中音沒有回答,雙目翻白,昏死過去。

    危機解除。

    眾人擦擦雙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對不起,店長女士,”青年如幽靈般無聲的滑過地板,來到其身旁,道:“你的委托已完成了。”

    “嗯,是……是嗎?辛……辛苦了。”老板娘聲音走調。

    “很抱歉,我想請教一下,”青年翻出一份地圖,指著某個位置,問道:““走骸村”的位置是在這兒,是吧?那我從這兒往北走就沒錯吧?”

    “嗯,這個……”勉強定過神來的老板娘掏出眼鏡戴上,看了看地圖,道:“是沒錯……等等……雖然直線距離是沒錯,但先……先生,那可是險峻的山路,特別是這樣的天氣,很容易有雪崩的啊。”

    “嗯,謝謝你的提醒,我會注意的了……啊,不好意思,我暫時不想和警方打交道,所以想先結帳,請問多少錢?”

    “呃,這……”

    安靜立在一旁的黑貓忽躍上青年肩膀,迅雷不及掩耳抓了對方臉頰一記。

    “嗚啊!”青年登時慘叫一聲,呼痛的向黑貓道:“記得了記得了,雯妮莎師父,規則就是規則,是吧?”

    他再轉頭來,道:“很抱歉,剛才的餐點和咖啡算是解決這件事的報酬,可以嗎?委托完成後,報酬也要收足,這也是吸血鬼偵……不,總之,這也是我們的“規則”之一。”

    老板娘又愕然了好一下子,複有點無力的點頭。

    “再次謝謝你的惠顧。”青年鞠了個躬,拿起自己帶來的行李箱,迅速轉身開門離去。

    門打開又關上,把風雪擋在外頭。

    好一會後,老板娘忽大力掐掐自己的臉頰。

    啊,很痛,不是夢,那麼說……嗯,這個冬天,瘋子真多啊。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9 01:10 AM

第一回 劍與槍

    猶帶著本來物品外型的它們,

    不規則的生出奇異的肢體及扭曲的五官,

    大大小小的嘴巴發出吱吱喳喳的細碎叫聲,

    有如在鬧饑荒的耗子。

    “那由他”想起,清誌……不,是千藏曾說過,所謂陰陽道,其根本就是陰陽五行說,再往回溯,一切之始就是太極。

    那是個圓形的圖案,呈孤線的分成相等的黑白兩部分,有點像阿拉伯數目字的“6”和“9”拚在一起,在黑色部分中有一個白點,白色部分中有一個黑點。

    那代表了陽和陰、光明和黑暗、善和惡、理智和欲望,正反兩種性質的事物,並存又互斥。

    “那由他”閉上雙目。

    是的,太極……並存……分開……和自己現在的情況相似,不,簡直就是寫照……那大量的死亡。

    巨大的刺激……矛盾……分裂……所以……

    她的意識倏地落到村的邊界處。

    又有人來了嗎?已經沒有時間了,但是……自己現在……

    等等!這個人有點不同,他身上殘留的……這種“感覺”是……

    遠方的山巒在深沉的夜色下,變成單純的黑色色塊,鵝毛般大的雪花被寒風刮得嗚嗚直響。

    剛於餐廳出現的青年此刻蹲在一株杉樹的枝椏上。他從袋中掏出指南針,確定了方向後,身子屈膝往下壓,待腳下枝幹往下彎曲,然後再往前一躍,靠自身力量並藉樹枝回扳的力度,橫過近十米的空間,落到一顆突出雪地的黑色岩石上。

    “唔,接下來……”

    倏地上方山坡傳來一陣如悶雷般的隆隆聲,躲在青年懷中的黑貓探出頭來,左右張望了一下,發出少女聲音急道:“不好!笨驢,是雪崩……快點,那邊的懸崖下方!喵!”

    隆隆聲迅速由小至大,順著坡麵滾下的白雪將沿途的積雪都卷入,聲勢愈來愈大,瞬間已如巨大的海嘯,連天空也盡皆遮蔽。

    就那麼頃刻間,雪浪的前鋒部隊已湧到青年腳下,他立時以奧運短跑金牌選手都要慚愧的速度,往左急奔,再踏在另一片岩石上奮力一躍,幾乎和雪浪擦肩而過。青年一個踉蹌,索性順勢打了個滾,滑下數米,落到突出的懸崖下方的雪地上。

    雪崩猶未止息,轟隆聲不絕,雪塊在懸崖兩旁奔馳而下。好一會,整場雪浪才止息,雪山回複剛才的寂靜。

    青年籲了口氣,喃喃道:“真是好險,那老板娘沒說錯,這山路加上雪崩的危險……嗯,如果是普通人的話早就掛了。”

    “你認為血族會好上很多嗎?我們體能比人類強,不代表我們是無敵的——特別是你這頭菜鳥啊喵!”黑貓咆哮了一聲,道:“我瞧這場風雪有點古怪……算了,反正自從認識了你這個叫銀淩海的超級脫線笨蛋,再奇怪的事都變得稀鬆平常。”

    “太好了,師父,你路上都沒說話,我還一直在擔心呢。”叫銀淩海的青年喜道,卻忽然下意識的降低音量,喃喃再道:“雖然我有點懷念剛才一路的寧靜。”

    被稱作雯妮莎或是師父的黑貓,毫不猶豫的抓了青年臉頰一記,在對方痛呼聲中道:“笨驢,你以為用了“熒惑”這絕招我會不累的嗎?哼,要不是我最討厭小鬼哭,我才不會用。”

    青年想起對方自變成貓身後,近日才勉強回複過來的吸血鬼基本能力,道:“嗯,對不起……但師父,就語義上和邏輯上來說,一招隻有百分之二十成功率,而且一失敗就會有反效果的招式,很難定義成絕……”

    黑貓利爪再揮,雪夜中又響起某人的慘叫。

    月亮仍然被黑夜吞噬,風雪卻開始和緩下來。青年繼續逆風而行,來到一略微往上傾斜的雪坡處,再步至末端,豁然開朗,出現在前方的是一個山穀村落。村子內隻有寥寥可數的數盞燈火,靜悄悄的,整幅風景瞬間予人一種沉入深淵般的安寧之美。

    然後……是掃興,又可說是合時的出現了幾道尖叫,還有連續響起的槍聲,來自村子的方向。

    銀淩海深吸一口氣,馬上沿往下的山路向村子奔去。

    “喵的,我就說,”雯妮莎怒哮的道:“你這超齡童子軍走到哪兒,事件就跟到哪兒,簡直是所有保險公司的噩夢喵。”

    “嗯,我也沒辦法,這可能是所謂的名偵探之宿命吧,我猜。”

    “別拐個彎往自己臉上貼金!”

    青年腳下不停,須臾已來到村子主要出入口的大路處,路麵上的雪都成灰棕色。一名持獵槍,滿頭大汗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一片土牆前,他對著左方黑壓壓,正緩緩往前進的幾團東西開火。

    “這是……”吸血鬼優秀的夜視能力忠實的傳來映射,卻令青年瞬間愣住。

    月亮也恰於此時破雲而出,如舞台聚光燈般,照亮村口的場景。

    黑魆魆的幾團東西,其實是無數的生命……不,應該是無數難以名狀的怪物,它們有的似是普通的石頭枯木,卻長出昆蟲般的肢體和五官,而更多的是普通的日用品:靴子、手鋸、鋤頭、皮衣、手推車……

    猶帶著本來物品外型的它們,不規則的生出奇異的肢體及扭曲的五官,大大小小的嘴巴發出吱吱喳喳的細碎叫聲,有如在鬧饑荒的耗子。

    這是噩夢所作的噩夢,連超現實主義畫家達利也要靠邊站。

    男人退後了數步,發現身後是堵牆,慌張的以日語大喝道:“別……別過來,妖怪!”

    “這是……”黑貓低呼一聲:“是日本傳說的妖怪“付喪神”?但這種超誇張的程度……”

    大氣中再傳來槍聲,妖怪隊伍前方的幾頭先鋒被鹿彈轟了開去,男人瘋狂地再次猛扣扳機,傳來的卻是空洞的金屬撞擊聲。沒子彈了。

    妖怪往眼前的肉體湧去,其中一頭如野犬的妖怪往前一躍,一把咬向槍管前端。

    “哇啊……”

    兩道槍聲倏地響起,野犬型妖怪和另一頭最接近男人的妖怪被擊飛,一道黑影輕巧來到男人身旁。

    “什麼……什麼人……”

    “先生,鎮定一點,我是來幫忙的……嗯,自我介紹和交換名片就先免了吧。”黑影——銀淩海忙道,其手中受過神聖祝福的轉輪手槍指向前方的怪物,腳旁的雯妮莎也喵的叫了一聲。

    “幫忙?老天,別又來一個什麼古怪的驅魔……”男人尚沒說完,異變倏至。

    妖怪的行動迅速起來,幾頭長有巨大嘴巴的“日用品”躍到空中,噬向銀淩海。

    同一時間,男人手中的獵槍忽地抖動了一下,槍柄端上下裂開,冒出長了倒刺的嘴巴,槍管則如蛇般扭曲,反撲向男人。

    “糟糕……”

    “閃開!讓專業的來!”夜空中忽又傳來一道女子的嬌喝。

    彷佛幾道烈風吹過,地上積雪被濺起,於空中形成一陣雪霧。

    近乎是立刻,往青年撲來的妖怪裂成數十段,而男人的槍則從槍托部分斷開,化成怪物的部分在落地前,也已被斬成數截。

    雪霧消散,出現在青年眼前的,是一名外表二十來歲的東方女子。一頭烏黑色長發下,是甚具古典味道的精致五官,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兩道如利刃般,英氣修長的眉毛,配合淩厲冷冽的眼神,感覺就如一把沒有刀鞘的快刀。

    女子舉起手中刻有“怒羅衛門”四字,泛起淡淡白芒的木刀,朝眾妖怪一指。北風刮來,其身披的黑色長大衣吹得獵獵作響,令背上印著的四個鮮紅色“夜露死苦”的漢字也像是某種凶器。

    銀淩海腳旁的黑貓忽地打了個寒顫。

    眾妖怪像是嚇到了般的裹足不前,隻斷斷續續發出如無數耳語組合成的呢喃聲。

    “拜托啊,田中先生,”女子頓了頓,忽提起掛在腰間的酒壺,就直接從壺口狠狠灌了幾口酒,再道:“這些事情由專業人士來幹就行了。”

    “少……少囉嗦,黑江小姐,我田中永三怎能像頭烏龜般躲起來!而且你們不是說在村外設了什麼……見鬼的結界嗎?剛才那些怪物已經進到路口了!”

    “你就是擔心這個,才亂跑出來嗎?圭吾那小子可設了多重結界,它們剛才不過是突破第一重罷了……”

    被叫作黑江小姐的女子牢牢盯著田中雙目,再道:“啊,題外話,你背上的那個傷口還可以嗎?它很努力的在流血耶——這樣很容易失血過多而暈、倒、的、喔。”

    田中扭頭看去,終於察覺自己的傷勢,他忽感雙腳一軟,然後瞬間沒來由的就昏了過去。

    望月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又灌了一口酒,木刀往下斜指,雙目紅芒暴現,牙齦處則冒出兩道尖銳的獠牙。

    “是同……同類?”銀淩海瞬間愣了一下,小聲的道。

    望月似聽到了,朝青年微笑了一下,再轉頭朗聲笑道:“你們這群家夥這次懂得聲東擊西了嗎?很好,我喜歡好學的,我馬上讓你們“轉學”到加拿大啊!”

    風雪一如戰鬥的前奏曲,雪花紛紛揚揚的飄落。呢喃聲卻由大至小,怪物群如潮退般開始後退,幾步又幾步,然後紛紛沒入風雪中,地上隻剩下部分變回沒生命跡象的日用品殘骸。

    女子戒備的觀望了一會,待確定對手遠去後,這才籲了口氣,紅芒、獠牙消退,喃喃道:“唔,的確是撤退了……這麼說,是天快要亮了……”

    她猛地又灌了口酒,再打了個如雷鳴般的響嗝,滿足的道:“啊,劇烈運動之後的芋燒酌還真是特別香……”

    女吸血鬼倏地頓住,左右地嗅了嗅,複雙目大瞪,往銀淩海望去,改以英語厲喝道:“你!”

    “小姐……不,同胞,我不是壞人,其實我……”

    望月沒理會青年,搶前數步,盯著已躍回其肩上的黑貓,再道:“這種感覺和氣息……不會錯,是你,雯妮莎!”

    “你……這……”和黑貓有心靈連係的青年,察覺師父內心慌亂了一下。

    雯妮莎則頓了一會,才以流利日語道:“這位女士,你認錯人,不,認錯貓啦,我是……啊,我其實是這笨蛋的……不,這位先生的魔仆啦,喵。是吧,笨……不,主、主、人。”

    “啊……是……是的……”接到自己師父傳來的心電感應威脅,銀淩海忙附和道:“小姐……總之就是這個意思。”

    “嗯,是這樣嗎?真是不好意思,你發出的魔力感覺和我朋友很像。”望月不好意思的傻笑幾聲,抓抓後腦再轉向青年,“對了,阿海,你師父最近還有打你嗎?”

    “唉,還不是一樣的暴力主義,”青年近乎反射神經地馬上回道:“本以為她變成貓後會——等等,小姐,你認識我嗎——啊,不好,中計了……”

    黑貓默默的以前肢掩額。

    “哇哈哈!”望月登時狂笑道:“一句話就露餡啦!雯妮莎你還裝個屁啊?我早就看穿啦,老天,傳言果然是真的,果然是真的,雯妮莎變成了貓……”

    女子彎下腰愈笑愈厲害,最後竟在地上打滾,複邊笑邊道:“哎呀哎呀,想不到我血族三大劍豪之一——黑江望月的“妹妹”雯妮莎竟變成了貓,哇哈哈哈哈……”

    黑貓忽磨蹭了青年臉頰一下,柔聲道:“嗯,我親愛的小弟,你知道你剛證實了一個真理的法則嗎?”

    “呃……是……是“好孩子不應說謊”嗎?”

    “喵,說的沒錯,就是這——”黑貓利爪如閃電般,在青年臉上左右開弓,“神經病!我說的是“你不說話,沒人會當你是啞巴!””

    天際東端泛起魚肚白,數道腳步聲也自村內的方向接近。

    稍後,“走骸村”內的學校處。

    學校建在較北處的一道山坡上,共四層高,是村內最高的建築物,明顯可看出新舊兩部分,不規則形狀的建築似是由左邊的木材和右邊的混凝土硬並合而成。此刻銀淩海默默看著前方的情景,飽曆滄桑的下頷再次備受考驗。

    本來是當成學校禮堂的空間,此時並排躺著近一百人,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均是普通村民打扮,但共通點是都雙目緊閉,似陷入半昏迷狀態,臉色及皮膚發青,隻偶爾發出意義不明的呻吟聲。整個景象就似地震後的臨時難民營。

    剛才奮戰的田中永三,則躺在較遠處的沙發上休息,身旁一名中年女子正替其更換繃帶。

    忽哇地一聲,近前方講台處傳來孩子的哭鬧聲,中年女子忙趕過去,手忙腳亂的逗著兩名哭泣著的兩、三歲小孩。

    青年抓抓下頷,來到較近的一名村民旁蹲下身子,發揮法醫養母教過他的相關訓練,察看幾名村民的身體狀況,量了量脈搏,再掏出手電筒觀視其瞳孔和呼吸情形。

    嗯……昏迷狀態……沒有任何明顯外傷……瞳孔放大……脈搏比常人快……是傳染病?集體中毒?

    “對不起,”青年疑惑的搖搖頭,站直身子,複向領二人來的望月問道:“黑江小姐,請問這……”

    “混帳!太無禮了!”望月忽怒氣衝衝的打斷道:“隻有敵人才會叫我全名,你既然是老妹的血裔,要用符合我族禮節的稱呼來叫我!”

    “啊,是嗎?我很抱歉……那即是……”

    “在“小親親”和“親愛的望月大姐”之間選一個。”

    銀淩海突然練習了一陣子深呼吸。

    好一會後,青年才道:“望……望月大姐,那請問這兒是怎麼一回事?”

    “嗯,不叫“小親親”嗎?真可惜——好吧好吧,別瞪我,開個小玩笑罷了,你真的很缺幽默感耶。言歸正傳,小帥哥你沒被這情境嚇到吧?”

    望月抬抬下頷,指指中年夫婦和小孩,道:“他們可是這村裏其中幾名還清醒的人——嗯,如果不算外頭那些牛和雞的話。”

    她頓了頓,咕嚕的喝了口酒,續解釋道:“我們也不知道這是啥現象,但依我血族的直覺,可能是某種魔法或詛咒一類吧——我猜。”

    “……”

    望月聳聳肩,道:“別這樣看我,我可超不擅長這類東東,不過呢……這方麵你可以問你肩上的……嗯……可愛的貓貓啦,哇哈哈哈……”

    “是啊,因為某人老是偷懶,除了劍術外,連些最基本的東西都學不好,”黑貓冷冷道:“而且後來力量竟還被人類封印,真是丟臉丟到家。”

    “唷呀,老妹你這樣稱讚我,人家會不好意思的啦。”

    “我不是在稱讚你啊!”

    “噢,是嗎?但你生氣咆哮的樣子真的很……很像一頭可愛的貓啦,過來這邊抱抱,小貓貓,哇哈哈哈哈。”

    雜亂的腳步聲響起,青年回頭,馬上看到已脫下身上厚大衣,往自己步來的五個人,就是剛才妖怪撤退時,從村內趕至的援軍。

    當中為首的是一名二十五、六來歲,國字臉的男子。小平頭、緊抿的嘴唇配上黑色的西服,就像平凡的上班族。當然,前提是無視他掛在腰間的那把日本武士刀。

    “情況怎麼啦,十律川隊長?”大姐酒不離口,向鞠躬打招呼的小平頭問道。

    “我們分頭巡視了村子外圍一次,肯定那些付喪神已經撤退了。”十律川皺了一下眉頭,再向身旁兩名長得一模一樣,頭包上圍巾的壯碩男子道:“義泰、義信,你們二人輪班警戒,有異常情況馬上通知我。”

    “是的,隊長。”二人敬了個禮,又向各人點了點頭,迅速遠去。

    他又向站在後方,一名約十八、九歲,梳雙馬尾辮子,戴著圓框眼鏡,模樣可愛的少女道:“晴美,你去休息一會吧。”

    “不,隊長,大家都在努力,我怎能……”

    “各人有各人的職責,一會我還需要你監察這一帶的地殼活動情況,所以休息也是你工作的一部分,馬上去。”

    “是……是的。”

    待分配好工作,十律川這才轉向青年和黑貓,假咳一聲,以蹩腳的英語道:“嗯,失禮了,剛才情況緊急,還沒正式地自我介紹,我全名叫十律川楓……嗯……是這個……”

    “十律川先生,請別介意,雖然日語我說得不好,但單是聽是沒問題的。”

    十律川再假咳一聲,像是鬆了口氣般,改用日語道:“抱歉了,對了,其實……”

    “你就是最近地下世界傳聞,那個打倒“愚者”帕克的人,綽號“灰色騎士”、“吸血鬼偵探”的銀淩海嗎?”隊長身旁的一人忽打斷他,以流利的英語道。

    說話者是名十四、五歲的少年,五官清秀,薄薄的雙唇卻棱角分明,雖身穿剪裁合身的西服,卻掩不住一臉稚氣,用現在流行用語來說,就是一種“正太”的感覺。

    他不容青年反應,嘿的冷笑一聲,續道:“看你一副軟腳蝦的樣子,傳言一定是假的吧。像你這種家夥,怎可能打倒傳說中的血族天才“愚者”帕克?可以做到這種事的人,最少是我,天才陰陽師——土禦門圭吾啊。”

    “對不起,我也希望之前發生的事是假的。”青年憶起打倒“愚者”的事,以及為此付出的代價,苦笑道。

    黑貓則半眯起雙目盯著發言者,低低的咆哮了一聲。

    “別亂說話!土禦門。”隊長還沒意會到少年的說話內容,但從其神態已猜到八九分,喝斥一聲,轉向青年,低頭道歉道:“對不起,銀先生,這家夥太失禮了,請別放在心上。喂,土禦門,快道歉!”

    “嘖,你這個帶便當的(日語中有上班族的意思),別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命令土禦門家的人,要不是師父的命令,我才不願來這窮鄉僻壤。”少年沒有用日語中對年長者的敬語,而是以平輩稱呼對方。

    “你……”

    “總之,送熊山上的“山之小道”我會盡快打通,在此之前,你們就給我好好守著陣地吧——雖然我覺得我設的防禦結界已經很夠用了。”土禦門說罷,隨意的揮了一下手,就這樣轉身遠去。

    十律川臉頰紅了紅,好半晌才轉向青年,再假咳一聲,道:“對了,銀先生,有一件事……我先唐突的請教一下,請別介意。嗯,就是……”

    他頓了頓,雙目精芒一閃,手移近刀鞘,再道:“為什麼你……嗯,會在這個時間,“恰巧”的來這條村子呢?”

    “是這樣的,”銀淩海迎上十律川的目光,“之前我偶然幫了“神聖騎士團”一點忙,他們的長老瑪波女士叫我來這個村子,找一個叫……嗯,禦帆千藏的人,他……”

    “我受夠了!”

    倏地一道吼聲傳來,打斷二人交談,兩人望向聲音方向,是剛剛醒來,一臉怒容的田中永三。

    “那由他”閉上雙目。

    那人進入了村內。

    唔,肯定了,這種殘留的“感覺”……一定是……隻是,他現在來到……是福是禍?而且……可以阻止將會發生的悲劇嗎?

    要想一想……有好辦法嗎?

    “十律川先生,你說過的所謂的支持,就是這個小白臉和一頭……貓嗎?”田中指著銀淩海,氣籲籲的道。

    “老公,你冷靜一點……”身旁的女子忙勸道。

    “閉嘴!信子。”

    “很抱歉,田中先生,”十律川平靜的回道:“這場……異常的大風雪的確在我們意料之外,我們在外麵的同伴一定會盡快……

    “總之,我明白一時之間,讓普通人接觸到這麼多……未知的事物,會比較難消化,我代表有關部門,保證在事情解決後,貴村的各位都會得到……嗯,賠償,豐厚的賠……”

    田中怒氣沒半點止息,再打斷道:“媽的,我不是說這個!你到底會不會說人話?”

    “……”

    “我剛回村子,就發現大半個村的人都變成這副模樣……然後又是什麼妖怪,接著又冒出你們這群見鬼的……什麼代表官方的靈能力者,你想我說什麼?終於看到那些動漫情節在現實中出現,高興得睡不著?”

    “田中先生,請你冷靜……”

    “混你的帳!我沒用槍把你轟成蜂窩已經很冷靜!”

    “總之,田中先生,我十律川保證,一定會盡全力解決此事。”

    田中沒有說話,轉頭看看躺在地上的眾村民,好一會才道:“隔了這麼多年,我終於回到……家鄉的村子,哪知竟變成這樣,而老爸更躺在那兒……”

    他深吸一口氣,道:“我不求什麼,隻希望大家都平安沒事。”

    “這也是……我們希望的,田中先生。”十律川忽然略低下頭,避開對方視線。

    “我們待在職員休息室。”田中轉過身,偕妻子離去。

    稍後,村子內。

    望月、銀淩海和躲在其懷中的雯妮莎,沿著小道往村子西邊走去。

    天空仍是冷颼而陰沉,風雪仍然蹂躪著這條山村。

    牛棚偶爾傳來吽吽的牛叫聲,北風透過門窗,刮過空無一人的房舍,發出啪啪般的怪異聲音,就像彈珠在死人頭骨內打轉。二人一貓拐了個彎,逐漸離開村內平房的集中處,他們再順一道石板階梯往上走。

    望月依舊酒不離口,又灌了大大的一口,道:“總之,就像十律川隊長剛才解釋的,日本的那群光明的家夥察覺到這一帶出現異常的魔力——嗯,他們統稱作靈力——靈力反應。

    “後來那個叫什麼……宮部的登山客在河的下遊被人發現,送到醫院時已經斷氣了,要不是他手上那V8拍下的東西……雖然真的有夠模糊不清,我們也不會這麼快就趕來這兒幫忙。”

    “幫忙喵?”黑貓冷笑一聲,道:“不過是由幾個公務員加上兩個自由身的獵人組成的烏合之眾,而且你們也被風雪逼至進退不得吧,神氣個什麼。”

    “哇哈哈,你老是這樣稱讚我,我會臉紅的啦。”

    “我都說我不是在稱讚你啊喵!”

    傻笑著的望月喝了口酒,道:“不過老妹你沒說錯,我們來到村子時,村子內隻有幾個還會動的人。

    “而且每到晚上,那些妖怪付喪神就會出現,村民又這個樣子……我這頭吸血鬼勉強帶著一兩個隊員越山逃跑是可以啦,不過其它人恐怕就要“轉學”了。”

    “其實……說到這個,”青年抓抓後腦,道:“請問到底什麼是付喪神?”

    “哎呀,你竟然不知道?小帥哥,所謂付喪神就是……就是呢……就是……就是個好問題!這是個非常基本的問題,針對這一點,我決定交給我博學又聰明……嗯,還有美麗的老妹雯妮莎代答。”

    黑貓瞪了望月一眼,向青年道:“所謂付喪神,音近似日語中的“九十九”,相傳是人類使用過的物品,過了一百年後,成為精怪,有近似人或生物的外型,但也殘留原本物品的形製……”

    它頓了頓,再道:“我之前是遇過近似的黑暗生物,不過這樣“光明正大”,而且大規模的黑暗生物活動,真的非常非常罕見喵。”

    “答得好,老妹你有我十分之一的博學。”望月又灌了口酒,拿著酒壺晃了晃,不滿的咕嚕道:“嗯,又喝光了嗎?”

    “好了,獵人老姐,聊天打屁時間結束,”黑貓道:“你還沒回答我最先的問題:你跟著我們幹什麼喵?”

    “哇哈哈,”望月沒來由的笑了幾聲,很硬的話題一轉,向青年道:“對了,既然隊長他們算是“官方代表”,為什麼人手和資源都這樣不足,看帥哥你眼中懷疑的神色,你早已覺得有不妥,是吧?”

    “嗯,這個,其實……”

    “別不好意思啦,日本這的光明一派,表麵是團結一致,其實早就分裂成十多個大小團體,地方主義和山頭主義都超級重,完全貫徹了各家自掃門前雪的風格啊。”

    “而且什麼村民的生命,也隻是解決事件時的“額外獎勵”罷了喵,”黑貓冷哼一聲:“光明那邊反對黑暗,但不代表他們完全站在普通人類那一邊——你漏提了這一點,親愛的。”

    青年聞言,臉色瞬間陰霾下來。

    望月則聳聳肩,瞧瞧銀淩海的表情,忽猛力拍了他背項一記,道:“也別那樣悲觀啦,小弟,他們當中也有些比較清醒的家夥,比如說隊長——雖然他完全是個死腦筋……啊,對了,他們也是那一套,認為不死生物都該回歸死亡。

    “我和光明那邊訂了約就勉強算了,不過小帥哥你呢,別讓他們離你背項太近喔——我還想找個機會,和你來個冬夜裏的熱熱之愛啊。”

    “望月大姐,請別……別開這種玩笑好嗎!”青年臉頰瞬間紅了一下。

    “啊啊,現在竟然還有會臉紅的血族,老妹,你的伴侶真的超有趣喔。”

    “你胡說八道什麼!”黑貓咆哮一聲,再道:“你玩夠了顧左右而言他這一招吧?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喵。”

    “哎呀,我也坦白交代了這麼多,你就當成我擔心你,所以跟著來幫忙吧。”

    “哼哼,你?”

    “噢,你用這樣鄙視的眼神看我,姐姐我心都碎了……好吧好吧,別瞪我了,純情男公關你根據騎士團的情報來到這兒,在這個時間和這個地點?

    “雖然我們這邊算是和他們同盟,但如此“巧合的巧合”,你猜隊長——或是任何正常人會完全相信嗎?”

    “……”

    “那家夥白頭發已經夠多了,我可不想他在發薪前掛掉。反正刻下我閑著沒事,又是雯妮莎的“姐姐”,所以派我順道監視你們以防你們亂來,這答案你滿意嗎?”

    “……”

    二人一貓邊走邊說,不知不覺已來到階梯頂處,前方是個小小的空地,建有一幢屋頂成合掌式、隻有一層的古舊民宅。

    這時正門恰被橫推開,步出名約十二、三歲,拿著雪掃,穿著厚棉襖的日本小女孩,有著晶瑩剔透的小巧鼻子和粉紅色小嘴,精靈般的大眼睛下是凍得通紅的臉蛋。

    小小的身影先整整有點過長,末端已拖到雪地上的圍巾,然後其目光落在望月身上,馬上道:“大姐姐你的酒又喝完了嗎?爺爺收藏的芋燒酌都被你喝光啦。”

    “千鶴妹妹,別一見麵就這樣說嘛……而且我上次看過,應該還有一點吧,哇哈哈哈哈哈。”望月大姐一臉饞相的道。

    “哼,說沒有就是沒有,就算有我也不給。”千鶴說罷,馬上作了個鬼臉。

    “求求你啦,你爺爺收藏的可是罕見的黃金芋燒酌,千金難買啊。”望月一急,竟一把上前,抱著小女孩的大腿,繼續哀求道。

    “放……放手啊,一點尊嚴也沒有,你這樣還算是大人嗎?”小女孩拚命掙紮。

    “為了好酒,尊嚴這東西算得了什麼?對了……我教你一兩招劍術吧,這樣將來沒有人可以欺負你喔,好吧好吧?”

    “才不要!”千鶴終於一腳踢開望月,道:“我最討厭人……總之,沒有就沒……咦?”

    小女孩倏地頓住,望向青年懷中的黑貓,雙目彷佛同時發出異光。

    “啊,是小貓,很可愛啊!”千鶴忽摔開雪掃,一把衝前,就往黑貓摸去。

    雯妮莎馬上躍到銀淩海頭頂,發出“別接近我”的威嚇咆哮。

    “不要,下來讓人家抱抱啦,下來嘛。”

    “小……小妹妹……”青年一手擋著欲往上撲的小女孩,道:“很抱歉,它並不是普通的貓。”

    “是嗎?它很特別?”

    “沒錯,它其實是……其實是……”銀淩海假咳一聲,道:“嗯,一頭純種的英國短毛貓……”

    黑貓瞬間往下狠狠猛抓青年一記。

    “嗚啊……看到了沒有?所以它可是很凶暴的……嗚啊,又來……啊,我的眼……”

    女孩愣了一下,雙目更亮光閃閃,道:“啊,好酷喔,竟然這麼準確地攻擊哥哥你的要害,啊,我太喜歡了,讓人家抱抱啦。”

    望月聞言,馬上獰笑起來,手瞬間動了動。青年尚沒有任何感覺之下,黑貓已被其抓到手中。

    “喵……喵啊……(幹……幹什麼……)”

    望月賊笑著的道:“千鶴妹妹你別聽這個哥哥的,它其實是頭非常溫柔的小貓呢,最喜歡小孩子……”

    她頓了頓,再轉向被抓著後脖的雯妮莎,小聲道:“特別是我需要討好某人換酒喝的時候——老妹你應該記得,當我犯酒癮時,曾發生在某人身上的可、怖、慘、劇、吧?”

    黑貓愣了一下,像是憶起什麼,頓時滿身冷汗,然後溫柔的“喵”了一聲。

    學校二樓,會議室。

    十津川看著案頭上的地圖,心思卻飄往出發前的某個片段。

    “十津川……”他的上司,富田長官喝了口茶,道:“事情基本上就是這樣,盡快行動。”

    “是的,富田長官……但,以這樣的人手和準備時間,實在……”

    “十津川!”

    “是的,長官?”

    “我明白你想說什麼,但你知道現在的形勢……不,你理解這次任務的“性質”嗎?”

    “是的,長官,調查清楚事情,保護當地人類,消滅為惡的黑暗生物。”

    對方沉默,暗示十津川說得不夠準確。

    “十津川。”

    “是的,長官。”

    “最近為患的黑暗生物愈來愈多,”富田歎了口氣,耐心解釋道:“世界各地的光明派係打算下一個月舉行同盟會議。

    “我們這邊當然也要選出代表參加,就在兩星期後的京都,而現在……在這個節骨眼上,事情又恰巧發生在東北部的秋田,我們派係的“後園”,所以……”

    他頓了頓,再道:“這是我難得的機……不,我意思是,我們要爭取這個機會,所以這時間絕不能鬧笑話、出醜——又或是更糟的,被人認為連自己地盤的事都處理不好,懂嗎?”

    “……”

    “楓,我信任你,我收留你們十津川一族,把你當成我的子侄。現在已經是十二月中,時間緊迫,所以這次任務的第一原則,我再說一次,“第一原則”:在可能情況下,盡快解決任何“異常”,令事情回複原狀,複歸平靜,明白嗎?

    “十津川楓,你理解這次任務的“性質”嗎?”

    沉默。

    “是……是的,富田長官。”

    “很好……對了,有個土禦門家的人在這兒修行,我已征得他師父同意,邀其一起行動,這樣你小隊的實力會更強吧。”

    ……

    “唉。”耳邊傳來一聲歎息,迅速把十津川拉回現實。

    他忙轉頭看去,叫晴美的少女看著筆記型計算機屏幕,露出擔憂的表情。

    “晴美,怎麼了?”

    “抱歉,隊長,根據之前的數據數據反複推算,我還是得出相似的結論……很抱歉,要是電話和網絡可以用,我能更作更精細的推斷。”

    十津川苦笑了一下,心忖:如果可以對外聯絡,我們根本不用坐在這兒。不過臉惡心善的他沒有駁斥對方,隻道:“地震出現的機率還是有近百分之五十嗎?”

    “是的,畢竟近半年來,全國的火山活動都……奇怪的變得很不穩定,而且這兒很接近火山帶,單在十一月中更發生了多次小型地震,另外……我的……嗯……“自然直覺”……不不……”

    十津川看著這個有著阿伊努族血統,對大自然變化有特殊直覺的女孩——赤川晴美,溫和的笑了一笑。

    時至今日,日本仍有歧視這族原住民的現象——無論在普通人類或是所謂光明那一邊都有,他當然明白對方突然支支吾吾的因由,遂和氣的續道:“晴美,無論作為地質學家或是靈能力者,我都信任你的判斷。”

    “是……是的……其實……嗯,我不知道怎麼明確的用語言表達……那是種……“感覺”,是一種將臨的巨大災難,近似……台風來臨前那種氣悶感,對不起……我……我無法確認那是什麼。”

    “唔……會不會是大規模地震或是火山爆發?”

    “可能……不,感覺不是這種……對不起,這點我也不確定。”晴美慚愧的低下頭。

    “不要緊,我知道你盡了力。”

    “對了,隊長,其……其實……”

    “嗯?”

    “有關這場風雪……不,是全國異常的火山活動的事。來這兒之前,我和其它國家的“同行”討論過,他們那一帶……嗯,應該是世界各地,也都陸續出現這類異常的自然現象,所以我認為並非單一事件。”

    “唔……是嗎……但……”十津川歎了口氣,道:“總之,晴美,刻下先解決這事再說吧。”

    “是……是的……”

    “嗯,接近一半機率嗎?”

    長官的命令、各種異常的情況,加上對外隔絕,混合成巨大的壓力,令十津川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他喃喃道:“老天,那叫銀淩海的家夥……問題已經夠多了……土禦門,拜托你快點破解通往靈力來源的通道吧……”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9 01:13 AM

第二回 過去與未來

    少年揮動手中一把前後各繪上日月圖案的扇子,

    藍炎晃動了一下。

    下一刻,一頭呈暗紅色,如兩個成年人大小的獅子,

    若隱若現的出現在空中。

    和式房間內飄揚著古木的清香,室內的家具等雖然破舊,但卻相當整潔,一邊牆上掛著以隸書書體寫成,在此刻有點諷刺味道的陶淵明的詩:《止酒》。

    榻榻米上的被褥內,躺著一名約八十多歲的老人,他雙目看著熏得黑忽忽的天花板,神色和眼神卻盡是茫然,一沬唾液自嘴角流出。

    “啊哈,不愧是傳說中的黃金芋燒酌啊,真不是蓋的。”望月完全沒有正坐的打算,就大馬金刀的坐在榻榻米上,享用“出賣”妹妹換來的好酒。

    試了很多次和老人溝通的銀淩海歎了口氣,他複看看放在一旁的幾包藥物,上麵分別印著某鎮靜劑、塔克寧(Tacrine)及Aricept等字樣。

    青年再和被千鶴抱著的黑貓交換一下眼神,二人得出相同的結論。

    是阿茲海默症……又或是俗稱的老人癡呆症——而且不是裝的。

    銀淩海想起這不治之症的惡化速度,轉向在旁的小女孩,問道:“這病……已經很久了嗎?”

    千鶴以袖子抹抹老人的嘴,道:“已經兩年啦,他一個人都是靠鄰居照……”

    “嗝!”倏地空中傳來如旱雷般的巨大飽嗝聲,想當然是某個像少根筋的人。

    千鶴立時扁起嘴巴,轉向繼續喝得咕嚕作響的望月道:“大姐姐,拜托你別喝這麼快啦,那……真的真的是爺藏酒的最後一瓶啦,喝完就沒了。

    “咕嚕咕嚕……(我盡量……)”望月以典型的酒鬼說話方式應對。

    青年卻歎了口氣,心忖老人現在的狀態已經是中後期症狀,那麼發病時間最少也有一年以上,但是瑪波女士卻叫自己盡快趕來此地,是她弄錯老人的病情,還是……另有原因?

    啊,等等……還有,現在村民的狀況……隻有病人、部分小孩和動物沒事,是有什麼關係?

    銀淩海覺得自己的頭瞬間大了一倍,抓抓後腦,決定還是按順序弄清楚事情,遂道:“請問有沒有……嗯……老先生在清醒時說過什麼,比如……嗯,他的過去一類……”

    千鶴正高興的撫弄著貓,聞言吐吐舌頭道:“你說這個啊,爺爺可是最最討厭人家問他過去的,我有一次不小心提到,還被他罵了一頓呢。”

    小女孩說得又快又急,令日語理解能力有限的青年瞬間有種頭昏的感覺,幸好被抱著的黑貓聽懂後,用心電感應來“翻譯”出基本意思。

    這時千鶴側側頭,露出思索的表情,再道:“對了……爺爺隻說過他是在戰後來到這條村,認識了奶奶,就在這兒定居下來。對了,大哥哥你問這些幹什麼?”

    “這個……這個……”欺騙小女孩的罪惡感令青年恨不得馬上自盡,遂尷尬的半撒謊道:“其實……嗯,老先生是位有名的學者,我有些問題想請教他。”

    “原來是這樣,看哥哥你一副書呆子相,我也猜到了……”千鶴老實的道,她想了想,又說:“對了!爺爺的所有藏書、筆記什麼的,全都放在院子那邊的書庫,你喜歡的話可以隨便看,門沒上鎖。”

    “這……”

    “不是沒條件的,我真心拜托哥哥你,請你阻止大姐姐再耍賴要酒喝,千恩萬謝。”

    青年看看坐在角落處,已喝得七葷八素的望月,苦笑道:“我……我盡力吧。”

    他又假咳一聲,瞧瞧正替老人蓋好被子的小女孩,再道:“其實……千鶴你不如和老先生到學校,和大家待在一起吧,這樣比較安全。你也知道晚上出現的那些……妖怪吧。”

    千鶴作了個鬼臉,道:“我才不要!況且那個叫土禦門的哥哥,不是說設了什麼結界保護村子嗎,而且那些人……哼!爺爺不過是比他們晚一點住在這兒,就在背後老說他是外人,我討厭他們。何況自從十年前,他兒……不,爸媽過世後……”

    她頓了頓,挺直腰杆,像個士兵般一拍胸口,再道:“總之爺爺喜歡住在這兒,他不會有事,我會保護他的!”

    青年暗自搖搖頭,黑貓則眯起雙目,輕輕喵的叫了一聲。

    學校一樓,職員休息室。

    田中永三倚著獵槍,正閉目假寐著。

    回憶伴隨夢境交錯出現。

    當年母親帶著隻有三歲的自己離開,經過這麼多年,幾星期前自己終於……終於下定決心回來了,但記憶中的故鄉卻變成……鬼村。

    所有村民,包括自己老邁的父親都……就隻有幾個小鬼沒事……然後噩耗變成噩夢,古怪的大風雪、身邊的日用品變成妖怪、再然後是那個突然由村外奔來的瘋女人,失心瘋的叫喊著……

    勉強把她製服後,又冒出一群見鬼的什麼政府的靈能力者……老天……現在又……

    “老公……”

    “是鬼……逃不了啦……大家都會死……”

    那個叫什麼彌生的女人不住的大喊著。

    “老公……醒醒……”

    “什……什麼……”田中急忙睜開雙目,望向搖醒自己的妻子,道:“什麼事?是老爸他……”

    “不……老爺沒……還是老樣子,隻是我……剛才送食物到倉庫時,發現那……那位小姐不見了。”

    “什麼?那瘋女人又逃跑了?媽的,好不容易把她關起來。”

    “要不要通知十津川先生他們?當初也是他幫我們製服那位小姐的。”

    “嘿,”田中冷笑一聲,道:“你去跟他們說一聲吧,反正他們是處理這些……見鬼的“奇幻”事情的專家。”

    “嗚……”遠處廚房忽傳來水燒開了的聲音。

    “啊,水燒開了,你們請坐,我泡茶給你們……”小女孩慌忙站起,又像是怕丟失寶物般,回頭一把抱起黑貓步往廚房。

    “請等等……讓我幫忙吧……”青年完全不能接受一個十多歲小女孩沏茶給自己。

    “不可以!”千鶴忽低喝一聲,道:“怎可以叫客人幫忙的,爺爺會罵人的,坐下!坐下!”

    她再望向老人,忽柔聲道:“爺爺你想喝點什麼?”

    想當然老人沒有回應。

    “啊,我知道了,是那時人家送的大吉嶺紅茶吧?好的,我馬上準備。來吧,貓貓,我們泡茶給大家。”說罷,千鶴匆匆帶著慘號中的黑貓跑走。

    青年看著小女孩的背影,心中有點明白了,這小女孩是要令身邊一切看起來都正常,和以往一樣嗎?

    的確是相當孩子氣的想法和做法,不過如果你了解情感,經曆過重要的人在你麵前死去,縱使你不認同,你卻無法嘲笑。

    銀淩海歎了口氣,想起剛才因為千鶴出現而被打斷的話題,遂轉向望月,道:“對了,望月大姐,有關那什麼妖怪和村民集體被詛咒的事,你們調查得如何?”

    “嗯,什麼?吃飯了嗎?”雙目迷糊的望月又打了個酒嗝。

    “望月大姐!”

    “嗯……聽到了聽到了,別這麼大叫大嚷,”望月搖搖頭,掏掏耳朵,解說道:“我們隻確定,有股巨大而不穩定的魔力隱藏在村子後方的送熊山中,更有一個封鎖式的結界阻止人接近。

    “而這場古怪的風雪、付喪神和村民詛咒……嗯,也應該與此有關。而圭吾那小鬼正努力鎖定那力量的位置,再開出一條直通的“道路”——就是他在學校時說的什麼“山之小道”啦。”

    她灌了口酒,續道:“嘿,那小鬼脾氣雖倔,但很有天分。不過就算他成功了,能夠驅動如此大規模的妖怪,還有製造這場風雪,我們的對手——根據那V8帶子的影像,搞不好就是村內傳說中的“鬼”——應該很棘手喔。”

    ““鬼”?望月大姐,拜托,下次再冒出什麼怪名詞和未知情報前,請先來個預告好嗎?”

    “什麼?之前我沒說嗎?好吧好吧,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的……等等!險些忘了險些忘了,趁老妹不在,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要首先解決……”

    她頓了頓,忽地轉成正坐姿勢,神態語氣也馬上嚴肅起來,彷佛從沒喝醉過般,再道:“吾族的同胞:銀淩海……嗯,我們的上輩不在,“長女”為大,身為雯妮莎的“姐姐”,我:黑江望月,有一件事必須要向你問個明白!”

    “是……是的……”對方有如猛然出鞘之劍的氣勢,青年下意識深吸口氣,挺直腰板。

    “你們……幹過了嗎?”血族劍豪嚴肅的樣子,瞬間變成一副“八婆”相。

    “大姐!”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開玩笑的啦開玩笑的啦……”

    “海裏的魚好可憐/稻米人來造/牧場飼養牛/塘裏鯉魚也有食/可海裏的魚兒/什麼照料都沒有/一點不淘氣/卻這樣被我吃/魚兒真可憐。”

    千鶴邊哼著金子美鈴所作的童謠《魚兒》,邊準備茶具和茶葉,其動作卻是亂七八糟,幾次還因為圍巾太長而差點絆倒。

    “貓貓,看好了,我是泡茶高手喔——我一直很想親手試一次的。”

    老天,動作和次序完全錯啦,錯啦!黑貓努力和出言吐槽及跑走的衝動搏鬥,它又看了看小女孩身旁冒著熱氣的沸水,暗歎口氣,終究還是待著。

    “你知道嗎?貓貓,根據村子的傳統,每年除夕都會舉行叫道縕祭的祭典,爺爺可是最喜歡的,今年……”

    空氣中隱約傳來積雪被擠壓的聲音。同一時間,黑貓一骨碌的坐直身子,望著女孩身後的窗戶,猛地嗄的叫了一聲。

    “怎麼啦?貓貓,我快好了。啊,對了,那個櫃子有魚幹喔。”

    黑貓雙目大睜,再次尖嚎一聲。

    千鶴終於回過頭去。

    一道黑影正緊貼在窗戶的玻璃上,像是察覺到被發現了,黑影往後退開。

    透過朦朧的玻璃往外望,勉強看清那是一個人影。

    “是誰啊?”千鶴一臉好奇。

    人影沒有響應,隻是揮舞著手中一根棒狀的東西,下一刻,棒狀物猛擊向窗戶,玻璃立時碎裂開來。人影手中的武器再次揮動,巨大的力量令窗框也變形扭曲,好一會,“它”才姿勢笨拙的從破窗硬擠進室內。

    人影啪的一聲落到地板上,再緩緩站起。闖入者原來是名二十來歲的女子,她身穿普通的厚棉襖,手握一柄長滿鏽的鋤頭,呼吸急促而雜亂,一雙眸子像是茫無焦點。

    女子喘氣聲更烈,忽上前一把抓起千鶴的圍巾,想把女孩拉過來。

    “啊啊……不要!”千鶴發出尖叫。

    “那由他”閉上雙目,感到很累,很想休息。雖然在這情況下,自己不會死,隻會太累而沉睡,但現在絕對不可以睡著。

    她努力集中精神,腦中再出現映射。

    太極。黑白兩色。

    相反的特質,一體卻又排斥……分裂……對了,太極……那名少年用的法術體係也是陰陽道,唔,很有天分,就人類,不,就靈能力者來說也實在很……很厲害,況且還有運用力量的技巧……是所謂傳統累積下來的智慧嗎?

    應付他是件需要高度集中精神的事。

    可惜力量中的意識同時飽含著敵意,是那種毫不猶豫把異類消滅的敵意,這群人都是這種想法嗎?太可怕了……是的,就如當年那群軍人一樣,難以信任……

    況且最重要的是,這場精神角力其實毫無意義,而且危險——當然,特別對他們而言,自己好不容易才……不,總之,破壞這個平衡隻會更糟糕。

    啊,不過那名身上殘留著“那種感覺”的青年……嗯,這算是“家族”的問題,但她真的很想知道……

    唔,問題真的太多太多,但最最迫切的是,想辦法阻止將要發生的悲劇……鬼……

    嗯……或許我可以……不不,這太冒險了……但……還有其它方法嗎?已經沒時間了……

    瞬間,她又意識到自己分了神,然後……

    等等……不好……

    “喵!”

    女子將要發力的瞬間,一道黑影倏地掠過空中,女子立時慘呼一聲,鬆開五指。

    黑貓輕巧的落回地上,擋在女孩身前,發出如野豹般淩厲的吼聲。

    女子無視手背上的傷口,脖子歪了歪,嘿嘿的笑了幾聲,斷斷續續的道:“嗄……我終於想明白了……明白了……死死……所有人都死……這兒所有人死……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

    女子舞動著手中的農具,邊怪笑邊向一人一貓逼近,再道:“既然一定是死……我來幫忙……化成死亡,那就不會死,化成恐懼,那就不會恐懼……來吧,我來幫你……”

    雯妮莎退後了一步,雙目牢牢盯著對手。

    唔,對方這樣的精神狀態……應該可以。

    退下。

    女子接觸到如琥珀般的雙目,動作開始緩慢下來。

    退下,麥克白夫人,你的舞台不在這。

    對方搖了搖頭,踉蹌的退後兩步,沉默下來。正當黑貓籲了口氣的時候,女子額上青筋卻忽然冒出,大喝道:“不不不!騙我騙我……可惡……死死死死死死……”

    女瘋子比方才更激動,再次逼向黑貓及其身後的女孩。

    嘖,果然不行嗎?這個貓的身體真麻煩……笨驢,動作快一點啊。

    腳步聲隨雯妮莎的思路同時響起,兩道身影一先一後掠過黑貓,往對手撲去。

    同一時間,學校三樓,其中一間課室內。

    室內原有的桌椅都被清空,窗戶及門都圍上注連繩(注一),四周的空間均立著神幡。

    數個淡如影子般的人影半浮在空中,它們分別拿著竹笛和鼓等樂器,在飄揚著檀香的空氣中,奏出具古雅味道的音樂。

    土禦門圭吾於房中“正坐”著,在他臉前,也即房間正中央的空處,正燃燒著一道藍色的幽炎。火炎沒有任何助燃物,就這樣飄浮在空中,既沒有溫度也沒放出絲毫熱能。

    少年揮動手中一把前後各繪上日月圖案的扇子,藍炎晃動了一下。下一刻,一頭呈暗紅色,如兩個成年人大小的獅子,若隱若現的出現在空中。

    他再以日語誦唱起來,那是《古事記》中記載的某段歌謠。

    隨著歌謠和音樂,半透明的獅子圍繞著藍炎,或翻騰或打滾,就似是某種能樂表演。這是陰陽道“禊祓”儀式的一種,圭吾所屬的土禦門古神道的其中一個不傳之秘。

    藍炎忽明忽滅,然後倏地火光大盛,且由藍變成紅色。歌聲停止,音樂聲、伴奏者、獅子及火炎同時消失,房間回歸寂靜,隻餘幾縷清香。

    少年緩緩站起,臉上露出極為得意的笑容。

    哼,家族那群老家夥老小看我,說我太幼稚,是上不了桌麵的私生……不,總之現在還不是給我破解屏障嗎?哼哼,這“幕後黑手”以為躲在山中就可以了嗎?無論你是什麼妖怪,本大爺都能馬上把你揪出來。

    圭吾笑了幾聲。

    “好了,通知那群傻瓜集合吧。”少年再笑了一會,喃喃道。

    北風從破開的窗戶不住吹進來,一臉驚惶的千鶴在銀淩海勸說下,先回房內。

    而被望月一屁股壓在其背上的女子仍尖叫著:“死,隻有死,大家都死!哇哈哈……”

    青年看著這個數分鍾前還呼呼大睡,瞬間動作卻比自己快上數倍的同族,問道:“對不起,請問她就是……嗯,十津川先生和你之前說的那位生還者——彌生小姐嗎?”

    望月點點頭,道:“當初義泰、義信兩兄弟要不傷害其身體而製服她,還真費了一番工夫……對了,晴美也檢查過她,說是什麼受驚過度,嗯,如果有精通高級精神魔法一類的專家在,應該有辦法吧。”

    她喝了口酒,再道:“後來我們把她關在學校體育倉庫,大概她又逃脫了吧。”

    “死……所有人……我不要……”彌生仍自怪笑,笑著笑著,笑聲卻逐漸變成哭聲,且更越發淒慘起來。

    青年歎了口氣,道:“大姐,你還是先放開她吧,之後……”

    望月沒回應,隻忽然站直身子,再迅雷不及掩耳的抓起彌生衣領,雙目緊盯著對方,一字一字緩緩道:“你、敢、再、來、這、兒、的、話、我、就……”

    女劍客沒有再說下去,隻是仍牢牢看著對方一會,這才放開女子。

    “哇啊……我不要我不要……”彌生如裝上馬達般,滿臉恐懼地一溜煙衝往門外。

    “嗯,短時間內她應該不會接近這兒了。”望月嘩啦嘩啦的灌了一大口酒。

    “對……對不起……”此時門旁傳來另一道女子聲音,二人回頭,是晴美。

    “很抱歉……我敲了很久門,又聽到吵鬧聲,才直接進來的……”

    “有事嗎?”望月打了個酒嗝,問道。

    “是的,黑江小姐,是緊急召集啦,土禦門先生他打開了“山之小道”啦。”

    “什麼?”望月露出罕有的誇張驚愕神情。

    稍後,學校,會議室。

    圍坐在會議桌前的各人均一臉嚴肅……嗯,躺在沙發上,半醉的望月除外。

    “那股巨大的力量就在村子後方的送熊山中,更設下了保護結界,普通人進入山中隻會看見普通的山路,”圭吾一臉得色的道:“即使靈能力者進入,也隻會在山上繞來繞去,不過全靠我族秘傳的禊祓儀式……”

    “土禦門,辛苦你了,嗯,不過我想可以省略那些技術細節。”十津川打斷道。

    少年白了十津川一眼,道:“哼,那麼下一步要怎麼辦,隊、長、閣、下?”

    十津川先沉默了一下,再道:“惡即斬,前往那靈力的源頭,“直接解決”整件事。”

    “對不起,”銀淩海道:“各位……嗯,有關村民的怪病、那些付喪神,還有望月大姐剛才跟我簡單提到,村子的鬼傳說等等,大家不覺得這件事很怪,有很多東西都……嗯……兜不起來,我認為……不,總之我有種不妥的感覺。”

    雯妮莎點點頭,道:“笨驢這次……嗯,總算不太笨。我們先假設那……姑且先叫“幕後黑手”好了。

    ““它”引發了村民的怪病,又驅動如此大批的付喪神襲擊村子。但它的目的是什麼?為了逐步折磨殺死村民?而又為何在此時此地?你們刻下根本連半個問題也沒弄清喵。”

    圭吾冷哼一聲,自豪的道:“你以為我是誰?我可是有名安倍晴明之後——土禦門家的人,家族中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

    “曾單槍匹馬,消滅了十多頭為惡的疫鬼妖怪啊!根本無需理會對方弄些什麼把戲,隻要直接消滅它就成——你們害怕就別找那麼多借口。”

    “拜托,現在可不是玩什麼RPG式的電玩,沒有出發前存檔這回事喵。”黑貓嗄的叫了一聲,反駁道:“一般的黑暗生物可以有這樣的實力嗎?

    “這次的事件根本完全違反地下世界的“常識”吧。況且就算你們……嗯,忽略對方在必要時,能用村民生命當“人質”的可能性。村民本身的怪病也……”

    黑貓頓了頓,再道:“嗯,我的意思是,很多詛咒或是魔法都是“自動操作式”的,即使消滅了下咒者,詛咒也仍然會持續,就像我現在……”

    它忽又咳了一聲,才續道:“總之,小鬼,武力是解決問題最快和最後的方法,但絕不是最好的方法。”

    “喂!吸血鬼,別再小鬼小鬼的叫,我最討厭人這樣叫我。”“小鬼”一詞像是觸動對方神經,圭吾立時大怒道:“死貓,我告訴你,本大爺可是已經……嗯,十六歲九個月零三天了!”

    “哼,會在意這些零碎的數字,正好就是小鬼的證明。”黑貓仍然帶著某種針對意味的道。

    “你!”少年冷哼一聲,掏出扇子,道:“小鬼嗎?死貓,要不要我馬上在你身上示範“解決問題最快和最後的方法”?”

    “夠了!”十津川大喝一聲,向肌肉兄弟、晴美等人道:“大家做好準備,五分鍾後出發——黑江大姐,拜托你別再睡了,好嗎?”

    “十津川先生,很抱歉,”青年勸止道:“我認為我師父說得對,那些村民……”

    十津川斜看青年一眼,打斷道:“我的上司有命令,叫我盡快解決整件事,我就要做到。”

    “但……”

    “而且“惡即斬”是我們日本光明武士的第一原則,請你明白。”

    一瞬間,青年不由憶起因為近似的理由,讓之前自己隻能“獨力”應付的案子——還有因它們而令自己失去的親人友伴。

    銀淩海深吸口氣,下一刻,嘴巴彷佛有自己獨立生命,搶在理智之前,道:“明白?你的意思是,光明那一邊以對抗黑暗為第一要務,至於其它無辜人類的生命?噢,那隻是額外贈品罷了。光、明、又、正、義的武士先生,你是想要我明白這個嗎?”

    “銀先生,你寶貴的意見我聽到了。”十津川道,沒有人發現他咬了咬下唇,很用力的咬了一咬。青年的說話觸摸到這武士末裔良心的逆鱗——他一直介意但又無可奈何的事。

    氣氛沉默起來。

    光明武士和黑暗吸血鬼目光交會,空中彷佛響起金鐵交嗚之聲。

    十津川手輕輕摸向刀柄,似發泄怒氣的道:“我附帶一提,偉大的偵探先生。你方才也聽到了,我說的是“大家”,當然不包括先生你,我可不想擺個經常“巧合”地出現在現場,而且每次一介入事件都會死很多人的家夥在團隊中。”

    銀淩海雙目浮現淡淡紅芒,回道:“不要緊,英明的隊長先生,你想要叫我邪惡的吸血鬼什麼的就盡管叫。那把光明火炬你要舉多高就多高,但你的褲襠內還是有老鼠——而且還有沒幹透的血跡。”

    仍是一片沉默,空氣像是突然摔死了,呼吸變成一件要慎重處理的事。

    倏地響起砰的一聲硬物碎裂聲,各人循聲音看去,隻見晴美一臉慌張的蹲下身子,正收拾地上的茶杯碎片。

    她吐吐舌頭,道:“對不起,我剛才手滑了一下……對了,其實其實……我有個建議,那些付喪神雖然一直隻在晚上出現,但不保證未來也是。

    “而我們進入山中直至找著那靈力源頭,在這個時間差中,村子有可能……遇襲……要是有人留在村中,就可……”

    她頓了頓,見二人仍是那副充滿殺氣的樣子,聲線越發低了下來,道:“對不起,我我我隻是建議……失……失禮了……”

    空中忽再響起一道巨大如雷鳴的飽嗝,望月的聲音傳來:“咦,吃飯了嗎?”

    望月擦擦雙目,複打了個呵欠,先向晴美一笑,再道:“嗯,談好了嗎?剛才睡迷糊時,隱約聽到兩個小孩子爭吵,險些以為自己到了幼兒園呢。”

    她頓了頓,又望向二人,歪歪脖子,續道:“咦,你們兩個為啥一副大便臉,剛才不是一直在商量人手分配嗎?是兵分兩路吧,對不?兩位成、年、男、性?”

    稍後。

    送熊山位於村子的後方,穿上防寒服裝的眾人;望月大姐除外;沿著崎嶇不平的山路而行。雖仍是白天,但風雪之下,天空是一片灰蒙。

    山中立著五針鬆和金鬆等常綠樹,針狀葉和樹幹在白雪下,像是被侵蝕成單純的棕黑色,一如釘在地上的幹屍。

    孿生的肌肉男兄弟——犬川義泰及義信合拍的嗅嗅四周,抬頭看看遠方連綿的山脈,義信再向身後的晴美問道:“晴美,這座山是火山吧?”

    此時山路拐了個彎,彎角處是個略突出的岩石平台,往下看可見到一個湖泊。嚴寒下,湖水卻沒有完全結冰,反映出一種雨後放晴般的淡藍色,湖三麵都是峭壁,順地勢往下看,就是走骸村。

    須臾,風雪逐漸平靜,空氣彷佛透明而冰涼起來,成碗狀的湖瞬間就像升格成一顆淚滴狀的寶石。

    正要回答的晴美雙目瞬間透出迷醉神色,她旋又拍拍頭,有點慌張的回道:“是……是的……嗯,不過紀錄顯示,這一帶的火山呈休眠狀態,已經近一百年沒有爆發過——義泰、義信,你們是擔心這個嗎?”

    “不,我們是在想……”

    “已來到這兒……”

    “為啥還是嗅不到硫化氫一類的味道……”

    “這樣我們放屁時……”

    “就沒有掩護啦。”

    二人如表演相聲般,說罷,又同時向晴美眨眨眼。

    “你們啊……”少女瞬間笑了起來。

    “對啦,這個表情就是重點啦。”

    “別老是那麼緊張啦,晴美!”義泰忽放低聲量,瞧瞧十津川背影,又鬼鬼祟祟的道。

    “是啊,這樣隊長會不敢追你的喔。”義信也以同一低分貝的聲音道。

    “你們別亂……別亂說啦,隊長又怎……他頂多隻當我是妹妹啦……”晴美瞬間臉頰緋紅一片。

    “妹妹?”二人又合拍的聳聳肩,同時發出怪異的笑聲。

    這時領先的十津川和土禦門已來到一處較平坦的土坡上。

    坡上立著一座殘破低矮的紅色鳥居,較前處則有個寫著走骸神社的木牌。沿鳥居後幾步處,則是一所十分破舊,約可擠進兩個成年人的小社殿。

    山路則在神社前又轉了個彎,往左斜下方延伸,路旁則立著一個牌子,寫著:“隻通往走骸湖,山崩危險注意,走骸村村委會示,XX年十一月十六日。”

    十津川在鳥居前停下腳步,瞧瞧土禦門,後者哼了一聲,上前推開社殿已半崩塌了的木門,門內放著供奉的禦神體:一塊大石頭。

    土禦門上前摸了摸,臉上露出一個“原來如此”的神情,冷笑一聲往後退回。

    他複向眾人道:“你們瞧好了,秘傳禊祓儀式最後——最華麗的一部分。”說罷,少年陰陽師左右手各自往外一張,兩道寫著古怪文字的符咒如有生命般,飛往鳥居的兩根直柱。

    下一刻,符咒上的黑色文字如蛇般往外延伸,鳥居上迅速布滿相同的文字,大氣也似振動起來,如變魔術般,鳥居往後“分裂”出來,一變二、二變四、四變六……不住往社殿後方延伸,形成一條由無限鳥居組成的通路。

    大家一臉驚歎,喘了好幾口氣的圭吾看到眾人表情,馬上露出一副得意非凡的模樣。

    望月則隻吹了聲口哨,道:“噢,看來還算不賴嘛,小鬼。”

    “別叫我小鬼啊!”

    “這……這種空間法術……”晴美是眾人中最受震撼的一個,她上前摸摸鳥居,仍是不敢置信的模樣,道:“你……土禦門先生,你竟然可以輕易開出這種“道路”?”

    “哇哈哈,”圭吾又暗自喘幾口氣,再抹抹臉上的汗珠,但臉上猶自掛著得意的神色,續道:“過……過獎……嗄……嗄……這對我土禦門圭吾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罷了,哈哈……嗄嗄……”

    他頓了頓,複有如皇恩浩蕩的道:“好吧,晴美姐,以後你叫我圭吾就可以了。”

    他再轉向其它人,道:“你們這群隻有肌肉發達的聽好了,我隻說一次,如果把這個世界分成“現實”和“虛幻”兩個圓形,二者有部分地方是互相重迭的。而這“道路”就是那重迭的一部分。

    “所以我們將進入的地方,是山中的某一地方,同時也可說不是。”

    “知道了知道了。”望月嘿的笑了一聲,先瞧瞧少年的臉色,複走前數步,步入無限鳥居範圍,左右張望一下,再道:“你還是省點唇舌,爭取休息機會吧,“小菜一碟”先生。”

    圭吾聞言瞪了望月一眼,才續向眾人道:“總之……總之……待會前進時,在道路範圍外,即使看來是普通的土地和樹,也別隨便踏出去,那等同跑進另一個空間或界域,這環境下我要救你們是……

    “嗯,當然是輕易可以啦,不過我……是的,我可不會消耗法力在蠢人身上,OK?”

    “嗯……”

    眾人正沉吟間,山路旁的一株杉樹後麵突傳來腳步聲。下一刻,一道身影往仍自發呆的晴美撲去。

    同一時間,村內,禦帆千藏的家。

    老人的“書庫”位於院子內,離主宅有一段距離,看樣子是原來農具倉庫改裝的,室內除一張大書桌外,其餘各處都放滿了舊書。

    “真像是那些電玩的解謎式RPG遊戲啊。”

    正在查看書籍的銀淩海苦笑一下,心中再次想起瑪波女士附在數據夾內的便條內容:“孩子,那人現在應叫作“禦帆千藏”,住在日本秋田的走骸村,你可以去找他。還有,請記著,無論發生了什麼事,請用自己的眼和心,它們會指引你。”

    便條?老天,那比較像啞謎或是謎之格言多一點。

    青年抓抓後腦,看了看牆上的書架,不由又苦笑了一下。

    書架上都是書藉,而旁邊的牆上則掛著漢字字帖,其上寫著“得失不複知、是非安能覺、千秋萬歲後、誰知榮與辱”,是陶淵明的《擬挽歌辭》。

    字帖左方是幅十一月的月曆,右邊則是一幅裝裱好的照片,上麵是老人一人和一大群扶老攜幼的村民之合照,下方則寫有“走骸村祭典籌備委員會全體成員暨家人合照”的字樣,日期是三年前。

    青年再次苦笑。原來以為最少可以找到日記、檔案一類,藉此發現線索一類的,但老人收藏的都是些鄉土文學一類的舊書古藉,沒有夾層、沒有暗語,也沒有什麼隱藏密碼。

    他搖搖頭,繼續搜索,指尖掃過書架上的書藉,忽咦了一聲,抽出其中一本。

    書藉約二百來頁,書名上印著“走骸村發展曆史暨村內“鬼之傳說”考”,而且作者正是禦帆千藏,出版日期約是七八年前。

    鬼?不就是望月大姐說得不清不楚的事嗎?青年迅速翻了翻,書中分成兩部分,前一部分是日文,而之後竟是同一內容的英文譯文。

    書藉開始是一大段村子的地理介紹,之後以年表格式詳述;這部分真的非常詳盡,特別是日子;是村子發展的大事記,從仍用舊曆(陰曆)的江戶時期表,列至改用新曆的明治,再至現代的平成。

    一向是書癡的銀淩海看了幾頁,也忍不住打了個呵欠,直接翻至最後部分的鬼的傳說,一開始,是作者禦帆千藏的簡短引言:

    所謂的地方傳說及民間故事,就如無數神話一樣,經過人們一代又一代的傳述,情節及人物等也會隨之改動,但無論如何,也可由此看出人類精神麵貌的變化。又或者說,“故事”是反映人心的一麵鏡子,出現的角色,都是人的某種想法、意念的延伸。

    以下是本村流傳的“鬼的傳說”,估計早在江戶年間已出現,雖縣內以至全國都有相類的妖怪傳說,不過以下版本是根據老一輩村民自古口耳相傳,由本人筆錄整理而成。

    本人雖隻為一個業餘學者,但也希望能在民俗學的研究盡一分力,讓我國及世界各地的學者更了解地方文化。

    銀淩海翻過一頁,就是傳說的正文: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頭鬼住在村子後方的山中,它強壯又有力氣,山中的野獸都不是對手。不過鬼和村民沒有什麼來往,村民也不敢主動惹它。

    有一年,村子遇上旱災,莊稼都種不出來。到了冬天,村民都要捱餓,這時有人說:“我偶爾看到鬼在山中打獵,而且它還如此壯碩,一定藏起不少食物。”

    於是村民拿出僅剩的所有食物和酒,找幾個村民入山邀請鬼,騙鬼說在除夕舉行宴會,宴請鬼,以多謝它一直沒傷害村民。

    鬼聽到有好酒和食物,所以來了。在宴會間,村民不斷給鬼喝酒,最後鬼喝得酩酊大醉,村民忙拿出鐵鏈及繩子,把鬼五花大綁,再拿刀把鬼殺了。

    然後村民來到鬼在山中的洞穴,果然發現了不少幹肉和野果。

    村民分掉食物後,就把鬼的屍體放到火堆中,直至燒成灰燼,然後再把灰分開埋到田地裏。可是鬼的頭顱卻怎麼都毀不掉,而且不住發出哭叫的聲音。

    村民害怕了,就找一個膽大的人,把鬼的頭放回山內,剛放好後,空中竟傳來鬼的聲音:“可惡的人類,你們敢騙我!我詛咒你們!我一定會回來殺死你們,我會複仇,你們一個也逃不掉。”

    那村民回到村子後,當夜就病死了。而鬼的聲音在山中持續了三天三夜,村民隻好在山中建立祠堂供奉鬼,並且在每年的最後一天舉行祭典,而鬼也沒再出現,從此以後,走骸村就回複太平。

    青年放下書藉,習慣性的抓抓下頷。

    “怎樣?大偵探,有線索嗎?”伏在桌上,遙望窗外遠山的黑貓道。

    “危險!”站在晴美身旁的義泰迅速反應過來,馬上衝前,把襲來身影壓倒於地。

    “哇呀……死……死……我不要我不要……”人影發出似哭又似笑的呼喊聲,眾人這時才看清來人是彌生。

    “是你……”十津川皺起眉頭,道:“你跟著我們?”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彌生吼著道:“你們找到路離開吧?我也要我也要,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不是的,我們……”十津川頓住,沒再說下去,隻苦笑了一下。

    “隊長,怎麼辦?”壓製著對方而又努力注意不傷人的義泰問道。

    “這……”

    十津川正要回答瞬間,彌生猛力一掙,勉強取得少許活動空間,她再伸長脖子,奮力咬向義泰的手。

    “啊!”

    趁大漢吃痛時,彌生拚盡全身力氣,一把推開他,她再打了幾個滾,一骨碌站起,麵向眾人,複畏懼的退後幾步。

    “可惡!”出醜的義泰怒吼一聲,“虎”的一聲站起。

    彌生忙恐懼的尖叫一聲,往通往湖邊的道路逃去,甚至連一旁的牌子也推倒在地。

    “混帳,不要跑!”兩兄弟同時怒吼一聲,正欲追去。

    “等等,別追。”十津川擺擺手,道:“事有緩急輕重——土禦門,我們進入後封閉道路,我不想節外生枝。”

    “那由他”皺了一下眉頭。

    他們真的闖進來了……太危險了……老天,這些人,他們不知道自己現在有多吃力嗎?

    不過他們竟然能……看樣子也有一定實力……等等……那個人不在其中,唔……是留在村內嗎?

    如果是這樣……或許可以……不過自己現在……壓製……這樣溝通上也可能……

    不,也許可以一搏。

    “暫時還找不到什麼特……”銀淩海登了一下,看著黑貓沿桌麵下垂,不住搖擺的尾巴,知道這代表不安的肢體語言,遂道:“師父,望月大姐沒事的,你不是說她是血族三大劍豪之一,實力很強的嗎?”

    “吼!你在胡說什麼啊,誰在關心那個笨蛋酒鬼啦!”

    “好吧好吧,你說沒有就沒有。”青年聳聳肩,繼續查看各書藉。

    幸好老人是個有條理的人,書藉雖多,卻是各按類別分開放置。

    書庫寂靜下來,隻有書頁翻動的聲音。

    黑貓尾巴猶自不住左右擺動,忽又道:“哼……那個笨蛋啊……本來實力是不賴啦,卻好死不死跑去幹那件笨事喵。”

    “那件笨事?”銀淩海古怪的笑了一下,應和道。

    黑貓咆哮一聲,道:“就是愛上某個人類啦,而且還要是什麼光明除魔者什麼的,結果那笨老姐竟然自願封印大部分力量,然後投靠光明那一邊啦,簡直神經病喵!”

    “封印?”

    “就是她背上的紋……哼,總之,論實力,以前的她可是變態到能……嗯,在短時間內和上古血族打成平手的啊,現在隻要一解封,那笨蛋馬上就會掛,喵的。”

    “而這一切都是大姐自願的?”

    黑貓瞧見青年表情,小小咆哮了一聲,道:“你想說她很傻?很笨?”

    “不不,我的意思是……嗯……”

    雯妮莎忽回過頭來,深深的望向銀淩海雙目,道:“小弟,直到現在,你還沒明白這個道理嗎?又或是更糟的——你明白,但卻還在逃避這件事?”

    “師父,你在說什麼?”

    “我是說,我們,不,應該是每頭吸血鬼都有……嗯,用你那黑人朋友的術語,自己的“重要度排行榜”。

    “對老姐來說,和戀人間的承諾:“封印自己大部分力量,而且不行惡。”是最最最重要的,比起什麼世界存亡、同伴生死——包括我、甚至自己的生命更為更為重要。”

    青年停下手中的動作。

    “人類也有自己的“重要度排行榜”,但卻很易受到別人或“大多數人的選擇”所左右。可我們血族卻有個別屬於自己的價值觀和最珍視的事物——那往往並非我們自己的生命。

    “我們吸血鬼是絕對自我中心的生物,人類會為世上萬物——甚至愛情、學問都一一標上“價錢”,可是我們才不管什麼人類定的見鬼“價錢”,而會自行決定萬物的“價值”。

    “我們忠於自己,而不是集體——無論他們盲目與否,故我們可能是天使,但更多情況下是惡魔。”

    雯妮莎故意頓了頓,再慢慢道:“這一點,你,銀淩海,和所有吸血鬼本質上其實都、一、樣,明白嗎?我親愛的“灰色騎士”、我親愛的“吸血鬼偵探”。”

    青年沉默了一會,然後又沉默了一會,才回道:“對不起,師父,我不知道……但或許……或許你說得對。”

    “哼,那當然了,我……”

    青年忽地作了個噤聲手勢,一人一貓同時望向門邊。

    小小的腳步聲自遠而近,門忽地推開,現出千鶴的身影。

    “爺爺睡著了,我現在有空,”千鶴手中拿著幾件娃娃的服飾和絲帶,道:“大哥哥,這些東西是我剛找到的,嗯……我想幫貓貓好好打扮一下,可不可以?”

    雯妮莎瞧瞧對方手中的“武器”,馬上打了個寒顫。

    “嗯,關於這個問題……哲學家曾就動物的權利,有過相應的討論,其實……”

    “哥哥,求求你嘛。”

    “咳,不過原則上,我相信你的動機是好的……這……我也不反對……”

    黑貓咆哮一聲,當機立斷的一躍而起,落到地上,再如閃電般自門邊溜走。

    “啊!貓貓,別逃嘛,我還準備了其它好東西喔……”

    “喵喵!喵!(喵的,別追來啊!)”

    “喂喂,別走嘛!”千鶴急忙向黑貓追去。

    “喵……”

    追逐戰展開,聲音自書庫遠去。

    注一:注連繩:simenawa,一般由兩股稻草擰成一根繩子,以此表示“人界”和“神界”的分野。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9 01:15 AM

第三回 陰與陽

    唯獨比較大的分別是,

    鬼的臉上戴著一副日本能劇用的鬼麵具,

    其上是異常突出的雙目和裂到耳邊的嘴巴,

    樣子猙獰。

    鳥居之後又是鳥居,無限重複的景物令眾人不由視覺疲勞。須臾,一馬當先,拿著式盤的圭吾忽地擺擺手,示意眾人停下。

    同一時間,眾人前方的景物也出現變化。

    道路開闊起來,那是一片不符現在天氣的草地,甚是古怪,部分綠油油一片,部分卻枯萎發黃。而在稍遠處則是一株巨大、足有七八人合抱的參天樺樹,樹身也甚怪,半邊是枝葉茂盛,另外一邊卻呈半枯狀,一條注連繩則圍著樹幹。

    如果從半空俯瞰,可以發現草地榮枯的分布剛好組成一個太極圖案,而古樹則在圖案的中心點處,

    “土禦門,這是……”十津川深吸口氣,道。

    “算是山的其中一部分,這兒發出的靈力很強,特別是那棵樹一帶,應該……就是源頭……”少年瞬間露出猶豫的表情,他搖搖頭,續道:“總之,這兒一直被一股力量隱藏著,直至遇上我這……”

    “小心,有東西!”眼尖的望月忽一個閃身,來到隊伍前方,木刀擺出劍道中段的架式。

    同一時間,樹幹前方倏地慢慢浮現出一道人影。

    人影如海市蜃樓般,若隱若現,而某種巨大的壓迫感也同時傳來,眾人皮膚有若被無數牛毛針輕輕戳刺著。

    “敵人?”

    “這……這種感覺是……”圭吾皺起雙眉,手摸向懷中的扇子。

    人影逐漸清晰起來,那是一名穿素色和服的女子,嗯,不過她的樣子……

    女子倏地消失了,壓迫感也同時消去。

    四周回複寂靜,彷佛連空氣的流動也停止下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一頭霧水的十津川手按刀柄,保持戒備問道。

    望月左右嗅嗅,道:“不知道,但剛才那個……家夥離開了。”

    “那個……”晴美忽期期艾艾的道:“嗯,其實……我感覺到……不不……其實……”

    異變再倏至。

    微風緩緩吹起,在下一刻突然變成烈風。風同時卷來寒氣及無數雪花,複如有生命般,在眾人麵前形成一道旋風。

    旋風內的雪、泥、砂石等逐漸組合,一道巨大人影緩緩浮現。

    “這……等等……是那V8影帶拍到的東西?”晴美不由喃喃道。

    “鬼?”望月手中的木刀微微泛出白光。

    眼前的生物有近兩米高,粗糙而暗紅的皮膚,全身肌肉糾結。腰身圍著虎皮裙,頭上是兩對尖角,活脫脫就是日本民間傳說中的妖怪——鬼。

    唯獨比較大的分別是,鬼的臉上戴著一副日本能劇用的鬼麵具,其上是異常突出的雙目和裂到耳邊的嘴巴,樣子猙獰。

    “哼哼,想不到這次的妖怪是這種好貨色啊。”圭吾笑了一下,手中扇子刷的一聲張開,同時低聲念誦著某首和歌。

    “出來吧,獅子丸。”

    一頭半透明,暗紅色的獅子開始慢慢在其身旁浮現,獅子嘴巴中傳來聲調較低沉的和歌聲,和圭吾作著二重唱,是土禦門古神道的精神攻擊,先發製“妖”一向是土禦門圭吾的座右銘。

    鬼仍無視眾人,如作暖身操般,四條臂膀有力的揮舞了一下,複麵向眾人。

    下一刻,一道巨大的咆哮聲自麵具底下冒出。不,這並非普通的咆哮,沒有空氣的振動,怒吼聲是……直接在眾人腦中響起。

    “大家小心,這……”晴美馬上警告道,可惜仍是慢了半拍。

    圭吾的整頭獅子竟馬上潰散。同一時間,每個人的身體完全不能自控的顫抖起來,任何方式的精神防禦都像是遇上熱刀子的黃油,

    過去人生經曆過的可怖事情:小時候被野狗追趕、被敵人包圍、受傷瀕死、戀人倒臥在血泊中……心中無數的恐懼、還有更深的恐懼皆盡被挖出,聚集又聚集,成為一個巨大的槌子,不住敲擊全身上下所有細胞。

    難以想象,隻不過是一瞬間,有相當實力的十津川小隊,全體竟陷入半崩潰狀態,就如遇上大象的螞蟻。

    “絕不可能……這種……巨大的靈力……”被精神攻擊反噬的圭吾最慘,臉色死白,半跪下來,喘氣的道:“這招是……“靈威”?但沒……沒可能……這種威力……是降神級數的,一般妖怪或是黑暗生物怎可能有……”

    “醒醒吧……小少爺……”望月以木刀支撐身子,道:“我們以為對手再厲害,也不過是有精良武器的遊擊隊,但媽的……原來它藏著原子彈啦!”

    此時鬼的半個肚子古怪的凹了下去,這卻沒有影響它的動作,它四手揮舞,身子快捷如奔雷,四條手臂上的鋒利爪子熱情地迎向眾人。

    同一時間,村子內。

    銀淩海望著一人一貓遠去,略一轉身,手肘卻不經意的碰倒桌邊幾本舊書,書本立時跌落……不,它們竟在空中停住。

    “什……”

    青年前方的空間泛起一陣漣漪。

    千鈞一發間,望月狠咬一記下唇,雙目赤芒大盛,獠牙冒出,複大喝一聲,聲如雷鳴,彷佛連地麵也隨之振動起來。眾人如被電殛般,身子一震。

    “拾貳夜·雷葬。”望月怒吼一聲,泛出白芒的木刀如閃電般橫越空間,往攻來的鬼直劈而去。

    “啪。”大氣傳來一聲悶響。

    望月退後數步,木刀猶自斜上遙指對手,小腹及左肩均出現深可見骨的爪痕,鮮血直冒。同樣後退數步的鬼,其前額往下至胸骨處,出現一道凹下去的巨大斬痕。傷痕極深,沒入體內三分之一,妖怪的身體幾乎從中被劈開。

    下一刻,四周的雪泥等如有生命般,湧向缺口處,“凹痕”頓時脹回原狀。

    “嘖,最強的這招加上神木也沒效嗎?造木刀的那和尚還老吹牛皮。”望月啐了一口,再向眾人道:“你們睡飽了嗎?”

    “失禮了。”望月方才的暴喝發揮效用,避過被秒殺命運的眾人陸續站直身子,此時隊長告了個罪,已來到望月身旁。

    “十津川小隊,C戰術,集中攻擊。”武士發出命令,手也同時利落的移向刀柄,身子略向前沉,近乎同時間,刀出鞘又回鞘,空氣傳來某種如撕裂布料般的聲音。

    “嚓、嚓、嚓。”

    有如變魔術般,鬼身體及頸項要害赫然出現三、四道較淺的斬痕,其上還發出小小的藍芒。

    “喔噢,這招是……十津川拔刀術一派秘傳的居合真空斬?”望月不合時宜的吹了聲口哨,雙目發亮的道:“還有“新大馬士革鋼”造的聖刀,隊長,你人不可貌相嘛——不如我們先來打一場吧。”

    “黑江大姐,拜托,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同一時間,剛回複過來的肌肉男兄弟拍拍自己的頭,怒哮一聲,兩把意大利製的幽靈衝鋒槍也來到手中。

    “去死吧!怪物!”

    九毫米子彈從刻上古怪梵文的槍管連續射出,一時金屬撞擊等聲音交錯響起。好一會,槍聲停下,義泰和義信同時露出小小的微笑。

    使用日本光明一派的獨家技術——經過術者刻上銘文,改造過的武器,令隻是普通人的他們,以簡單的持槍掃射就消滅了超過五十頭作惡的黑暗生物。

    而這次攻擊的目標也……喔,仍然屹立不倒。

    一道球形的半透明薄膜在鬼身前出現,把射來的子彈都盡數膠在其上。而鬼其中兩隻手聚攏,手指古怪扭曲組合,掐成某個手印,麵具底下的嘴巴也冒出音節古怪的呢喃聲。

    “完全……沒效?”

    扭曲變形的彈頭逐一跌落地上,而鬼的另外一雙手也沒閑著,十指掐成另一個似兜狀的手印,一枚不符正常比例的巨大六角雪花在掌上逐漸成形,四周氣溫也以極高速度下降,物理法則瞬間都像降格成冷笑話。

    “什麼……”精神還沒複原過來的晴美和圭吾再受打擊,同時口吃道:“同一時間……發動兩種性質完全相異的法術?”

    “不好,這種聚集魔力的方式……”戰鬥經驗最豐富的望月心叫不妙,忙低喝一聲,不退反進。閃電般衝往敵人身前,腰身旋動,木刀一如箭矢般,斜裏刺向其腰脅位置。

    木刀先破開對手身前的“薄膜”,再狠狠刺向尚沒完全成形的冰花處,結晶登時碎裂,如炸彈般爆破開來,大大小小的冰碎片激射向四周。

    同一時間。

    蹲在儲物櫃頂部的黑貓探出頭來。

    呼,好險,幸好那小女娃突然沒再追來……等等……這種感覺……是笨驢那邊?

    雯妮莎慌忙躍落地上,往院子方向奔去。

    空氣的黏力消失,書藉等紛紛掉落地上。

    “什麼?”某種巨大的壓迫感傳來,銀淩海隻感到整個肺部……不,是全身細胞都似被數百個相撲選手同時壓著,動彈困難。

    從“空氣漣漪”中緩緩出現的是名身穿素色和服的女子。從外表來看她約二十來歲,金發藍目,再加上挺拔的鼻子及薄薄的嘴唇,組成清秀俏麗的臉容,配合如白玉般的肌膚,就彷佛冬天的精靈出現在人間。

    “什……什麼……”青年瞬間雙目瞪得比足球還要大,幾乎從眼眶處掉下來,他不由激動的高呼:“岱莉雅?”

    是的,眼前的女子除發色和瞳孔顏色外,其五官輪廓等都和銀淩海失蹤的女朋友岱莉雅有九成相像!

    女子搖了搖頭,似無法說話。而其整個身子瞬間也晃動起來,虛虛實實,似下一秒就要溶化進空氣中。

    她再輕步上前,玉指閃電般輕碰青年額頭一下,然後又收回。

    “什麼……你……”青年隻感到腦子像是被翻攪了一下,由過往及至最近來到村子的所有記憶——特別是有關岱莉雅的如走馬燈般湧現。

    女子臉上露出驚訝表情,又細細打量銀淩海一會,複再前進一步。倏地臉上忽又出現“不妙”的神情,身子半透明的狀況更“嚴重”起來。

    “被發現了……時間……”

    青年腦中響起一道女子斷斷續續的聲……不,是意念。她忽趨前,雙手緊握青年雙手,前額相抵。

    “等……等等……小姐……”銀淩海第一反應是臉紅耳赤。

    太極圖案……禦帆千藏的臉孔……穿上德國和日本二戰軍服的軍人……深夜的村子……村民們……放了無數古怪儀器的實驗室……千鶴……納粹“卐”的標誌……貓型布玩偶……太極圖案……分開又組合……

    無數鮮明豐富的影像、聲音瞬間出現在青年腦海中,有如把數十枚海膽都一下子塞進腦內。

    青年頭痛欲裂,慘號一聲,五官同時溢血。

    同一時間,送熊山中。

    巨大的振蕩似連空間都震碎,鬼連續退後了數十步。

    而望月則如斷線紙鳶般往後倒退,重重的落在雪地上。“哇啊!”望月猛的吐了一大口血,身上多處都被大大小小的冰碎片刺中,前入後出,慘不忍睹。

    晴美急忙上前扶起對方,道:“黑江小姐……你沒事吧?”

    “嗯,放心,我已經是吸血鬼——所以最糟糕的事情已經發生啦。”望月又吐了口血,輕輕推開同伴,以木刀支撐身體,搖搖晃晃的站起,複幹笑了一聲,道:“唔,幸好這兒的陽光不大猛烈呢……”

    此時也被冰碎片擊中的鬼退後兩步,麵具下發出一陣似獰笑又似怒吼的怪聲,身體突然碎裂開來,不用幾秒時間,巨大的怪物已分解成原來的砂石雪泥。

    “消……消滅了嗎?”肌肉男二人同時問道。

    “不,這種感覺……”晴美搖搖頭,““它”還在附近……”

    某種大合奏般的雜亂聲音突然傳來,有若數百個小孩同時耳語及呻吟。

    “什麼?”

    伴隨著聲音,從枝椏的陰影、樹叢裏等各處均湧出無數外型各異,大至如野狼,小至如耗子的付喪神,似海嘯般高速向眾人湧來。

    衝鋒槍的聲音再次響起,肌肉兄弟近乎狂亂的扣動扳機,攻來的妖怪雖不住被擊中倒下,遺憾的是子彈數量明顯追不上妖怪的數目。

    “哼哼,改變戰術?打算先來消耗我們的力氣嗎?”望月咳了口血,苦笑了一下,道:“隊長,現在怎辦?”

    “這……”上司命令和理智交戰,令十津川瞬間猶豫起來。

    “卡。”義泰和義信手中的武器傳來空洞的金屬撞擊音,幾頭接近的妖怪趁機往前猛撲。

    “糟了!”晴美猛地一咬牙,果斷的咬破手指頭,和著鮮血摸向脖子處的一塊青色月牙型勾玉,“靈子海洋。”

    瞬間,一道如有實質的藍光,以勾玉為中心往外湧出,再形成一個半透明圓球包圍眾人。幾頭撲入“藍球”範圍的妖怪,就似由陸地跌入水中,在“藍色海洋”中掙紮漂浮,發出咕嚕咕嚕的溺水聲,複由內至外的爆裂開來。

    “晴美!”十津川和肌肉兄弟同時露出焦急的表情。

    “沒問題的。”晴美手按著勾玉,臉上血色不住減退,道:“我可以維持……”

    “你隻能維持七至八分鍾。”十津川打斷道,他忽又抽了自己一巴掌,深吸口氣,道:“是我的責任……總之,十津川小隊,全體撤退!義信,你幫忙扶著黑江,晴美,把“靈子海洋”改成固定的牆型,立在我們和妖怪之間。”

    “沒問題,但……隊長,我和“海洋”的距離愈遠,它的持續力和威力也會……”

    “這點我記得,放心,我會留在這兒斷後。”十津川輕按刀柄,道。

    “隊長!”

    “這是命令,不準囉嗦!”十津川轉向圭吾,靜靜道:“土禦門……土禦門先生,他們麻煩你了。”

    仍舊臉色死白的圭吾回望著隊長,眼神似有某種東西閃過,再道:“你這家夥……哼,知……知道了。”

    “謝謝。”

    “隊長……”勉強把“海洋”變成牆狀的晴美幾乎哭了出來。

    “別這樣。”義泰拍拍少女肩膀,再向十津川敬了個禮,道:“我明白了,隊長。”

    “很好,剩下的就麻煩你們……”

    “隊長,那邊有些東西。”

    “呃?”

    義泰趁對方轉過頭,猝不及防之際,猛地一拳擊往隊長胸腔下方。

    “喔……你……”十津川迅速軟倒在地。

    義泰迅速換上新彈夾,另一手再拔出腰後一把也刻有銘文的獵刀,道:“抱歉,隊長,這次要違反你的命令了。”

    “義泰,你打算……”

    義泰沒有回答,目光轉向義信,兩兄弟對視一眼,各自點點頭。

    “這不是一個指揮官應該待的地方,也不是他應做的工作。”義泰轉過身,麵向藍色半透明的牆,還有牆後正不住前仆後繼湧來的妖怪,瞬間身影一如泰坦巨人。

    大漢平靜地再道:“各位快逃吧,你們還要找機會消滅這些家夥。”

    聲音平淡,卻有種令人沒法拒絕的威嚴。

    “義泰……”

    義信一言不發,一把扛起隊長,另一手硬拖著晴美,複瞧瞧望月和圭吾,道:“兩位,走吧,快。”

    “嗄嗄……”銀淩海感到腦子有如吹得太脹的皮球,渾身虛脫,半跪在地上。

    女子倏地放開青年,一臉失望和惶急,咬了咬牙,又再上前,柔荑輕觸其額頭。

    青年腦中再出現影像,但“放映”速度明顯慢上很多。不過卻沒有之前般鮮明清晰,有如劣質的盜版VCD般,畫麵斷斷續續而且混有大量噪聲。

    影像如某些射擊電玩般,以某人的主觀鏡頭為視點:

    那是一間陰暗的房間,室內放著無數發出怪聲和光芒的不知名儀器。一名穿上納粹黨衛軍製服的男子看了看“自己”,再以英語道:““小女孩們”還是很不穩定,無論她們的力量和生長速度都不統一。這……先生,請問有什麼好方法嗎?”

    然後房間一角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嘲弄道:“嘿,軍人先生,是什麼令你害怕——又或擔心?是一群年齡各異的女性?又或是其中幾個能改變自己外表年……”

    “先生,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軍服男子咆哮道:“軍部希望快點把它們投入實戰中,而且我聽說盟軍那邊已開發出叫什麼“小男孩”(Little Boy,二次世界大戰時,美國在日本投擲的原子彈名稱)的武器,再這樣下去……”

    “這可不是你們兵工廠流水式作業的東西。”

    蒼老的聲音打斷道:“她們“根源”一樣,都擁有能幹擾因果律的偉大力量,但每頭都是獨立……好好,年輕人,別再瞪我了……這樣吧,可以試試我開發的人造靈魂……嗯,先用“小女孩”零一至零三號作實驗吧……”

    “呃,你是說……”

    什麼?等等……?

    畫麵一變,水泥地麵變成寬廣的海灘。

    一名中年男子道:“而且一路以來不斷令其它人“忽視”她,我已經很累了……”

    “對不起,把你當成武器,我們真的很糟糕……”

    “她的力量本身就非常不安定……畢竟影響生物的生死狀態……不,總之,這是神的領域,而人是不可能製造出神的……我建議你們……”

    “這種強大的……是……是你?”

    槍聲,數十響槍聲。

    數十名軍服男子的慘號泣叫。

    中年男子向“自己”道:“對,是的,你是對的,武器和工具不需要名字,但是人需要,命名……好吧,我想想看,你的名字就叫……嗯,千……啊,不不,對了,無限大……接近無限大,但最後那幾個詞太難聽了……對了,就叫“那由他”,好嗎……”

    “好了,走吧。啊,對了,請你先答應我一件事,就是別……”

    這男人……似很眼熟……等等,是年輕時的禦帆老先生?

    石灘變成黃昏的林子,往下看,可以看到整條沐浴於夕陽下的村子,更傳來太鼓聲及人們的笑聲。

    樣子已老了甚多的禦帆向“自己”道:“這麼多年都要把你“隱藏”起來,除了我之外,你連“交談”對象都沒有,我實在很抱……你不介意?謝謝,我知道你一直很辛苦地控製自己的力量……好吧,別生氣,我不說這個了。”

    老人頓了頓,轉身麵向落日,道:“對了,我很喜歡這條村子,那些村民其實都是好人……嗯,換個話題吧,明天就是道縕祭的祭典呢,應該也很熱鬧吧……不知不覺又一年了……”

    老人露出滿足又期待的表情,沒再說話,隻默默看著西方天空。

    殘陽緩緩被遠處的山麓吞沒,天際隻餘一片淡紅,黑夜將臨。

    “不。”一道如經過聲音處理的怪嗓音響起。

    “其實有一件事……呃,你也知道,我——人類和你的“時間”是不同的,所以……”

    “我說不要!”

    影像或意識開始混亂起來,速度也倏地加快,某種焦急和恐懼的情緒傳來。

    “我、討、厭……”

    太極圖案……分開……又組合……村民……無數村民的笑臉……然後是晚上……地麵震動起來……湖……轟隆的響聲……無數村民冰冷地躺著,胸口不再起伏,已經死去……三十日……

    剛才頭痛欲裂的感覺再次出現,更蔓延至全身,青年整個人有若虛脫,半跪在地上。

    女子忙再收回手指。

    “這是……我……不明白……”青年又再吐了大大的一口鮮血,兩目也溢出血來,他又喘了口氣,上半身緩緩向前傾倒。

    “……月的最後一天,三十……所以痛苦……失控……而悲劇將會……”

    銀淩海腦中斷斷續續傳來努力解釋的“聲音”。

    “你……阻止……拜托……”

    他努力想說再問清楚一點,卻雙眼一黑,昏了過去。

    女子歎了口氣,踏前一步,欲移向青年。倏地她又停下步來,回頭望望窗外的遠山,臉上猶豫了好一會,再搖搖頭,身子完全融入空氣中。

    小隊眾人狼狽地沿無限鳥居急奔。遠處傳來熟稔的細碎呢喃聲大合唱,而且愈來愈近,下一刻,另一道如雷嗚的吼叫聲響起。

    “追……追來了嗎?”

    此時圭吾略微轉過頭,臉上忽露出詫異的表情。“這感覺……奇怪……”

    四周大氣彷佛怪異的振動起來,一頭黑影從無限鳥居上的橫木上不住跳躍接近,然後啪的一聲,輕巧落在眾人前方。

    鬼。

    怪物如示威般張牙舞爪,但似是比方才瘦了,肚子也仍舊古怪的凹陷。而且身體表麵也多了無數細小裂痕,而且彷佛不斷在增加。

    後方傳來的細碎呢喃聲也逐漸靠近。

    眾人被逼停步,圭吾匆忙召出自己的獅子式神,卻因為精神未複,出現的獅子比較像頭殘缺的小犬,少年同時瞪著鬼看,臉上仍是那種古怪表情。

    望月勉力站在隊伍前方,小聲道:“你們聽好,待會我會全力糾纏著這家夥,你們趁機會繞過去。”

    “黑江小姐,怎可以……”

    “那肌肉男用生命換來的道路,如果到此為止就太失禮了。”望月轉過身去,雙手握刀柄,木刀略微斜上遙指前方。

    “可……可是……”

    “拜托,別來八點檔的那類肉麻對白,那會令我的手發軟。”

    “但……”

    望月前方的空氣忽地晃動起來,逐漸浮現出一名穿和服的西方女子。

    “又……又是你?”

    女子回望他們一眼,眾人腦中立時一陣刺痛,並傳來女子斷續的“意識”:“我……抗衡它……一直……”

    “什麼?這……”圭吾滿臉驚訝。

    鬼倏地發出巨大的怒吼,往眾人衝去。

    女子別過臉去,雙腿微微離地,秀發迎風飄揚。

    “強大……現在你們……走……快……我累……支持……”

    “等一等,難道你……”圭吾的驚訝神色不住增強,急道。

    “……月……最後一天……痛苦……失控可能……悲劇會……”

    下一刻,眾人腦中瞬間傳來一道“歎氣”的意識,女子的手同時一揮,各鳥居頓時現出無數裂痕,同一時間,一道無形的氣浪,有若十級台風般卷向眾人。

    我“那由他”……最後一天……所以……太極圖案……故此那由他那由他……拜托……已沒有時間……

    “喂!笨驢!”

    嗯,鼻子涼涼的,有些東西舔我……啊,我的臉,很痛!

    銀淩海倏地睜開雙目,眼前是一張熟悉的貓臉和貓爪。

    “喵的!肯醒來了嗎?剛才差點嚇死……咳,總之你這笨蛋沒事吧?”

    青年半坐起身子,搖搖頭,望望四周,道:“這……這兒是……千藏先生的書庫?”

    “不,這兒其實是天國,嚇到了吧。”

    “怎可能!師父,你也在這兒耶。”

    黑貓愣了一下,然後貓爪迅速左至右劃過青年的臉,後者頓時在地上打滾慘號。雯妮莎哼了一聲,轉往四周瞧了瞧,再道:“這種殘留的魔力感覺……有種很強大……唔,又很不穩定的東西來過。喂,笨驢,慘叫夠了的話,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望月緩緩睜開雙目。

    入目是熟稔的山麓和雪景,她拍拍頭,身子半立而起,發現身處某道略斜的坡道處。順坡道往下看,就是之前看到的那座湖,可以看到湖水已然滿溢,泛著小小氣泡,近湖邊的木碼頭和樹木均已沉入水中。

    “這兒是……山腰處?我們被……送回來了?”望月左右瞧瞧,發現身旁倒臥著其它同伴,她忙上前查看,發現他們還有心跳呼吸,這才鬆了口氣。

    “喂喂,朋友們,醒醒……喂,吃飯啦!”

    “喔啊……”前方枯樹叢後忽地傳來一道虛弱的呻吟聲。

    “唔?”望月登時站直身子,小心翼翼的接近樹叢,這才發現那兒也躺著一個人。她仍舊小心地接近查看,再皺眉道:“是……那女瘋子?”

    倒在地上的正是進入小道前嚇跑的彌生,此刻她躺倒地上,腳朝湖的方向,臉色蒼白,胸口隻微微起伏著。

    “這……”

    身後陸續傳來聲調各異的呻吟聲,十津川等人陸續回複意識。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9 01:18 AM

第四回 生與死

    “吸血鬼偵探,別和你族人一樣的自我中心。

    而且別隨便跑上道德高地就當自己是狙擊手,

    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會痛苦,

    但不是所有人都懂流淚。”

    稍後,村子,離學校禮堂稍遠的倉庫內。

    銀淩海沉默不語,正在檢查躺在地上的彌生……嗯,彌生的屍體。

    傷痕累累兼灰頭土臉的眾人勉強把其抬回村子,可惜在到達村子前,女子已斷了氣。因為屍體狀況奇怪,加上出於前警員的職業習慣,青年遂趁各人休息的空檔時間,前來權充臨時的不合格驗屍官。

    彌生身上找不到任何明顯外傷,瞳孔散大,而且嘴唇及指甲處也呈現青紫色。

    “唔……這個屍體狀態……等等……好像……”正思索著的青年忽愣了一下,回過頭來。腳步聲同時也由遠而近傳來,敲門聲響起,接著門被推開。

    是十津川。

    “大家休息了一會,已經好點了,現在都待在會議室。”十津川麵無表情的道:“聽說你們這邊也發生了點事,我想可以互相交流一下情報。”

    “我知道了……”青年頓了頓,瞧瞧已轉過身子,彷佛眼前的屍體不存在的十津川,心內某種衝動再次出現。下一刻,吸血鬼以自己最好的日語道:“反正是任務優先,對不?”

    仍自背向青年的十津川沒有回答,手同時無聲地滑向武士刀的護手處。

    刀刃出鞘又回鞘。

    武士前方的牆壁倏地出現一道斜向斬痕。

    一連串的動作甚快,連身為吸血鬼的銀淩海的雙眼也捕捉不了。

    “需要我提醒你,我剛剛死掉一個朋友嗎?”

    十津川沒有轉身,隻是明顯地也用他最好的英語道:“他們兩兄弟因為信任我,才離開自衛隊和“正常”的世界,投身進這場光明和黑暗的戰爭中,犧牲的比你想象中更多,可是……可是義泰刻下連個全屍也沒有……”

    他頓了一下,再道:“銀先生,在這兒我可以坦白告訴你,我——十津川楓從沒有喜歡過這份工作,隻是這工作的確需要有人去幹。

    “大家都知道清道夫很重要,隻是若你的孩子敢在“我的誌願”上寫這幾個字,你會忍不住毒打他,事情就是這樣——我聽說你曾經是警察,那你也應明白這道理。”

    “……”

    “吸血鬼偵探,別和你族人一樣的自我中心。而且別隨便跑上道德高地就當自己是狙擊手,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會痛苦,但不是所有人都懂流淚。”

    武士沒再說話,大步遠去。

    “那由他”感到自己虛弱了很多。

    是的,和那叫銀淩海的青年溝通,以及最後改變主意,救了那群人。這已耗用了很多力量,現在連基本的抗衡也很困難,畢竟自己隻是其中一部分……

    嗯,但自已的決定是對的嗎,可以阻止那……未來將發生的悲劇,又或是……更後悔出現的危機?

    自己已盡力了,但訊息仍是不完整而混亂,拜托,阿海……好吧,又或是那群充滿敵意的人,希望你們明白啊……

    不行……太累了……要睡一會……希望他可以……

    稍後,學校內,會議室。

    略微休息的眾人仍是一臉疲憊,而且均神色凝重……嗯,堅持喝酒有助療傷,故在大喝特喝的大姐除外。雙方大致交代過遇上的事——不過有關那女子和岱莉雅很相似一事,銀淩海和雯妮莎一致決定暫時隱去,當然原因各異。

    即使如此,事情仍是一團亂,予人一種亂七八槽的感覺。

    “我不明白,”圭吾咬咬牙,道:“那個女子——自稱“那由他”?真是怪名字——力量非常強大,不過她的行動……嗯,太奇怪了,而且要是想表達什麼,為何不直接和我們溝通,而要找上這個軟腳……哼,銀先生。”

    雯妮莎先瞪了圭吾一眼,再有意無意的帶過這問題,道:“可能當時他是唯一一個沒敵意,同時也沒氣衝衝拿武器上山的黑暗生物吧。”

    它不待眾人細想,再道:“拜托,我們先討論最重要的事吧,那個竟可把你們——包括你這天才打得一塌糊塗的“鬼”,到底是什麼?”

    “哼,我已經想到了,”少年被黑貓一激,先拿起銀淩海帶來,有關走骸村曆史和傳說的書,再道:“那肯定就是村子傳說中的鬼。它因為某種原因而複活……搞不好就是因為現在流傳的……嗯……那個黑暗女神……”

    “嘿,那怪物到底想幹什麼?殺死所有人?”義信整理著彈夾,冷冷的打斷道,言調中有某種隱藏得很好,近乎沉默的悲慟。

    “是複仇嗎,要折磨殺死所有村民?”晴美安慰的輕拍義信的手,再道:“而怪病和風雪,是令大部分村民無法逃跑的屏障嗎?還是……”她卻忽又頓了頓,雙目倏地發直,像是想到什麼,忙打開案頭上的筆記型計算機,沒再說話。

    “那麼……莫非它是要徹底玩弄村民的生命,慢慢殺死他們嗎?”銀淩海此時皺起眉頭,向十津川等人道:“好吧,就算勉強先接受這假設,但你們之前已有多次和付喪神交手的經驗,是吧?若那鬼如此厲害,為何不親自現身消滅你們這些妨礙者?”

    “這……”

    望月打了個嗝,苦惱的抓抓頭再道:“真是受不了,事情根本是他媽的一團糟嘛,東一片西一片,兜不起來嘛,要我猜的話……唔,我喝多點酒就一定會想到,我確定。”

    “拜托,這樣胡猜下去,我還可以猜凶手是火星人呢!我們逐步整理發生過的事實吧。”雯妮莎沒好氣的道。

    “首先……嗯,因為某種不知名原因,“鬼”複活了——先假設它是一切事情幕後黑手……嗯,它造了這場怪風雪,令村民生怪病,又令付喪神出現,OK?”

    “嗯哼……”圭吾低下頭,思索起來。

    “然後根據你們山中獲救和我弟子接觸“那由他”這兩件事,那神秘女子和鬼處於某種對立狀態……好吧,最少不是同一路的,大家同意吧?”

    “……”

    “由此先假定那女子站在我們……不,最少沒有敵意吧,那麼以此推論……”

    “等等!我明白了。”圭吾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打斷黑貓,“根據我們來到村子前的偵測結果,還有鬼和妖怪的活動模式,再加上那女子在山中對我們的“說話”……

    “嗯,對啦,是那女子壓製著鬼,故鬼才沒有直接在村子現身,而且付喪神也隻能在晚上活動,而現在……”少年臉色忽然蒼白起來。

    “而現在你硬是打開信道——也許就打破了某個均衡狀態。”最討厭被人打斷說話的黑貓毫不猶豫的替其補完。

    雯妮莎哼了一聲,再道:“我想過了,那女子向我弟子傳送的影像,應該是……嗯,最少有部分是某種預警……”

    “預警?警告什麼?”義信小小哼了一聲,道。

    “唔,這個……”黑貓眯起雙目,組織要說的話。

    青年此時抓抓下頷,再憶起女子“播放”的影像。

    太極圖案……晚上……無數死去村民……地麵震動……湖……

    應該是……不,好像有點不妥……嗯,但……

    “等等!我明白了!”倏地再喊出來的竟是晴美,眾人立時望向馬尾辮女孩。

    “我……我的意思是……”

    晴美立時膽怯起來,期期艾艾道:“我翻查過數據……綜合銀先生說的“映像”內容……還有那湖……村民的“詛咒病征”……還有彌生小姐的……死狀……我是剛想到的……再合並分析……嗯……我的意思是……是……”

    “晴美,鎮定一點。”十津川道:“我們相信你,慢慢按順序說起。”

    “是……是的……”晴美深吸口氣,組織了一下,再道:“一九八六年非洲喀麥隆的西北部山區,也發生過近似的事……嗯,其實世界其它火山區也發生過,不過喀麥隆的事比較有名。”

    她頓了頓,因為涉及自己專業,慢慢開始流利起來,道:“事情是這樣的,人們發現一座接近尼奧斯火山湖的山區村落,牲畜和千多名村民都於一夜間,無聲無息的死去,死狀就像……嗯,彌生小姐般。”

    “什麼?”

    晴美點點頭,繼續說明道:“因為這種死亡情況似是某種毒氣引起,加上有部分生還者表示,事發時曾聽到湖處傳來巨響。

    “故趕來的專家及救援隊來到湖畔,發現湖水古怪的上漲,溢出湖麵,他們再化驗過附近空氣樣本和湖水樣本,證實沒有硫化氫一類可以聞到的火山毒氣……嗯,就像這次一般。”

    “喂,那到底有還是沒有?小妹,你說清楚一點。”雯妮莎皺皺眉。

    “不……不好意思……我是說,“凶手”真的是毒氣,專家在湖麵底下約二百米處,發現屯積了大量二氧化碳氣體。”

    銀淩海忽啊的一聲,頓時想起還是普通警察時,調查過的某宗地下水道維修工死亡的案子,道:“怪不得那具屍體的狀況……老天,我應該早些想起來的……晴美小姐,是二氧化碳急性中毒吧?”

    “是的,二氧化碳在地下的含量很高,它是溶解在地幔岩石中的混合氣體之一,”晴美點點頭,解釋道:“在那宗事件上,尼奧斯湖底的沉積物內積有不少二氧化碳,平常是沒什麼問題的。

    “不過若遇上巨大的震動——比如說地震,會給湖底產生一種攪拌作用,令積存的氣體噴發出湖麵——估計那一次二氧化碳釋放量約是二十五萬噸。”

    “而因為二氧化碳比空氣重,而且和空氣混合起來就是種無息無味的麻醉劑。”青年想起那次的案子,自己還一度以為是推理小說中的什麼密室謀殺,結果被當法醫的養母和探長的養父碎碎念了好久。

    他苦笑了一下,再道:“急性的二氧化碳中毒會在幾秒內發揮作用,人會休克昏迷死去。”

    晴美點點頭,道:“尼奧斯事件中,估計毒氣就是沿山而下,襲擊村子。

    “而我之前已作過分析,在這一兩個月內,附近一帶的地殼活動都不穩定,有多次小型地震紀錄,通常這種毒氣爆發,有時在其前後都有近似的小型爆發……算是某種征兆,我猜彌生小姐逃到湖畔時,正好就遇上小型的毒氣爆發。”

    “這樣我就明白了!”圭吾打了個響指,興奮道:“鬼是想向村民報複,讓他們慢慢品嚐死亡的痛苦,才有這麼一連串列動,並且在十二月的最後一天……啊,即是後天……發動死亡“大屠殺”。”

    “是嗎?那麼村民的“病征”可想成鬼的某種惡意預告,又或是它沒有直接殺死如此多村民的能力?”青年小聲的喃喃道:“這樣的確是解釋了部分問題,但……好像……嗯……”他沒再說話,再陷入沉思中。

    “等等,小鬼,你的推理跳得太前了,你們之前不是傷了它嗎?”黑貓盯著圭吾,打斷道:“憑什麼說它會馬上“報複”?”

    “死貓,別再叫本大爺作小鬼!”圭吾吼了一聲,轉向眾人,露出一副“瞧瞧我這個天才的厲害吧”的表情,道:“因為我們土禦門一族,是靈力變化及應用的專家……好吧,本大爺我姑且向你們這群半吊子說明一下。

    “對戰時我已經發現,鬼的肉體是由身旁的東西構成。所以有理由相信傳說是真的,鬼原來的肉體已被村民毀掉了。

    “現在驅使這“鬼之肉體”行動的,應該就是它那股怨念,怨靈的邏輯是簡單的,所以在同樣的日子向殺死自己的村民複仇,這個可能性是最高的。”

    “嘖,真是牽強,”黑貓嘿的笑了一聲:“即使退一萬步來說,鬼是打算這樣做,可是還有那女子壓製著它啊。”

    “原本是這樣,不過那女子原來和鬼就是處於某種互相僵持的狀態吧——這可是你之前推敲出來的。反過來說,它們的力量就是此消彼長吧,從那女子和軟腳……銀先生“見麵”的情況,加上救了我們這兩件事……

    “啊,還有她送走我們前的“說話”等綜合分析,她的力量有所消耗,而且難以再製約鬼,這個推論很合理吧……喂,死貓,你那眼神是什麼意思?”

    “哼哼,我怎麼覺得,你是想引導出某個……嗯,那個詞的日語是怎麼說……對了,是愚蠢的結論。”

    “吼!你是什麼意思?從山中傳來靈力並沒有減弱跡象。剛才休息時,我可用式盤查看過了,你不相信我,可以問晴美,她應該也有相似的感覺。喂,晴美姐!你好歹也是光明術者,說話啊,別讓黑暗的吸血鬼瞧扁了!”

    “啊,其實……嗯……”晴美動作幅度極小的點點頭,怯懦道:“是的,好像有……我的意思是……”

    圭吾神氣的哼了一哼,複假咳一下,“所以呢,鬼的動機就如我分析般,我……”

    一直在輕揉太陽穴的十津川此時打斷道:“我們沒時間了,推論動機目的什麼的先擺一旁,先解決較急切的問題吧……嗯,我們先作最壞最壞的打算,假定鬼會在短時間內發動強大攻擊,那麼它會做什麼?”

    “嗯……能影響大自然的力量……啊,會不會是……比如引發這場怪風雪般,用某些方法令湖底的毒氣爆發?”晴美頓了頓,把計算機轉個方向,讓眾人看到村子一帶的地圖,好增加自己的說服力。

    “大家可以看到,走骸湖位於村子上方,成碗形,加上三邊都是山壁,隻有一個往山下方的出口,如果毒氣真的噴發,一定會沿地勢往下流向村子,這樣情況會很惡劣。”

    “錯了,情況可以更惡劣。”黑貓眯起雙目,道:“要是如臭屁少爺的看法,鬼已沒有“對手”,它可以直接攻擊村子……噢,又或是為了保險,所有事情一起幹,比如使用付喪神什麼的,來個超級總攻擊——我不認為它本身怕毒氣。”

    “喂!誰是臭屁少爺啊!”

    “嗯,這的確是最壞最惡劣的狀況,現在的天氣及路麵狀況,我們要逃也是勉勉強強可以,但這麼多村民……”晴美推推眼鏡,思忖道。

    “唔,有關這點……毒氣最麻煩,畢竟是自然的物質,土禦門的符咒和我們的能力也……而且要是有如此大量的毒氣……”十津川眉頭皺成八字,再道:“晴美,有方法避過這些毒氣嗎?”

    “這……二氧化碳比空氣重,我們可以把村民盡量安置在村內高的地方,”晴美推推眼鏡,思索道:“對了……就村子地形和高度來說,西邊的地勢……不,那屋子地方應該不夠……啊!”

    她忽拍拍自己腦袋,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道:“抱歉,我想遠了,其實這幢四層高的學校本身就是最佳的地點。尼奧斯事件中,少部分生還者就因待在建築物較高樓層,比如三、四樓,這才幸免。”

    “那就好,我們可以把村民搬到較高樓層處,這樣來襲的無論是毒氣或是付喪神,我們也不會手忙腳亂,而且……”

    “喂喂!”被打斷而且一直被無視的圭吾喝了一聲,吸引眾人目光,再道:“你們也承認我的猜想最接近事實吧。

    “那麼各位從頭再想一次,鬼和我們對敵時這麼厲害,其實根本不用搞這麼多花招,就算之前有那女子抗衡它,現在它可沒有什麼顧忌,嗯,故我……”

    “大少爺,你重複又重複,到底想說什麼?”黑貓又故意地打斷對方。

    “死貓,和你有仇嗎?老是針對我!”圭吾的臉因為憤怒而漲紅,他深吸口氣,勉強平靜下來,才續道:“我想說的是反敗為勝,主動出擊,直接消滅敵方的辦法!”

    “什麼?”

    “哼哼,聽好了,我的計劃有三個前提,首先,如我之前說,鬼的肉體已然被消滅了,現在的是和那些付喪神性質近似,死物的組合體。

    “第二,山中一戰時,鬼的肉體的確會暫時崩潰,但是複原得很快。第三,從它在後來追上我們時,外表的變化和進攻模式看來——它明顯虛弱了。”

    “那又如何,它可能……”

    少年怒瞪著黑貓,一副再打斷我就馬上開打的模樣,才續道:“在最初到達那株古樹處,及至逃走時,我都留意到那種靈力的古怪的波動變化——特別是我們逃跑時。由此我發現,那種靈力隨它追上我們而呈固定速率減弱,我確定。”

    “……”

    最後這一點,在場知情的人都沒反駁他,圭吾性格雖不討喜……嗯,是極不討喜,但土禦門家的這個少爺,這方麵的能力卻是貨真價實。

    “再加上我對處理類似的怨靈和妖怪的經驗,可以推論出鬼有一個弱點:就是它的肉體……不,正確點說,是它的禦靈體。”

    “禦靈體?”很遺憾眾人中,隻有偉大的偵探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就是一般神社內供奉,象征神靈的神聖物體,”黑貓先歎口氣,耐心向銀淩海道:“視該神社供奉的神有所不同,通常是鏡、劍及玉,也有些是普通的山石、樹木等。”

    雯妮莎再轉向圭吾,道:“所以那禦靈體,就是在“山之小道”入口處那神社內供奉的石頭?”

    “不,那隻是普通的石頭,我當時已詳細檢查過了。”圭吾拍拍桌上的書,道:“忘了村子的傳說嗎?當年村民是把那毀不掉的鬼之頭顱埋到山中。而現在鬼兼有這樣強大的力量及能無限再生的肉體——

    “魔法……又或法術的規律是:“有多大的優點就有多大的缺點”——故它一定有相對的弱點,我判斷那頭顱就是關鍵,它就是鬼肉體的“操縱者”——又或是真身,讓它可以重組肉體,和現世再度連結。”

    “啊,”晴美想了一下,道:“我理解了,故鬼的行動有一定限製,而且離那禦靈體愈遠,力量就愈弱,就如我的靈子海洋般。”

    “正解。”圭吾刷的一聲打開扇子,道:“最直接的證據是,以鬼的強大實力,不需要策動那什麼湖底毒氣計劃,幹脆直接下山殺光我們算了,特別是現在。

    “而呼應我剛才分析,那鬼的頭顱應該就在那株古樹一帶,我們可以來一招……中國人是怎麼說的……對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黑貓眯起雙目一會,好一會再睜開,道:“你的意思是,假如……好吧,勉強先接受你的假設,假如鬼發動攻勢,你想趁它襲擊村子時,偷襲其大後方,到那古樹處找出那禦靈體,毀掉它吧,小鬼?”

    “哼哼,很出色的計劃吧……等等,你又叫我小鬼!”

    “你這計劃很好——就紙上來看,但太一廂情願了,而且把所有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內?醒醒吧,少爺。如果鬼不來,守著大本營呢?”

    “那又如何?它不來,我們就和之前一樣待在村子內。正如隊長剛才提議的,毒氣問題可以應付,區區的付喪神以我設的“對妖結界”,加上這兒的人,會應付不了?

    “更何況我方的支持總會來的,時間拖得愈久,對鬼就愈不利吧,鬼按兵不動,不利的是它。”

    “……”

    圭吾又刷的一聲拉回扇子,道:“我認為我的“鬼會發動總攻擊”這推論可能性最高,當然,退……嗯,退一億步來說,就算情況惡劣到應付不了,最少我們幾個逃走沒問題吧……

    “喂,軟腳蝦你的眼神是什麼意思?我說的是不過是最壞最壞的打算,而且要是撤退什麼的,這次由最厲害的我負責斷後!”

    雯妮莎又眯起雙目想了想,短時間內竟找不著吐槽的地方,再道:“哼哼,想不到你這小鬼……單這方麵腦筋還不賴嘛。”

    “哼哼,當然了……喂,死貓,什麼叫“單這方麵”!而且說多少次啦?我不是小鬼,本大爺已經十六歲九個月零四天五小時二十分……”

    稍後,村子內。

    銀淩海站在學校天台處,靜看遠方群山。風雪稍為停歇,黃昏已冷瑟瑟的來臨,遠近不同的各山逐漸變成無層次的剪影,隻有山巔還殘留著少許餘暉。

    作為避難所兼基地的學校,舊的部分以木結構為主,似乎是戰後所建,走道和課室都相當狹窄,應和當時人平均體型有關。

    理論上雖還剩下一天時間,不過為保險計,各人分工合作,先把昏迷的村民移往混凝土為主的新校舍四樓處。青年又往千藏老人的家,希望從其書籍、筆記和千鶴口中問出更多的線索和資料,卻無功而返。

    “如果那女子說的“映射”是真的話,看來禦帆老先生一直隱瞞有靈能力和“收藏”著那女子的事,連家人也瞞著……”青年望向下方的學校操場,腦中仍不住思索著。

    學校當成主要據點,以主建築為中心,外圍各處均重新貼上少年陰陽師新寫的符咒——可惜隻對付喪神等“非自然生物”有效。

    青年略微轉頭,正好可以看到圭吾在主建築左側的石板階梯作最後準備。

    嗯,技術層麵可以做的事都做了,大家都在爭取時間休息和治療,不過……謎題仍然像塊巨石堵在大路上。

    是的,整個事件有某些不妥的地方……亂糟糟……不,彷佛這事件的“本質”就是亂七八糟,很多東西地方均互相矛盾,而且“凶手”、動機都……

    推門聲響起,銀淩海這才意識到有人接近,他忙回頭,來人是望月。

    “哎呀,”望月來到青年身旁,道:“警覺性算不錯嘛……”她話音剛落,手似是動了一下,一枚約巴掌大小的黑色圓柱物體立時飛射往銀淩海臉門。

    待物體飛至離臉門前不足半尺時,青年才輕輕伸出一手,如事前排演好般,剛好抓住圓柱體。

    是一罐普通的咖啡。

    “哎哎,反射神經和動作協調也都不賴嘛,老妹偶爾也會撿到好東西。”

    “望月大姐?”

    “喝吧,算是我的小小禮物,還是你想跟我搶酒喝?”

    銀淩海苦笑了一下,拉開易拉罐喝了一口。

    “血族最喜歡的就是日落——這個日夜交替的時刻。”望月喝了口酒,望向遠方殘留餘暉的天空,道:“可能它和我們的靈魂很相似。”

    一切寂靜下來,二人靜靜看著逐漸暗下去的天空,直到黑夜完全降臨整條山村。低矮的屋子、杉林以及山麓都隻餘下模糊的輪廓,像無數遠古巨獸的殘骸。

    “鬼可能明天來襲,也可能是下一分鍾,而一切更可能是屁話,”望月忽道:“我們商量計劃得多好,未來都可能是狗屁。”

    “什麼?啊……我們的計劃和討論很多都建基於那女子的“提示”,望月大姐你是擔心她說話的可信性?”

    望月沒好氣的白了青年一眼,道:“我說的是未來的不確定性,那也是生命令人興奮,又或是沮喪的地方……好吧,那麼說,你相信那女子站在我們這邊嗎?”

    “嗯,直覺上……啊,對不起,我的意思是……我向來不相信“直覺”什麼的,即使是當吸血鬼和還是人類時都一樣,不過這次我……”

    青年忽頓了頓,發現自己無言以對。

    是因為那女子長得很像岱莉雅嗎?可能……不不,沒這樣的事,這隻是根據異常嚴密邏輯,異常嚴密分析,得出的異常合理的結論。

    “算了,反正隻要有戰場,其它對我來說都沒差。”望月像替青年打圓場,又灌了口酒,再道:“對了,我和老妹談過了,那小傻瓜竟然說……”

    她忽又歎口氣,道:“總之……總之,你若走,老妹也會走的,反正你們和這件事沒直接關係,要找的什麼情報應該也找得著吧。”

    青年搖搖頭,道:“不是這個問題,大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現在這麼多村民……不,我的意思是……”

    他倏地深吸口氣,嘴巴……不,是內心,似有另一道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聲音搶著道:“我……吸血鬼偵探已接了委托,吸血鬼偵探第二守則:隻要接了委托,就全力以赴,永不放棄。所以我不能走。”

    “那女子委托你?”

    “嗯……是的,那女子拜托我幫忙,而我當時……嗯,算是答應了。雖然沒先談好酬勞,實在很沒商業常識……”

    青年又倏地頓了頓,下意識的拍拍自己的頭,複苦笑起來,道:“對……對不起,我偶爾有種胡塗了的感覺,決定做某事的,到底是我,還是……吸血鬼偵探,我們好像同時是兩個人……啊!對不起,這一點完全純粹是題外話,別理我。”

    望月古怪的打量青年一會,才道:“你有某些地方還真像我的死鬼男朋友……”

    她又頓了一會,忽啪的一聲,左拳一拍右掌,道:“啊!對了對了,趁老妹和其它人不在這兒,有一件事又險些忘了說。”

    “大姐,如果又是那些古怪問題,拜托你饒了我,好嗎?”

    “不不,是很重要的,其實呢……有點不好意思的說,我呢,就是這一切的幕後黑手。”

    “呃?”

    “你既然不肯離開,就給我去死吧!”

    話音未止,望月斜插在腰間的木刀已來到手中,再如迅雷般劈向銀淩海。

    同一時間,禦帆家。

    “我不要啦!”千鶴扁起嘴巴,兩頰像塞進兩頭鼓起的河豚,道:“爺爺喜歡待在家裏,我們才不要離開,這兒是我們的家!”

    “這……可能有很可怕的東西在晚上會來喔,”已勸了對方接近半天的晴美仍柔聲道:“是比之前的可怕一百倍……對了,就是村子傳說的鬼!你一個人可能應付不了。”

    “我自小就在照顧……總之我絕對不怕!我沒需……總之,我會保護爺爺的!”

    “這……”晴美歎了口氣,瞧瞧一臉倔強的千鶴,忽眼珠一轉,道:“啊,對了,我想到了……不不,我的意思是,其實呢,貓貓雯妮莎的主人——那個帥氣哥哥要待在學校,而貓貓隻好陪他,可是呢,它心中又很害怕,它……”

    “吼!”黑貓發出巨大的咆哮。

    “是吧,雯妮莎……”晴美接觸到女吸血鬼殺人的目光,不由咽了口唾沬,低聲道:“雯妮莎大人……是吧……是這樣吧?求求你,是這樣吧……”

    “是嗎?原來是這樣嗎?”千鶴馬上淚眼汪汪的道:“貓貓真是可憐,想不到銀哥哥這樣殘忍。”

    “是啊是啊,真是人不可貌相,”晴美見這招真的奏效,忙加油添醋的道:“其實他更是個喜歡貓耳、女仆裝和“禦姐控”的怪人……”

    “吼!”

    “不不,最後一點是我胡猜的,總之,千鶴妹妹,你看,貓貓拚命叫,意思就是很想和你一起喔。”

    “是嗎……好吧。”千鶴仍鼓起腮幫子,道:“但隻是暫時的喔。”

    木刀有若急電般刺向青年臉門,瞬間,銀淩海勉強側身一扭,險險避過。

    “哇哈哈,不錯嘛!”望月雙目赤芒大盛,木刀順勢空中回轉一圈,毫不停留的再橫劈過去。

    如此近的距離,加上她迅速的動作,青年完全沒時間作大幅度的閃避甚至拔槍。銀淩海眼中卻閃過一絲古怪的目光,他複吐了口氣,下半身不動,腰卻猛向後彎成九十度的一拗,做出中國武術的所謂“鐵板橋”動作。

    “喔?”

    趁對手劈向上半身的一招落空之際,青年手指一扯手中的易拉罐口,再斜上一揚,罐內的咖啡準確地潑往對手臉部。

    “哼,小玩意。”望月半側身子,避過能掩蓋視線的液體,可是因為姿勢的改變,木刀的攻勢迫於無奈地緩了半拍。

    機會來了。同一時間,青年身子如彈簧般往回拗,左拳猛攻向望月,右手同時一揮,手中易拉罐如暗器般也往她投去。

    “找死。”望月完全不在意對方那毫無準頭的“飛行武器”,木刀全力迎向青年揮來的拳頭。

    拳影木刀交錯,首先傳來的卻是硬物碎裂的砰的一聲。

    “什麼?”

    易拉罐的飛行軌跡的確不會和望月身體交會,它隻是擦過……不,是命中了她腰間的酒壺。

    哇啊,我的黃金芋燒酌啊!

    珍貴的寶貝被毀,內心慘叫的望月瞬間分了少許神。藉此機會,青年身子剎那欺前,拳頭張開成爪狀,抓向望月喉頭,然後再……停住。

    因為對方的木刀也同時架在自己脖側。

    平手。

    “望月大姐,你想我們“同歸於盡”,還是繼續像戰友般好好談?”青年帶著某種古怪口吻的道。

    望月忽大笑數聲,木刀已同時斜插回腰間,道:“你這純情男公關很不錯嘛,雖然力量和速度都遜到爆。不過腦子不差,準度也過得去,而且你對幹架倒滿有天分的嘛。”

    “天分?沒這樣的事!”也收回“爪子”的銀淩海卻像被針戳到了,帶點怒意的道:“我根本沒什麼天分!自小別人用五分鍾就學會的東西,我卻最少要花一小時。

    “我的槍械運用、格鬥技術,還有各種偵查知識等,都是我刻苦用功,每天不住練習又練習而得來的。說我有天分,就好像踐踏我的努力和刻……”青年倏地自行頓住,再歉然道:“啊,對……對不起,一說起這個我就不期然激動起來,大姐,很抱歉。”

    望月像是第一次看到對方般,上上下下重新打量青年一眼,柔聲道:“我明白了,請相信我,小弟,我的說話沒有侮辱你的意思。”

    “嗯……嗯……”銀淩海尷尬的假咳一聲,再道:“不……不要緊……總之……總之,大姐,你就是為了確認我的戰鬥能力,才故意留一手試探我嗎?”

    青年之前已看過對方出手,知道假如望月是認真的,單第一招的直刺,就可令自己以後能用前額直接抽煙。

    “這點你猜錯了,”望月頓了頓,惋惜的察看破掉的酒壺,再道:“如果你表現得太菜,我真的會把你打至重傷——甚至殺掉,吸血鬼激動起來時很難留一手,你也知道。”

    “……”

    “拜托,別一副傻相……唉,老妹自小就喜歡怪怪的東西……好啦,純情男公關,我出手,其實有兩個重要的原因。”

    “嗯?”

    “第一,你打倒“愚者”那個傳聞,我一直不相信——你怎麼祈望人相信一個童子軍幹掉一個職業軍人,不過現在看來……嗯,仍舊很難相信,不過懷疑程度由十級降至九點五級吧。”

    青年無言地沉默了一會,道:“請問另一個原因呢?”

    “盡一個姐姐的職責。”

    “呃?”

    “不明白?我的意思是……不不,還是算了,中國畫的一個特色是“留白”,人生處世其實也一樣。”

    “……”

    “對啦,你打破我的寶貝酒壺,要怎麼賠我?那可是超超珍貴的古董……對了,那其實是我死鬼男友送的訂情信物啦。”

    “拜托,先胡亂攻擊別人的是誰啊?而且有人會送酒壺當訂情信物的嗎?”

    “純情男公關,你對“愛”的理解太膚淺啦。”望月玉指輕點下頷,道:“啊,我想到了,就像之前你答應過的,我們在大戰前來個熱情的冬夜之愛吧。”

    “我不記得我有答應過這種事!”

    “哎呀,又臉紅了,老妹沒教你血族要有幽默感的嗎?被時間和世界遺棄的我們,沒有幽默感是活不下去的啊。”

    “……”

    “好啦好啦,別再瞪我了,我說啊……”望月頓了頓,忽又正經八百起來,“小弟啊,吸血鬼雖並非絕對的不老不死,但我們的壽命可以很長;有時可以相當長,過了五十年、一百年;這時可以被稱為百年血族,然後時間繼續過去,你認為會發生什麼事?”

    “這……對不起,我不明白。”

    望月歎了口氣,望向遠方和黑夜融為一體的山麓,道:“歲月匆匆,時間流逝,我們——又或是凡人的生命,都不過是洪流中的細砂。

    “終有一天,你會無法確定你愛過的人、你的家人、朋友、甚至你養的狗,他們是真正存在過,又或隻是……你腦海中用作抵抗寂寞的虛無妄想。”

    “不會的,我最少……不,我的意思是……意思是……”

    青年想反駁,但聲音漸細,原因卻連他自己都說不上。

    “時間是什麼?生命是什麼?”望月忽一把躍上天台邊的鐵絲網頂處。她再伸長兩手,像要擁抱整個夜空,再道:“我們本來待在地麵上,卻逐漸違心地往上飄飛,被吸向那叫虛無的黑色天空,而大家都拚命在找安全索,好把自己盡量固定在地上。”

    “……”

    “那安全索,就叫作“愚蠢”,所以吸血鬼過了某段時間,就會忍不住幹蠢事,比如我愛上……不,比如是“製造”自己的血裔一類,因為他們……

    “因為我們渴望和這個世界保持連結,證明我們不是孤獨的怪物,證明我們還有棲息處,證明我們還有可以棲身的地方。即使沒有人愛你,最少也有人恨你,這對吸血鬼來說,也是好的。”

    “……”

    “你知道嗎?過去卻有某個笨蛋嘲笑這種事,而且還放下狠話,說什麼再寂寞再痛苦,也不會製造和自己處境一樣的怪物。所以我最初聽到有關你的傳言,我隻一笑置之。”

    “……”

    “每頭吸血鬼都有自己重視的事物,所以你堅持留在這兒……我尊重你的決定,不過……”

    木刀如有生命般,倏地來到望月手中,她持刀斜下指向青年,再道:“我知道老妹或許不是好人……不,即使用最客觀的角度來說,和世俗定義的好人也沾不上邊,但是無論她幹了什麼……你可以不滿,可以憎恨,甚至也可以殺戮。

    “老妹已經“成年”,而你又是她血裔,所以我不會管。但銀淩海,前提是你別當個道德沉迷者。”

    木刀再插回腰間,望月再道:“記著,“你們當中誰是沒有罪的,就可以拿石頭打她”,若你真這麼做,我和我的愛刀“怒羅衛門”都不會放過你。”

    “……”

    “啊,還要多記一件事,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你那時沒死而成為血族之身,就代表永遠欠她一條命,這是永恒事實,記好。”

    望月沒再說話,轉過身去,就這樣從天台躍到地上。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9 01:22 AM

第五回 攻與守

    “好了,望月大姐的高速列車要再度開行——晴美,

    再提醒你,一個可愛的淑女是不會隨便尖叫和吐的喔。”

    入夜後,氣溫迅速下降,風雪沒有想象中猛烈,但寒意似更甚,冷空氣如冰過的小針般,從各個旮旯鑽進來,戳刺著人的肌膚。學校靜悄悄一片,村民都被安置在學校高樓層處,而昏迷的狀況更嚴重了,想當然很安靜。

    剩下的普通人類中,田中緊張的緊握獵槍,盯著地板不發一言,而其妻子信子則和那兩個未成年的孩子摟在一起,打著盹。千鶴安置好老人,確定他睡著後,摟著雯妮莎坐在稍遠的一旁。

    “海裏的魚好可憐/稻米人來造/牧場飼養牛/塘裏鯉魚也有食/可海裏的魚兒……”小女孩邊輕輕哼著童謠,邊輕撫著黑貓的背。

    而偉大的雯妮莎大人當然很享受……不不,非常抱歉說錯了,是勉強接受看顧小孩的厭惡性工作。

    好一會,千鶴將把玩的目標轉向黑貓前腳的肉球,同時道:“你知道嗎?貓貓,有時我會想,鬼先生真的很可憐喔。”

    “喵?”黑貓的三角耳動了動。

    “我說啊,大家就算肚子餓,隻要和鬼先生好好說一說,它應該會把食物分給大家吧。而且鬼先生一直都沒傷害別人,就這樣被殺了,不是很可憐嗎?”

    “小女孩,你太天真了,沒聽過中國人說的“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嗎?即使世界有魔法或法術一類的,也不代表它比較美好,一切的本質都是一樣的。”

    可惜,這樣充滿哲理的說話現在隻是喵喵般的叫聲。

    “嗯,你也這樣想吧。”小女孩開始把目標移向黑貓的尾巴,續道:“對了,很久之前,我有過一個布……”

    黑貓忽地抬起頭,露出警戒的模樣。

    “哇,貓貓,你幹麼站起來,怎麼了?”

    同一時間,村子接近後山一側的某所民居處。

    圭吾張開雙目,立刻迎上對麵晴美及望月的目光。

    “敵人?”

    圭吾點點頭,由村子由外圍至中心,設有他布的多重複合結界,而作為建立者的他,自然感知到侵入者的出現。

    少年滿頭都是緊張和疲憊造成的汗水,他卻仍努力裝出一副老練鎮定模樣,道:“嘿,是改變行動,預早一天發動突襲嗎?真是低級的戰術,幸好我們之前沒閑著。”

    “哪一種?”望月再問道:“如之前一般,是單純的付喪神,還是……”

    “沒什麼……和以往相同,都是付喪神……等等,這種感覺,是鬼!它果然親自出動了。”

    望月再望向晴美,輕握著脖子的勾玉的少女搖搖頭,道:“奇怪……附近一帶的土地都很“平靜”,沒有特別變化。”

    “不耍任何花招,改為單純直接的一決勝負嗎?”望月皺了一下眉,又喝了口易拉罐內的啤酒,道:“算了,現在想這麼多也沒用,不過早了少許而已,按原定計劃行動吧。”

    如以往入侵的付喪神,馬上發覺村子的結界比以往更強更堅固,不過除了村子右側處。像是出於本能般,妖怪迅速集中到那方向。

    隨著貼在樹幹、屋外牆上的符咒上的文字逐漸脫色至消失,妖怪沿村子右側的大路前進,終點就是村子中心一帶的學校。

    當然,這也意味著它們移動和進攻方向都被限製住了。

    “吼!”空中傳來如雷霆般的怒吼聲,一頭黑影以怪異的動作邊跳躍邊前進,把身後仍艱難地和多重結界角力的妖怪拋在後頭。

    “看來鬼不耐煩了啊。”站在學校前方空地的十津川喃喃道,他瞧瞧身後二樓某處,作個手勢,又朝前方比出另外一個相異的手勢。

    “如果有多些時間讓大家休息就好了,不過現在……沒辦法,照計劃好的幹吧。”十津川心中這樣想,臉上是興奮和不安呈三七比例混合的怪表情。

    “那由他”終於恢複意識,稍為勉強的睜開雙目。

    四周一片寂靜。

    是開戰了嗎?可是……

    女子歎了口氣,她明白比起未來的危機,自己的生命微不足道。況且這麼多年,她已經賺到了。

    沒有時間了,重要的是解決這件事。希望阿海他……嗯,或是他們能明白真相……

    “啪!”黑影落在學校側處的路上,抬頭上望,一道普通的石板階梯上,就是位於斜坡上的學校主建築物。

    “吼啊!”黑影……不,鬼發出熟悉的怒吼。它身體表麵分布著微小的裂痕,而且明顯比在山中時消瘦了,令四條手臂似更顯細長,但麵具下冒出的吼叫聲威勢仍在。

    “啪嚓。”某種金屬撞擊的聲音和腳步聲倏地響起,下一刻,一道壯碩的身影在一株樹後閃出。

    是全副武裝的犬川義信。

    敵人出現,鬼登時又吼了一聲,一道巨大的咆哮聲同時自麵具底下冒……不,是在義信腦海中響起,是鬼發出的精神攻擊:鬼之靈威。

    雖然明顯比不上山中展現的強大威力,但也令義信的身體如同秋風下的樹葉般顫抖起來,似乎下一秒,大漢就會因畏怯而倒地。

    “他……他媽的!”義信忽一巴掌摑向自己臉頰,道:“義信你這混蛋,想想哥哥,你還怕個X啊!”

    仇恨化成強大的心靈支柱,大漢深吸口氣,手中的衝鋒槍指向眼前的黑暗生物,喝道:“怪……怪物,我……我馬上令你後悔曾經存在過!”

    “砰砰砰砰砰砰砰……”

    子彈如被主人氣勢嚇著,紛紛逃離槍管,朝肚子又凹陷下去的鬼的方向鑽去,同一時間,義信一拐一拐的沿階梯往後退走。

    鬼呢喃起來,同時兩手合攏掐出手印,球形的半透明薄膜迅速在其外圍出現,射來的子彈也如上次般,盡數膠在其上。

    扭曲變形的彈頭紛自跌落,鬼再怒吼一聲,腳一踏一躍,身子淩空,攔在肌肉漢的前方,也即石板階梯中段處。

    “吼啊……”鬼咆哮起來,吼聲卻忽地中斷,似乎聲音主人發現了某種不妙的地方。

    每級石階的水平麵同時微微發亮。

    通往神社的山路上。

    “那陷阱結界生效,鬼中……中計了。”圭吾忽停步下來,露出“招牌”的得意表情。

    少年卻又虛弱的喘了幾口氣,休息不足,卻要全力製作和維持這麼多複雜結界、符咒,更還要有餘力稍後再打開“山之小道”,純就這一點,陰陽師中的天才的確是合適的稱呼。

    望月瞧瞧他愈來愈蒼白的臉色,忽輕喝一聲,發揮吸血鬼的怪力,再如巨鷹捕食獵物般,雙手一左一右,各自提起晴美及圭吾。

    “喂!黑江,放開我,你幹什麼?”

    “我的小陰陽師,沒時間了啦。好,望月大姐全力急奔模式啟動——你們二人可別吐喔!”

    “喂,等……”

    吸血鬼沿山路狂奔。

    村子內,石階處。

    如果從天空往下看,會看到每段石級麵均畫上某些古怪的圖案或文字,而把每段石級圖案組合起來,就會發現那是個長條型的巨大文字符咒。這也是計劃的一部分,引導鬼從學校側處的石階梯處進攻,把其引到這陷阱內。

    由雯妮莎和圭吾合作訂出來的計劃很簡單,不,比較實在點說是很簡陋。借著結界的強弱分布,間接限製對手的行動,方便望月等人避開妖怪群,闖入山之小道。而十津川等人則盡力在這段時間內削弱鬼、拖延鬼和妖怪的行動。

    若結界不奏效或是鬼比預想中更能“保持水平”,望月等人就放棄偷襲大後方,改而趕來合力“硬拚硬”。這是既能最大程度保護眾村民,又有一拚之力的戰略,客觀來講是缺乏資源支持,沒有辦法下的辦法。

    結界發出某種束縛的力量,令鬼的動作如慢鏡頭般遲緩下來。鬼則發出掙紮的怒吼,四手以兩組的方式各自聚攏,掐出某個手印。

    倏地從二樓某個窗戶處傳來槍聲,鬼四條臂膀的手腕處爆裂開來,半秒後,槍聲再起,鬼的臉部……不,麵具和胸膛也同時爆裂。

    精準如機械的槍擊和快得離奇的更換子彈——是銀淩海。

    鬼中槍的地方開始碎散開來,手的動作當然也被打斷。而且在結界影響下,妖怪用身邊物質“回複”的速度也緩慢下來。

    “啪。”微不可聞的腳步聲響起,鬼的側麵,約四十五度角處倏地閃出一道人影,是十津川。

    “十津川拔刀術秘奧義·恰似木人見花鳥。”

    武士刀閃電般出鞘,沿對方視線盲點的方向劈去。

    學校四樓處。

    “槍……槍聲?”田中永三瞬間幾乎從椅子上滑下來,他忙緊握獵槍,複移往窗戶處,想上前探頭看看外麵的情況。

    “喵!”倏地窗沿處冒出一頭黑貓,它瞪了瞪他,男子不由自主坐回椅子上。

    “拜托,我看過你那些爛槍法……待在原地吧,還有……安慰一下你身旁發著抖的妻子!”

    瞬間,田中敢發誓腦中傳來一名少女的聲音,不過已遇上如此多“奇幻係”的東西,這事反而令他有種“嗯,這還比較“正常”啊”的怪感覺。

    神社前。

    空氣晃動了一下,無限鳥居再次出現。圭吾臉上都是汗珠,虛耗靈力是一個原因,剛才雲霄飛車般的經曆則是另一個。少年深吸口氣,欲蓋彌彰的挺直腰板,再道:“行了,小菜一碟,我們出發吧。”

    “等等,小少爺,”各傷口隱隱作痛的望月喘了口氣,揮手攔住他,道:“你留在這兒接應我們。”

    “黑江小姐,你在說什麼?”晴美奇道。

    “整個行動太順利了,我總有種古怪的感覺,而且最重要的是,你現在的狀……不,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什麼異動,最少有個人在外圍應變。”

    “可惡!吸血鬼,你是看不起我嗎?我可是……”

    “你是土禦門家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而且已經十六歲九個月零五天八小時二十三分鍾,沒錯吧,我可有在算的喔。”

    “你……”圭吾瞬間愣了一下,因為對方竟然有記著這件事,而且數字還算對了。

    “可愛的小陰陽師,”望月忽摸摸少年的頭,道:“人的成長和客觀時間其實沒多大關係。我聽過傳聞,知道你急於表現自己的原因,但看你一直以來的表現,已經沒有人會懷疑你的實力。

    “你抵得上土禦門這個姓氏有餘,任何人,無論他姓什麼都好,若不同意,都要先問過我和我的木刀。”

    “這……但……我……我就是說……”圭吾瞬間臉頰竟紅了紅,而且奇怪地沒摔開對方的手。

    “說回正題吧,我們需要人能支持我們和村子結界這兩條戰線——那石階結界可以阻擋鬼多久,你自己也說不準,是吧?所以你留在這兒,在戰略上來說是最好的決定。”

    “我……”

    “拜托你了,土禦門家的土禦門大人。”

    大姐笑了一下,臉轉向無限鳥居組成的道路,忽再如之前般抓起晴美後領,把少女整個人提起,續道:“好了,望月大姐的高速列車要再度開行——晴美,再提醒你,一個可愛的淑女是不會隨便尖叫和吐的喔。”

    “等等,黑江小姐,這次不如我自己……”

    “出發!”

    十津川的真空斬擊和義信的槍擊在和對手保持一定距離下,急促地交錯進攻。下一刻,一條斷開的手臂橫飛空中,落地後再滾了開去。

    “哇哈哈,看你還有多少條手臂可以擋?”義信迅速更換彈匣,繼續開火。

    密集的攻擊令鬼隻來得及以剩下的三臂作單純的防禦動作,身體彷佛也開始縮小。鬼發出像是求饒般的哀號。

    “根本不用破壞什麼禦靈體。怪物,我現在就可以把你轟成肉泥啊!”肌肉男雙目緊盯對手,攻擊沒有絲毫停滯。

    “等等……”十津川忽出現一種不妥的感覺:“對了,那手……不好……”

    同一時間,滾至某段石階邊緣的斷臂如蚯蚓般蠕動了一下,手指彎曲,作了某個手勢,然後……瞬間爆了開來。

    “什麼?”

    爆炸的威力極有限,隻是其爆發的位置剛好在石階結界外側處,破壞了一段階級麵,當然還包括石階上的文字。

    威力愈強大的結界,結構就愈複雜精密,但這也代表隻要破壞其一小部分,整個結界就會崩潰——魔法的規則:有多大的優點,就有多大的缺點。

    “剛才我斬斷它手臂那招……是它故意的嗎?”

    武士想到這點的同時,石階結界的光芒也迅速消退。鬼倏地三臂舒展,火炎自麵具的嘴巴位置冒出,以其為中心點卷向四周。

    “退……”連話也來不及說,十津川一把扯著被火炎波及的義信,狼狽地往後跳開。

    鬼的身影於火炎中消失,下一刻,鬼就真如鬼魅般在十津川二人身側出現。

    “見鬼,一沒了結界,這家夥的速度就……”

    鬼的大半個肚子已完全陷了下去,令它的外型變得有點像沙漏,但三條手臂卻沒受影響,有如暴風雪般襲向較近的肌肉男。

    “義信,危險!”十津川身子勉力一扭,刀離鞘而出,硬生生迎上對方的攻擊,刀爪交錯,武士胸膛爆出血花,濺血倒下。十津川終究是人類,為保護同伴,在肢體失去平衡下勉強出招,威力自然有限。

    “他媽的!”義信這時才意識過來,怒罵一聲,舉起衝鋒槍指向對手。

    可是敵人已離他不足一米,進入持槍者的危險範圍。

    望月扯著晴美沿無限鳥居急奔,好一會,古樹和草地終於在眼前出現。

    半枯半榮的草地,參天的古樹。情境和第一次來時相似,不同的是四周更為平靜,彷佛眼前隻是一塊普通的林中空地。

    “嗯,果然是全軍出動嗎?”望月忽咳出一口血來,她放下少女,喘了口氣,道:“晴美,怎麼樣?”

    少女忍著昏眩,複深吸幾口氣,閉上雙目,手輕撫項鏈上的勾玉,好一會才道:“唔,那種感覺……就和上次一樣……的確是這一帶……”

    她走前數步,接近古樹,再咬破拇指,輕按在勾玉上,道:“靈子海洋。”

    藍光以少女為中心冒出,先化成球型,再“分散”成無數小光點,有如極小的藍色螢火蟲。光點輕輕落到前方一帶的地麵,然後緩緩滲入地內。

    晴美皺起眉頭,露出集中精神的模樣,臉上血色逐漸淡薄下來。

    “呼。”一道黑影高速掠過義信,首先迎上鬼的攻擊。

    “什……”

    “趁現在,帶十津川走!”黑影——銀淩海喝道。青年舍遠距離槍擊,改而上前用更危險的近身戰,為的就是完全吸引對手的注意,好方便同伴逃走。

    “吼!”很遺憾鬼沒有受這偉大情操感動,攻勢沒有絲毫停頓。

    “颼、颼。”爪子先後劃向青年,命中的卻隻有空氣。

    “吼?”

    青年雙目赤芒暴現,如預知對手攻擊軌跡般,身子往左扭再略微斜移,先避開兩道攻往臉部要害的爪擊,複欺身上前,拚著硬吃下擦過小腹的第三隻爪子,左足一抵對手膝蓋借力,雙手同時緊抓其頭顱兩側往下拉,身子則往上騰升,右邊膝蓋狠狠捶向對方臉部。

    “啪。”換作平時,模仿泰拳的這招可以令中招者要跑去整容,可惜在這時隻傳來一聲硬物碎裂的悶響。

    青年動作卻沒有絲毫遲緩,彷佛空中有個隱形的立足點,右膝垂下時,左腳同時往上猛踢對方的下頷,衝擊力令鬼瞬間往後飛了開去。

    銀淩海順勢空中一個倒翻,帥氣又英偉的平安著地,然後他……整張臉因痛極而扭曲起來,複撫著膝蓋,低聲說了句令淑女臉紅的粗話:“媽的,痛死人,這麼硬,這家夥的身體是用什麼造的……”

    “吼!”站起來的鬼簡潔地用咆哮聲回答對手,再如閃電般撲來。身體似沒因中招而受任何影響。

    晴美倏地張開雙目,臉色已經令蛆蟲覺得很慚愧了。

    “怎麼了?”在旁當護衛的望月忙道。

    “這……我……明明感覺到就在附近的……可是……”晴美哭喪著臉的道:“這兒……不,附近一帶的地裏都沒有任何近似禦靈體的東西。”

    “什麼?怎可能?”

    “砰!”銀淩海的身體穿破學校大門,摔落到後方入口大堂的木地板上。

    “咳咳……”青年吐了口血,望向高速衝往自己的妖怪,“這家夥不會累的嗎?”吸血鬼再厲害,肉體能力也有限製。隨著體力消耗和受傷,青年賴以打成均勢的預測攻擊能力,已經每況愈下,可是對方似乎沒有類似的問題。

    不能讓它接近村民。銀淩海暗忖,迅速往兩旁看了看,心念一動,往左方舊校舍方向急奔而去,同時高叫道:“過來啊,怪物!”

    “吼!”鬼彷佛聽懂了,緊追在青年身後。

    “大姐,拜托你快點吧……”

    “莫非我們中……中計了嗎?這一切都是個分散我們實力的陷阱?”望月咬了咬牙,馬上想到最壞的可能性。

    一道半透明的身影倏地於空中浮現,再緩緩落地,是那名神秘的和服女子。

    “是……是你……”望月下意識擺出戒備的狀態。

    女子的身影極為“稀薄”,有如快被吹散的煙霞,她以混合了寬心又擔憂的極怪神色望著二人,然後手緩緩伸向望月。

    “你……”望月深吸口氣,心忖就搏她娘的一次,也伸出手來。

    瞬間,望月渾身一震,全身一陣劇痛,腦海中浮現出混亂的映射:太極圖案……一個長有古怪雙角的頭骨……還有樹……

    痛楚倏地消失,影像也同時中止,女子似乎和某種看不見的東西角力,在空中掙紮了幾下,身影迅速消失。

    “喂,等等,那頭骨就是鬼的禦靈體吧?別走,你說清楚一點啊……”

    銀淩海沿舊校舍走廊奔跑,好一會已接近盡頭,前方是間小小的雜物室。

    無路可逃。

    追在青年身後的鬼順走道拐了個彎,又走了數步後,倏地發出煩躁的咆哮聲。

    舊校舍的狹窄木板走道,瞬間阻礙了鬼那高大身體的前進——以及爪子揮動的空間。

    “很好,中計了。”青年迅速回身,轉輪手槍如變魔術般來到手中,下一刻,六發子彈熱情地躍入空中。

    鬼腳下的木板爆裂開來,青年雙手續以快得不可思議的動作更換子彈,槍聲再度響起,極為精準的命中同一地點,鬼腳下木板連續受到衝擊,加上鬼不住用力踐踏,瞬間空中響起小小的啪嚓聲。

    地麵的木板斷裂開來,鬼雙腳立時下陷,動彈不得。

    “吼!”鬼嘶叫起來。

    以鬼的力量,這些小花招隻能暫時困它一下,所以要把握機會。

    青年雙手立時快速活動起來,持槍右手略上揚,槍身傾斜,彈筒從槍身轉出,彈殼落地。他另一手一揮,新的子彈如自動導航的飛彈般,準確嵌入彈筒內,整段動作優雅而快速利落。

    “夜深了,煩請減低音量,樓上有小朋友要睡覺。”

    彈筒旋回槍身,扳機拚命扣動,銀淩海朝鬼的臉門猛烈射擊。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子彈換了又換,槍聲不住持續,彷佛直至世界末日。

    客觀時間的數分鍾過後,青年終於停了下來,他喘了口氣,槍管微微下指。

    子彈差不多打光了。鬼的上半身……嗯,如果還算是上半身的話,已經被打得稀巴爛,頭沒有了,身體和手臂破碎,像個被大狼狗咬過的娃娃。

    某個角度來講,銀淩海或許剛破了世界更換子彈及快速射擊的紀錄。

    “行……行了嗎?”

    似回應青年般,地上破碎的木片、玻璃、飄入的雪片等物質如遇上磁鐵般,滑向鬼的身體,古怪的扭曲變化,然後……身體複原。

    “力量和再生速度有限製,不過次數就沒限製嗎?”青年苦笑一下,道:“拜托,可否給我一個正常的悍匪當對手。”

    “黑江……黑江小姐……怎麼辦?”晴美焦急起來,整個人也登時完全亂掉,像頭瞎了的蒼蠅般左轉右轉。

    “晴美,鎮定一點!”她咬了咬牙,拚命抓頭,在撤退和繼續搜索之間左搖右擺。

    可惡,明明怎……但現在……老天,我的樣子像是個吸血鬼嗎?早知道就拖那純情男公關或是老妹來啊,他們可認真翻過那些什麼地方傳說的書……啊,等等……望月忽地一愣,想起老人書中那鬼的傳說。

    對了,書中那傳說是怎麼說來著……啊,是了……

    ……村民分掉食物後,就把鬼的屍體放到火堆中,直至燒成灰燼,然後再把灰分開埋到田地裏。可是鬼的頭顱卻怎麼都燒不掉……

    ……就找一個膽大的人,把鬼的頭放回山內,剛放好後,空中竟傳來鬼的聲音……

    嗯,就是這樣,根本沒有說過把鬼的頭顱“埋到土中”啊!

    因為之前村民處理屍體的方法,加上“山中”及毀屍滅跡這行為的聯想,令大家先入為主的以為,鬼之頭顱就是“埋到山中”。

    所以剛才那女子提供的映像就有那個畫麵。

    媽的,回去後要先重重打小少爺的屁股。

    “黑江……黑江小姐?你怎麼又咬牙切齒又傻笑?”

    “晴美!”

    “是……是的……”

    “再用一次“靈子海洋”,目標是我們身前的這株古樹。”

    “呃?”

    身體逐漸複原過來的鬼吼叫一聲,揮動也漸回複的其中兩臂,兩手合攏結印。四周氣溫高速下降,一枚巨大六角雪花開始成形。

    “這一招……”青年憶起望月大姐、雯妮莎及圭吾後來分析過的這招,如果讓對方完成雪花再讓其“爆發”,會射出以施術者為中心,全方位朝外射的冰碎片。銀淩海似狼狽地馬上往前衝去。

    “啪、啪……”

    青年高速接近,鬼卻發出似是獰笑的吼聲。

    雪花已完全成形,是對稱的六角型,非常漂亮。青年還是慢了一步。

    “一直努力與對方拉遠距離,還把對方引入直線的狹長走廊,現在反而成了自己的致命傷——鬼,你現在是這樣想吧?”青年這時卻也獰笑了一下。

    戰鬥如棋弈,你算人,人算你。銀淩海不是那類熱血衝昏頭的人,既然已知道鬼的攻擊形式,當然有想過若對方舍近身戰,改而發動遠距離攻擊時,各種可行的應變方法。

    青年右眼瞳仁瞬間變成銀白色,能拖慢時間數秒——但每隔十三天才能用一次的“時流之眼”發動。除青年自身以外,時間緩慢下來,鬼的行動變成慢動作。

    就在冰結晶爆開前的瞬間,青年已來到鬼身前,不,正確來說是懷中,“雪花攻擊”的中心處,也是唯一的安全地帶。時間回複正常。

    無數大大小小的冰刺全方位的發射,可惜都在青年身後。

    逆向思維。

    並非阻止對手攻擊,反而讓其盡量攻擊,不是閃避攻擊,而是衝到對手攻擊的最前方。換言之,鬼在發動這攻擊的瞬間,自身也進入無防備狀態。

    “喝!”青年兩目赤芒大盛,八極拳、泰拳、詠春拳、Krav Maga(注二)、空手道、擒拿術——

    啊,最後這個除外,青年不認為關節技會有效——種種從養父、各格鬥術老師和警察學校學來的格鬥技,來個綜合大爆發。拳腳連續舞動,最後是簡單的一記直拳,擊往對手前胸。

    “啪!”

    鬼的身體往後倒飛開去。

    “嗄……嗄……嗄……”青年拚命喘著氣,骨頭隱隱作痛。

    連壓箱底的絕活都使出了,拜托,最少也……

    “吼!”鬼緩緩站起,中招而破損的部分已開始再生。

    藍色光點彙集,然後如藍色半透明膠膜般,逐漸覆蓋整株樹。須臾,晴美忽雙頰漲紅,興奮的道:“黑江……黑江小姐……我找……找到了……”

    “哪兒?”

    “那……那邊……的主樹幹左側,”晴美指向上方,道:“和……和那橫枝交會的地方……”

    “很好!”望月猛地上跳,在樹枝間“之”字型反複跳躍,先落到晴美所指的位置旁,木刀輕輕一掃,樹枝的積雪立被拂開,一個比籃球略大的樹洞顯然出現。

    “這兒?”望月雙目赤芒微現,先凝神往洞裏看去,發出咦的一聲,木刀複靈巧的往洞中一刺,再一拔,迅速挑出一枚半球型的棕黑色物體。

    望月再輕抖木刀,物體表麵的枯葉雪泥紛紛掉落,那竟是一枚近似人類形狀的頭骨,不同的是鼻骨較凹陷,而口鼻部突出,頭骨上方左右各有一枚突起的小角。

    “這就是鬼的頭顱嗎?對了,莫非當年村民就這樣把它藏在樹洞內……而頭骨就這樣隨樹身逐漸被推高……”

    望月搖搖頭,再深吸口氣,望向頭骨雙目位置,道:“聽好了,毀滅你的人是我:黑江望月,要化成幽靈什麼的來複仇就盡管來,別找錯人。”

    木刀往上一揚,頭骨迅速彈到空中。望月輕輕吐了口氣,刀身泛出白芒,橫揮直斬又橫揮直斬,下一刻,鬼之頭顱已成碎粉。

    空中瞬間開出點點紅色櫻花,青年旋轉地往牆身撞去,滑到地上後再吐了口血。小腹的爪痕深可見骨,令大氣布滿了陣陣血腥味。

    “吼啊!”鬼踏前一步,準備了結對手。

    然後……鬼倏地慘號一聲,身子古怪地劇烈扭動起來,裂痕迅速擴大,不用半秒,鬼整個人已然粉碎,就這樣消失在空中。

    靜。

    安靜。

    “解……解決了嗎?”

    注二:Krav Maga:以色列國防軍用的自衛格鬥術。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9 01:24 AM

第六回 善與惡

    可海裏的魚兒

    什麼照料都沒有

    一點不淘氣

    卻這樣被我吃

    魚兒真可憐……

    雪不知何時已停下,唯仍刮來陣陣強烈的北風,遠方的天空開始泛起魚肚白,隨著鬼的“死亡”,付喪神也隨之而撤退……不,是消失了,走骸村迎來新的早晨。學校裏,原本近乎完全失去意識的村民,開始陸續發出呻吟般的聲音。

    “啊……唔……唔……”

    “爸……是我……你沒事了嗎?”田中永三嗚咽著,向帆布床上的老人道。

    “太好了,老公。”在旁的妻子也道。

    站在稍遠處,一臉疲乏而傷痕累累的眾人看著這情景,沉默不言。

    “啊哈哈!”圭吾忽笑了幾聲,道:“解決了呢,這次全靠我這個天才陰陽師!”

    “是啦是啦,”倚在一旁窗沿的黑貓輕聲道:“一切都是你的功勞,行了吧,小鬼。”

    “我說過我不是小鬼!我己經……”

    “十六歲九個月零六天五小時三十分鍾,是吧?”眾人竟然同聲道。

    “你們……”圭吾漲紅了臉,然後忽笑了起來。

    笑容瞬間傳染給眾人。

    “哼,幸好不用和你們這群怪家夥一起跨年——對了,我準許你們所有人以後叫我作圭吾。”

    “不用這麼麻煩,叫小鬼或是臭屁少爺就行了。”

    “你說什麼!”

    “唉,累死了,我現在隻想好好睡一覺。”

    義信也笑了數聲,又喃喃道:“這樣子,義泰哥哥……也應該可以安心成佛吧。”

    十津川和晴美聞言,各自拍拍他肩膀,沒有說話。

    “對了,雖然危機度過了,但謎題根本沒解決,比如……”銀淩海此時又沉思起來,忽信步往田中夫婦走去。

    同一時間,室外倏地傳來某種有節奏的怪聲,似是某種東西不住相互拍動。

    眾人一愣,晴美輕輕推開窗子,往外望去,立時道:“是……是直升機……”

    直升機掠過上空,又消失在遠處的山麓裏,十津川此時調了一下本已徹底失效的無線電對講機,好一會,話機傳來夾雜大量噪聲的說話聲。

    他忙用日語加上大量奇怪的術語吼了起來,好一會才轉向眾人,道:“這兒的地形及風勢不宜降落,他們打算在村口前方處降落……嗯,來的除富田長官外,還有……呃,土禦……圭吾,你的父……不,土禦門家家主——清張大人也來了。”

    “什……什麼……爸爸……”圭吾瞬間臉色古怪,夾雜著興奮和畏懼。

    “富田長官來了,我要親往迎接。”十津川深吸口氣,一拐一拐困難的往村外走去,義信忙上前扶著他。

    “嗯,圭吾。”晴美瞧瞧少年猶豫的神色,柔聲道:“你不去嗎?你父親一定是擔心你,才親自趕來的。”

    “怎……怎可能……”圭吾別轉過臉去,道:“那老家夥才不會理我這個情婦生的兒子……哼!他是打算來替我收屍吧。”

    “嘿!”望月忽一把提起圭吾後衣領,道:“小鬼鬧什麼別扭啊。”

    “又……又來這招……放……放開我啊!”圭吾拚命掙紮。

    “哼哼,小鬼就是小鬼,好吧,望月大姐高速列車:除夕特別班次要開行了,嗚嗚嗚。”

    “放……放開我……你到底想幹什麼……我我要叫了喔!”

    “哇哈哈,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想想待會可以看到某個臭屁的小鬼撲到父親懷中哭的場麵,即使灰飛煙滅也值啦!”望月大笑起來,邊說邊拖著對方往村外前進。

    “誰……誰會撲到爸爸懷中哭啊!”

    “那你肯承認自己是小鬼和很臭屁這兩點了嗎?”

    “混……混帳……放……放開我啊……”

    一輛沒有任何標誌,通體渾黑的UH-60J黑鷹直升機緩緩降落。

    直升機的水平翼猶自在轉動,機身的滑門已被推開,兩道高大的人影一先一後踏出機外,身後還伴隨著數名像是隨從的人。

    兩名男性均約五十來歲,穿上剪裁合身的西服,不同的是前者頂著一個大肚子,眼神混濁。而另一名則較高大健壯,臉容瘦削,一雙眼睛散發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富田長……富田長官好!”十津川和義信馬上挺直腰板,向較胖的男子敬禮。

    “嗯,很好,辛苦你們了……”富田點點頭,同時高瘦男子則望向在場的各人,目光最後落在仍被望月硬拖著的少年身上,忽小小的籲了口氣。

    圭吾和高瘦男的目光相接。

    “你……”、“你……”

    好一會,二人同時開口,發現對方在作同樣的事,又同時回複沉默。

    “哎呀,”望月看好戲的笑了一下,小聲道:“果然是父子啊……”

    異變倏至。

    雲霧聚集,四周氣流倏地急促起來,溫度高速下降,風雪彷佛在一瞬間從虛空冒出。

    “是……怎麼……一回事?”

    “大家小心,有東西!”高瘦男子大喝一聲,不知何時已掏出一把扇子。

    雪地古怪的局部隆起,有如無數大大小小,被蚊子盯過留下的包包。下一刻,“包包”裂開,無數付喪神撲出,彷佛這時才是妖怪的全力總攻擊。

    “什麼?鬼不是被消滅了嗎……”望月木刀在手,護在圭吾身前。

    “快!你們所有人!保……保護我!馬上!”富田長官向下屬大叫道。

    幾頭付喪神突然從眾人的另一側出現,目標卻是較遠的直升機。

    “噗!噗!”直升機的外殼被咬了幾口,須臾,金屬瞬間違反常識的扭曲起來,機內傳來駕駛員的慘叫。

    “什麼?”

    直升機的機鼻部分怪異的冒出一張嘴巴,整個機身猛烈扭動,有如某頭侏羅紀的巨獸重臨現世。

    “那由他”再次睜開雙目,感到自己已相當虛弱。

    之前勉強提示那女子,已經很累很累……沒辦法,力量都在那一邊……

    唉,他們還是誤會了,還是不明白最重要的那……

    同一時間,學校,會議室。

    晴美正在用計算機整理行動報告書,她半轉過臉,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又望向仍然一副沉思狀的銀淩海,終忍不住道:“銀先生,對不起……請問你是在煩惱什麼嗎?”

    “嗯,沒什麼……隻是剛才問過田中先生到村子時的情況,以及各人來的時序,我想……不,沒什麼了,別理我。”

    “小妹,別理他喵。”在旁的黑貓也打了個呵欠,道:“他喜歡不斷證明自己在犯傻,甚至用這方法迎接新的一年。”

    青年聽到黑貓的說話,忽地像被雷打到了般,整個人僵住。

    “喵!笨驢,幹麼一副呆相喵,是打擊太……”黑貓忽頓住,瞧瞧青年的眼神,沒再說話,又示意晴美安靜。

    銀淩海的思路在狂奔。

    等等……跨年……月的最後一天……地震活動……湖的毒氣噴發……村民死去……三十日……彌生的死狀……

    那由他本身……她提供的所有映像……過去的事實……現在的事實……

    是的,其實很簡單,不過是先入為主,錯誤前設的問題。

    為什麼毒氣最後沒有出現?為什麼村民的怪病有例外?

    鬼及付喪神等怪物的本質。

    所以“某人”說話中的破綻,以及書庫裏的照片都……

    不,如果分拆來看,可以有很合理的解釋,可能隻是小事。

    但假如有一個理論,可以解釋所有……不,大部分疑點呢?那麼就算這個解釋本身多不合理,會不會都是最接近真相的解釋?

    不不不,還是太荒唐了,太硬掰了。

    因為問題還像山一樣多,而且最最最簡單的是,未來的危機是什麼?而且該死的動機呢?這是最大的問題!如此複雜的行動,一定有合理的動機……動機,該死的動機是什麼?如此一連串古怪的行動到底為了什麼?

    “是的,不明白!太不明白了!”青年忽然叫了起來:“我要問清楚,弄個明白!”

    晴美一臉問號,而雯妮莎眯起雙目,道:“小弟,你是想到什麼嗎?”

    “是的,”青年盯著二人,又像望向更遠處,道:“這整件事就是一團糟。”

    “噢,這是很好的論點,先生,然後呢?”

    “而我們之所以這樣想,是因為我們弄錯了,先入為主,弄錯了……“分類”。”青年有點語無倫次的道。

    “唔,很好,我批準你用地球通用語言再說一次——喵的,在我抓碎你之前。”

    “不,我……現在也很亂,而且大部分的“解釋”我都是用猜的,沒有任何直接證據,我要先去確認一下。”

    “找誰確認?”

    “就是……”

    “哇啊!”一道女性的尖叫倏地傳來,是信子的聲音。

    “什麼?”

    同一時間,窗外陸續傳來無數吱吱喳喳的細碎叫聲,晴美循聲音望向窗外,立時和一大群已攀附在窗外的付喪神打個照麵。

    “嗚哇!”少女慘叫一聲,下意識的連退幾步。

    “小心!”青年瞬間護在晴美前方,轉輪手槍也來到手中,道:“又是……它們?”

    付喪神卻似沒有破窗而入的打算,隻是愈聚愈多,就似……把二人一貓困在原處。

    “銀先生,請問這……這……”

    “唔,看來我的估計是正確的,就是……”

    “現在是炫耀的時候嗎?”黑貓咆哮了一聲,打斷道。它忽耳朵動了一下,再訝道:“等等……那些付喪神好像……在低聲說些什麼……”

    “說話?”

    “好像是……什麼?祭典?“祭典要開始了,別妨礙?””

    同一時間,學校四樓。

    田中呆若木雞,看著麵前父親的身體變化。皮膚、嘴唇及指甲處青紫得愈來愈厲害,身體逐漸冰涼,然後,呼吸斷絕,死亡降臨。

    “老天……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老……老公……”一旁的信子也是同樣的表情,不過震驚級數更高。

    自己一直在照顧著的兩名小孩,也出現同樣的變化,然後……也一樣的停止呼吸。死亡一如瘟疫,瞬間席卷向在場的所有村民。

    “是……是什麼一回事……不……父親,不要……”

    “他們已經死了,隻是這樣。”一道稚嫩的聲音倏地自背後傳來,田中回頭,剛好看到一道細小身影。

    “是你?”

    千鶴,禦帆千鶴。眼前是那個固執奇怪的小女孩,不過卻有種……強大而異常的壓迫感,田中夫婦感到全身好像被針戳刺著,下意識的後退幾步,

    “你……你你殺死了他們?”田中不禁問出一個連自己也覺可笑的問題。

    “不,不是的,他們早就已經死了,是在最後一天,三十日,上一個月的最後一天……十一月的三十日。”

    “你說什麼?”

    “那天晚上,山腰處的火山湖突然噴發出毒氣,待在屋子內的村民因而都死了,除了爺……不,千藏——最初因為村民排擠,他才住在村子西邊的山坡處,卻反而避過一劫,很諷刺吧?”

    “荒唐!我父……不,他們明明一直都……”

    “那是因為我勉強“拖延”他們大部分人的“死亡狀態”,這力量本就是我的基礎本質——幹擾“生”和“死”、有“生命”和“非生命”的狀態,違反因果律的力量。”

    “媽的,你這小屁孩敢再胡說……”憤怒和父親的死令田中瞬間回複力氣,一把上前抓著小女孩的衣領。

    “走開!我討厭你們。”

    千鶴瞪了田中一眼,對方如遭雷殛,雙手一鬆,再次不由自主的退後,女孩的圍巾卻也因此而掉落,露出她的脖子以及……後脖處,一個清晰的“8”形符號。

    “你……你到底……是……”

    千鶴沒有理會二人,像呼吸困難般深吸口氣,身影開始若隱若現起來,她複喃喃道:“力量……集中所有剩下的力量……你們,站起來吧。”

    下一刻,全體成年村民身體邊怪異的扭動,邊陸續站起,各人……不,是屍體狀的付喪神,慢慢往學校外走去。

    “老……老天……怪……怪物……”田中一屁股跌坐在地,喃喃道。

    “我是人,不是怪……”千鶴忽沒有說下去,眼神飄向窗外,輕輕再道:“祭典要開始了。”

    “靈子海洋。”晴美手按脖子上的勾玉,藍色半透明圓球迅速包裹著二人一貓。

    “對不起,之前消耗太多……請給我少許時間。”晴美向二人道,複閉上雙目,露出集中精神的模樣,圓球的藍芒也愈來愈亮。

    “喂,小弟,”黑貓一把躍上青年肩膀,道:“你剛才提到的那個什麼推理,別浪費時間,趁現在繼續解釋,快。”

    “嗯,我的意思是,因為那女子的“意識影像”不完整。我們先入為主,下意識的把“三十日”、“月的最後一天”和“除夕”三者劃上等號。

    “也即是把“月的最後一天”等同於“十二月的最後一天”,後來我才想起另一個同時出現的“三十日”的“意識”,故……”

    “啊!對了,喵的……十二月的最後一天是“三十一日”,不是“三十日”,所以那個村民都死亡的影像很可能並非發生在十二月,也就可能不是“未來預警”。反過來想,就有可能是……和德國軍人、年輕的千藏的影像等一樣,都是“過去映像”。”

    “是的,這個可能性很高,畢竟那女子根本沒有明確表示哪個是“過去”,哪個是“預警”,我們或許作了錯誤的分類,然後設了錯誤的前提。”

    “喵的,原來是這……等等!這樣根本說不通嘛,那些村民不過是昏迷,還活……”

    黑貓倏地頓了頓,瞬間想通了,再有點惱怒道:“喵的,過去映射中提及的“幹擾生死狀態能力”,還有鬼和付喪神的本質——都是把死的東西暫時弄活……可惡,我應該早想到的……小弟,所以那些村民早已經領便當了嗎?”

    青年猶豫了一會,才道:“這……很有可能,其實彌生小姐的死亡狀況就是一個線索……嗯,那時我應該把這事和村民的“怪病”連結起來的。再加上“那人”說話很多小小的矛盾地方……”

    “比如自己一直在照顧爺爺,卻連茶也不會泡?”黑貓吼的叫了一聲,似是憤怒的咆哮,卻帶著另外某種怪異的聲調。它頓了頓,再道:“但謎題還是山一樣的多……她到底是“什麼”,而且最最重要的是:這一切的動機是什麼?”

    “這……”

    “對不起,”晴美睜開雙目,圓球的藍芒已大盛,她續向二人道:“可以了,靈子海洋已達最強狀態,我們衝出去吧。”

    村內各屋子燈都亮起,太鼓等樂器,還有表演舞台等都被“付喪神化”,自動奏出熱鬧的音樂和鼓聲,村民“如常”的出現在村子主要道路上,發出……勉強還似人的笑聲。村子每年最後一天舉行的祭典,今年也“照常”舉行。

    學校前方的路口處,坐在輪椅上的千藏老人,看著舉行的祭典,樣子非常安靜。

    “看,千藏……不,清誌,是你最喜歡的祭典啊!沒有不同啊,都和以往一樣呢,是吧?”站在他身旁的千鶴道。

    小女孩身體隨著其說話,半透明的晃動得更厲害,下一刻,北風倏地古怪的猛烈吹起,地上積雪被左右吹開,形成兩個如蝌蚪狀的圖案,一個太極圖案。

    一邊的蝌蚪上方的空處忽泛起漣漪,一名穿和服的女子緩緩浮現。

    “又是你嗎?討厭!”站在太極另一端的千鶴頓時皺起眉頭,作個鬼臉。

    “你既然已解放所有力量,我的力量自然也會有所提升,我和你本就是一體的——雖然破壞和毀滅的能力都在你那邊。”同樣半透明晃動著的那由他幽幽歎了口氣。

    “作為千藏孫女、清誌的親人——禦帆千鶴這個身分……隻是你……不,我:那由他的一個夢想……不,隻是妄想而已,我們始終不是人類,而是怪……總之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所以我明白你的……痛苦。”

    “閉嘴!你明白什麼!”

    “我明白的,那時……”那由他又歎了口氣,溫柔的望向眼神呆滯的老人,再道:“那天毒氣襲向村子時……那個可怕的情境……不,是我心誌不堅,“我”不應該強要想救村民……”

    ““我”當然應該!”千鶴打斷道:“懦弱就別那麼多借口!這是清誌鍾愛的地方,是“我”的家,我和清誌棲身的地方,所以“我”才出現,做應該做的事。”

    “算了吧,逝去的就是逝去的。你隻是我——禦帆那由他的欲望……不,是執念分裂出來的怪物……”

    “胡說,你才是我——禦帆那由他的懦弱分裂出來的怪物!清誌的時間已經……已經……他喜歡這條村子,他喜歡祭典,我就要令一切如常。”

    “……”

    “別再礙事了,要不是你多管閑事,老是妨礙我,我早就用鬼和付喪神,直接消除所有礙事的闖入者。”

    “……”

    “而且“你”忘了嗎?我把大部分力量投放而成的化身——鬼和你在古樹地僵持,一直形成封閉結界,後來那群人還是進入古樹地……但然後呢?

    “呵,你雖能借機向那哥哥示警,我卻也能引發更強的鬼和付喪神暴動,最後的結果呢?“善”和“惡”同時行動,結果呢?”

    “……”

    ““我”在最後贏了,“我”的計劃成功了,這就證明了:就算你認為我才是“惡”的一麵——我當然不同意——命運和世界也都站在我這一邊!”

    “計劃成功?那然後呢?你有想過嗎,“我”?”那由他搖搖頭,道:“我……我們的本質就是不穩定的,你一直這樣不自控的釋出力量,就像不住搖晃的硝化甘油,非常非常危險——那些已往外“滲”,襲擊那幾名迷路登山客的付喪神就是明證。”

    “你是怕死嗎,“我”——又或是……噢,“那由他的良心”?”

    “比起其它同伴,“我”……不,“我們”已經算是賺到了,“我”隻是怕傷害更多的人。”

    “啪!”學校側門傳來碰撞的聲音,下一刻,藍色圓球成功破開妖怪的包圍網,二人一貓來到校外的空地。滿頭大汗的晴美瞬間踉蹌了一下。

    “晴美小姐,你沒事吧?”青年忙上前扶起對方。

    “我……我沒事……”晴美深吸口氣,道:“如果你們的推理沒錯……反正我現在跑不動,就由我來抵擋和吸引付喪神的注意……你們趁機去……嗄嗄……我的直覺告訴我,有不好的事將會發生。”

    “這……”

    “囉嗦什麼!”黑貓咆哮一聲複躍上青年頭頂,左右瞧了瞧,“任何時候都別小看女性!而且這種魔力的釋出方式……很危險。小弟,快,應該就在學校正門那方向。”

    “喔啊……”付喪神化的直升機發出慘號,傷痕累累的身體扭動了一下,緩緩倒下,變回原來的金屬形態。

    “嗄……嗄……”望月掩著腹部直冒血,幾乎被洞穿的傷口。她喘了口氣,身子忽踉蹌了一下。

    “望月大姐,你沒事吧。”身旁的義信忙上前扶著她,要不是對方舍身擋了那怪物的一記攻擊,自己早就掛了。

    “放心……嗄……我沒事……那個什麼“幕後黑手”原來還在……而且實力還沒見底的嗎?”

    “似乎“它”是想把我們拖在這兒。”十津川扶起一個渾身血跡的同僚,道:“那麼說……目標還是村子?可惡,晴美她……”

    圭吾凝視往己方衝來的付喪神,皺起眉頭,道:“我弄不懂……不過靈力是以村內某處為中心點……嗯,很強大……老天,還是說,“它”和我們交手了這麼久,都還是在隱藏實力嗎?”

    “咳咳,”待在眾下屬保護圈內的富田此時假咳一聲,道:“好吧,敵人正體不明,或許我們先暫時撤……”

    “你們要溜就自便吧。”望月一揮木刀,指向村子方向,打斷道:“我老妹、那純情男公關和晴美小妹都還在村內。”

    “望月大姐!”十津川大喝一聲。

    “媽的少囉嗦,你要閃人就快。”

    “你誤會了,我想說,我們同行吧。”

    “哼。”千鶴沒再答理對方,望向老人,又再輕哼著童謠:“可海裏的魚兒/什麼照料都沒有/一點不淘氣/卻這樣被我吃/魚兒真可憐……”

    千鶴身影晃動更厲害,她卻如沒事人般,柔聲道:“看,清誌……不,爺爺,一切都沒改變啊……所以幸福也是不會消失的……”

    ““我”,請你聽我說,別這樣孩子氣……”

    “閉嘴,我不要聽!”

    “啪。”腳步聲響起,從大道路另一旁現出兩道一大一小的身影。銀淩海和雯妮莎。

    “啊,是貓貓?還有奇怪哥哥,我不是關起你們了嗎?”

    無論是青年又和見多識廣的雯妮莎,看到眼前景象也都不由愣了一下。黑貓再道:“我不明白,你……你們到底是什麼……什麼?”

    那由他道:“我……不,我們二人都是那由他,因為毒氣爆發的事件,我們分裂……”

    她忽頓了頓,半閉雙目,瞬間意識和影像在二人腦海浮現,不過這次“順暢”很多。

    “老天,這……”青年愣了一會,然後努力把下頷移回原來位置。

    “原來如此……”雯妮莎盯著二人好幾眼,道:“太極圖案……之前那些映像……是善和惡、理智和欲望分裂嗎?拜托,“善良的那個”,當初你應該說清楚一點!”

    “對不起,和“惡的我”抗衡需要耗費我大部分力量,而且我們一直處於某種勢均力敵狀態,所以我傳達的訊息都或多或少受她幹擾。”

    金發女子頓了頓,又低頭再道歉:“對不起,本來我們……不,我就是我,但毒氣出現的那晚上……那一瞬間我很矛盾……對不起,總之,沒讓死人安靜的走是我的錯。”

    “嗯哼,”黑貓半眯起雙目,忽古怪的長篇大論起來,道:“所以因為田中夫婦、彌生等登山客及十津川一行人先後來到,若被他們發現你們……不,應該說,若事情揭破,就會破壞祭典的舉行。

    “加上你的抗衡,千鶴隻好令那兩個孩子維持生存狀態,這樣老人和她的存在就不會太突兀——那些有能力說話,又知道“千鶴是不存在的村民”的成年人太危險了。”

    “故此書庫內那張“委員會成員暨家人合照”,裏麵才然沒有千鶴。”青年也如說相聲般,道:“啊,對了……還有村子傳說中,村民殺死鬼的那天是除夕,不過傳說是在明治時期前出現的,用的是陰曆,和現在的陽曆不同,相差了約一個月。

    “換言之,“鬼在被殺的相同日子回來報複”,這點就有曆法上的破綻。”他頓了頓,拍拍自己的頭,像是懊惱的道:“唔……這些雖都是些可以有合理解釋的小事,但要是我早些意識到,也不用兜一個大圈子。”

    聽至這兒的千鶴輕輕笑了一下,笑聲一如夏夜的風鈴。瞬間,一人一貓隻覺四周的空氣緊繃起來,全身上下彷佛被輕輕壓著,是某種威脅性質、壓製肢體活動和五感反應的束縛力量。

    她再道:“你們是在拖延時間,等其它人趕來嗎?可這有什麼意義呢?這兒沒有過了某個時間就會爆發的毒氣彈,也沒有隻要滿足某些條件,就會變得很厲害的怪物。我作的這一切事情,本質都不是“惡”的。”

    “你……你到底想幹什麼?”黑貓喘口氣,緩緩道。

    “實現清誌……不,爺爺的願望,讓祭典能如常舉行。”

    “就是為了這個……原因?”青年雙目瞪大。

    “你覺得這個理由不夠充分?這個理由很荒唐?你覺得不惜一切,實現垂死親人的願望很可笑?”

    青年臉紅了,瞬間有種想下跪道歉的衝動。

    “爺爺的時間不多了,我知道的,我明白的,我知道自己會明白的,”千鶴拍拍老人的手,喃喃道:“沒問題,我明白的,一切都很好……”

    她忽又頓住,轉過頭,看著雯妮莎,溫柔的道:“貓貓,我以往有過一頭貓……貓的布偶,看到你我就想起……不,總之……我不知為什麼,但我喜歡你,所以即使有機會都不願殺死你,所以貓貓,別妨礙我,好嗎?”

    一“人”一“貓”目光交會,女吸血鬼沉默不語。

    千鶴笑了一下,隔空作了個摸摸頭的動作,雙目複望向深邃的夜空,道:“清誌讓我知道,我是人,我是真正的人,所以我才有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同時也曉得,有些東西比自己的生命,比一切都更重要,更寶貴……”

    她再度回望,像是終於累了,坐倒在地,頭枕在老人的膝蓋上,道:“我知道作了這麼多事,“我”……“我們”的生命現下已消耗得七七八八,但我的心很平靜,很平靜,不會失控……

    “所以“善的我”,你一直擔心的死前力量失控爆發,根本不會發生,現在已經不要緊了,沒有任何東西能再影響我,“我”……“我們”隻會安靜而且平和的死去。這樣好嗎?這樣就可以了吧?這樣人類就能放心了吧?”

    “……”

    “爺爺,看喔……接下來是祭典的最後高潮,村民在大街中央舉行拔河比賽,是你最喜歡的……”千鶴沒再理會其它人,抬頭望向老人,其半透明、乍隱乍現的手往上輕撫著老人的臉。

    “對了,這天也是我得到那由他這名字的日子,這兒、這“地方”就是我的棲身處……太好了,不是你看著我離開,是我先離開你——而且你現在也意識不到吧……對的,對的,這其實也是某種幸福吧……”

    一人一貓沉默。

    “善的那由他”歎了口氣,道:“本來我最擔心的是千藏的死……不,說這個已經沒意義了,很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她頓了頓,緩緩移向千鶴身旁。

    太鼓聲傳來,於雪夜中回蕩,再緩緩融入星空。

    然後,一切終將落幕,案子非常平靜的解決……

    “砰!”不協調的槍聲響起,然後……千藏的胸膛爆出一道血花,衝擊力把老人連同輪椅推倒在地。

    “什麼?”青年愣了一下,回身望向槍擊的方向,是拿著獵槍的田中。

    “別開槍!”銀淩海咬牙衝上前去,可是因為千鶴的力量束縛,還是慢了一線。

    “死吧!害死我父親……怪物!”在被青年撲倒前,已紅了眼,思想混亂的田中,還來得及再開一槍。

    和之前的一槍一樣,本來瞄準千鶴的子彈又射歪了,這次則落在老人前方的雪地上。

    被血染紅的積雪被激起,化成霧粉狀,又緩緩落下,落在千鶴的頭上、臉上。

    “不……不要……”

    老人嘴巴溢出血絲,身體抽搐起來,槍擊造成的傷口鮮血直流。

    “冷靜一點!千鶴妹妹!”青年手不容情,一把擊昏田中,同時急道:“這個距離加上是鹿彈,殺傷力應該不會太……”

    老人發出痛苦的呻吟,心跳及脈搏卻緩緩變慢。

    “不……不要……”

    “不好……力量……狂亂起來了……”那由他身影閃爍起來。

    “人類……人類……人、類……”千鶴呢喃著:“你們夠了嗎?你們夠了嗎?”

    “胡亂“製造”我們出來,胡亂把我們當成武器,胡亂的連這個……連我最後小小的幸福……”千鶴頭發上、臉頰上的雪粉彷佛遇上火炎,紛紛融成水狀,帶著老人的血的水自其臉頰流下,再滴到地上。

    紅色的雪,彷佛是赤色的淚。千鶴如孤狼般咆哮了一聲。

    “就連最後的這個……都、要、毀、掉嗎?”

    瞬間,風雪狂舞一如龍卷風,巨大的衝擊力把一人一貓,以及昏了的田中分別往外吹飛,再重重摔在雪地上。

    “啪!”校舍的鐵門也被撕裂開來,破裂的鐵片被氣流波及,如利刃般射向倒地的黑貓。

    “師父!”

    “砰!”鐵片被木刀一把掃開,一人護在雯妮莎身前,是望月。

    腳步聲同時響起,十津川等人趕至。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9 01:25 AM

第七回 理智與感情、幼稚與成熟

    十津川默然,然後他深吸口氣,再緩緩望向他的同伴:

    義信、晴美、望月、甚至是圭吾。

    眼神交會,沒有心電感應,但大家都明白對方的意思。

    風雪已然停下,付喪神皆盡消失。以千鶴剛才所站處為中心點,出現一個不透明的巨大紅球,球外表有如某些內髒的皮膜,輕輕蠕動著,球本體約幾米高,半徑則約六、七米,而且不住緩緩擴大。

    若隱若現的哭聲自球內傳出,於空中回蕩。

    雯妮莎在如此緊急的情況下,發揮了核彈級毒舌的才華,十分簡明扼要的解釋了事情經過。

    “原來是這樣……”望月點點頭,道:“那這圓圓的東西是什麼回事?”

    土禦門清張沉吟起來,道:“這……”

    “千鶴在內裏聚集靈力,我感覺到。”

    圭吾把感應力集中在圓球處,同時馬上分析道:“是她死前……不,應該說,因為接近死亡和禦帆老人中槍的刺激,激發了最強也是最後的力量,現在靈力呈曲線般往上攀升,隻要一到達臨界點,就會……嗯……這……”

    清張像首次認識自己的兒子般,打量他幾眼,再補充道:“就會往外爆發,依我看,威力應可達至半個本土,到時波及範圍內的生物……甚至死物都會……全部付喪神化。”

    倚在十津川身旁,一副虛脫樣子的晴美道:“那麼到達臨界點前,請問我們有多少時間?”

    “嗯,大概十五至二十分鍾……”土禦門父子同時道,二人發覺對方說一樣的話,又同時尷尬的假咳一聲。

    十津川皺起眉頭,道:“那這簡直就是“計時炸彈”……圭吾,那有方法可以“拆掉”它嗎?”

    圭吾想了一下,道:“最好的方法當然就是內部的施法者自願停止,不過現在……唔,次佳的方法就是先用強大的某股力量……嗯,毀掉它。”

    “你的意思是,”待過自衛隊的義信道:“在這東西沒到達臨界點前,近似遙距拆炸彈般,先“引爆”它?”

    “是的,”圭吾皺起眉頭,道:“不過這樣也會……”

    “現在不是慢慢討論的時候。”富田忽地打斷道,他又低聲向身旁下屬吩咐幾句,後者忙閉上雙目,一副集中精神模樣。他再道:“我剛才已命令下屬用最強最快的心電感應聯絡外麵,直升機會從最近的機場趕來接我們,另一方麵……”

    他假咳一聲,先瞧瞧土禦門清張,道:“我們和土禦門的“專家”能在十分鍾內準備好……改良版的天火:“八岐大蛇”,能從天空往下射,精確的毀掉這鬼東西。”

    “什麼!”圭吾馬上訝道:“就像我剛才想說的,這方法雖可行……但,那瞬間放出的能量也會……嗯,最少波及半個縣的啊,到時……”

    “放心,即使那令這一帶的生物——甚至死物出現局部付喪神化,”富田一臉不耐煩,但衝著對方是土禦門家的少爺,仍解釋道:“到時再補一發就成了。”

    “但這樣也太過分……”

    “夠了,圭吾!”清張喝了一聲,打斷兒子,道:“剛才還不肯定敵人情況,我才冒險和你們進村。現在既已確定情況緊急,我們要做最冷靜,傷害最少的判斷。”

    “但……”

    “圭吾,你這次的表現很好,令我自豪。”

    清張放柔聲線,道:“但有些東西你要明白,一個縣的人和半個本土的人……這是殘忍的算數,把人命放在天平兩端是很嘔的,我知道,但事情總得有人來做,你……和你們諸位都不是菜鳥,應該很清楚這道理。”

    十津川、晴美等人沉默,所有人都沉……不,不是所有人。

    還有一人一貓不同意。一直默默聽著眾人對話的青年和黑貓,二者眼神交會,心電感應有時可以省略部分說話。

    青年苦笑了一下,向黑貓道:“師父,你真打算這樣做?這根本不符你性格啊,而且你也說過你的“熒惑”成功率隻有百分之二十啊。”

    “為了正義和守護無辜,再危險我都不怕——喵的,你以為我會這樣說嗎?”

    雯妮莎一把躍上青年肩膀,咆哮道:“神經病,我隻是單純討厭小鬼的哭聲,想耳根清淨罷了喵,而且那女孩一直……哼,我要幹什麼你管得著嗎?沒大沒小。而且單靠你這笨嘴笨舌的驢子?你和石頭吵架,連石頭都會贏。”

    “知道了知道了。”銀淩海苦笑一下,無視眾人,往逐漸擴大的圓球走去。

    “喂!你們想幹什麼?胡亂攻擊隻會提早引發爆炸!”十津川及一拐一拐的望月忙攔著二人,前者再急道。

    “我們沒打算攻擊,圭吾剛才不是說,最好的方法不是進入球內,說服施術者停手嗎?”

    “你們想說服千鶴,”圭吾也來到望月旁,訝道:“令她自願停止釋放力量?”

    “這太危險了!”十津川一把抓住青年肩膀,道:“銀先生,就如我說過的,你是……曾經是警察,應該明白……”

    “我當然明白。是的,十津川先生,你在學校那番話很有道理,而且一直經曆了這麼多事,作為“銀淩海”,我應該需要明白的,所以銀淩海不會做這種孩子氣的事。”

    “那……”

    “不過吸血鬼卻不同。”青年雙目瞬間赤芒暴現,獠牙冒出,神態彷佛變了另一個人般,以混和著咆哮的聲音道:“人類的價值觀關我屁事,我們……你們看到黑暗,你們不同意,然後你們隻是搖搖手指再走了開去。噢,去吃屎!

    “我不會就這樣掩著眼睛的離開,因為我——吸血鬼偵探的正義……不,又或是邪惡,都沒有這樣廉價——現在,給我讓開。”

    十津川沉默,然後又沉默……最後……退開了。

    “夠了!”望月卻仍毫不退讓,她喘了口氣,掩著傷口,但仍勉強厲聲道:“現在不是耍帥的時候,隻剩下十五分鍾不到,已經沒時間啦!”

    “就是因為隻剩下十五分鍾不到,所以還有時間。”一人一貓同時道。

    “拜托,老妹你是想用“熒惑”,用心靈入侵,直接說服她嗎?本身成功率就太低了,而且憑你現在的狀態?好吧,就算是,也應由同為血族的我……”

    “老姐,你先聽我說,憑我們剛才和千鶴的對話,我們是這兒眾人中,她最有可能放下心防的人——而且你現在的狀態,就連走路也很困難吧。”

    “總之……總之我不準!”

    雯妮莎沒有回話,兩姐妹目光對上,好一會,後者道:“老姐,你忘了嗎?每頭吸血鬼都有自己重視的事物,都有自己對萬物的“私人價值尺”,這是你教我的。”

    “……”

    “我的決定和你當年為了那男……嗯,投身光明一樣,而且更重要的是……”黑貓瞬間像是笑了一下,道:“吸血鬼偵探行動守則之二:一旦接了委托,就堅持到底,永不放棄——所以這純是商譽問題,我是吸血鬼偵探社社長,沒辦法。”

    再次沉默,二人彷佛改用目光溝通。

    好一會後,望月忽說了句粗話,然後退後一步,“我明白了。”望月閉上眼睛一會又睜開,再道:“但你們若隨便掛掉,我就殺了你們。”

    “啪啪啪……”遠處天空傳來直升機機葉的聲音。

    “你們照原來計劃撤離和在十分鍾後展開攻擊吧。”青年先表示謝意的點點頭,邊往圓球走去,邊續道:“如果我們失敗了,也不過是多兩頭管閑事的吸血鬼陪葬而已。”

    “你們……你們是神經病嗎?”一人一貓經過身旁時,圭吾不由道。

    “不,我們是神經病的吸血鬼偵探。”

    “那由他,聽到嗎?我們進來了。”青年話音剛落,圓球的“外皮”蠕動了一下,露出一道口子。

    一人一貓忙步進球內,立時有種如先前般的束縛感覺。不知為何,光線竟能透進球內,令地上的雪都似染上紅色,令人彷佛身處一個紅色乒乓球內部——又或是一個巨大的子宮內。

    千鶴遠遠跪在原來的地方,呆若木雞,沒有說話,老人就躺在其身旁,似已斷了氣,圓球內側、甚至地上陸續“滲出”無數細細碎砰的啜泣聲,就如少女合唱團的哭泣大合唱。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倏地擋在二人前方,是那由他。

    那由他的身體不住晃動,有如視網膜表麵的殘像,她再以斷斷續續的聲音道:“你們……來……做什……危險……走……”

    “真是不好意思,你……或是你們是委托人。”青年道:“所以我們是來取報酬的——在完全解決事件之後。”

    “不……危險……走……”

    空氣忽地振動起來,千鶴抬起頭,仍是一副木然表情,同一時間,四周的哭聲變成說話聲:

    “不……

    “而且鬼先生一直都沒傷害別人,就這樣被殺了,不是很可憐嗎……

    “我說不要……

    “你知道嗎?貓貓,根據村子的傳統,每年除夕都會舉行叫道縕祭的祭典,爺爺可是最喜……

    “塘裏鯉魚也有食/可海裏的魚兒/什麼照料都沒有/一點不淘氣/卻這樣被我吃/魚兒真可憐……”

    聲音都是千鶴的,聲量卻或大或小,或高或尖。

    “喵!”雯妮莎忽地叫了一聲。

    所有聲音同時消去。

    靜。

    安靜。

    下一刻,聲音再次從圓球內部透出。

    “我、討、厭、你、們……”

    同一時間,地上積雪也隨聲音而蠕動起來,如有生命般聚成東一團西一團,再化成無數人形狀的生物。它們扭動了一下,往青年高速衝來,但在幾步過後,卻又停住,變成慢動作,然後又繼續加速,就如快轉和慢鏡互相交迭。

    “危險……走……”那由他仍盡全力勸阻。

    “怎麼辦?”青年已持槍在手,先向那由他點點頭,再向黑貓道:“按照原定計劃,用“熒惑”這招嗎?”

    “你有更好的辦法嗎?”黑貓躍到青年連身長大衣的懷中,道:“沒時間了,我要在最短距離——肢體接觸下施行,加上她之前的行為和對我說的話,表示她對我最有好感,這樣加起來,成功率會提升……少許吧。”

    “唔。”

    吸血鬼雙目閃出紅芒,身影隨著槍聲往前衝。

    一架CH-47運輸直升機緩緩降落,此時一名下屬往富田耳語幾句,後者馬上喜道:“太好了,他們準備比我想象中要快,清張兄,快上機,我們先撤離。”

    “喂!老頭,你剛方說過十分鍾後才發動攻擊的!”望月聽出話中意,馬上怒道。

    “別胡說,我當初隻說在十分鍾內準備好,根本沒人說過一定要在十分鍾後才發動攻擊。”

    “你!”

    “富田長……長官……這個……”十津川期期艾艾的道。

    富田白了十津川一眼,再向望月道:“你這頭吸血鬼喜歡待在這兒就待個夠吧。十津川,快帶其它人——還有那兩個村民什麼的上機!”

    十津川默然,然後他深吸口氣,再緩緩望向他的同伴:義信、晴美、望月、甚至是圭吾。眼神交會,沒有心電感應,但大家都明白對方的意思。

    十津川苦笑了一下,喃喃道:“我真是個差勁的隊長啊。”

    然後,各人互相點點頭,迅速攔在直升機前方。

    “你們……造反了嗎?”富田愣了一下,登時怒道。

    “不,沒這樣的事,長官,隻是我們需要時間準備撤退……嗯,大約十分鍾吧。”

    “混帳,給我讓……讓開!”富田揮了一下手,其一眾下屬馬上擺出戰鬥姿勢。

    “哼!”望月木刀迅速來到手中。

    “請等等。”土禦門清張忽輕輕移至富田前方,道:“讓我來。”

    “清張兄?”

    清張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最後落在圭吾身上,露出之前出現的古怪眼神,“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

    “比……比你更清楚。”

    “是嗎?那你應該清楚,我們是真正的貴族,是陰陽師的正統,有自己的責任和使命,不能意氣用事,也不能和普通人一般見識。”

    “我……我……”圭吾深呼吸幾下,然後一鼓作氣的道:“就……就是因為我們是真正的貴族,所以不能躲在大後方,把危險的事都交給“平民”。

    “真正的貴族……真正的貴族是為了保護平民而存在!連身邊小小的生命也保護不了,那麼……那麼……土禦門家隻是一個……笑話。”

    “說得好,小少爺,我有點喜歡你啦!”望月稱讚道。

    “圭吾!”清張雙目一瞪,大喝一聲,然後忽地……大笑起來。

    “清張兄?”

    “你真的長大了,而且該死的連眼神和這番話也這麼像我——年輕時的我。”清張繼續大笑,複轉身往富田道:“不好意思,要在這兒多待十分鍾,我很尊重我們土禦門家下任家主的意見。”

    銀淩海或左或右的高速移動,不在同一地方停留超過一秒。

    子彈射出,子彈更換,完全超越正常人類的動作既利落又毫無瑕疵,每頭敵人都是被一槍命中眉心,青年彷佛跳著優雅的華爾茲。

    “砰!砰!”兩頭怪物眉心中槍,一左一右倒下,吸血鬼已來到千鶴前方約兩米處。

    很好,是機……

    異變倏至。

    青年腳下的雪忽隆的一聲往上卷起,瞬間形成一頭約兩米高的……鬼。

    這頭鬼的外型粗糙了很多,且身體甫一形成即開始崩潰,這卻沒妨礙巨大生物的進攻,鬼的其中兩隻手立時如閃電般朝青年攻來。

    “嘖。”極近距離的突襲加上對手的速度,青年隻來得及以雙手擋住對方的雙拳。

    “啪!”拳掌交擊,人和鬼形成互相角力姿勢。

    同一時間,鬼另外兩手開始靠攏,掐成某個手印。

    又是這招……可惡,隻差那麼一步……

    一枚六角型,但外表殘缺不全的冰結晶高速成形。

    什麼也好,隻要拖延上一會,給我力量……什麼也好……給我力量……

    “明……明白了……是我最後……的力量……拜托……”

    瞬間,青年感到一隻手碰觸了一下自己的右眼,眼睛馬上一熱,某道意識和一些映射傳到腦海內。

    什麼……但……總之……謝謝……那由他……

    右眼瞳仁成銀白,時流之眼再次發動!時間變慢,鬼的所有動作也緩了下來,青年勉力空出一手,抓起黑貓,就往巨物身後的千鶴拋去。

    “拜托你了,師父!”黑貓剛離手的瞬間,青年渾身劇震,整顆右眼珠由內至外爆開,血花和眼內液體飛射而出。時間馬上回複正常。

    鬼雙手聚攏,冰晶完成,下一秒就會爆發,把麵前的生物割成無數碎片……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9 01:26 AM

第八回 棲與淒

    我需要的是棲息處、棲身的地方、

    真心接納、喜歡自己的“地方”。

    清誌……清誌……

    這是個黑暗世界。

    一片漆黑。

    千鶴呆立著,毫無表情,一如無生命的木偶。

    黑暗中出現無數映射。

    無數和自己相似的“人”被逼做著各種奇怪的試驗,泣著、慘叫著,但沒人理會,因為她們不是“人”。

    某一次,她曾透過囚房的窗子,遠遠的看到三個人類,一男一女拖著一個體型比較小的女性,她的臉和自己很像,也有一頭金發,而且……她抱著的那個貓型毛娃娃時,好像很快樂的樣子,那是很好的東西嗎?

    然後是那群奇怪的黑發男子。

    “跟我們來吧,我們會給你很多好東西。”其中一人拿出一具小小的貓型布偶。

    他們為什麼知道?

    噢,是因為他們秘密計劃了很久,也看了自己畫的畫——當然,這是清誌後來告訴她的。

    是的,清誌。

    ……對,是的,你是對的,武器和工具不需要名字,但是人需要,命名……好吧,我想想看,你的名字就叫……嗯,對了,就叫“那由他”,好嗎……

    好的,隻要是你改的,都是好的。

    聲音影像消去,再次的一片黑暗。

    其實有一件事……呃,你也知道,我——人類和你的“時間”是不同的,所以……

    別說了。

    不。

    我不要。

    我討厭。

    我需要的是棲息處、棲身的地方、真心接納、喜歡自己的“地方”。

    清誌……清誌……

    喂。

    “誰?”

    臉前赫然出現一頭黑貓,瞬間又幻化成一個穿洋裝,抱著貓型布偶的金發小女孩。

    是記憶中的那個女孩。

    “你是誰?你在笑?是在嘲笑我嗎?走開!”

    “不是的。”貓型布偶忽地開口說道,然後小女孩迅速長大,變化成一個金發高挑美女。

    “是我,雯妮莎。”貓毛娃娃和女子同時道。

    “我管你是誰,走開,別管我,我討厭你,我討厭“製造”我的人,我討厭大家,我討厭這世界的一切,清誌死了,我也快要死了,我討厭一切。”

    “傻瓜。”女子輕輕步前,然後擁抱著對方。

    擁抱有如春至的第一道晨光,兼有四月的香味,以及母親的溫柔。

    “放手……我……我會……”千鶴緊握拳頭,對方上前的瞬間,奇怪地已解開所有的心靈防禦,所以她要的話,可以隨時把這闖入者“撕碎”,這是她的內心,這兒她就是一切。

    可以隨時把這放棄防禦的入侵者毀滅,就好像現在……

    所以女孩拳頭握緊,然後……慢慢鬆開。

    “為……為什麼要來安慰我?”

    “為什麼我需要理由?我“暗夜女王”雯妮莎向來喜歡什麼就幹什麼。”

    “那你是壞人。”

    “我沒打算否認這點。”

    拳頭又握緊,再鬆開。

    “爺爺死了……清誌死了。”

    “是的,我知道。”

    “清誌死了。”

    “是的,我知道,別怕,我在這兒。”

    “清誌死了。”

    “是的,我知道,別怕,我在這兒。我一直都在這兒。”

    “清誌……死了……嗚哇……”千鶴終於放聲大哭。

    女子溫柔的擁抱著她。

    富田掏出懷表看了看,焦急的道,“已經很久了……對了,清張兄,最少……”

    “靜一點啊!老頭!”望月大喝一聲。

    “你……”富田深吸口氣,道:“好吧,我其實明白大家的心情,熱血和理想是很強的原動力,但不是解決問題的好方法,不如我們現在先……

    “那圓球……萎縮了!”正在密切監看靈力變化的圭吾忽高聲叫道。

    “什麼?”

    紅球往內塌縮,直至半徑約三米時,表麵開始變稀薄,再慢慢消失。

    一道身影在眾人麵前緩緩浮現。

    銀淩海。

    青年的黑皮衣已經破破爛爛,右眼瞎了,半邊臉猶帶血跡。

    黑貓則蹲在地上,輕輕的叫了一聲。

    黑貓前方的雪地上,躺著兩個人……不,是兩具屍體,是千藏老人和……好像是一名小女孩。說“好像”是因為女孩的身體呈半透明狀,若隱若現,而且不斷變化,一時是一名黑發小女孩,一時又變成一名金發年輕女性。

    微風吹來,“女性”的屍體開始冒出無數裂痕,裂痕高速擴張。下一刻,屍體化成無數碎片,碎片粉碎又粉碎,乘著風往空中飄去。

    “千鶴……或是那由他……”青年道:“願你安息,願你和老先生都安息——在屬於你們棲身的地方。”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9 01:27 AM

尾聲 鬼與人

    而且聽過你們之前發生的事,有些地方令我覺得很奇……

    總之,其中有些家夥要被我的刀指著鼻尖才會吐實。

    數天後,深夜,日本東京,新宿車站。

    已經過了午夜,站台靜悄悄的,沒有列車開行,嗯,正確點說,是沒有普通的列車開行。幾道身影站在站台上,似等待著什麼。

    隧道遠程隱約傳來某種隆隆的聲響,而且聲音愈來愈大

    “喂,偵探,這……拿著。”圭吾假咳一聲,把手中的塑料袋遞給銀淩海。

    “啊,請問這是?”青年嗅到袋內食盒傳來的香味,問道。

    “我媽媽做的黑糖米果。”少年竟臉紅了,道:“她說最少也要把這個當成謝禮。”

    青年雙唇往上彎,而因為已瞎的右眼緊閉,令他的笑容有點怪異。

    “非常感謝,我會好好品嚐的。”他頓了頓,再轉向一旁的十津川道:“十津川先生,很抱歉,在村子時,我說了些不知輕重的話,請見諒。”

    “不,銀先生,當時我也太衝動了。”武士看著吸血鬼,道:“還有,我希望請你別再叫我作十津川先生。”

    “好的,”青年聞歌知意,道:“楓……阿楓。”

    “非常感謝,阿海。”武士和吸血鬼互相握手。

    青年想起自己闖入圓球後的情況,再憂心道:“這……我闖入那球後……當時……很感謝你們各位幫我拖延時間,但十津……阿楓你不會有事吧?”

    “這……我已有心理準……”

    “別傻了,當然會有事啊,隊長這個笨蛋可是公然和富田對著幹耶。”圭吾死性不改,賣弄的掏出扇子一張,插話道。

    他笑了笑,道:“不過呢,不知為什麼,近日有很多關於富田當時醜態的流言,還有他原來一直收受黑金和與未成年少女性交易的情報流出……啊,現在應該有警察在敲他家的門吧。”

    “圭吾你……”晴美看向少年,感動的道。

    “呵呵,別亂想啊,這可和土禦門家的情報網半點關係,是半點關係也沒有喔。”圭吾再耍帥的一收扇子。

    “對了,”青年抓抓後腦,道:“田中夫婦他們……”

    “別擔心,那男的進了精神病院,”圭吾道:“他太太收了一大筆錢,和我們相當合作,剩下的事,我們會處理的啦。”

    站台另一角處,黑貓和望月正在作親族對談。

    “喂,笨老姐!”雯妮莎站在某個寬扶手處,近乎和對方平視,道。

    “嗯?”望月答了一聲,咕嚕咕嚕的把手中罐裝啤酒一喝而盡。

    “你……你生氣了嗎?”

    “別傻了——”望月輕輕一笑,手一動,已一把抓起黑貓,忽大怒道:“那是當然的啊!你是哪根筋不對啦?”

    望月複左右雙手屈成鳳眼拳狀,在其太陽穴上鑽,續道:“以前那個狡猾得連狐狸都要拜師的老妹,到了哪兒啦?到了哪兒啦?”

    “痛……痛啊……喵……”

    “不過呢,”望月忽又停下手來,再緊緊抱著黑貓,柔聲道:“你是我老妹,我得忍受你,不是嗎?”

    “……”

    “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嗎?嘿,不過我明白的,大仲馬在《基度山恩仇記》上說過:“要和傻瓜在一起,總得學些傻事”,是吧?”

    “神經病喵,胡說什麼,隻是……隻是你的手壓著我的氣管啦。”

    “好吧好吧……啊,對了,我決定回“老家”一次。”

    “什麼?那群老家夥那兒?你回去作甚?”黑貓馬上緊張的咆哮一聲。

    “傻老妹,你以為你那些小計謀和收藏,可以打動那群家夥幫你解除詛咒嗎?而且聽過你們之前發生的事,有些地方令我覺得很奇……總之,其中有些家夥要被我的刀指著鼻尖才會吐實。”

    “哼,我才不要你幫……”

    “誰要幫你啦?”望月哼了一聲,遁:“你們吸血鬼偵探不是每次都要收足報酬嗎?大姐我沒辦法,這次就替那千鶴妹妹付吧。”

    “……”

    “還是你想我私下改付“愛的報酬”給純情男公關?啊,說起來這個主意不錯,反正姐姐我餓很久了……”

    “吼!”

    “好了啦。”她怪笑一聲,一把提著黑貓後脖,步向眾人,道:“列車要來了。”

    話音未落,隧道現出燈光,一列古舊的地下鐵列車駛至。

    望月一把將黑貓拋向青年,後者連忙一把接著,同一時間,劍豪的木刀閃電出擊。

    “啊!”銀淩海慘叫一聲,掩著前額呼痛。

    “哼,這是懲罰你“帶壞”我家妹妹的。”望月忽又笑了幾聲,再怪怪的道:“我同意了。”

    “你同意什麼?”青年莫名其妙的抓抓後腦。

    “唉。”望月攤攤手,道:“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的,不過呢……”

    她歪歪脖子,雙手在胸前交叉,再正經八百的續道:“道路是靠自己摸索出來才有意思,才有真正的意義。即使路途艱苦,即使終點並非你所想的綠洲。但你回首,會發現自己留下的足印,原來已開出無數的小花,這也挺不賴,是吧?”

    “……”

    “好了好了,這樣充滿哲理和深度的說話,需要在旅途上慢慢想,現在……給我出發吧,兩位吸血鬼偵探。”

    稍後,列車內。

    青年忽然啊的叫一聲。

    “怎麼了?小弟,洗手間在那邊——記得付小費,這是規定。”

    “不是啊,師父,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有關村子的“鬼的傳說”,鬼當年不是說什麼詛咒,什麼要報複的嗎?這麼說來,在這案子中……不,整件事中,它其實隻是被用作掩護的煙幕嘛。”

    “你現在才想到這個?”雯妮莎古怪的哼了一聲,道:“但在你繼續犯傻前,我先問你幾個問題。”

    “嗯?”

    “在祭典前發生的毒氣事件,村民都死去,這是自然意外?那群登山客心血來潮,到那一帶登山,是巧合?其中一個人恰又帶著V8,意外拍到鬼及妖怪的樣子,又意外的被人發現,讓十津川他們比一般情況下更快趕來,這都是巧合?”

    “……”

    “因為十津川他們插手,令千鶴被逼消耗更多力量,狀況更不穩定。而離開村子這麼多年的田中永三,那個時間也突然心血來潮回家鄉,亦因遇上這麼多怪事,令他精神不穩,然後在最關鍵時刻——

    “事情本來可以平靜落幕時,又巧合的跑來開槍,又巧合的打中禦帆老人,最後導致千鶴失控,威脅到整個縣……不,是差不多半個日本列島的人……”

    它頓了頓,道:“這一切都是巧合?”

    青年靜靜看著黑貓,好一會才道:“師父,你是不是想說,這一切……不,鬼的“詛咒”就在這其中,“它”報複的目標不止是村民,而是人類?”

    “你沒留意到我剛才的都是疑問句嗎?大偵探,有些事情有答案,有些事情沒有答案,本身就是答案。”

    ——全文完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9 01:29 AM

第09部——《熾天使安魂曲》人物介紹

    銀淩海:二十三歲,本為警察,正義感強烈。在追查命案時遇上意外,瀕死時被女吸血鬼雯妮莎所救,成為同樣的血族之身,現離職成為私家偵探。

    雯妮莎:外表約為十八、九歲的少女,自稱“暗夜女王”的吸血鬼,身世來曆成謎。救了銀淩海後,成了他的“師父”,喜歡教訓弟子。因為詛咒而變成黑貓,最厲害的武器是核彈級的毒舌。

    “熾天使”:二十多年前於哥特市出現的神秘殺手,死者均為烈焰活活燒死,現場更留下古怪的火焰痕跡,於犯下數宗案子後神秘失蹤。

    艾麗斯·果陀(Alice Godot):有別於光明及黑暗勢力,“中立者”或“曆史觀察者”中的一員,真實年齡不明,外表約為十四、五歲的少女,性格冷靜,興趣是收集及改造魔法道具。委托銀淩海等人回到二十多年前的哥特市調查案件。

    莫凡:銀淩海的養父,哥特市警員,正義感強烈,甚有責任感,而且是個超級工作狂。

    力齊爾·阿柏奇:同樣是警員,莫凡的好友兼拍檔,性格樂觀外向,有三個孩子,是個熱愛家庭的好男人,不過最近為老麼力高的古怪行為而煩惱。

    銀宇睿、寧夕映:銀淩海的親生父母。

    其它人物:

    岱莉雅:二十二歲,自小為孤兒,後被領養。哥特市立大學助教,性格溫柔內向,銀淩海的女友,現失蹤。

    雙影:吸血鬼,外表約三十來歲,黑暗世界中的黑暗行商。

    “黑暗女神”:最近突然出現的“存在”,有關其來曆等眾說紛紜,因為其力量的影響,眾多沉睡了的怪物和妖怪開始轉趨活躍起來。

    阿嘉莎·瑪波:在銀淩海身為警察時,曾協助其調查案子的心理學家,真實身分是光明勢力中的“神聖騎士團”的長老。

    W·W·:資料不詳,似乎是煉金術師,在過去的多宗神秘案子中都似乎看到其身影。

    序 充滿幻影和黑暗的世界

    夜楠

    樓大突然要我立刻交序……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麼……

    第一次看樓大的書是在鮮網的時候,看到有吸血鬼的情節,因為當時我寫的小說中有角色的身分是這樣,所以想來看看參考一下,看了以後,就迷上了。

    樓大的小說中,所說的哥特市,一般人去看以為很和平,其實是一個充滿幻影和黑暗的世界,因為在哥特市中,看起來每個人都好像正常人一樣,但其實內心裏,每個人都有黑暗麵,他們心裏都有怨恨、怨氣,但常常都裝著平凡。

    而在黑暗世界中的人,都因為這個原因而逐一出來生事。

    剛剛才看完第八集的我,知道了關於日本的事。

    正如其中一位樓大的讀者遝韻所說,樓大的小說是要過了中學階段才明白書中的道理(不知道是不是這樣!),我想也是的,因為從一開始看的時候,雖然是有些搞笑的情節,但是大部分都是曆史數據來的,所以真的要花多些時間來研究研究。

    除了這些以外,我還發現一樣東西,便是樓大書中的男主角——銀淩海,他是每集都有些改變,在第八集中,他的右眼突然變成銀色。

    我發覺自己和樓大都有相似的地方,因為我的小說中也有角色每集都有改變,希望樓大不會把銀淩海弄得慘慘的,不要像我的小說一樣就好了。

    我較喜歡的是第八集,因為第八集是用日本來作背景嘛!希望樓大下一集會用香港來做背景吧!還有很喜歡望月大姐和雯妮莎,因為望月大姐和銀淩海每次都很好笑,而且雯妮莎每次看到銀淩海對他的說話太差,所以都用尖銳的爪子抓銀淩海。

    而我也欣賞銀淩海,因為他即使成為了吸血鬼,即使失去了至愛的人,但也堅持著成為偵探,去幫助更多的人,這一點很值得人的學習。

    其實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因為第二集我還未買,所以有些情節我不知道,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第二集呢?

    看到樓大成為了駐站作家,其實我很羨慕樓大能成為作家,除了令自己的文筆變得更好,而且可以把其它人的意見綜合起來,成為獨當一麵的新銳作家。

    啊——還是不要提作家這個詞語,我現在應為的是要努力讀書,如果真的要做作家的話,到了畢業後才算吧!

    樓大的文筆非常細膩,他把每一個故事細節以優雅的筆觸表達出來。對於我這個寫作新手來說,樓大就像我的老師一樣。(不知道他會不會當我的老師呢?)

    樓大書中的數據和角色,真的值得我們學習,希望所有看樓大小說的讀者,都學習一下,令自己的腦袋變得更豐富。

    好……就說到這裏,如果有機會和樓大見麵的話,一定要找個地方坐坐談天呢!還很謝謝遝韻的出手相助。

    樓大,你一定要加油,不要放棄,繼續寫多些好書給我們看。

    題記

    奧丁(Odin):北歐神話中的“眾神之父”,又被稱為“漂泊者”、“吵鬧的男人”、“遠行的人”。為了獲得知識,他舍棄一隻眼睛以求喝一口智慧之泉的泉水。

    由於獨眼,所以又被稱為“獨眼龍”、“單眼的男人”,為了遮蔽其獨眼,有時他會戴上一頂寬邊的帽子,所以也有“戴著寬邊帽的男人”之稱呼。

    ——摘自北歐神話

    ……“醒醒吧,親愛的艾麗斯,”她姐姐說,“看,你睡了多久啦!”

    “啊,我做了個多奇怪的夢啊!”艾麗斯盡她所記憶的,把那些奇怪的經曆,告訴了姐姐……

    ——劉易斯·卡羅,《艾麗斯夢遊仙境》

    “你幫果陀先生帶消息來?”

    “是,先生。”

    “他今晚不來了。”

    “是,先生。”

    “但是他明天會來?”

    “是,先生。”

    “絕不爽約?”

    “是,先生。”

    (沉默)

    ——山繆·貝克特,劇本《等待果陀》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9 01:31 AM

序章 熾天使

    哥特市,二十年前,一月十日。

    城東,貨運碼頭區。

    雖然剛下過雨,春夜的空氣卻仍是濕潤而帶有某種黏性,彷佛無數營養不良的八爪魚觸手,輕輕在皮膚上擦拭。冬天的寒意雖還沒完全消退,風中卻已有某種暖意,就如肌膚的微溫。

    “懇求聖靈,賜下廣大複興,先複興我心,燃起火熱情。倚靠聖言……”少年輕輕的哼著聖詩,望著前方約兩米高,以磚塊砌成的圍牆。

    他年約十六、七歲,一臉稚氣,上身是一件普通的連頭套運動風衣,純白色,隻有背後有一對鳥類翅膀的圖案,下身是條普通的破牛仔褲,他把頭套拉得更低,咽了口唾沬,喃喃道:“可以的,“雅各布”,你可以的,要相信神。”

    雅各布再深吸口氣,然後五指各自插入磚縫間借力,動作笨拙又緩慢的攀上圍牆頂處。他深吸口氣,左右足先後跨過牆頂,複再以方才同樣速度往下爬,手卻倏地一滑,然後一屁股的跌到地上。

    “哎……哎呀……這苦杯……這苦杯……”雅各布頻頻呼痛,又喃喃道:“不不,我要有信心,這一定也是神予我的考驗……”

    “他媽的,你是誰?幹什麼的?”一道夾雜粗話的怒吼打斷雅各布。

    少年拍拍屁股,站直身子,發現眼前站著數名滿身肌肉,脖子上有紋身圖案的大漢,其中一個還牽著一頭低低咆哮著的拳師犬。

    “很抱歉,打擾了,”少年聲線柔和,溫文的道:“請問這兒是戈登·溫恩(Gordon Winn)的倉庫嗎?”

    “當然是我們老大……”牽狗的大漢得意的道,卻馬上被身旁的禿頭同伴打斷。

    “這是私人物業,小鬼,馬上滾!”

    “不,那是不可以的。”雅各布搖搖頭,認真的道:“報紙和電視上說戈登·溫恩表麵上是個普通商人,實際上卻是人口走私和賣淫集團的老板。最近被起訴,卻因證人失蹤而無罪釋放,而這兒是他的倉庫及基地,是吧?”

    兩名大漢愣了好一陣子,然後一先一後狂笑起來。

    “哇哈哈,小鬼你……小鬼你……”

    笑,並非因少年說錯,而是因為對方用非常認真的態度,講述一些眾所周知的事……一些“公開的秘密”。

    “這兒是溫恩先生的地方,”禿頭漢擦擦眼淚,想當然沒回答對方問題,隻道:“小子,你想幹什麼?”

    “拯救戈登·溫恩的靈魂,他已經犯了七宗罪中的色欲一罪。”

    笑聲再度響起。

    “大哥,我瞧這小鬼是個神經病。”牽犬的道,同時作了個手勢。

    “唔,”禿頭漢想了一會,突獰笑了一下,指骨啪啪的響了幾聲,道:“嗯,但為保險起見,我們先“問”清楚,之後……”

    大漢沒有再說下去,哥特市的警隊素以無能垃圾見稱,身為黑道的他們完全不擔心令一個人“失蹤”的後果,特別是在他們自己的地盤內。

    少年似懂非懂的望向二人,忽誠懇的道:“你們不要害怕,我也會拯救你們的靈魂。”

    “哇哈哈,這小子真的令人很歡樂啊……”

    兩大漢第三次笑了起來,半秒後,笑容卻倏地僵住。

    少年垂首,雙手互握像是默禱,同一時間,其背項斜上方處冒出一團火。不,嚴格來說,是一對由火焰形成的翅膀,左右翅膀各約一點五米長,而且不可思議的懸浮在空中。

    沒有任何助燃物,翅膀就在空中燃燒,陣陣熱浪和紅色火光隨翅膀處湧來,告訴二人眼前的並非幻象。

    “你……你……是什麼人?”大漢手摸向腋下的槍套。

    “我乃門徒“雅各布”,一個普通的人,”雖然最接近火焰,但少年彷佛絲毫不受影響,道:“也隻是神的一個卑微仆人。”

    然後兩名巨漢眼中隻剩下火光。

    倉庫占地極廣,而且堆滿各種貨物,在後方被分割成辦公室的區域內,戈登·溫恩坐在椅子上,發出微微的呻吟聲。

    須臾,他額上忽地冒出一道青筋,然後猛地一腳,把胯下的一名女子踢了開去。

    “他媽的,婊子,連舌頭也不會用嗎?”下半身赤裸的戈登罵道,被踢開的赤裸少女卻沒有任何反應,一雙眼神呆滯而毫無生氣。

    “藥下太凶,又壞掉了嗎?”戈登咕噥了一聲,環視身旁的其它“貨物”。

    室內隻有簡單的辦公室布置,除此之外,左右牆壁各瑟縮著幾名妙齡女子,種族和年齡均各異,共通點是身上都傷痕累累,布滿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傷口。所有人的眸子內除了恐懼絕望,還是恐懼絕望。

    “怎麼啦?我又沒鎖著你們,害怕的話就逃走啊!”戈登獰笑起來,他知道,而且那些女子也知道,就算能逃出倉庫,也逃不出戈登掌心。

    “逃啊,為什麼不逃?”戈登指指一旁的暗門,繼續戲弄的道:“這是倉庫的秘密出口,我的逃生密道,隻要打開再沿走廊走一小段距離就行了,我保證我不會追。”

    “……”

    “嘖,沒趣。”戈登咬咬牙,毒品和操縱妓女,是他的主要生意,也是他的興趣——特別是後者。而因為某個大意的手下,令自己被起訴,樣子也上報了,幸好關鍵證人臨時“失蹤”,證物也突然被發現取得過程有誤而無效。

    這一切都靠自己的顧客名單,上麵要多少達官貴人就有多少。戈登想起這點,笑了一下。

    “唔,待風聲過去,捐一筆錢給些慈善團體……啊,對了,索性直接捐助建一所戒毒中心什麼的,好挽回我慈善企業家的名聲……”

    “啊!”

    “不要……”

    “火……水啊……水啊……”

    無數的慘叫聲忽地自辦公室外傳來,戈登皺起眉頭,正要喝罵時,門忽地被推開。

    進來的是自稱“雅各布”的少年。

    除發呆的裸女外,其它女子出於本能的抱頭縮起身子。戈登則狼狽的三步並作兩步的躲到桌子後方,手摸向桌底的手槍,再迅速指向少年,才道:“你……你是誰?幹什麼的?”

    少年沒有說話,隻是低下頭來,因為距離和角度關係,沒有人看到他的樣貌及表情。好一會,少年發出輕輕的飲泣聲。

    “可憐的孩子、可憐的孩子……”少年沒理會戈登,輕步移到眾多不敢抬頭的女子旁邊,手忽然透出微弱的白光,如變魔術般,各人身上的大小傷口、瘀青都消失不見。

    “這……”戈登及眾女臉上均露出完全不敢相信的表情。

    少年沒有理會,走前數步,背對眾女性,再道:“你們走吧,去告訴其它人。天國近了,人類需要悔改。”

    沉默。

    然後,當中一名女性打開戈登剛才所講的逃生門,率先離開。其它人愣了一秒,然後也一窩蜂的跟隨而去。

    “你……你是什麼人……阿鷹!胖子約翰!給我死過來!”戈登高喊起來,竟然隔了這麼久也沒半個手下出現,而且剛才的異象……一切都令他首次出現近十年從沒有過的情緒:恐懼。

    雅各布仍舊沒理會他,隻是望向躺在地上,對發生的一切毫無反應的少女。半蹲下來,手再冒出微微的白光,少女身上的傷口痊愈,但雙目無神一如最初。

    少年歎了口氣。

    心誌已經被藥物完全摧殘了嗎?

    少年改變姿勢,由半蹲改而半跪,頭垂得更低,雙手成禱告狀,道:“戈登·溫恩?”

    “他媽的老子就是!你是什麼……什麼人?”戈登握槍的手更緊,對方手上沒有武器,而且又是這種難以發動突襲的姿勢,令他開始鎮定下來。

    “我是門徒“雅各布”,神的卑微仆人,是來拯救你——還有所有人類的。”

    “門徒……拯……拯救?媽的,你來傳教的嗎?”戈登被對方荒謬的話弄得哭笑不得。

    “你的靈魂已經被邪惡沾染了,和大部分人類一樣,但請放心,神借給我天使的力量。”

    少年話音未落,兩道火焰翅膀自虛空中冒出。下一刻,兩翅之間再出現一個輪廓模糊,隻有上半身的火焰人形,帶翅火人浮在少年背後,像是某種民間傳說的守護靈。

    “什麼……”

    戈登的那東西整條軟掉。

    “那邪惡,乃是七罪中的“色欲”,還有……”

    “色你媽的,怪物!”忍耐力,又或是恐懼到達頂點,戈登朝少年連開兩槍。

    瞬間,一片火之羽翼護在少年身前,子彈不可思議地被火焰吞沒,而另一片羽翼卻展現出如八爪魚觸手般的柔軟度,火焰完全違反了物理法則,成為一個螺旋式的火圈圍著戈登。

    “等等……是誤會,是誤會,我隻是一時緊張扣了扳機……”即使沒接觸皮膚,火焰已傳來陣陣高熱,戈登立時雙手高舉,緊張道:“是的,我認罪,傳……傳教士先生,我錯了我錯了,我太邪惡了,請拯救我吧。”

    “你明白就好了,這個世界已經被邪惡汙染了。而你,還有剩餘下的五個人,都幹犯了七宗罪之一,你們是邪惡在這個城市的地標……但不要怕,要相信。”

    少年頓住,仍然是低頭祈禱姿勢,另一片火之翅膀卻輕輕拂拭到一旁的裸體少女身上。

    火焰馬上誠實又堅持的吞噬女子肉體,少女出於本能的發出慘叫。

    戈登完全愣住,對方不是來救人的嗎?

    “不要怕,叫人活著的乃是靈,肉體是無益的。而痛楚,也隻是主觀意識……”少年喃喃道:“靈魂,重要的是靈魂,能夠上天國的靈魂。”

    同一時間,火翅膀扭曲成的火圈開始往內收縮,像燒紅了的炭或金屬般移向人的肉體,一如古時的炮烙刑罰。

    “等一等,等一等啊!”戈登極度恐慌的大叫。

    “放心吧,隻要這熾天使吞噬、淨化你等七個邪惡的靈魂,”少年信心滿滿的道:“就能以完全形態降臨大地,掃清世界所有邪惡,令人類……”

    “慢著慢著,我想到了,”生死關頭,戈登腦子馬力全開,急急道:“你的意思是,隻要是也犯了什麼七罪的人就行了吧?我介紹給你……我他媽的保證給你……給你比我更淫蕩一百倍的人啊……”

    “七罪人的名單是“彼德”決定的,這是儀式。”提到“彼德”這名字時,少年忽地透出悲哀的語氣,卻旋又斂去,再續道:“除了你的肉體外,我還會把這被邪惡汙染的建築一並淨化,我認為這樣比較好……啊,對了,要我領禱嗎?”

    “停一停啊,我的媽媽……啊……不,它著火啦著火啦……”

    肉體被燒灼,皮膚裂開,空中開始飄散著肉的焦臭,以及脂肪被熔化燃燒的甜味。

    “我們在天上的父,願人都尊……”

    “啊!不……”

    妓女集團主腦發出尖叫,一如閹伶。

    而皮下脂肪因高熱沸騰而發出的嘶嘶聲,則是他的幕後合唱。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9 01:35 AM

第一回 奧丁Ⅰ

    現代,意大利,羅馬,接近鬥獸場古跡的某條街上。

    無數的薄霧一如巨大幽靈的手,纏繞在石板路及各街燈燈柱上,彷佛宣告這是個適合小偷及惡棍散步的夜晚。

    一道燈柱的筆直影子倏地扭曲了一下,然後一道人影從黑色影子內緩緩爬出。

    人影喘了口氣,昏黃的街燈下,可以看到他是名穿上西服,三十來歲的男子,他戴著一副一邊是墨鏡,另一邊是普通的平光鏡片的眼鏡,雙手則戴上黑手套。

    男人歪歪脖子,腳下除正常影子外,瞬間冒出另一道影子,且如有生命的活物般,規律地蠕動。

    “晚安,親愛的血族朋友,親愛的黑暗行商:雙影先生。”男人背後倏地傳來一道蒼老的女聲。

    被叫作雙影的男人聞言,嘴邊肌肉往上微縮,微笑卻一閃而逝,瞬間變成一副無奈的苦笑表情,他複再轉身麵向聲音方向。

    叫住男人的是一名身材高瘦、穿著老舊洋裝的老婦人。她坐在已關店了的露天茶座座位上,喝著一杯像是剛泡好的紅茶。

    雙影優雅地脫下帽子,向老婦人鞠躬致意,再道:“晚安,神聖騎士團的長老:阿嘉莎·瑪波女士,很久沒見了,你的美麗和睿智一如往昔。”

    老婦人身後,一名坐在輪椅上的少女聞言立時輕哼了一聲。須臾,四方各處均傳來近乎微不可聞的足音,街道兩端、上方屋簷紛紛冒出三四道人影,組成嚴密的包圍網。

    雙影笑了一下,再道:“噢,還有騎士團的諸位騎士,辛苦了,我不知道你們還包括導遊服務——但羅馬我很熟,你們的好意我就心領了。”

    “最後這點我毫不懷疑。”瑪波笑道:“否則也不會讓你偷溜進我們總部,偷走這麼多……禁忌的魔法材料。”

    “……”

    “不過我奇怪的是,”瑪波喝了口茶,好整以暇的再道:“你最近一反常態,在地下世界的各禁地鑽來鑽去,又或明搶暗騙的,刻下已經是仇家滿天下。作為一個商人,你的商譽已經差不多破產了,雙影先生,莫非你打算轉換人生的跑道?”

    “噢,大人,恐怕你有所誤會啦,我還是和以往一樣,做些小買賣圖個溫飽。如果你不介意,小的就不打擾大人深夜喝茶的雅興了。”雙影一臉誠懇的笑道,腳下的其中一道影子也隨之抖動了一下。

    瑪波忽地把茶杯放在餐桌上,複以茶匙輕輕翻攪著,雙影四周的薄霧瞬間以其為中心,緩緩旋動起來,黑暗行商臉頰**了一下,雙肩一垂,腰也微向前彎,像是突然背上某些重物。

    “不要緊,我喜歡喝茶時有聊天夥伴,對了,除去那些用作轉移注意力的行動,你的目的,其實是想收集足夠材料,重組賢人石吧?”

    “啊,大人你實在明察秋毫。”雙影忽又幹脆承認的道。

    “那你也應該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瑪波皺皺眉,道:“上次的開膛手事件,我們已經有了警戒,就算不提要犧牲人命作材料的部分,有些特別材料現在全世界也找不到了。你這樣的大動作……”

    老婦人忽像是想到什麼般,先愣了一下,再望向對方雙目,道:“又或是說,這是你故意的?這次你偷進我們總部,也是故意讓我們發現而且找上你?”

    “大人言重了,你知道,我喜歡火、熱、的、靈、魂,有時它們很有用的,希、望、你、明、白。”雙影故意拉慢字句間的音節,又似笑非笑的歪歪脖子,再道:“啊,題外話,感謝大人你不直接壓碎我所有骨頭,而且還讓我繼續說話。”

    “甭客氣,請繼續說吧,我喜歡聽故事——特別是需要解謎的,我某個祖先是有名的推理小說家,你知道。”

    “嗯……”雙影手輕托下頷,自言自語道:“要怎麼解釋好呢……啊,對了,最近地下世界是流行什麼偵探三守則的話題嗎?那容我借用一下,我黑暗行商,雙影的行為三守則。”

    雙影頓了頓,先假咳一聲,靜靜看著老婦,道:“第一級最高守則:我是商人——一直都是,我是商人,不是壞人。”

    沉默。

    雙影再一字一字的緩緩道:“第二,我隻站在勝算大的那一邊。”

    瑪波發出輕輕的咦的一聲。

    “第三,我不久前多了一個……”雙影苦笑了一下,道:“很強勢,很會奴役別人的合夥人,他竟研究改良了賢人石的製造方法,而且……”

    聽到改良賢人石等幾個字,老婦人握著茶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同一時間,雙影的手小幅度的擺了擺,衣管內似有什麼往下滑動,一枚約半個拳頭大小的東西已落到其掌心處。

    商人戴著黑手套的手五指往內輕握,指縫間立時透出微光,某種衝擊力立時往外擴散,呈漩渦流動的薄霧被吹開,包圍的各人也似被無形的巨手猛推一把,身子踉蹌起來。

    眾人中唯獨老婦人屹立不倒,她眉心開始打結,道:“賢人石?”

    “不,正確來說是不完整的試作品,但是威力還是很大的喔。”雙影又怪異的笑了一下,腳一踏,如一頭巨大的蝙蝠般,高速飛撲向老婦人。

    “危險!阿嘉莎大人!”輪椅少女最先恢複過來,她輕哼一聲,輪椅斜前滑出,護在婦人前方,一頭赤發飛揚,手中不知何時冒出一把雙刃軟劍。

    軟劍靈活舞動,空中似突然出現一陣金屬暴雨,撲來的雙影立時血花四濺,黑暗商人喔的一聲,似失去平衡般墜地。

    “啪。”雙影的身體老老實實的跌回地上,身體各處要害均是深可見骨的傷口,握著賢人石的手也已齊腕而斷。

    “噢,就是最近冒起的“赤發貞德”愛羅妮嗎?你的軟劍和你的美貌一樣好……”雙影嘴巴溢血,喃喃再續之前的說話,道:“而且……我那合夥人的計劃比我想象中更瘋狂……”

    同一時間,稍遠處斷手的五指自行鬆開,露出手掌上的發光事物。

    那似是一顆微微泛出白光的晶石,呈對稱的多梭形。而隨著五指張開,晶石的色彩開始變化,本身也倏地如膠泥般扭動變化,形狀不停改變,有時是各種立體幾何形狀,有時又如海膽般冒出針刺,彷佛其本身就是活物。

    下一刻,斷手及雙影另一手的掌心也同時冒出微微白光,光源均來自於其手套內部的刺繡圖案。

    “什麼?這個魔……魔法陣……”老婦人看到手套內側,黑色刺繡組成的圖案及文字,立時臉色一白。

    “女士,你們的時間其實真的不多了……”雙影又是古怪的笑了一下。

    手套的魔法陣圖案忽發出一道巨大的刺眼白光。

    “阿嘉莎大人!”

    “我沒事。”老婦人搖搖頭,望著眼前的景象。

    斷手上的晶石已不知所蹤,倒在地上的黑暗行商則變成一具無生命的屍體,身旁的一道影子在路燈的光線下,沉默不動一如守靈人。

    瑪波露出思索的表情。

    哥特市,二十年前。

    碼頭倉庫區。

    火焰已然熄滅,倉庫各處還不時冒出幾縷白煙,空氣中仍殘留著肉的焦臭氣息。

    女人站在倉庫主入口前方,沉默不語。

    引起火焰的始作俑者已經離開。

    嗯,是來遲一步了嗎?

    那種治療能力就算了,但為何這種引發燃燒的……不,現在並非想這個的時候,無論如何,這人的因是由我而起的,我要……

    帶我飛往月亮吧,

    讓我在星星之間嬉戲,

    你是否願意讓我一看,

    木星和火星的春天會是怎樣,

    換句話說,請緊握我……

    某個人正在唱著Bart Howard所作的名曲《Fly me to the moon》,聲音甜美柔和,彷佛逐漸帶人入夢。

    如搖籃曲的柔美歌唱,卻勾起某種近乎憤怒的情緒。

    夠了!

    別……

    別再唱了……

    打盹中的銀淩海倏地睜開眼睛。

    眼前的是列車車廂內部,他拍拍頭,迎上一頭黑貓——自己中了獸化詛咒的師父——雯妮莎的疑惑目光。

    “師父?”

    “喵?”

    “嗯,剛才是否你在唱……嗯……”

    “唱?唱什麼?”黑貓以人類少女的聲音回道。

    “不,應該是我做夢……不不,沒什麼了……”

    雯妮莎瞧瞧右眼仍緊閉——瞎了一目的青年,道:“上次案子受的傷,到現在還沒複原嗎?”

    “啊……嗯,是的。”

    “嘿,笨驢果然就是笨驢,沒叫枉。”

    “我不覺得這和我性格有什麼關係。”

    黑貓咆哮了一聲,道:“沒關係?喵的,我已經教過你幾百次了,吸血鬼的身體狀況和其精神是直接掛勾,我也不知要讚你還是嘲弄你……”

    它頓了一下,三角耳忽動了動,放柔聲線的再道:“總之,你的這種固執……不,死腦筋是把雙麵刃。就如你更早前被那普通的路人弄破的前額傷口般,沒必要的罪惡感和自尋煩惱的什麼“創傷”,都會直接影響肉體痊愈,甚至終有一天會害死你。”

    “……”

    “拜托,別一副呆子樣,準備一下。”黑貓下頷朝車廂之間的門抬了抬,再躍上青年肩膀。

    “準備……”銀淩海瞬間會意過來,眼睛赤芒一閃而逝,複從位子上站起,望向車門,輕聲道:“是正在接近的人嗎?但師父你會不會太緊張,可能隻是……”

    “這是地下世界的“午夜列車”,一般來說,乘客很少共享同一車廂,而且列車內部雖是中立地帶,但並非所有人都遵守這規定。”黑貓半弓起身子,道:“更何況你打倒愚者的事已經很有名,可能會引來某些無聊而且不顧後果的好戰分子。”

    “唔,是嗎……”青年苦笑了一下,手移向腋下的槍套。

    腳步聲……是兩個人……步伐之間的差距……一個應該是成年人,而另一個……

    車門打開,在處於戒備狀態的二人麵前,竟是一張熟臉孔。

    “卡珊德拉?”二人同時道。

    來者是名約三十歲左右,有著寶藍色眼眸,氣質優雅的女子。是曾分別向二人的未來預言的“中立者”。

    “很久沒見了,兩位,你們好。”

    “噢,這不是偉大的“中立者”嗎?最擅長躲在幕後,邊吃爆米花邊看好戲的,”黑貓嘲弄道:“不知找我們有何貴幹呢?拜托,別跟我說大家偶爾同車,順道過來打聲招呼。”

    “我們的職責就是“曆史觀察者”,負責觀察及紀錄曆史。”卡珊德拉仍是不慍不火的道:“雯妮莎大人您的觀察力非常出色,其實這次我……”

    “無聊的社交行為就先打住吧,我們沒有時間。”一道稚嫩的女聲忽地硬插進來,聲音主人從卡珊德拉身後轉出。

    那是一名約十四、五歲,身穿普通洋裝的東方女孩,秀氣的臉孔配上柳葉般的黛眉,一頭黑、金二色夾雜,呈波浪狀的長發。

    不過一隻眼睛是黑色瞳仁,另一隻卻是寶藍色的。女孩斜挽一個老式學生用的背包,表情冷淡,就如作得拙劣的計算機三維圖像般。

    “你……”見麵的一瞬間,青年腦中忽地出現某種似曾相識的印象,像是以前曾見過這人……嗯,是什麼時候……

    “唔,閣下是?”黑貓細細打量對方,道。

    “這位是我的老師,也是“中立者”中的長老:艾麗斯·果陀(Alice Godot)。”卡珊德拉假咳一聲,介紹道。

    “第一次見麵,兩位,你們好。”女孩沒理會銀淩海欲言又止的反應,略微點頭當是打招呼。

    她複再上下打量一人一貓,目光在銀淩海臉上停留了一會,才再續道:“灰色騎士、“打倒愚者的男人”、吸血鬼偵探——銀淩海,銀先生,你的名字和事跡最近在地下世界廣為流傳。”

    “我不知道地下世界的風俗中,還包括拚命替人取怪綽號。”青年半掩著臉,下意識的吐槽了一下。

    “其它的還有視覺係混蛋、超齡童子軍以及純情男公關,銀先生,你希望我使用那一個稱呼?我不介意。”女孩仍是毫無表情,老氣橫秋的道。

    “這……對……對不起,請叫我作阿海就好。”

    “好的,銀先生。”

    “……”

    “是艾麗斯小姐嗎?”雯妮莎尾巴擺了擺,半眯起雙目望著女孩,道:“我知道每個“中立者”都會舍棄自己原來的身分和過去,好保持完全的“中立”,不過在地下世界混了這麼久,我一直都沒聽過閣下的這名字。”

    “希望你們使用果陀長老這稱呼。”

    女孩強調了一下,然後仍以冷淡的語氣道:“你沒聽過我,是因為我比較喜歡待在研究室和圖書室。好了,我相信互相介紹和破冰時間已經夠了,因為時間緊迫,我長話短說,我有事想委托你們,吸血鬼偵探。”

    “委托?”

    “是的,委托內容很簡單——但是很危險,就是協助我們尋回失蹤了的賢人石。”

    “賢人石?”二人同時想起之前倫敦追捕開膛手一案,始作俑者正是賢人石。

    “準確一點說,是還沒完全完成的賢人石。”果陀扼要解釋道:“估計它是由那“黑暗行商”雙影偷偷製作的,不過他被神聖騎士團及時抓住,可惜在被殺前,他使用了某種魔法,把那未成品送走。”

    “什麼?雙影那家夥掛了?你確定?”黑貓以極其驚愕的語氣道。

    果陀點點頭,道:“是騎士團長老阿嘉莎大人告訴我的,而我們研究過他遺下的手套,根據上麵的魔法陣及現場殘留的魔力痕跡,大致推算中那賢人石的“目的地”。”

    “嗯哼,而你們急著要尋回這……嗯,如搖晃著的硝化甘油般的東西嗎?”雯妮莎“嘿”的笑了一聲,眯起眼睛一會,再道:“不過我想不通,你們“中立者”何以會主動介入此事?而且賢人石被傳送往什麼地方?而“危險”又是指?”

    “危險主要是指……嗯,是指前往目的地的過程,”果陀有意無意的忽視黑貓第一個問題,同時古裏古怪的道:“嗯,當然還包括這個行動。至於目的地,是銀先生你很熟悉的:哥特市。”

    “哥特市?”提到“家鄉”,青年不由深吸口氣。

    “就是這樣?”黑貓盯著女孩,道:“果陀長老,那麼算我愚昧,我倒真想不到旅程“本身”可以有什麼危險。”

    “因為我指的是過去的哥特市,二十年前的哥特市。我們要回到過去的時空——使用禁忌魔法:時空移動。”

    “什麼?”雯妮莎雙目瞪得要有多大就多大

    哥特市,二十年前,一月七日。

    下城區,接近被戲稱作地獄鍋爐房的第十街。

    整個地下室都予人潮濕陰冷的感覺,由地麵到磚塊砌成的內壁都濕漉漉的,大氣中有種爛葉子混合泥漿發黴腐爛似的味道……不,又或者這是世界在腐敗的氣味。

    室內共有十一個人,他們或坐或站,有些在交談,有些喃喃的禱告。眾人身上均穿上木棉材質所製,傳統的白色修士長袍,腰係粗繩,在寬大的衣袍及頭套覆蓋下,就如一群來自中世紀的幽魂。

    某種緊張的氛圍在地下室中回蕩著,空氣如有實質,在皮膚上來回輾壓。

    “雅各布”緊張的咽下一口唾沬。

    他知道,隻要他們成功,人類會得能到拯救,整個世界會變得更美好,真正的樂園會降臨,隻要……

    “唔……嗯……”坐在不遠處的另一名同伴忽地發出痛苦的呻吟。

    雅各布循聲音望去,是和自己比較處得來的“腓力”。

    雅各布緩緩移向對方,坐在其身旁,道:“胃潰瘍又發作了嗎?”

    “嗯。”“腓力”隻要緊張到某個程度,胃就會絞痛。

    雅各布的手輕按其小腹上方,複深吸口氣,一瞬間,手似發出微微的亮光。

    好一會,腓力的呻吟聲逐漸消失。

    “好點了嗎?”

    “嗯,是的,謝……謝謝……衛斯……不,“雅各布”,你果然是被神選擇的人。”腓力以崇拜又羨慕的語氣道。

    “請別這樣說,我說過了,這不是天生的,是某次……意外後得到的能力……總之,最大的要服侍最小的,我這小小的能力不算什麼,我們十二個人待會進行的事,才是真正偉大的誌業。”

    “是的,我們一定可以拯救這個被邪惡汙染的世界。”腓力緊緊握拳,雙目彷佛閃閃發亮。

    “好了,準備好了,各位門徒,請過來吧……”地下室出入口處傳來某人呼喚。

    “你說……時……時空移動?”雯妮莎罕有的口吃道。

    果陀點點頭,道:“我和阿嘉莎以及其它專家,根據殘留的魔力等線索,的確推算出這個時空坐標。”

    “但雙影臨死前為何要這樣做?”

    果陀沉默了一會,搖搖頭道:“這點我也想不通,阿嘉莎她也……嗯,也一樣。總之,你們肯幫忙嗎?”

    “原來是這樣……”黑貓尾巴擺了擺,同時抓了正想開口的青年臉頰一記,道:“雙影那時空轉移的魔法,應該是從你們曆史觀察者中泄露出去吧?所以你們才會主動介入這件事,是不?”

    卡珊德拉臉上聞言閃過尷尬的表情,果陀則假咳一聲,道:“那魔法是雙影從保管庫中盜走的。”

    “好吧,這證明了你們的老巢沒有想象中那樣隱秘,不過說回正題吧,小女孩,你到底知不知道這禁忌魔法成功率有多低嗎?”

    “我再說一次,請叫我果陀長老。這肉體外表是我用魔法改變的,我的真實年齡可以當主角的母……不,祖母了。”

    果陀道:“我們“中立者”,又或“曆史觀察者”分作兩派,多數派貫徹絕對中立,完全拒絕任何介入行為,隻默默察看和紀錄曆史的流變。即使這次事件,也隻視作“曆史”的一部分。

    “而另一派則認為“觀察”本身就是一種介入,所以這次事情屬幹擾時空事件,可以進行有限度的矯正——你該慶幸卡珊德拉和我是這個少數派。”

    “好吧,偉大又厲害的中立者們,我們兩頭小小的血族會在精神上默默支持你們的……”黑貓躍到一旁的椅子靠枕處,道:“啊,等等,我明白了,小弟,你口袋不是有些零錢嗎?快快拿出來,別猶豫。”

    果陀沒理會黑貓的嘲諷,解釋道:“這魔法的危險性,比如人數和施術者魔力限製等,我都十分清楚。重點是,施術者或移動者本身對目的地的“因果關係”越強,成功率就越高。

    “雖然我曾到……嗯,我的意思是,我是第一次去哥特市,鑒於這次行動性質,我需要有戰鬥能力,擅長偵查搜索、又熟悉哥特市的人作幫手,而我的弟子極力推薦你們。如何,這個委托你們要接嗎?吸血鬼偵探?”

    “唔……賢人石嗎?”青年想起之前在倫敦,賢人石一度引發的巨大危機,剩下的一目閃過某種銳利如刀刃的光芒。

    “喂!等等啊,笨……”

    素有默契的黑貓正想製止,它瞧瞧弟子的眼神,忽又頓住,然後小小的歎了口氣,喃喃道:“喵的,算了,反正我就知道答案——唔,那些哲學家是怎麼說的,啊,對了,如果你沒法打倒他們,那就加入他們——就算他們是傻子都一樣。”

    “謝……謝謝你,師父。”

    銀淩海不好意思的抓抓後腦,目光轉向果陀,道:“女士……不,果陀長老,吸血鬼偵探第一守則:沒有委托,就不能行動。所以這個委托我……不,吸血鬼偵探接了。”

    “很好,我也知道你們的第三守則,所以報酬方麵可以事後討論,比如協助解除某些詛咒都可以。”果陀看了黑貓一眼,然後忽然伸手緊抓青年衣領,把其拉至近自己眼前,兩人近乎臉貼臉的距離。

    “喵!”黑貓馬上咆哮起來。

    “女……女士?”青年瞬間臉頰紅了一下。

    “唔,是吸血鬼的“創傷”嗎?”果陀近距離觀察青年瞎掉的右眼,然後一把放開偵探,道:“為了行動方便,我就先付訂金吧。”

    “訂金?”

    十二道身影順著橫截麵成鵝卵形的通道前進,通過某個拱門後,四周開闊起來,那是一個約六個網球場大小的空間。

    地上是殘破的石板,牆壁和天花板則以磚砌成,破損的地方突兀的補上水泥,幾縷月光從破了的天頂透入,彷佛是數支光柱,配合地上放著的數盞露營用瓦斯燈,令人生出這兒是遠離人間的怪異空間的感覺。

    “大家小心點,這兒是二次大戰時臨時建造的防空洞,地基不大穩——啊,“約翰”,小心那陷下去的地方,別踏。”一名同樣穿著白袍,手持一本古書的人招呼道。

    各人點點頭,不,是兜帽往前擺了擺,同時如約好般,分別發出微微的驚歎聲。

    地麵上已繪上數個同心圓,上麵寫上是無數的文字及圖案,也不知是用什麼材料所畫,在眾人注目下,文字及圖案開始泛出微微藍光。

    拿著古書的人低下頭來,似在為地上的圖案做最後檢查,他深吸口氣,抬起頭向眾人道:“各位門徒,這一天終於來臨了,我利用從某個……有學問的先生那兒得到的方法和材料,完成了這個能召喚天使降臨的法陣。”

    “太好了,“彼德”。”響應的是興奮的喘氣聲和壓抑的笑聲。

    “但是很遺憾的是,”拿著古書的彼德兩手張開,提高音量的道:“在這個神聖時刻來臨前,我告訴你們,你們當中有一個人已出賣了我們,我們不可讓他玷汙這儀式。”

    “什麼?”

    “誰?”眾人立時議論紛紛。

    “門徒“馬提亞”!”彼德指向某個穿袍者方向,對方立時全身抖了一下。

    “不不……我我……”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和米奇會長竟然合謀騙我,私自把迷幻蘑菇藥片賣給別人。這不是毒品,這是我造出來,幫助大家更容易進入出神狀態的……

    “該死,米奇就算了——他隻是個小人物,但你,我曾信任的你,你太貪婪了,為了錢,你讓我們被當成那些偽先知的團體,讓我們被當成毒販!”

    “不,我……我……我隻是想賺點錢……”馬提亞退後兩步,卻馬上被眾門徒包圍。

    “叛徒!”

    “原來你是“猶大”嗎?”

    “殺!”

    “殺了他!殺了馬……不,殺了這個……”

    被包圍者顫抖起來,各人已不叫他的“聖名”,而叫回其普通人的名字,代表自己已經被排除在團體以外。

    “慢著!怒氣並不成就神的義。”彼德忽又喝止道:“隻有神或是得到祂準許的人才有資格審判和毀滅,我們不可褻瀆神的權柄!”

    “……”

    “走吧!“猶大”,這兒已經沒有你的地方,當神之公義降臨時,你自會得到你應得的下場。”

    “我……我……”“猶大”望向眾多仍是充滿殺氣的目光,深怕他們改變主意,轉身急奔而去

    果陀點點頭,伸手從身旁的背包內掏了掏,再拿出一枚淺褐色,乒乓球大小般的琥珀球來。

    “啊,這是……”喜愛寶物的雯妮莎立時雙目發亮。

    “我喜歡收藏及改造魔法物品,而這個是之前為我右眼造的實……”果陀假咳一聲,再道:“總之……銀先生,你過來。”

    “呃?”

    果陀一手緊握琥珀圓球,另一手則往上摸向青年緊閉的右眼,同時喃喃道:“果陀今天不會來,但明天一定會來。”

    下一刻,女孩手掌張開,琥珀如變魔術般已然不見。

    “什麼,這……啊!我的眼……”青年忽地掩著右目慘叫一聲,其右眼眶瞬間劇痛起來,彷佛硬是被塞進一枚燒紅了的海膽狀烙鐵。

    “喵!果陀!”

    “鎮定點。”果陀再望向銀淩海,道:“好點了嗎?張開眼睛試試。”

    痛楚來得快去得也快,青年不由貶貶眼睛,發現自己的右眼……竟已然複原。

    “什麼,這……”

    “這是我造的,叫“真靈義眼”,又叫“佛洛伊德之義眼”……別動!”

    果陀忽又一把抓著青年領口,將上身扯到自己臉前。長老臉湊前,細細觀察對方的新眼睛,好一會才再推開青年,道:“果然,義眼隻會變化成使用者“真正想要”、“真心想要”的形態,所以這隻是普通的眼睛嗎?”

    “嗯,女士,你的意思是……”

    “嘿,在北歐神話中,眾神之父奧丁,為了喝一口智慧之泉以得到智慧,甘願舍棄其中一隻眼睛。而銀先生你也犧牲了一目,不過嘛……”果陀忽嘲諷的笑了一聲。

    她頓了頓,又從衣袋中掏出一個式樣古舊的懷表,看看顯示是十二時正的時分針,再道:“好了,時間緊迫,我們出發吧。卡珊德拉,準備魔法陣和需要材料,至於其它技術細節……兩位,我們路上再談。”

    剩下的十一個人分別站在餅圖案的最外側,此時“彼德”雙手高舉,道:“有義人行義,反致滅亡;有惡人行惡,倒享長壽。這都是我在虛度之日所見過的,而因為我們那愚昧會長的關係,我們被世人誤解了,但我們不要怕,隻要信。”

    彼德繼續他的演講,其聲音和腔調變化都有種吸引人的魅力。他頓了頓,再道:“這是惡魔的陰謀,正如我在上次聚會提及的那份名單,邪惡已經蔓延這個城市。除了我們在報紙、在電視上看到的那六人,而刻下我更要加上剛才的“猶大”……按次序排列的那七個人,正好像征了那七條大罪。他們是邪惡、墮落的地標,在地上的象征,惡魔插在這城市的旗幟。”

    他換了口氣,翻開手上古書某一頁,同時再道:“現在,隻要以我們的生命和靈魂,喚來神的使者:天使,我們就可以……淨化世界、拯救人類。”

    “淨化世界、拯救人類。”

    “淨化世界、拯救人類……”

    彼德舉起一手,眾人頓時安靜下來。

    “各位,開始吧。”

    彼德看著古書,開始念誦某些不知名的文字,其餘人則垂手低頭,低聲應和著。

    聲音如極細極幼的絲線,在空間中不住回轉纏繞,有如逐漸密鋪的蜘蛛網,魔法陣的光芒也隨之忽明忽滅。

    “啪。”放在角落處的各盞瓦斯燈同時自行熄滅,月亮不知何時被烏雲覆蓋。

    防空洞內隻餘來自地麵畫著同心圓的光源,十一個人的影子被由下而上的光線投射在牆壁上,彷佛突然多了無數來自黑暗的亡靈前來圍觀。

    “啪噠。”一道清脆而又響亮的聲音忽地傳到各人的耳……不,是直接在腦海中響起,而且是……翅膀拍動的聲音。

    下一刻,魔法陣的中心處,開始浮現出一道模糊且若隱若現的人影,人影全身發光,令人無法直視,隻隱約看到其手執一把短劍狀的武器,背上則有三對似羽翼般的東西。

    “成……成功了?”在布袍下,每個人都滿頭大汗,這卻無礙肌肉表達出狂喜的表情。

    “啊,天使啊,請你降臨吧。”

    人影沒有如其言般繼續“實體化”,仍保持若隱若現狀態,更開始逐漸淡去。

    “果然和那先生說的一樣……”彼德喃喃道:“各位,我們的力量還是不夠,神的旨意要行在地上,天使要降臨在這兒,首先需要暫時寄居的肉體,有誰……”

    同一時間,魔法陣上方的虛空處倏地裂出一道口子,一枚晶石般的東西從裂口滑出,複如遊魚般在空中拐了個小彎,射往魔法陣中心的人影處。

    當然,情緒激動的眾人注意力均集中在光影上,沒有人留意到這變化。

    曆史的扭曲開始了。

    晶石投入光影中,下一刻,人影光芒更盛,有如超新星的爆發。

    “啊,什麼事?”

    “是……天使發怒了嗎?”

    須臾,光芒消去,人影仍在,光芒卻消減了許多,眾人這才看清其樣子。

    人影……不,火焰其實才是最貼切的形容詞,那是一團半浮在空中,呈模糊人形狀的火焰,整個軀體是暗紅色,就如一個普通成年人,但腰部以下是不住舞動的火舌,就如漫畫中的幽靈的下半身。

    當中隻有接近眼珠部分是藍色……啊,或者說,是由藍焰組成的雙目。

    擅闖而入的晶石浮在火人形的前胸,它忽雙手一張,背項處的火焰變化,冒出三對橘黃色,約一米長的羽翼,一對覆蓋在臉孔上,一對則覆蓋下身,餘下的一對則飄在空中。

    滿頭大汗的各人不由自主地立時下跪,歌頌聲紛紛響起。

    “是……是熾……熾天使嗎?”彼德口吃了一下,再道:“請……請你拯救這個邪惡的城市,還有整……整個世界吧。”

    飄浮著的那對翅膀忽地橫展開來,瞬間長成近兩米長。

    “消、滅、邪、惡……”空中傳來模糊不清,非男非女的聲音。

    “是的,正是如此,而我們就是你忠實的仆……”

    其中一片火焰翅膀先斜上屈曲了一下,有如一把巨大的刀刃般,離開人影背項,突然往左方的一名門徒劈去。

    火焰似帶著不合常理的黏性及破壞力,對方在瞬間變成火人。

    所有門徒的眼睛要瞪多大就有多大。

    火之羽翼在揮動後似變小了,回到火人背項上方,複又再微微“成長”起來。

    彼德帶著血絲的雙目瞪大,他嘴巴一張,忽地……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首先由拯救我們靈魂開始嗎?太仁慈了,神對我們太仁慈了。”彼德發出狂信者的笑聲,道:“大家別怕,我們要上天國啦。”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9 01:44 AM

第二回 旅人

    哥特市,中央公園內的山羊草原。

    被稱作山羊草原的大片草地,在日間是供市民野餐及作日光浴之處,不過此刻在月光的照射下,草地呈現近黑的墨綠色,彷佛是某種異獸胃部的內壁。

    一頭流浪狗正翻弄著日間野餐者遺留下來的垃圾,四足動物動作忽地頓住,兩耳聳起,雙目望往前方的草地處。

    大氣有如小石投入水中般,泛起了漣漪,須臾,地上現出一個由無數發光的文字及圖案組成的圓球,流浪狗嗚咽了兩聲,出於本能地轉身跑走。

    光球內慢慢現出三道身影:銀淩海、雯妮莎及果陀。中立者長老前後左右瞧瞧,確認四周沒人後,打了個響指,圓球型魔法陣馬上消融,三人才真正現身於草地上。

    果陀明顯的鬆了大大的一口氣,複再打量四周附近景物,小聲的自言自語道:“是……中央公園嗎?幸好我們加起來的因果關……不,總算成功了。”

    黑貓則沒說話,隻看了女孩一眼,複朝四周警戒的打量著,倏地它輕輕的咦了一聲,從青年肩膀躍到地上,往方才流浪狗翻弄的地方走去。

    “這兒……”銀淩海先左右瞧瞧,再望向遠處由建築物組成的天曲線,心內泛起某種怪異的感覺,自己彷佛遊子回到家鄉,卻又同時似是個初到異地的旅人,眼前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他搖搖頭,目光移向左方的山丘上,一座似是中世紀城堡縮小版的建築,疑惑的道:“嗯,那是眺望塔城堡嗎?那這兒是中央公園了……唔,應該是……靠奇 -書︿ 網近七十八街那邊,不過我們……嗯,真的是回到過……”

    “回到二十年前。”黑貓已回到二人身旁,它躍上主角肩膀,再甩甩尾巴指向那堆野餐者遺留下來的垃圾,道:“那兒有幾份當墊布的報紙,紙質沒發黃,是新的,而上麵的日期是一九八X年一月十二日……

    “好吧,兩位團友,歡迎來到過去的哥特市——對了,有人知道土產店在哪兒嗎?”

    “省省你的幽默感吧。”果陀冷冷道,再拿出袋中的懷表瞧瞧,表麵古怪的顯示出六時二十五分,女孩頓時眉頭打結,再道:“唔,魔力已經消耗了近一半嗎?”

    長老的視線再轉向二人,道:“好吧,時空移動魔法是成功了,而就如出發時我約略解釋過的,這懷表除了是法術道具外,更精確顯示了我和它共同的魔力消耗,當它的“時間”到了十二時正,我們三人就會強製彈回原來時空,所以我們時間真的不多了。”

    “嗯……等等,強製彈回?”

    “唔,我不知道那些以時間旅行為題材的電影給了你什麼概念。”

    果陀頓了頓,從背包中掏出一枚係著繩子的鑰匙來。

    鑰匙是有長柄的古舊款式,一邊長滿鐵鏽,另一邊卻亮麗如新。女孩複手持繩子一端,讓鑰匙垂掛在空中,匙身文風不動,隻是新舊兩邊不住交替變換。

    “這是擺錘?”雯妮莎瞧著女孩一連串動作,道:“你想用“靈擺”搜索賢人石?就靠用這樣簡陋……不,基礎的方法?”

    “隻要使用的人是我,就不簡陋。”長老望向二人,繼續剛才被自己打斷的話題,道:“簡言之,時間是個連續的概念,萬物互為因果,唔……

    “太專門的魔法技術細節我先省略。總之,你們可以想象成時間是一大片有彈性的橡膠,而我們這三個“存在”,是“不可能”的,是違反因果的。

    “我們不屬於這個時空,就像三枚硬插入橡膠的針一般,“橡膠”會不住壓迫,把“異物”推出去。而刻下靠我和這道具不住消耗的魔力,才能維持我們三人在這個時空的存在。”

    “嗯,是嗎……等等,”黑貓想了一下,道:“那麼說,賢人石沒有這個“強製彈回”的限製?”

    果陀點點頭,道:“是的,這可能性高達九成,雖然是不完整的賢人石,但力量不容少看。

    “所以就算不論時間移動魔法失準的危險性,單要重新累積魔力,再加上其它魔法道具等的準備,如果彈回原來時空,再來一次也最少要半年時間準備,所以機會隻有這一次——也就是說我們沒有多少犯錯的機會。”

    “嗯,”青年嚴肅的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這一點,恐怕你要用行動來說服我。”果陀嘲弄的笑容一閃而逝,再道:“銀先生,“蝴蝶效應”你知道吧?”

    “這……”青年抓抓下頷,思索了一會,腦中又組織了一下,才道:“你指的是混沌理論?初始條件下微小的變化,帶來巨大的連鎖反應……啊!對了,“東京的蝴蝶拍拍翅膀,倫敦連下三天大雨”?”

    “很好,雖然這不能完全說明時空魔法的特性,但最少我可省去不少口舌。銀先生,我知道在這個時空中,“過去的你”存在,當然也有你認識的人,但絕對不可以和他們見麵。”

    長老故意頓了頓,才再道:“特別更絕對絕對不能讓他們意識到,眼前的這個你就是“銀淩海”,因為這就如祖母悖論一樣,是“不可能”的。”

    “嗯……”

    “老實說,”女孩像老師麵對頑劣的學生般,囉嗦的繼續解釋:“我很難預測會有何後果,但刻下這個和我談話、協助我的“銀淩海”會消失,這還可能是最好的結果。

    “在一百年前,曾有一個“中立者”一時心軟,用這魔法回到過去,想挽救某場悲劇,結果幾乎令整個世界毀滅,最後更犧牲了九成的同伴才矯正了這件事——也因此多數派才堅持永不介入曆史。所以說,你明白了嗎?吸血鬼偵探?”

    “我已經說過我明白了,果陀長老,”青年麵對不住教訓自己的小女生,終忍不住略微氣道:“而且希望你能對我有多點信心。”

    “因為你之前做的事?所破過的案子?謝謝,我還知道理智的重要性。”果陀瞬間又露出嘲弄神色,道:“就我所聽來的,幾乎大部分的案子,你都感情用事,輕重不分,隻有在最後關頭,憑著些許小聰明和見鬼的運氣,以及……”

    長老忽地略轉過臉,仰頭望向夜空,吸了口氣,再道:“以及無數犯傻的人,犧牲自己來成全你,我真的不明白,為什……”

    擺錘忽地順時針轉動起來,速度越來越快,最後更完全違反地心吸力,繩子連鑰匙往上扯得筆直,指向某個方向。

    “找到了。”果陀沒再答理青年,低頭瞧瞧懷表,道:“好了,時間旅行的講座時間結束,我們時間不多,出發吧。”

    同一時間,哥特市,中央警署,職員餐廳。

    “歡迎各位繼續收看我“門牙”戴維的“戴維看世界”,”脫口秀主持人的流利聲音隨電視的揚聲器響起:“好了,我們剛討論過日前“神聖降臨會”的集體自焚案,唔,九死一重傷,聽說那協會的會長仍舊失蹤。宗教的影響力真的很大啊。”

    一名東方男子正低頭吃著桌上的炒飯。他大約三十多歲,國字臉上是一雙似成“一”字型的粗眉毛,加上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予人一種非常嚴肅認真的感覺,此時他聽到主持人的說話,鼻孔發出意義不明的嘿的一聲。

    “好了,難得今晚請了這麼多超自然專家,我們順延這個話題吧。”

    主持人續以機關槍的速度道:“最近市內分別發生了兩宗古怪的縱火謀殺案,生還者表示看到“天使”顯靈,天使更治好她們受的傷,到底是不是真的呢,這個神秘的“熾天使”又是否真正存在?

    “我們先請教……啊,對了,各位觀眾,有名的離經叛道學者,別號學界狼人的亞門教授,因交通問題仍未能趕到,真是可惜啊……啊,我剛才說到哪兒了……”

    “啪!”

    東方男子的背部忽地被人狠狠的拍了一記,被偷襲者頓時嗆到了,他咳了幾聲,回頭望向後方,沒好氣的道:“力齊爾,下次我一定會拔槍,我保證。”

    “噢,媽媽咪啦!我親愛的莫凡老兄,你這樣說令我很受傷啊。”被喚作力齊爾的是名中年黑人,他擺出極為誇張的痛苦表情,道:“每次我看到你孤單外食的背影,作為你靈魂的好兄弟,我就有種上前激勵你的衝動!

    “怎樣?現在有沒有一種想娶老婆的衝動了嗎?有人在家中等你的感覺實在是好啊,Yeah!”

    “拜托,你的新婚興奮症還沒好嗎——你連孩子都有三個啦。”叫莫凡的男子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吃下最後幾口飯。

    “所以我才想要我的好拍檔了解這種家庭溫暖啊,你看看我和老銀,”力齊爾傻笑起來,道:“我老婆和孩子都說,隻要家中有我,就不用特意開電視看喜劇啦!”

    “唔……你確定那是稱讚?”

    “對了對了,”黑人男子完全沒注意自己被損了,又把腋下夾著的活頁夾遞給對方,道:“我剛才在刑事實驗室那兒轉了一圈,晚班的人叫我轉交給你,是那妓女集團老板的臨時鑒識報告……

    ““先用這東西塞著那工作狂的嘴,叫他天亮前別來煩我們”——別生氣,我是直接引用對方原句。”

    “啊,太好了,”莫凡沒有生氣,移開餐具,接過報告後馬上翻開,頭也不抬的道:“麻煩你了,力齊爾。”

    力齊爾看到對方神態,歎了口氣,道:“兄弟,不是我說你啊,熱心工作是好事,但你也注意一下自己的人際關係好嗎?這樣你未來很容易變成獨居老人耶……啊,對了,明晚東區體育館有場籃球比賽,我有票……喂,你有在聽嗎?”

    “唔……好……”莫凡視線在報告上某些地方停留,好一會他又抬起頭來,似語無倫次的道:“你說得對,力齊爾,這個和那個應該是有關連的,你也同意吧?”

    “噢,不!莫凡的跳躍式思考和外星文法的對白又來了!好吧,老兄,我投降,別開槍。”

    “啊……抱歉……我的意思是數天前那什麼“神聖降臨會”的集體自焚案,以及之後的那兩宗古怪縱火命案,我認為都有某種……關連。”

    “關連?”

    “那“神聖降臨會”是所謂的非正統教派,而且被毒品調查組那邊發現私自售賣軟性毒品吧?”莫凡拿出口袋內的筆記本,邊翻開邊忘我的說明道:“毒品加上某種宗教信仰,如果直接套用普通命案的思考邏輯是行不通的。”

    “嗯……嗯哼……”力齊爾很努力消化對方的話。

    “而且兩邊的案子都有某些共通點:多個疑似起火點、不合理的燃燒痕跡,和無法對比的不明縱火劑痕跡,凶徒更似乎在殺人後,特定在現場縱火。總之,我相信它們彼此一定有關連。”莫凡有點激動的道。

    下一刻,其臉頰又紅了一下,他補充道:“雖然我……嗯,還找不到任何實質證據。”

    他頓了一下,咬咬牙,一拍桌麵,道:“總之,無論這個什麼“熾天使”是否存在,第一宗案子都不可能是意外,戈登那第二宗案子也不似是幫會仇殺,上頭這樣子結案,實在太草率了!”

    “……”

    莫凡換了口氣,看看似被嚇著的同僚,發現自己失態,忙不好意思的道:“抱歉,我……剛才一時激動了,總之……對了,我再到現場看看。”

    “現場?”

    “就是那集體自焚案的地下防空洞,通常案件的“起點”或是凶手的第一宗案子,他遺下的線索都是最多的,因為他還未熟習犯案——啊,這純是我自己的推測。總之,鑒證組的報告太簡單了,我閑著也是閑著,可能會找著什麼遺漏了的東西。”

    “你這時候去?喂,老兄,你可不是和我一樣是值夜班的啊,你已經下、班、了、啊!”

    莫凡沒有響應,隻是轉身再向同僚擺擺手,道:“替我問候嫂子和孩子——別擔心小力高,我相信他上次偷藏起姐姐的內褲隻是意外。”

    躺在床上的“雅各布”拿起那顆奇異的橢圓形晶石,放在眼前把玩著。

    透明的晶石似水晶又像玻璃,簡單的以繩子交叉綁著,再於一端打結,弄成可以戴在脖子上的項鏈。

    他手握晶石,閉上眼睛,心中湧出某種的安全感,然後思緒不受控製的回到記憶之海的深處。

    那場火車意外。

    非常嚴重的火車意外,不過因為當天有某女明星表演時“走光”,所以這消息隻被擠到翌日報紙社會版的小角落。

    就自己的角度來說,那是場改變了母親——那個隻會喝酒的男人就隨便吧——當然還有自己命運的慘劇。

    母親立即死去,而自己則首次近距離觀賞自己的內髒,包括十二指腸、肝髒什麼的。

    “……”

    啊,然後是那兩道聲音,斷斷續續的對話……

    “快走吧,這孩子不成啦。”

    “不,他還有氣,也許我可以……”

    “你瘋了嗎?這樣子你會……”

    “不,即使……我也……或許……”

    是誰?

    然後是某種溫暖的物體接觸自己,是那雙發出光芒的……手?

    到再度睜開雙目時,人已經在醫院,世上隻剩下自己一個——還有稍後發現的,自己突然擁有某種治愈小傷口,而且減輕疼痛的能力。

    為什麼?

    雅各布倏地睜開雙目,從床上坐起。

    是的,奇跡的生還、奇跡的能力、奇跡的加入神聖降臨會、奇跡的被天使揀選,這一切都是呼喚、召喚、天啟(calling),讓他明白自己的職責,自己的使命。

    掌中的晶石像是跳動了一下,腦中彷佛又傳來某道聲音。

    你是被揀選的,你是神的意誌在地上的代行者,完成整個儀式,讓神的使者完全降臨地上,淨化這個世界。

    是的,對,七個犯了七罪,邪惡的靈魂,現在還有五個……

    雅各布轉過頭來,從棲身處唯一的窗子往外望,遠方橫跨曼尼島的布魯克大橋映入眼簾,其鋼索及橋身當然已亮起照明燈,發光的橋身就如通往某個樂園的天梯。

    各位人類同胞啊!請你們再忍耐一下吧,很快,真正的樂園就會降臨。

    哥特市,下城區。

    與哥特河成近乎九十度相交的某條明渠處。

    明渠的橫切麵成凹型,而從路麵沿明渠滑坡往下滑,就會發現在混凝土平台有個約三人寬的不起眼通道入口。

    入口前方的鐵絲圍網已經老舊長鏽,不過閘門處卻被加上新的鐵鏈及幾把堅固的掛鎖,兩個一舊一新的牌子分掛在圍網左右處,左邊是:“市政府物業,不得擅進”,而右邊的則是“注意!有倒塌危險!請勿內進”。

    銀淩海把一枚長針型的金屬棒伸進鎖孔內好一會,然後傳來啪的一聲,鎖應聲開啟。

    “唔,笨驢,幹得不錯嘛。”

    “我的工作是和罪犯打交道,很多東西我都需要知道,隻是不會做——最少在當警察時不會。”青年小小的歎了口氣,待同伴進入通道後,再把掛鎖鎖上。

    二人一貓順通道走了約五分鍾,到達一個似是地下室的空間,複又再沿地下室一旁的通道走了一段,出現在前方的是個開闊的防空洞。

    微風自天花板數個大小不一的洞吹來,頭頂上方的月光以及吸血鬼的夜視能力底下,可看出整個地下空間被大火蹂躪過,主柱上都是魚鱗片狀的碳化痕跡,牆壁、石地板都是裂痕,布滿不規則的燒焦黑痕,偶有灰塵碎砂大小的混凝土自天花板落下。

    “嗯哼,來遲一步了。”果陀看著順時針轉動的擺錘,邊沉思邊喃喃道:“感應到的隻是賢人石和時空移動法術殘留的魔力嗎?那麼……但……”

    青年則蹲下身子,望了望地上粉筆的痕跡,再拾起一片黃黑相間,上麵殘留著“警察封鎖線,勿進……”字樣的膠帶,再朝四周打量著。

    “喂,笨驢,這兒你之前來過嗎?”黑貓躍落地上,邊觀察四周邊問道。

    “不,在我上小學時,這片地區已經改建成新的商業區,連明渠都填塞改道了。”

    銀淩海想了一會,再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因戰前時沒規劃,部分防空洞和地下水道是交迭的……對了,師父,小心腳步,剛才踏腳時,某些石板聲音空洞,下方可能就是某條地下水道。”

    “哼,知道了。”黑貓咕噥了一聲,改躍到青年頭上,道:“這還算新的膠帶和外麵的掛鎖什麼的,這兒最近發生過案子?”

    “唔,很有可能,而且案子應該是最近幾天發生的,但附近沒有人看守,搜證工作應該已完成。”

    青年露出招牌的思索表情,先步前查看主柱及牆壁的磚塊,複半蹲在地上,摸摸地麵的黑痕,才再道:“從牆壁等各處的煙熏型態看來,有多個起火點……

    “而且師父你看,磚麵的碳化程度,一般普通住宅火警最多隻是約華氏一千六百度,但這情況來看,現場溫度一度最少接近華氏二千度,應該是用了某種強烈的助燃劑,汽油那類的……所以綜合來看,是被縱火的?”

    “嗯,奇怪……”一臉疑惑的果陀沒理會名偵探,看著時而順時針又時而逆時針的擺錘,複閉上眼睛一會又睜開。女孩先收起擺錘,正欲舉步,卻被腳下忽突起的石板一絆,立時整個人往前倒去。

    同一時間,女孩的後領被人一把抓起,青年如老鷹提小雞般提著對方,道:“長老,小心一點,這兒被大火烤過,結構等可能都變得很——啊,不好意思,我忘了夜視能力的問題,你要手電筒嗎?”

    “我隻需要你放手,馬上。”

    “啊,不……不好意思。”

    落回地上的果陀一臉尷尬,她假咳一聲,強調的道:“夜視魔法我當然會,隻是我喜歡避免無謂的魔力消耗。”

    她頓了頓,再道:“除賢人石及時空法術外,我還感應到第三種殘留的……不知名東西,雯妮莎,你有類似的感覺嗎?”

    黑貓搖搖頭,道:“我現在的……嗯,身體不擅長這個。但先假設你們追蹤的時空坐標正確,這是賢人石最初突破時空後出現的地方,而這個古怪的地點……很難相信純是巧合,雙影他……嗯,臨死前一定是在策劃什麼。”

    果陀眉心打了個結,又掏出懷表瞧瞧,道:“好吧,沒辦法了,為節省時間,我要用“那個”。嗯,你們退到那邊的通路口處,而且別吵我,死物的記憶很脆弱,極容易被磨滅和複寫的,而且這兒有很雜亂的魔力幹擾,機會可能隻有一次。”

    ““那個”?死物的記憶?”如言退後的青年露出疑惑的表情。

    中立者長老沒回答,她輕輕吸了口氣,須臾,女孩寶藍色右眼的瞳仁內浮現出似是五芒星的圖案。

    “模擬邪眼“近神之眼”發動……模擬選擇:追憶之眼。”

    “喵?我們一族的邪眼?”雯妮莎幾乎尖叫起來。

    果陀閉上雙目,雙手輕輕移動,像在翻找一個隱形的檔案夾。下一刻,四周的空間以其為中心開始變化,地麵及牆壁開始回複成未被大火焚燒過的“原狀”,空間則出現了十二道半透明,穿上修士袍,若隱若現的人影。

    “這是……”

    “喵,這是過去的景象,和你的邪眼一樣,都是十三種邪眼的一種。”黑貓看了正集中精神施法的女孩一眼,再低頭望向地麵出現的魔法陣圖案,尾巴突然猛烈擺動——這是雯妮莎現在表現心煩或震驚的肢體語言。

    “唔……太多幹擾了……”果陀眉心打結,臉上迅速冒出點點汗珠。

    此時眾多人影沒有如其它死物般,變得越來越清晰,隻是保持著若隱若現的狀態,發出的聲音也時模糊時清晰,就似劣質的盜版DVD映像。

    過去發生的事以不清晰的狀況再度上演。

    “你們當中有一個人已出賣了……”

    “門徒“馬提亞”……”

    “合謀騙我,私自把迷幻蘑菇藥片賣……”

    “走吧!“猶大”,這兒已經沒有你的地方……”

    被驅逐者轉身,往青年所在的通道處奔去,但身影一離開防空洞主空間處,立時消失不見。

    剩下的十一人繼續原來的行動,影像聲音斷斷續續地繼續“播放”。

    “這是惡魔的陰謀……那份名單……我們在報紙……看到的那些人,加上剛才的“猶大”……是的,就是他們……大罪……他們是邪惡……地標,在地上的象征……”

    儀式繼續,好一會過後,魔法陣中央冒出一道人形光影。

    “什麼?這是天……”黑貓尾巴瘋狂擺動。

    “喔!”同一時間,銀淩海忽地慘哼一聲,太陽穴彷佛多了兩把鑽子在鑽,嘔心欲吐,有種頭重腳輕,似暈車的感覺。

    “鎮定點……深呼吸,這是本能反應,適應後會好一點……”黑貓也似有相近症狀,它忽然一個踉蹌,從弟子肩膀滑下,青年忙勉力一把抱著。

    “嗄……師父,是……什麼回事?”

    “該死的,我就知道,那是……嗄……我們叫它“天使高山症”或是“神聖暈車”。”

    “天使……高山症?”

    “嗯,即使殘留的魔力也這樣有力嗎?嘿,不愧是光明那一邊的使者啊。”

    “使者?”

    “唔,這魔法陣和那群害羞的家夥,應該是進行一種召喚儀式——這法陣結構太奇怪了,我之前從沒看過。總之,他們竟能召來某個高位次元的“存在”,不,正確點說,是那個“存在”的部分力量,它在這塵世的“倒影”——人們習慣叫它作“天使”。”

    “天使?”

    “別再用問題來重複我的說話。”黑貓哼了一聲,有點慌亂的掙脫青年懷抱,躍落地上再道:“這“存在”的本質就是克製所有不死生物,所以我和你才有這種不適反應……”

    過去的記憶仍舊繼續上演,此時一枚晶石射入光影體內,光影變化成較“實質”的火人形。

    “是賢人石?”黑貓和滿頭大汗的果陀同時道。

    熾天使和它作武器的羽翼再重演殺戮,彷佛像是場麵太過暴力,所有的過去影像同時模糊起來。下一刻,原來的十一道人影中,有九個已變成九具躺在地上的……焦黑的肉。而剩下的兩名幸存者中,一個亦是嚴重燒傷的,躺在地上似奄奄一息,反之另一個卻絲毫無損。

    最後生還者仍跪伏於地,像是等待和同伴一樣的下場,火人形此時卻緩緩移近對方,像是訴說些什麼,那人瞬間愣了一下,然後伸手摸向火人前胸的晶石……

    “不許動,哥特市警察!”一記大喝倏地自青年身後傳來,然後是槍械上膛的金屬撞擊音。

    果陀身子一震,所有立體影像立時消失,女孩似不支的坐倒在地,一頭半濕的長發垂下,微微喘氣起來。

    仍是頭昏腦脹的銀淩海也同樣愣住,但原因並非來自突然出現的人,而是喝問者的聲音。這把聲音自己絕不會弄錯,是自己的養父莫凡——年輕時的莫凡。

    “我就奇怪入口的腳印為何如此新……好了,你們是誰?深夜來這兒幹什麼?”

    莫凡慢慢又小心翼翼的斜向踏前一步,以便同時監看背向自己的青年和較遠的果陀,他再喝道:“那邊那長發的女……總之也別亂動!你!你這穿皮衣的,雙手舉高讓我看到——慢慢的舉高,別耍花樣!”

    “怎……怎麼辦?為什麼會這樣巧的啊?”銀淩海心忖,同時偷瞄腳下,雯妮莎已然不見。

    “聽不到嗎?我說舉高手,再慢慢轉過身來……哎!”

    黑貓彷佛從虛空中冒出,躍到莫凡肩上,利爪狠狠再抓向警探臉門。

    莫凡本能一偏,青年此時把握機會,赤芒一現,身子以極快速度回旋,一手從旁抓著對方手槍前端,再成九十度角往外猛力一扭,莫凡手指吃痛,不由的鬆開武器。

    手槍落地,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吸血鬼的動作再如行雲流水,另一手同時抓向對方手腕,身子重心移轉,順勢把對方一臂向後反扳,趁對方身子被逼往前傾時,一掌力壓其肩,另一手反扭莫凡手腕,再把對方壓向身側的通道壁處。

    “啪。”整個地下室似震動了一下,更多碎石塵埃自天花板落下。

    “可惡……你……是誰?是那個什麼“熾天使”嗎?”因關節被扭曲而難以發力的莫凡大吼道。

    “不,我是來……”

    銀淩海正想說些什麼,身旁的黑貓馬上打斷,裝出少年又似少女的怪嗓音,向著背向二人的莫凡道:“別亂動,否則我馬上扭斷你脖子!”

    “哼……”

    “喂,笨驢,打昏他。”黑貓同時以心電感應的道。

    “但……”

    “還婆媽?剛才他沒看到你的臉已是運氣了,快!”

    “唔,好吧,我知道……啊!”

    “喝。”同一時間,莫凡趁自己對手略微分神之際,腳跟用力往青年腳尖一踩,使其吃痛鬆手之時,垂下的一手往後猛擊,動作近似武術中的“猴子偷桃”一招。

    “喔!”銀淩海發出隻有男性才完全理解的慘號。

    莫凡一個打滾,已拾回地上的手槍,警探斜移到靠近主柱旁,同時保持與青年及女孩的距離,槍口指向因極痛而臉朝下,半跪在地上的銀淩海,道:“別動!而且別叫你的寵物再亂來,我不想槍殺小動……”

    “喀。”莫凡腳下忽傳來硬物斷裂的聲音,石板地麵於此時往下陷,警探一個踉蹌,右足有如捕獸陷阱般被夾著。

    震動和崩裂有如骨牌效應般,莫凡頭上的部分天花板也龜裂崩坍起來,大量灰塵及混凝土碎片如隕石般紛紛掉落。

    “危險!”

    連轉過臉的時間也沒有,莫凡隻感到一道身影往自己方向撲來。

    “腓力”的臉,以及儀式最後的情形,再次在“雅各布”的夢中出現。

    所有人都死……不,是已經到了天國,隻剩下還有一口氣的腓力。

    近乎本能的,雅各布再次使用自己的治療能力,施行了一會時,卻又頓住。

    這不是死,不是那種負麵的東西,而是祝福,他最談得來的朋友要上天國了,所以自己應該……但……但……

    腓力此時輕輕推開了他的手。

    “腓力?”

    “肉體……不重要……靈魂……天……”腓力嘴巴勉強吐出說話:“你是……被揀選的……淨化世界……拯救人類……快走……”

    雅各布忽睜開雙目,從床上半坐而起,然後才發現自己臉上的淚痕。

    最後的門徒搖搖頭。

    是的,我不能退縮,因為我繼承了亡者的意誌,我要完成這個極為神聖的儀式。

    雅各布嘴巴喃喃自語。

    是的,首先是亞當·威廉斯、然後是戈登·溫恩、再之後順次序是……“馬提亞”,那個猶大……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9 01:48 AM

第三回 狂信者

    稍後,東區,十八街市立圖書館。

    圖書館當然已過了開放時間,而在館內一角的報紙雜誌區內,偵探二人組及中立者長老正翻查著最近幾天的報紙。

    “喵,我看看,”黑貓麵向桌上多份報紙,靈活的以尾巴翻動著,同時一心多用的道:“販賣毒品而被調查的神聖降臨會的成員,疑昨日集體自焚……嗯,九死一重傷……會長米奇·內仍然在逃……還有那兩宗熾天使殺人案……”

    雯妮莎頓了頓,望向像是不在狀況中的青年,道:“拜托,你隻是把你養父扯離防空洞,而且……嗯,趁混亂時打昏他罷了,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了,OK?”

    “……”

    黑貓小小歎了口氣,再向也在查看報紙的果陀道:“在那儀式後,就發生那兩宗什麼縱火殺人案,又出現那熾天使,奇跡治療什麼的,所以兩者很可能有關連?”

    “……”

    “喂,果陀長老,你沒事嗎?”黑貓觀察著女孩的眼神變化,再問道。

    “啊,嗯嗯……”若有所思的果陀的目光從報紙收回,再道:“是的,我同意,這可能性極高……對了,我們先整理一下手上的情報吧。首先,那群人應該是在召喚“天使”,而此時賢人石闖進這個時空,令原來的曆史改變了……”

    她頓了一下,向青年問道:“嗯,這幾件事……嗯,特別是那兩宗縱火殺人,你有印象嗎——我指的是“原來的曆史”。”

    “嗯……”銀淩海搖搖頭,命令自己把心思放回正事上,又回想了一陣子,才道:“這宗集體自焚,那時我隻有三歲……啊,我是說這時……總之,是有過這件事,但詳情我就完全沒印象。

    “至於那殺人案和什麼熾天使顯靈,我要考警員升級試時大致翻過舊檔案,也和莫叔聊過——他當時也是負責這案子的。

    “嗯……在原來的曆史中,好像是現場有人目擊者到似是天使的東西,而在那二人被殺後,凶手就突然消失了,也沒再有類似的案子出現,案件最後不了了之。”

    “嗯哼,是這樣嗎?”黑貓半眯起雙目又睜開,望向果陀,道:“那先討論一下已知的“超自然”部分吧。雖然剛才時間不足,但從那魔法陣的本質結構,加上儀式來看,那不是完全的召喚——

    “普通人類根本沒有足夠的法力和對魔法的理解力,對吧,果陀長老?”

    女孩點點頭,道:“從最後那“天使”的形態看來,賢人石的“亂入”也隻是令不完全的“天使”變得更具威力而已,要維持“天使”的存在,以及令其完全地在塵世出現,應該需要……燃料。”

    “燃料?”青年抓抓下頷,問道。

    “是的,那魔法陣很不……正統,我甚至沒法確定那是天使還是墮天……總之,沒聽過之前有人用過這種方式。但凡是法陣,本質就近似一場祭祀,而祭祀,就要有祭品。”

    青年啊的一聲,道:“那兩宗縱火殺人案?”

    中央警署,二樓走道處。

    力齊爾拿著公用電話的話筒,邊擦擦額頭的汗珠,邊道:“嗯,銀太太,其實……真的沒什麼啦。

    “是是是,我知道電視新聞怎麼說,但那是普通的黑幫械鬥啦,那小混混隻是刺了老銀一刀……啊,糟了!不不不,我不是說老銀糟了,他是輕傷罷了……”

    黑人再吐吐舌頭,道:“好好,你冷靜一點,你冷靜一點,他……他這時在聖人紀念醫院,就是……”

    電話掛斷。

    “這次媽媽咪啦!老銀這次又會抱怨我大嘴巴啦。”力齊爾拍拍自已的頭,一旁的門這時卻砰的一聲打開,出現的是一身汙穢,西服及頭臉盡是灰塵的莫凡。

    “噢,媽媽咪啦!老兄,你去挖礦了嗎?”

    “說來話長,我被一個看不清樣子的神秘人救……不,打昏了,那人可能是凶手……可惡……那人應該還有同黨……而且……”莫凡一臉惱怒的擺擺手,再焦急的道:“總之總之,案子肯定別有內情……我要馬上……對了,還有……”

    “等一等、等一等,老兄。”力齊爾搖搖頭,近乎強扯著莫凡到近牆壁的長椅處,押著其坐下,又從一旁的自動販賣機處買了罐熱紅茶,遞給對方,才道:“你現在先冷靜下來,把事情組織好再說。”

    莫凡看了逼自己坐下的同僚一眼,喝了幾口茶,好一會再道:“力齊爾,你……你是對的,我現在冷靜下來了,謝謝。”

    “好吧,把事情說一說,剛才是怎麼啦,夥計?”

    “嗯,我到地下防空洞時,遇上一個……應該是二十來歲的青年,他還帶著一頭貓和一名女孩,我想逮住他,卻……一時大意被他溜掉了。”

    “唔……等等,“應該”是青年?你沒看到他的樣子嗎?”

    “就是這點可惡!要不是那地板……好,我明白,我很冷靜。

    “總之,那神秘人的事我還沒想通……但那什麼“熾天使”和那神聖降臨會一定有某種關係,搞不好他當時也在自焚現場,或者動手縱火的也是他,而刻下他出於某種原因,先後幹了那兩宗縱火凶殺案。”

    “某種原因?這……”力齊爾思考了一會,道:“好吧,殺了那個妓女集團老板,還算是……你們華人是怎麼說來著……對了!替天行道。但第一名死者,那個競食比賽的長勝冠軍,是哪兒招惹到別人啦?”

    “我不知道。”莫凡老實的承認,道:“但我想過了,刻下可以做的事情,也就是調查重點,有兩個:第一是追查出那“熾天使”是誰,第二是對方下一步的行動,到底是繼續殺人還是什麼的。”

    他頓了頓,再道:“簡單來說就是兩件事,第一是盡快找出那逃亡的米奇會長——那家夥在開溜前把辦公室的數據都毀掉了,所以我們更需要他本人。另外,就是在自焚現場發現的那個生還者。”

    “嗯,我記得……但他不是還在昏迷中嗎?”

    “回警署前,我到聖人醫院跑了一次,那人剛做了第二次手術,醫生估計他有可能短暫回複意識,我待會會再到醫院。”

    “噢,老兄,老實說,如果你有不用睡覺又保持精力的方法,先教一教我吧,我老婆會愛死我的。”

    莫凡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道:“我在醫院時會找個機會補一下眠的。但我們沒時間了,直覺告訴我,那人不會輕易擺手,暴力行為隻會不住升級。

    “啊,對了,力齊爾,你人麵廣,可以幫我……嗯,打聽一下米奇會長那條線索嗎?我知道可能踏到毒品調查組的“地盤”了。”

    “夥計,這點你無須擔心,你早已經在上麵跳哥撒克舞了——好吧,我會盡力的。”

    “謝謝你……嗯,力齊爾,我又欠你一次。”

    “拜托,別來這些肉麻對白……啊,對了,老莫,我忽然有個想法,你想,等你結婚生小孩後,我們二人的兒子,會不會在未來一起幹這活兒,而且又成為一組拍檔?”

    “哦,得了吧。”

    “就如我們看到的過去景象,那個某人手中拿著不完整的賢人石,令他可以更活用天使力量,”果陀掏出懷表,看看上麵顯示七時四十分的表麵,道:“曆史開始改變,趁大幅度變化沒出現前,我們要盡快行動。

    “賢人石沒被使用時,我竟然偵測不到——可能是雙影搞的鬼。但純粹“守株待兔”太被動,風險太大了,而且我們也沒時間去等,我們需要主動出擊,最少弄清那人的身分,而可行的情報來源有兩個。”

    青年抓抓下頷,想起媒體的有關新聞及防空洞的過去影像,道:“你指那個醫院的生還者?”

    “是的,還有警察的調查行動及掌握的情報,因為剛才地下防空洞的騷動,警方可能比原來的曆史更重視這事,我們行動會更綁手綁腳。

    “所以我不想把所有雞蛋都放進同一個籃子中,銀先生你們負責那邊的調查,畢竟你熟悉警方的行動和思考模式。”

    “那你呢?長老?”黑貓此時尾巴忽擺了擺,問道。

    “我到那神聖降臨會的總部,媒體雖然說那兒已人去樓空什麼的,但用我的法術,應該可以翻出些有用的情報。”

    “嗯,我明白了。”青年點點頭。

    “很好,那出發吧,時間不多了,”果陀又瞧了銀淩海一眼,忽又道:“銀先生,我們的行動目標,隻是消除不屬於這個時空的東西。”

    “長老大人,我不是說過我理解了嗎?”

    “你沒忘記這點就好。”

    “嗯,先等一等。”雯妮莎忽地喝止二人。

    “怎麼?雯妮莎,你不讚成這計劃?”

    “不,我隻想修改一下組合,”黑貓忽改而躍到果陀肩膀,道:“笨驢你一個行了,我和長老一組——我們二人都較擅長魔法、超自然那邊的知識,這樣調查時比較有效率,不是嗎?”

    “……”

    “沒問題吧,長老,沒有不方便的地方吧?”

    女孩沉默了一會,半轉過臉去,道:“隨便你,不過別拖我後腿。”

    東城商業區,某幢略微殘舊的商業辦公樓。

    神聖降臨會是以非牟利慈善團體登記,租用此大廈的其中一層,此刻當然已過辦公時間,地麵入口處已拉下鋼閘,在通道大堂處,一名警衛正無聊的在翻閱著雜誌。

    “啪、啪。”鋼閘的門傳來敲擊聲響。

    “是誰?”警衛戒備的隻半開了門,門後方是一個小女孩,在她肩上還立著一頭黑貓,而女孩一雙眼睛正盯著自己,老天,她的眼怎麼……等等!

    警衛忽地揉揉眼睛,自己是怎麼了,眼前的明明就是個紅發碧眼的美女啊,而且還是他喜歡的那一型。

    “對不起……”

    “是的,小姐,我有什麼可以效勞?”警衛努力露出帥氣的笑容。

    “對不起,其實是公司要我回來的,要接收一個外國客戶的緊急傳真,你知道,是在地球另一邊的,這時他們才是上午。”

    對方點點頭,同時心中不由泛起疑問:但在這個時間,一位女士,這太可……

    半秒後,警衛又搖搖頭,心中好像有某種東西凝結起來。

    是的,這位女士……嗯,不會說謊,這件事,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沒問題,我馬上開動其中一部電梯的電源。”

    “謝謝你。”

    女子笑了一下,搖搖手中做成貓型的包包,步進電梯。

    電梯的門關上,下一刻,鋼鐵的密閉空間內現出女孩和黑貓的身影。

    “嘿,人類。”中立者長老嘴巴現出嘲弄的微彎,極小聲的笑了一下。

    “喂,別大意。”雯妮莎卻盯了一眼斜上方的防盜攝錄機,以緊張的口吻道。

    “你以為那是普通幻象術一類嗎?”

    果陀哼了一聲,不由露出符合外表的小孩得意神情,指指右目,道:“這眼是我改造自己右眼而成,原型就是模仿第十三種邪眼“近神之眼”——可以自由發動其餘十二種邪眼能力,雖然這模擬品隻能發動其中四種。”

    “所以剛才的就是“幻惑之眼”嗎?唔,就血族的角度來說,這盜版貨算是還可以嘛。”雯妮莎雙目閃過一絲狡詐神色,故意以閑閑的語氣道。

    “什麼叫“算是還可以”?雖然威力及不上原裝,但我原本就擅長製造幻象,而這邪眼更是我精心傑作,剛才的幻惑是最高級數的,可以製造完全客觀的“虛偽事實”……嗯,是隻能限定幾個人。

    “但……但即使現在那警衛,又或是其它人透過大堂監視屏幕看到我,大腦也隻會“告訴”他們,那影像是一名普通的OL。”

    “哦,可以維持多久,三十秒?一分鍾?”

    “哼,這點你……你少擔心,要是我有充足時間準備,配合其它魔法及材料,要維持多少年都可以,就好像施在你的……”

    果陀忽愣了一下,硬生生頓住,再冷冷道:“哼,你問這麼多幹什麼?”

    “滿足你其實很想炫耀的深層願望啊,長老,對了,個人好奇,其實你多大啦?”

    “省省你的幽默感和好奇心吧。”果急輕輕哼了一聲,同時電梯門打開,長老步出走廊,再道:“老實說,我真的不明白你跟著來幹什麼。”

    “就當我是個好學的小助手吧。”黑貓躍到地上,領先來到神聖降臨會的辦公室門前,複回頭望向女孩,道:“還是長老你真的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

    “我不知道你胡說什麼。”果陀拿出懷表,上麵的時間已經是八時二十分。她眉心很熟悉的打結,再道:“而且你說“助手”?一頭隻能用不完全“熒惑”的貓?拜托,別要我消耗額外的魔力照顧你,我就謝天謝地了。”

    說罷,長老的目光移向重門深鎖的大門,她深吸口氣,喃喃道:“唔,開鎖的咒語……”

    雯妮莎則盯著門旁的密碼電子鎖一會,道:“等一等,你有蜜粉盒一類吧?”

    “呃?”

    聖人紀念醫院,西翼的燒傷中心,天台。

    銀淩海靜靜看著遠方市內的夜景,無數霓虹燈的光芒,依附各建築物排列著,就如一張沾上無數露珠的蜘蛛網,對人類美麗,對螻蟻卻致命。

    “八X年代的哥特市……那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壞的年代,是最好的城市,也是最壞的城市。”

    青年腦海中浮現出養父以前說過的一句話。

    在這個時空中,自己應該是三歲左右吧,父親當然也仍在,而媽……不,那女人也都……是的,一切都還沒崩潰。

    再過不久後,那女人就會和情夫出走,丟下父親及自己,最後連父親都……

    此時一輛車子停泊在下方的露天停車場處,一個人影匆匆從車子走下,是莫凡。

    果然,看到對方神色匆忙的從警局出來,自己跟蹤而至的決定是正確的。

    莫凡迅速步進下方的主樓入口,青年則趁夜色掩護,往下輕輕一躍。

    果陀迎上雯妮莎的目光,然後把蜜粉輕輕吹向電子鎖上的數字鍵盤。

    黑貓再躍到長老頭上,好方便更近觀察數字鍵盤,它再道:“試一試3724#這組合吧,不成再試其它幾餘幾個。”

    女孩再哼了一聲,如言按了。下一刻,大門傳來卡的一聲開啟聲。

    “長老閣下,請。”

    果陀沉默了一下,彷佛無法忍受任何自己不知道的謎題一般,咬了咬牙,道:“你……怎知道的?”

    “這款式的按鍵式電子鎖是便宜貨,密碼通常是四個數字,也沒有輸入錯誤的限製。”黑貓喵了一聲,道:“而且這兒可不是金庫或什麼貴金屬貿易公司,故大門的密碼通常隻會半年至一年換一次。

    “鍵盤上特定的四個數字因長期被重複按下,表麵會較模糊,也會殘留人皮膚上的油脂,在撲上粉末後就會更清楚了。

    “至於密碼數字的次序,人的心理很奇怪,因隻能用四個數字,故會避免全部或部分順逆序,也不會重複同一數字,這樣要猜的組合其實不多。長老大人,這個推理如何?”

    “哼,是有點小聰明。”果陀半轉過臉去,伸手一推,門卻又紋絲不動。

    “咦?”

    “門上寫著“拉”,長老。”

    聖人醫院燒傷中心。

    在這個時間,醫院還沒整體重建,新舊建築交雜,整體規劃混亂。燒傷中心仍設在這幢五層高的戰時建築處,而一旁則是急診室及供人休憩的小公園。

    青年此時立在深切治療部病房的屋簷處,一手緊抓一旁的舊水管借力,同時利用建築物旁一株大榕樹伸出的枝葉掩藏身影。

    吸血鬼再深吸口氣,先附耳到已拉下厚窗簾的玻璃窗旁,使用之前解決某宗綁票案時領悟的技巧,集中大部分精神於聽覺上。

    瞬間,室內的大部分聲音:人的呼吸聲、規律的儀器運作聲、衣服的摩擦聲等彷佛放大了,眾多不同的音調,有如古典樂及搖滾樂同時在左右耳朵共同播放。

    病房的門外隱約傳來腳步及說話聲。

    青年屏氣凝神,腦中確認需要注意的聲音,又把不重要的聲音在意識中“濾掉”。

    “警官先生,我再強調一次,這樣不合規定,我們很難做。”那是一道沙啞的中年男子聲音。

    “我明白,你不是說病人已經清醒了嗎?我隻是問幾個問題。”

    “你要我提醒你這是深切治療部,而且病人是三……不,接近四級燒傷嗎?病人的身體很虛弱,而且還在危險期,能活下去的機率隻有一成……”

    “我當然明白,隻是他可能知道某些……案件的情報,如果我能和他談談,應該可以避免更多的人受害。”

    “唔……唉,好吧,五分鍾,警官先生,五分鍾是極限。”

    “感謝你,醫生。”

    門打開又關上。

    腳步聲傳來,然後莫凡的聲音再響起,因為戴上口罩,所以聲音有點古怪。

    “晚安,先生。”

    “嗄……嗄……你……誰?”

    莫凡拿出有警徽的證件,同時單刀直入的道:“哥特市警察,想問你幾個問題。”

    “嗄……嗄……”

    “事情我們已經查出來了,你們幾個是神聖降臨會的……對了,你們叫自己作“門徒”吧,”莫凡發出有點造作的得意笑聲,道:“我們知道了,那叫亞當的胖子及那皮條客戈登都是你們幹掉的吧——對了,可以告訴我真名嗎?經常“你你你”的不大禮貌。”

    “我……們十二人……神之仆人……我……“腓力”……”

    “唔,十二人?“腓力”?是以十二門徒的名字為綽號嗎……好吧,“腓力”先生,你們不會就這樣罷手吧?下一個目標是誰?”

    “這是神之誌業……我們……召喚天使……收割罪人靈魂……願世人得到……拯救……”

    “召喚天使?收割罪人靈魂?是嗎……那,下一個“罪人靈魂”是誰?”

    “……”

    室內沉靜了一會,忽響起莫凡故意裝出來的挑釁聲音。

    “唔……你們是神的仆人,是吧,那麼你們是“好”的那邊,是吧?如果你覺得自己做的是對的,又怕什麼不光明正大的說出來?就我所知,隻有壞人……對了,或是惡魔的仆人才會不敢說自己做過的事。”

    “嗄……可惡,別侮辱……”腓力發出咬牙切齒的聲音,道:“你……你……我告訴你……我們……是拯救世界……“彼德”擇了七個人……是這城市……邪惡的象征……宣言……令世人明白……神選了“雅各布”……他會淨化這城……”

    ““雅各布”?就是那熾天使……等等,所以你們有一份邪惡者名單嗎?打算殺死七個人?該死,那這七個人是誰?”

    “順……順……序……”腓力氣若遊絲的喘息了幾聲,似是背誦什麼般,聲音平板起來:“以……以下乃……七罪人……亞當·威廉斯……戈登·溫恩……”

    腓力又喘氣起來,聲音越來越細。

    “什麼,接下來呢?”

    “水……”

    “水?好吧,你等等。”

    談話瞬間中斷,莫凡腳步聲響起。

    “帶我飛往月亮吧,讓我在星星之間嬉戲,你是否願意讓我一看……”

    同一時間,青年腦中,不,是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歌聲。

    “什麼?”

    除病房以外,其它地方傳來的“雜音”被重新注意,聲音且與腦海深處的某種記憶共鳴。

    “怎麼可能……”銀淩海感覺自己全身所有細胞都似變成石頭,視線往下移,望向下方的小公園處。

    吸血鬼的優秀視力把景象忠實的傳回腦海。

    歌聲來自坐在椅上的一名東方女子,她有一頭清爽的短發,細直的鼻梁,一張小巧秀氣的臉。此時她抱著一個兩、三歲大的孩子,孩子在她溫柔的歌聲下逐漸閉上雙目。

    “拜托,老婆,你別那麼緊張啦。”女子身旁一名中年男子此時輕聲道:“不過是被那個小混混……嗯,那麼小小踢了一腳罷。”

    “於是你因此鮮血直流,其它人馬上送你來醫院?”女子哼了一聲,發出哭音的道:“又聯絡不上你,要不是我找到力齊爾,你……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好吧好吧,別哭,老婆大人,是我不對……”

    那就像是一對普通在吵嘴的夫婦,隻是銀淩海永遠不會弄錯他們的身分。

    永遠不會。

    銀宇睿和“那個女人”……嗯,那……寧夕映。

    銀淩海的親生父母。

    “好了,“腓力”,可以繼續說了吧……”莫凡的聲音同時傳來。

    “老公,這工作這麼危險,不如……”

    “那……那個叛徒“猶大”……他曾是我們中的一個……背叛我們……”腓力的聲音傳來。

    “叛徒?“猶大”?……等等……那麼說,所以現場隻有九具焦屍嗎?”

    “老婆,你這幾天是怎麼了?老是心事重重又神經兮兮的……”

    “沒什麼,隻是我……不,沒什麼……”

    “是的,那個“猶大”……就是“馬提亞”……”

    兩個場景的聲音彷佛在互相拉鋸角力,令青年的注意力無法控製的左右遊移,又似以青年的腦海及耳朵為擂台,要把所有細胞都撕扯成兩半。

    “啊!老婆大人,我明白了,一切的謎都解開了!莫非你又……發胖了嗎……啊,好痛!別打臉啊!”

    如果有第三者看到二人現在“打鬧”的情況,沒有人想到,在未來那個女人會拋下丈夫和兒子,那個丈夫還會因為貪汙瀆職,自殺身亡……

    “喂,什麼“馬提亞”?是門徒的綽號嗎?真名呢?”

    “警官……還有……之後是尼……”

    “看,這孩子睡著的時候多可愛——太像我了,未來一定是個俊男。”

    “少臭美了,幸好他的眼睛像我,要是像你,人家會把他看成貓頭鷹。”

    “哎呀,是誰當初說我的眼睛很性感的……”

    該死,別在我麵前裝恩愛!

    一瞬間,被緊抓的水管被掐得爆開,巨大的金屬爆裂聲傳來。

    “不好!”

    “什麼?有人?”莫凡發出驚訝的聲音,迫近窗戶,一手扯開窗簾。

    同一時間,負責監察病人維生指數的儀器響起警號。

    神聖降臨會的辦公室的麵積甚小,而刻下唯一最貼切的形容詞就是:家徒四壁。整個辦公室內隻剩下幾張椅子和鋼桌、裝飾物,文件雜物等都被搬空,一副受過詳細搜索的景象。

    “嗯,根據報導,那叫米奇·內的會長,在集體自焚事件曝光後就馬上開溜了,”果陀瞧瞧四周,喃喃道:“那麼就可以縮窄回溯的時間點了……”

    女孩輕輕吸了口氣,右眼浮現五芒星圖案。

    “追憶之眼,發動。”

    三維立體影像緩緩出現,那是一群穿製服的警察,正在搬走室內各種文件檔案,果陀眉頭皺了一下,影像快速“回轉”,文件雜物等回到原位,出現在室內的是一名中年胖子。

    影像暫停了一秒,女孩擦擦額上的汗珠,然後繼續正常“播放”。

    室內隱約響起桌上收音機的聲音:“……發現了多具焦屍,初步發現事件和宗教團體神聖降臨會有關,該團體較早前涉嫌向青少年販賣軟性毒品,警方則表示……”

    “可惡!那些笨蛋在幹什麼?”

    胖子一臉惱怒,忽砰的一聲把收音機摔在地上,一邊打開牆角的保險櫃,把內裏的一卷一卷舊鈔票塞進行李箱中,同時喃喃自語道:“可惡……“彼德”搞那些什麼東西啊,而且還背著我找來一堆怪家夥,以為我沒調查過嗎……”

    胖子頓了頓,拿起案頭上的一瓶伏特加,灌了一口,又發泄似的喃喃道:“你們弄些什麼怪袍子就算了……我就裝不知情,你開心我高興……但他媽的一起搞自殺……他媽的,要不是瞧著你懂得弄那些迷幻蘑菇……隻要好好賺錢就行了吧……可惡……”

    胖子複喘了幾口氣,從文件櫃拿出眾多文書檔案,匆匆把其塞進碎紙機內。

    “他媽的,幸好我在鳳凰城那邊還有間公寓……啊,對了,那兒的東西也要處理……”胖子繼續惱怒地碎碎念,一會後,又拿起桌上的一瓶伏特加,先淋在碎紙上,複以打火機點火。

    “嗯,”黑貓嘿笑了一聲,道:“避免警方複原文件,增加搜證和起訴的難度嗎?這方麵腦筋動得挺快嘛。”

    “看來這些是線索了。”果陀道。

    影像暫停下來。

    “雅各布”深吸口氣。

    那種每次殺……不,是吞噬一個邪惡靈魂的發脹感消退,完全“消化”了,全身上下所有細胞都似更新了一樣,力量更強大了。

    腦海中那道細碎的聲音再次傳來。

    什麼……現在已經可以這麼“變化”嗎?

    太好了。離樂園降臨又進了一步,這一定也是神的旨意。

    那麼,是第三個了……第一個,是那個犯了饕餮罪的暴食者,第二個,是那個犯色欲罪的妓女集團老板,第三個……犯了貪婪罪的“馬提亞”……

    稍後,市內東區。華盛頓公園近大理石拱門處,之前二人一貓商議好的會合地。

    “那麼說,你一不小心,差點被發現了?”果陀額上青筋冒出,道:“而當你後來折回去時,那個腓力已經死了嗎?”

    “是……是的……”青年尷尬的道,而出於某種可憐的男性自尊,偵探隱去“不小心”的原因,再道:“很……抱歉。”

    果陀搖搖頭,一副已經沒氣力再罵人的表情,道:“但是沒有人發現你,或是知道你就是“銀淩海”吧?”

    青年點點頭。

    “好吧,我們談回主題吧。”果陀從袋中掘出一本普通筆記本,上麵抄下了剛才辦公室查到的情報,說明道:“最少我們總算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嗯?”

    “那個胖子會長隻是利用那什麼“彼德”的個人魅力,加上懂得培植迷幻蘑菇製藥,好藉由宗教慈善團體的名義販賣毒品給青少年。”黑貓歸納道:“彼德更發現自己找來的骨幹同誌中,有和那胖子同一路的。”

    “啊,所以就有我們看到的那幕,十二人中有一個被趕跑嗎?”青年道。

    “是的,可是那胖子手中的文件等,隻查到十二個名字一類的簡單數據,都是年齡相近的青年,而那一個叫什麼門徒綽號隻有他們自己才知道。”果陀聳聳肩,補充道:“當然除了“彼德”的真名——那胖子很著重自己的“貨源”和“代言人”。”

    “好吧,我們重新整理一下得到的所有情報。”

    青年抓抓下頷,道:““彼德”和剩下的十個門徒進行了儀式,召來了天使,其中九個人,包括“彼德”自己都死了,隻剩下沒事……用他們的說法是被揀選的代行者,也即“雅各布”。而當時尚沒斷氣的“腓力”,剛才也在醫院去世。”

    “唔,而現在那個叛徒“馬提亞”,”黑貓眯起雙目,道:“則也被當成七罪人中的其中一個……喵的,其餘人的屍體都差不多燒成炭了,十二人的名單又不清不楚,這樣連對比出“雅各布”或是那叛徒的身分也很困難。”

    黑貓說罷,先頓了頓,睜開雙目望向果陀,再道:“不過整件事最令我在意的,是那個天使,還有儀式。”

    果陀似避開般半轉過臉,點點頭,道:“姑且不討論那魔法陣的來源及本質,肯定的一點是,賢人石隻是增幅器,要令天使完全降臨,需要更多人類的靈魂作為“燃料”。也即“雅各布”會繼續使用賢人石。”

    雯妮莎尾巴擺了擺,似是在盯著果陀,同時道:“長老,我其實還有兩個問題:第一,普通人類自有其肉體極限,也就是說,在原來的曆史中,“雅各布”的身體抵受不了天使的力量,在吞噬了三個靈魂之後,即自我毀滅,案件才不了了之?

    “第二,根據魔法陣上的文字圖案,再加上在防空洞的情況,這個“天使”的力量是單純又不完全的……不,應該說是單純的破壞力量——淨化的火焰,而雅各布在殺皮條客案子中展現的治療能力,這也是……嗯,賢人石影響?”

    “是的,應該就是這樣。”果陀很用力的點點頭,道:“現在賢人石可能令天使力量更穩定,曆史的扭曲已經很厲害了,我們沒時間了。”

    “唔,我明白了,”青年思索了一會,道:“那麼我們現在有警方沒有的資料:那十二人的數據,呃,比如他們的本名什麼的,或許我們可以匿名告訴警……”

    “想也甭想。”果陀馬上打斷道:“我不是說過曆史幹擾越小越好嗎?你這麼想增加時空崩潰的機率?”

    女孩又掏出懷表看看,歎了口氣,道:“我本來想靠收集更多情報,化被動為主動的,但現在……恐怕我們要繼續守株待兔,等那“雅各布”向那七人中剩下的幾個下手,發動賢人石時才找得到他。”

    “嗯,暫時是如此,”青年先是有點無奈的點頭,卻又道:“最少他下一個殺人行動時,是如此。”

    “什麼叫“暫時是如此”?”女孩察覺青年像是懷疑自己的分析,露出不悅的表情。

    “我是根據地下防空洞的過去影像,以及腓力的說話而推理的,”偵探露出回憶的神色,道:“彼德的演說中曾提及什麼七罪人名單,加上腓力臨死前提及過“順序”,配合已知的罪人目標——

    “第一名死者:亞當·威廉斯、第二名死者:戈登·溫恩、第三個下手目標:“馬提亞”、第四個是尼……嗯,因為意外我沒聽全,總之可能是尼克、尼可爾一類的。”

    “偵探,你的記憶力很好,但那又怎樣?”

    “我的意思是,雅各布選擇下手目標,有點……嗯,近乎單純的完全依照彼德提供的名單,順序來殺人,也即依照被害者名字的英文字母次序:A之後是G,然後是M,再接著是N。”

    “你的意思可以肯定雅各布下次的特定目標:“馬提亞”?”中立者長老想了一下,鼻孔嘿了一聲,道:“這是什麼怪推理?儀式是需要七個罪人的靈魂沒錯,但吃晚餐時,沒人規定一定要先吃光肉排才能喝水啊。”

    “不,從了解魔法陣的你和師父來看,當然是如此,但這次施術者都是普通人,雅各布的本質也隻是普通人類而已,對魔法一知半解。而莫叔曾教過我,要從罪犯的角度來思考。”

    青年指指自己額頭,再道:“對雅各布來說,這不是普通的晚餐,也不是殺七個人的過程,而且亦不是你們理解的單純使用召喚法陣。

    “對他來說,從名單本身,以至發生的一切,都是個極為神聖的宗教儀式。因為神聖,因為相當重要,所以不可更動任何細節,當然也不可打亂儀式的次序。”

    中央警署,莫凡的辦公室內。

    “你說什麼?”力齊爾嘴巴幾乎張成O型,道:“所以“熾天使”就是剩下來的那個門徒……嗯,“雅各布”吧,他順英文字母次序決定殺人先後?”

    他再看著在研究檔案的莫凡,狐疑的續道:“好了,二十四小時當值先生,你說那“腓力”說總共要殺七個人,在臨死前隻來得及告訴你剩下的二人名字,這部分OK,但……”

    “重點是用罪犯的角度來思考,”莫凡指指自己額頭,解釋道:“這時就要代入對方的“狂信者的思維”,對他們來說,這是某種甚為神聖之儀式,一種……魔法般的東西,所以次序細節什麼的,均不可更動。”

    “魔法?你別告訴我真的相信他們召來了……嗯,什麼熾天使啊,老兄。”

    “信念是最強的武器。而且我相信什麼不重要,重點是那雅各布相信什麼。”

    “嗯……好吧,最少你說服我了。”

    力齊爾想了下,再道:“那麼可供追查的線索有兩……不,是調查行動有兩個方向:其一是那開溜的米奇會長。刑事實驗室說,文件數據等都無法複原,故現下他是唯一清楚那群自焚門徒的人,搞不好有那十二人的詳細資料,有助把那雅各布挖出來。

    “至於其二……啊!是先一步找上雅各布的目標,好及時阻止……不,圍捕他?”

    莫凡點點頭,道:“我希望兩個行動同時進行,不過我們隻知道凶手第三個目標是“馬提亞”,簡直就像大海撈針,反之第四人……”警探忽地歎了口氣。

    “夥計,我明白你感受,”黑人拍拍老友的肩膀,道:“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希望那“熾天使”成功幹掉那討厭鬼呢。”

    “總之,我在辦公室補一下眠,待天亮後局長回來時,馬上說服他采取行動。”

    “媽媽咪啊,你這工作狂……希望別遺傳給你下一代才好。”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9 01:52 AM

第四回 門徒

    哥特市,下東城。

    餐廳內飄揚著混合了煙草及廉價咖啡的特殊味道,一角的電視則播放著已經回放了五百次的老片子,此時已過了較忙碌的午飯時間,餐廳內隻有三三兩兩的客人。

    “雅各布”從窗戶看去,左前方就是那幢汽車旅館,“馬提亞”藏身之地。

    終於找到他了,幸好想起之前彼此閑聊的內容,對方曾經說過,加入神聖降臨會前,為了躲避地下錢莊的人,曾經藏身在這兒……

    “接下來是本地新聞,”此時店主轉了個頻道,電視機傳來新聞播報員的聲音:“日前某宗教團體自焚案的生還者,於昨夜逝世,令此次事件死亡人數增至十人。

    “市長競選人之一尼古拉斯·龐德(Nicholas Bond)表示,事件顯示有關部門要注意非牟利團體的注冊問……”

    雅各布閉上雙目。

    “腓力”,你已經到了天國嗎?還有大家……你們……你們……

    雅各布又睜開雙目。

    放心吧,我承繼了大夥兒的意誌,在神的引領和幫助下,我一定會拯救這個世界。

    “另外,最近的兩宗神秘火焰殺人案,警方表示,事件可能也與此宗教團體有關,呼籲任何知情人士聯絡警方。警方又表示,初步已鎖定疑凶身分,有最新消息,本台會馬上為大家報導……”

    雅各布放下手中的咖啡杯。

    是腓力說了什麼嗎?不,不可能的。但那胖子米奇……要是……唔,有時要做最壞打算。

    之前一切都很順利,一定是因為神的安排,而現在,要是吞噬罪人靈魂的儀式被警方阻撓……更何況每次吞噬過後,都需要時間休息和“消化”,儀式更隻完成了不足三分之一……神啊,是我太小看邪惡的力量了嗎?

    一道身影忽地沿窗外的街道走過,雅各布下意識的別過臉去。

    那人是馬提亞,他回來了。

    怎麼辦?

    等等,等等,會不會是……我想太多了?又或是……對,這一定是神予我的考驗!

    啊,是了是了,之前強化了的能力,應該可以……唔,應該可以拖延邪惡勢力找到自己的時間,令自己能順利完成儀式。

    是的,這一定也是神的旨意。

    雅各布低下頭來,取下掛在胸前的晶石,一手緊握著,複又舉起一手,道:“對不起,結帳。”

    哥特市,中城區,每日電訊廣播大樓前方的廣場處。

    銀淩海一手操作方向盤,讓車子避開前方擠塞的路麵,同時為自己人生第一次偷車而默哀。

    坐在助手席的果陀手上的擺錘忽地旋轉起來,她立時道:“有反應了,賢人石已經被發動!”

    青年猛踏油門,同時問道:“方向呢?”

    汽車旅館某個出租房間。

    “馬提亞”從浴室中步出,看到客廳內站著的人影,立時整個身子僵住。

    ““雅各布”……是你?”馬提亞迅速退到行李袋旁,手摸向其中一個側袋內。

    對方點點頭,道:“神之公義要來臨了,我乃神的意誌在地上之代行人,你這又惡又懶的仆人,犯的就是七罪中的貪婪罪。”

    “你……你是怎麼進來的?”馬提亞瞧瞧像是被什麼東西溶化掉的門鎖,手摸出一柄小型轉輪手槍,指向來人,再道:“那兩宗殺人案……還有什麼天使……是你們……不,是你做的吧?”

    “殺人?沒有這樣的事?我隻是為了拯救世界,以及所有人類。”雅各布頓了頓,然後踏前一步。

    “別……別過來……我會……開開槍……”

    “神的磨坊雖然有時轉得較慢,但不會漏掉任何麥子。”

    雅各布胸前的晶石發出白光,陣陣熱氣彷佛自其體內湧出。

    “我說過了,我不需要額外保險,而且我不認為我的旅館被非洲象襲擊的機率有多高!”汽車旅館的老板猛吼一聲,向身旁的保險推銷員怒道。

    “先生,請別這麼說啊,神其實很愛拋骰子的,搞不好未來某天……嗯,對了,會有恐怖分子一類的,先劫機然後把飛機撞進民居大廈什麼的。”

    “你要舉例也別選這麼荒唐的例子!”

    “那……那……對了,那這個比較便宜的套餐如何?”推銷員遞上另一份表格文件,道:“這最大的特色是有額外的火災及水災賠償,隻要證明是天災,就可獲得額外百分之五的賠償金,手續更是超級簡單,你隻要在這兒簽……”

    “夠了,我的旅館怎會有什麼火……”

    “轟!”

    瞬間,一道似是爆炸的巨響傳來。窗外較遠處,某棟獨立出租房舍冒起巨大的火柱。

    “是在這兒簽名嗎?”老板一把搶過合約,高速在上麵簽下名字。

    火焰和濃煙來自汽車旅館的一棟獨立房舍處,倒V型的屋頂現出一個約三米直徑的圓洞,洞口周圍還冒著絲絲熱氣。

    房舍內站著一道人影,他身穿普通的連頭套運動風衣,是純白色,上麵沒有半點汙漬,令前胸處的一枚晶石項鏈更為顯眼,兩道火焰組成的翅膀懸浮在其背上,彷佛就如某個下凡的天使。

    而地上不遠處,則躺著一具焦黑的屍體,如黑炭般的肉體擺出近似拳擊選手的準備姿勢,隻剩下一雙還算完整的腳跟證明,這怪異扭曲的物體曾經是人類。

    四周空氣溫度開始爬升,周遭各處也傳來察覺火災的人的尖叫。人影的焰之雙翼不住舞動,卻巧妙避過室內沙發等易燃物,他歪歪脖子,雙翅收縮,再往已完全打開的大門步去。

    隨著移動,人影的四肢邊緣模糊起來,就似是沙漠地區出現的海市蜃樓現像。

    “唔,雖然屍體這個狀況……不,這樣應該可以了吧,這一舉兩得的計劃應該沒問題了。”

    “雅各布”喘了口氣,隨著力量增強,自己控製火焰似是越來越辛苦,他望著前方景物,再整整自己胸前的衣服,上麵的幾滴血跡令他有點不舒服——是剛才“馬提亞”臨死掙紮時留下的。

    離汽車旅館之外的兩個街區。

    女人歎了口氣。

    是的,這一次,終於肯定之前的感覺了,雖然不知道他的力量為何增長得如此……快,但……總之,我有責任。

    女人深吸口氣,像是已下定決心,但手卻不受控製的在抖動,腳也是。

    我……可是……我……

    四周均傳來人們慌亂的叫喊聲,人影步出大門,來到連接汽車旅館眾獨立屋舍的柏油路上。他正想舉步,卻身子一愣,像是被什麼吸引了注意。

    “雅各布”突然有一種想嘔吐的感覺,有如肺部被重物壓著,不,近貼切的形容是,就如烤爐打開,新鮮蛋糕上卻傳來發臭雞蛋混合放了十天的精液的味道。

    體內那來自“天使”的力量彷佛自行鼓動起來,雅各布的視線不由聚焦於不遠處的三……不,兩道身影上。

    從外表身形看來,那“好像”是一名青年男子及一名較矮的女孩,前者肩膀上更伏著一頭黑貓。而說“好像”,是因為兩人的樣子臉孔均模糊不清,就如罩上一重磨砂玻璃般,聲音也似經“處理”,無法分辦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

    唔,太奇怪了……對了,他們一定是邪惡的東西,是魔鬼派來妨礙我,阻止我拯救世界!

    青年男子此時道:“我不知你是誰,但請你停手吧。而你胸前的那東西,是不屬這時空……不,是不屬於你的,那是相當危險的東西,請你交出來吧。”

    想引誘我嗎?太天真了……唔,既然遇上了,我不能讓惡魔的使徒存在世上。是的,我來並不是叫地上太平,乃是叫地上動刀兵。

    人影胸前的晶石光芒似更強了,他張開雙臂,火焰雙翼往旁展開。

    中央警署。

    “不好啦!不好啦!媽媽咪媽媽咪啦!”力齊爾連門也不敲,一邊大喊,一邊大刺刺的衝進莫凡辦公室。

    “怎……怎麼啦?那群德國佬又空襲了嗎?”向上司報告後,回到辦公室補眠的莫凡整個人跳了起來。

    “調度中心接到報告,有人目擊“熾天使”出現啦!”

    “在哪兒?”

    白衣人的背項的虛空處先後冒出一對、兩對、三……不,隻有右麵的一隻,共五片火焰翅膀在大氣中緩緩伸展,輕輕舞動,就似一位出現在凡塵的熾天使。

    “小心。”銀淩海忽低喚一聲,一手抱著身旁果陀的腰際,同一時間,一片火翅高速飛離白衣人背項,有如一把焰之利刃般,往二人一貓方向斬來。

    青年如早知道攻擊軌道般,抱著果陀,往橫一躍。

    “唰。”火焰展現出會令物理學家自挖雙目的形態,有如流動的水銀般,直接“傾倒”行人道旁的金屬護欄上,金屬立時開始扭曲變形。

    “啪。”吸血鬼利落著地,再放下一臉慍色的長老。

    誤中副車的火翅消散,而在熾天使背後,被放出焰翅的原來位置上,開始冒出一片小小火羽,然後高速“成長”起來。

    銀淩海雙目牢牢緊盯對手,天使高山症的影響開始出現,呼吸開始紊亂,額上也冒出點點汗珠。他咽了口唾沬,道:“唔,似乎沒有任何談判的空間,你有什麼好作戰計劃嗎,長老?”

    “我的魔法可令普通人瞧不清你的樣子聲音,而且會在事後不留下印象,但這情況下,隻可維持六、七分鍾……”果陀聽到遠處傳來的警笛聲,皺皺眉道:“賢人石就在他胸前,隻要搶過來,任務就算完成了。”

    “什麼?但那之後……”

    “忘了原來的曆史嗎?”長老打斷道:“熾天使沒有賢人石的幫助,難以平衡力量,不用理會也會自毀,這樣我們就能不影響原來曆史之餘,又解決這件……”

    火焰羽翼再次離體斬來,熾天使彷佛已把握到竅門般,這次竟是三片翅膀同時而至。

    青年不說話,再次如預測了對方動作般,以公主式抱法抱起長老,身子不退反進,往斜裏衝去,巧妙的在其中兩片羽翼之間穿過,成功閃避。

    銀淩海再度放下眼神冒出殺意的果陀,轉向對手,又道:“師父,我的預測危險能力已開始遲鈍了,是那什麼高山症的影響嗎?”

    “嗯……”青年肩上的黑貓也開始喘氣,它卻忽又沒來由的抓了弟子臉頰一記,才再道:“果然對手是“天使”在塵世的投影,這令我們體力和精神都比平常消耗得更快……喵的,真是超糟糕的作戰條件。”

    “對,似乎要速戰速決了。”

    “那笨驢,看出來了嗎?”

    “唔,是的,的確是外行人。”

    “我再說一次,那並非普通的火焰,是直接來自神聖力量的淨化之焰,對不死生物特別有效,一擊就可令百年血族(超過一百歲的吸血鬼)重創,而且不止肉體,連生存的意誌也會燒毀——

    “這也是它最可怕的地方,而你這頭連一年“年齡”都不夠的菜島,搞不好會馬上灰飛煙滅。”

    “嗯哼,你要我後悔最初沒有買人壽保險嗎?”

    連續兩次攻擊都沒中,熾天使彷佛怒了,再度成長的羽翼的火焰比原先的燃燒得更烈。火翅輕輕拍動起來,無數羽毛狀的火焰也隨之飄飛吹向四周,有如活的火種般,點燃任何沾上的東西。

    果陀瞧瞧隻是呆立著,像是在互相調侃的二人,怒道:“你還有工夫看戲?對方現在這樣誇張的一鬧,曆史不知會扭曲成怎樣……而且方才你就隻是在左閃右避的,現在才來怕嗎?真不知道那時零七號為什……”

    長老忽地頓住,又搖搖頭,伸手入包包中,似摸索什麼,同時道:“算了,聽好,你們引開注意力總可以了吧?待會我……”

    青年第三次抱起果陀,往橫一跳。

    接近同一時間,三片火刃交錯劈落三人剛才所站之處。

    “鎮定點吧,長老。吸血鬼偵探規則之二:一旦接了委托,就全力以赴,永不放棄。”黑貓改而躍到果陀肩上,道:“因為沒有時間,因為可能隻有一擊的機會,所以更需要冷靜,冷靜觀察對手,掌握攻擊節奏。”

    “攻擊節奏?”

    “天使的力量的確很強大,但操縱的還是個普通人——剛才幾次攻擊已確定了這一點,情況就像一個對武術一竅不通,卻兩手拿著大刀亂舞一氣的外行人,他的翅膀揮動幅度過大,動作單調,進攻模式單一,而且就隻會采取直線攻擊。”

    “而且每片火翅“使用”後,都需要五至十秒“充電”,才能再次攻擊。”青年點點頭,補充道。

    “你們一瞬間……看穿這些東西?”

    一人一貓沒有回答,下一刻,銀淩海雙目赤芒暴現,獠牙冒出,咆哮道:“再強的攻擊隻要打不中,就毫無意義——目標是他胸前的賢人石,對吧?”

    “喂,笨驢。”

    “嗯?”

    “小心點。”

    “知道了。”

    吸血鬼往對手衝去,一擊決勝負。

    汽車旅館前方的餐廳處。

    隨風往各處飄飛的火羽毛引發了大大小小的火災,熱氣隨著風吹向四周,形成一股怪異的熱浪,令各處火勢開始加劇。

    附近的居民和商家如夢初醒,有大喊大叫慌忙走避的,有奮力滅火拯救自己財產的,卻也有不少反其道而行,抱著看熱鬧的心情留在現場。

    一輛掛上警笛,急駛而至的汽車猛地停下,莫凡及力齊爾從車內步出。

    “媽媽咪啊!很熱耶,這是怎麼回事?我們到了加州嗎?”力齊爾一貫誇張的道:“該死,我沒帶防曬油耶。”

    “別玩啦,力齊爾……媽的,消防隊呢?其它人呢?沒有人疏散居民的嗎?”莫凡咬咬牙,看著不遠處的,似乎也是剛趕到的製服巡警,對方救火又不是、逃走更不是,一臉比居民更彷徨的模樣。

    “沒辦法了,我們……”莫凡忽地愣了一下,在人群中似乎有某張熟悉的臉孔……

    “我看到了,在那邊,是火焰……火焰天使啊!”某個站在車頂上的少年忽地嚷叫起來,數十名看熱鬧的市民立時移動起來,那張臉孔的主人也隨之隱入人群內。

    莫凡搖搖頭。

    不,可能看錯了,而且現在正事要緊。

    “力齊爾,讓那幾個巡警醒一醒,一起疏散人群……還有,別讓那些看熱鬧的白癡再走近火場。”

    莫凡想起下東城區內,以超沒效率聞名全市的消防隊,心中歎了口氣。

    五片火焰翅膀伸展,離開熾天使背項,有如五把燃燒著的利刃般,橫空往銀淩海劈來。

    青年完全發揮吸血鬼的驚人動態視力及體能,身體往斜前方一躍,著地的瞬間一足猛蹬,再往相反方向跳起,於空中一個空翻,兩腿踏在牆上借力,再往右方躍去。

    “啪。”呈“之”字型軌跡移動的銀淩海成功著地,襲來的三片火翅已落在身後。

    很好,這樣……

    另外兩片火刃從左右方向,沿吸血鬼腰眼橫切而來,有如一把巨大的剪刀。

    青年筆直往前衝,於兩片火刃交錯的前一刻,整個人像是絆倒什麼般,猛地仆倒在地上。

    焰翅劃過後腦勺,有如被強力暖風機近距離吹拂,頭發傳來絲絲焦味。

    果然,之前的攻擊都沒中,令他焦躁起來,終於一次動用了五片火翅膀。

    很好,這也代表現在沒有翅膀替他防禦。

    銀淩海左右兩手的手指撐地,瞬間擺出像是掌上壓般的姿勢,雙腿一縮一彈,有如炮彈般與地麵平行地往前彈射,已來到對方斜左方約一米處。

    對手……不,人類眼睛的盲點處。

    “吼。”吸血鬼發出野獸般的吼叫,伸手襲向其胸前的晶石。

    “不!”

    稍遠處忽地傳來一聲厲叫,同一時間,異變倏至。

    熾天使的身體忽地晃動起來,火焰自其體內冒出。不足一秒時間,白衣人已變成一個火人,又或是一團人形火焰。

    火人雙手一張,火焰湧出,有如巨浪般,以其為中心點,三百六十度的往外燒去。

    “什……”生死一線間,銀淩海硬是身子往旁一扭,直如在“浪潮”上打滾。青年狼狽的落到地上,又複順勢打了幾個滾,再站起時,背部的皮衣已燒焦了一大片。

    火人……不,正宗的熾天使胸前晶石忽裂出一道口子,同時火人迅速往後一躍,拉遠和偵探的距離,五片火翅當然又已“成長”起來。

    “這是……已可令天使局部具現化,而且剛才更幻化成人形嗎?”果陀瞪大雙目,道:“怎……怎可能會進化得這樣快?”

    “所以對方原來……喵的,已懂得“遙控式”的攻擊嗎?”雯妮莎惱怒道——對象包括也是低估對手的自己。它再喃喃道:“怪不得對方身影邊緣這樣模糊,而且由頭至尾連半句聲也沒吭……”

    黑貓的三角耳又動了動,憶起剛才喝止的聲音,複又左右張望,心忖:那麼說……對了,那操縱者“雅各布”的真身也在附近?

    “喂,雯妮莎,別發愣!”果陀此時打斷道:“修改計劃,用心電感應叫小鬼再來一次,以我魔力的消耗量,我們很難有下次機會。”

    “拜托,勇敢和白癡是兩回事吧。對方已經有防避啦,而且現在的那個,根本就是被一團火包圍的賢人石吧!”

    “總之我用邪眼令對方慢下來……雖然這一招我自己也有危險……不,這個不重要,快,雯妮莎。”

    “慢下來?你指……”

    “我數到三,叫小鬼準備,我隻能維持三至四秒。”

    果陀沒再說話,右眼瞳孔的五芒星圖案再現。

    “模擬邪眼“近神之眼”準備發動……模擬選擇:時流之眼。”

    同一時間,賢人石裂開的口子又擴大了,火人的火焰更盛了,五片火翅伸展至近三米長,下一刻,火之羽翼毫無秩序的舞動起來,有如一個發怒的莽漢持刀往四周橫揮直掃。

    女人隨著幾名看熱鬧的不怕死少年,逐漸靠近現場。

    空中湧來陣陣熱浪,飄來的火羽毛不住製造無數小火災。

    怎麼辦?要怎麼辦?雖然下定決心,但……

    女人想起自己留在家中的“寶物”,心中再度猶豫。

    前方的少年忽地發出驚呼聲。

    什麼?

    須臾,一片巨大的火翅毫無預警的朝眾人揮擊而至。

    銀淩海往橫一跳,避過一片揮來的火翅,同時借用路旁的汽車、圍欄等雜物作掩護,左閃右躍,以“之”字路線逼近對手。

    有機會!對方的火翅膀攻擊威力、速度和回複時間都更快強了,不過反而完全沒了準頭,這樣……

    兩片火翅一前一後襲來,青年往斜上方一跳閃避,雙手利爪冒出,如壁虎般“掛在”牆上。

    腦海中傳來雯妮莎的心電感應訊息:果陀在半秒後會令時間慢下來。

    “時流之眼發動……局部空間坐標轄免:銀淩海。”

    遠處傳來果陀的聲音,下一刻,身旁所有東西都變成慢鏡頭動作——雖然比起自己曾使用的“原裝”邪眼,“慢鏡頭”速度要慢上許多。

    亂舞的五片火焰羽翼當然也慢了下來。

    很好,黃金機會!

    青年把握時間,如蜘蛛人般,四肢沿牆壁高速爬行,好避過另一片“慢擊”而來的火翅,瞬間已來到對方斜上方約兩米處。隻要踏在牆壁上借力,往左下一撲,就可來個成功的突襲。

    吸血鬼正待雙腳一蹬發力,整個人卻忽地愣住。

    一片火翅膀正往右方一輛車子劈去,車後方則立著幾名一臉驚惶的市民,而且當中還有……那張臉孔……

    不……怎可能……那人是……

    搶奪賢人石或是救人,一瞬間二擇其一的選擇題。

    “吼!”

    在極短的時間內,理智還在發呆狀態,感情已經搶了身體主控權。

    青年瞬間改變用力的方向,如炮彈般彈出,擋在眾人前方。

    “喔。”遠處的果陀忽痛哼了一聲,眼眶上下方如陶器般冒出裂痕,後方脖子處也浮現出某個古怪的符號。

    時流之眼效果解除,時間回複正常。

    火翅膀當然按原來軌跡運動,一瞬間,淨化之焰把銀淩海整個人吞沒。

    “笨驢!”雯妮莎驚恐的大喊一聲,正欲衝前,卻被果陀一把牢牢抓著。

    “放開我!”

    “冷靜一點。”

    果陀轉頭望向青年倒下的方向,以及那群因他而獲救的人。

    “果然如此嗎,不過還真……”

    無數消防車的警笛聲此時才傳來,數十道腳步聲由遠而近。

    “沒辦法了,走。”

    銀淩海隻覺眼前漆黑一片,整個人就如浮在太空中般。

    帶我飛往月亮吧,讓我在星星……

    是歌聲?很熟悉,有種……啊,全身很熱,很燙,我是死去了嗎?

    對了,我有成功救了那個人嗎……

    某道聲音響起,模糊又斷斷續續。

    謝謝你,陌生的先生……

    我現在能做的不多……

    總之,我會阻止……

    另外一道厚實的男性嗓音傳來。

    “太太,讓開!”

    “……”

    “已確保氣管暢通……是的,傷者為男性,年齡約二十,全身大麵積燒傷……請準備……喂,堅持下去啊,小夥子,快到醫院啦……”

    很累……不行,我要睡了……

    銀淩海再次失去意識。

    “喂,堅持下去啊,先生,喂……”

    “媽媽咪啦,這次局長鐵定要上吊——在他先吊死其它人之後。”力齊爾看著狼籍一片的火場,道。

    “唔。”莫凡點點頭,又拍拍後腦,剛才目睹那“熾天使”的縱火及消失情境,令他的理智還處於震撼狀態。

    “對了,夥計,你認為那是什麼鬼東西……啊,對了,還有那救了人、全身著火的青年……”

    “力齊爾,你留在現場幫忙,別讓其它人在鑒證組到達前弄亂現場,我先到醫院看看。”

    “醫院?你有朋友剛才受傷了嗎?”

    “不,是……是陌生人,我想。”

    中央公園,畢士達噴泉附近的某株樹下。

    “喵的!”雯妮莎咆哮了一聲,向一旁的果陀怒道:“當時為什麼阻止我?”

    “別問些你自己也知道答案的問題——我指冷靜下來的你。”果陀搖搖頭,方才臉上的裂痕已經消失,她再道:“我的欺瞞魔法已經失效,而且你沒看到大批警察、消防員什麼的出現嗎?而且……”

    長老頓了頓,指關節因用力緊握而發白,毫不退讓的瞪回去,也惱怒道:“而且要生氣的應該是我,是我這個委托人啊!剛才明明可以解決這件事的,那小鬼卻在最重要關頭失準?”

    “……”

    “嗄……”

    雙方邊喘氣邊僵持了幾分鍾,呼吸開始平緩過來,而冷靜和理智也開始占上風。

    “好吧,我們都發過脾氣了,先冷靜下來吧。”果陀拿出懷表,表麵已經顯示出十點半的時間,她再道:“沒時間了,接下來的行動,你有什麼建議?”

    “先到警……不,是醫院處,笨驢應該被當成一般傷者,而他的生命之火還沒熄滅——我和他有心靈連係所以我知道,之後……”

    “你要來個冷水澡嗎?拜托,女吸血鬼,別浪費時間,小鬼……不,銀先生已經死了,又或者離死不遠了。”

    “吼!”

    “吼個什麼勁?該死,如果我想看猴戲,我會直接向你扔香蕉。這是有名的怪盜“暗夜女王”或是前血族第三刺客,應有的表現和思維能力嗎?還是戀愛令人盲目?

    “麵對現實吧,你自己也知道淨化之焰先天就是不死生物的克星,更何況直接被擊中?沒當場灰飛煙滅已是奇跡了。”

    “……”

    “我不知銀先生可以支撐多久,即使讓他吸血,他能否活下去也極成疑問,更豈論能回複作戰能力。”

    果陀頓了頓,看看神色陰晴不定的黑貓,搖搖頭,再從袋中掏出一把匕首來。

    匕首甚為殘舊,鏽跡斑斑而且多處崩缺,刃身則約成年人手掌長,成三角型雙刃邊,在刀柄末則是個圓球型閉上的眼睛裝飾。

    就在長老拉開匕鞘的同時,雯妮莎忽地打了個寒戰,渾身的毛不由豎起。

    果陀神態嚴肅的撫摸了刃柄上的文字,再道:“你現在是一頭貓,可做的有限,所以我知道你想我幫忙,用幻惑之眼什麼的潛入醫院,但我的答案是“不”。

    “你也知道,下一次是最後機會,我要被逼執行成功率較低的備用計劃,所以更沒半滴魔力可以浪費——特別是就算勉強救回也沒有作戰能力的人身上。”

    黑貓沉默下來,似是拚命思索什麼,好一會忽又道:“這柄……是詛咒匕首之一?”

    “沒錯,這是混沌匕首,它可以消滅所有……不,大部分的“存在”,”果陀指指柄末的眼睛型柄頭,道:“不過到我手上時,剩下的使用次數隻餘一次。”

    “有這樣厲害的工具,為什麼剛才不拿出來?”黑貓微微咆哮了一聲。

    “你以為我不想?首先,我不擅長近身肉博戰……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並非我不讓銀先生用,而是因為他根本不能使用。”

    “不能使用?”

    “記得我給他的“真靈義眼”嗎?那義眼是顯現宿主靈魂最深處的想象:對自己眼睛真實形態的認知——就銀先生來說,那就是普通的眼睛。”

    “那……那和使用匕首有什麼關係?”

    “因為我有兩個心理學學位,所以我知道,他對自己的高道德標準顯示了一種強烈自我壓抑傾向。”

    “……”

    “好吧,我跟你說人話,你的血裔是個固執的人,從以往他的表現就知道了。即使經曆了這麼多事,他心底最根本的地方也還是在拒絕這些超越平常的、魔幻般的一切。

    “他心中還強烈希望自己變回一個普通人,他靈魂的“根”,仍舊是拒絕吸血、拒絕殺戳、拒絕怪物——包括自己和他人。”

    “……”

    “我不理解你是真的不明白還是不願麵對。”

    果陀把匕首塞回鞘內,道:“總之,這匕首的性質也近似那義眼,其力量來自使用者的真實意誌,需要使用者全心全意,單純百分之百的想毀滅眼前一切,簡單來說是連心也要化成……完全的殺人鬼,隻要有半滴猶豫或雜念,匕首馬上成為廢鐵,連紙也割不破。”

    “……”

    “不用我說下去了吧?”果陀似冷笑般嘴巴微往上彎,道:“以偵探先生的行事思考方式,即使敵人,他也會同情。我要是讓他用這匕首,可能讓他死得更快,令事情更糟。而現在事實證明了我是對的,不是嗎?”

    果陀說罷,轉過身後,望向前方噴泉上的天使雕像。時近黃昏,夕陽在雕像上灑下金光,瞬間彷佛令天使像燃燒起來。

    長老再續道:“就是因為使用條件如此嚴苛,連我也沒把握,不過現在隻有行險一搏了。總之,雯妮莎,你要找銀先生見他……最後一麵就去吧,我對這些人類戲碼沒興趣,也沒時間。”

    “我明白了……”黑貓見對方心意已決,深吸口氣,像是賭徒把所有籌碼一次下注般,再道:“對了,我沒記錯,果陀這名字是你自己改的吧?”

    “唔?”

    “果陀是來自愛爾蘭劇作家山繆·貝克特所寫的荒謬劇《等待果陀》吧。”雯妮莎忽地像上起西洋文學課般,道:“劇本共分兩幕,而這個故事是說,有兩個人在樹下等待一個叫果陀的人,等了又等,卻隻接到“果陀今天不會來,明天才至”的訊息。

    “而到了第二幕,二人完全重複上幕所做的一切,隻是他們身體卻已衰老退化,最後也隻是等到一句“果陀明天會來”的訊息。

    “整套兩幕劇就如一個無止境的循環,人類在當中衰老腐朽,隻懷抱連自己也解釋不了的希望:“果陀的到來”。但是果陀這角色卻永遠不出現,彷佛就隻躲在布幕後,嘲笑幕前的一切。”

    長老的眼神瞬間冒出怪異的神色,她哼了一聲,再道:“你要賣弄學問就省省吧,這個典故我比你更清楚。”

    “一個人選擇假名,往往受自己潛意識和過去經曆影響,”雯妮莎靜靜看著對方,道:“所以“果陀”這名稱是你在暗喻自己,又或是自己的願望嗎?曆史觀察者長老,又或者該叫你——人造武器:“小女孩”?”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9 01:57 AM

第五回 說書人

    聖人紀念醫院,燒傷中心,深切治療部。

    莫凡隔著走廊的窗戶,望向室內病床上的青年。

    青年身體各處都包覆著藥液紗布,外麵再加上一層繃帶,從繃帶露出的少許縫隙,可以看到已經近乎燒焦的皮膚。

    “醫生,請問病人的情況怎麼樣?”莫凡轉過頭來,向身旁的醫生問道。

    “接近四度燒傷,非常不樂觀,”醫生——就是上次放水讓莫凡詰問“腓力”的同一人,冷冷的道:“坦白說,他沒有當場因為神經源性休克而死,還支撐到這個時間,已經是奇跡了,不過警官,我恐怕你沒法問他話。”

    莫凡非常尷尬又慚愧的半轉過臉去。

    “你認識他嗎?警官,還是他是某個案件的疑犯?”

    “唔……不……我有種我應該認識他的感……不,我可能想錯了,又或者……唉……我不知道。”莫凡已成年的人生中,第一次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總之……小夥子,撐下去,別那麼容易死去。”莫凡轉過身後,喃喃道。

    “哼,”果陀默然一會,冷笑一聲,道:“是剛才我用“時流之眼”時,露出來的那“無限”符號吧,很好的眼力,不過就算我是“小女孩”之一又如何?”

    “沒什麼,隻是證明果陀長老你有事隱瞞,而且我們知道的事比你想象中多。”雯妮莎盯著對方雙目,半真半假的續道:“而且這隻是其中一件,是吧?”

    女孩沉默。

    “果陀閣下,現在我有幾個問題想請你解惑,第一:你真的是第一次到哥特市嗎?那你真厲害,我們時空跳躍到哥特市,笨驢這個土生土長的就算了,你隻瞧瞧四周建築,馬上認出那是中央公園?好吧,姑且當你喜歡看旅遊雜誌,而且對自己很有信心。

    “第二件事,就是賢人石,根據我的觀察,賢人石隻是本身力量的增幅器,即使加上那天使召喚,也和“雅各布”的奇跡治療事件,根本沒有直接關係,你卻連半點懷疑說話也沒有,直接視而不見。

    “由此再引伸出來的第三個問題:在原來的曆史中,“熾天使”真的是因為力量失控,自我毀滅嗎?”

    雯妮莎深吸口氣,像賭徒拚死繼續下注般,“另外,在午夜列車相遇前,你已經認識笨驢,而且有……某種關係?而這幾個問題,不,是這些事情,都彼此有某種關連?”

    果陀沉默了好一會,先是反常的微笑,然後大笑起來。

    “……”

    “很不錯啊,雯妮莎。你是從我之前不小心說漏嘴的幾句話,以及表情變化等發現破綻,然後直接用說話動搖我心防,以便套話吧。唔,入微的觀察,不是零就是一百的大膽假設,真正的吸血鬼偵探原來是你嗎?”

    “客氣了,長老,對魔法認識之深我不及你,但無論作為一個盜賊或是偵探,對人的言行觀察是很重要的。”黑貓頓了頓,故意歎了口氣,道:“如果我剛才太囉嗦請你原諒,有時一個人活得太長,總是需要一個談話對象。”

    “我不知道你們還包括心理輔導服務呢?”果陀苦笑了一下,眼神中似有某種欣賞和……近似同伴的感情,再道:“是的,我就是二次大戰時,德國納粹黨“製造”出來的人造武器“小女孩”之一,編號是零六。”

    落日的餘霞此時越過噴泉,落到女孩身上,像是要用最後的熱力燒灼長老的身軀。

    中央警署。

    莫凡一邊看著手上的汽車旅館的初步現場調查報告,一邊在另一本筆記本上抄抄寫寫——準備備用筆記本以防自己有個萬一是他的習慣,但警探眉毛結成的死結卻隨時間而越來越緊。

    死者和以往兩宗命案情況相近,都是被高溫卻又異常的集中火焰燒死,屍體被燒至近乎見骨,特別是上半身,連頭骨也變成鍛燒骨,一碰即碎,和算完好的腳跟成強烈對比,情況就好像……死者是被一把火焰造成的劍斬過,且那些火焰該死的還會自由轉彎。

    “韋斯利·納善。”莫凡拿起一張現場照片看了看,上麵是現場發現的死者證件等物品,警官再喃喃道:“你就是那“馬提亞”嗎?要是你身上有那十二人的名單有多好……”

    莫凡倏地沉默下去,心中有種不妥當的感覺。

    “不得了不得了,媽媽咪媽媽咪啦。”

    門外傳來敲門聲和力齊爾誇張的聲音,莫苦笑了一下,道:“進來吧,門沒鎖——你自己也知道。”

    “你在胡說什麼?我可是警隊中的第一禮貌兼第二英俊先生耶。”

    力齊爾推門而入,再道:“大消息,鳳凰城那邊的同僚抓到了那米奇會長。那家夥在一處酒吧喝醉鬧事傷人,結果被抓到了,那邊有人偶爾留意到我們發出的通緝令,打了個電話來問,要不要找人來引渡他。”

    “太好了!”莫凡馬上站起,道:“對方的電話呢……對了,長途電話,長途電話……我要找出那十二個門徒的名單……”

    “一個人的曆史就是全部人的曆史。”果陀輕撥頭發,開始講述她的過去:“我們“小女孩”總共有八個……呃,我是說,最後還算是正常範圍的,編號則由零一至零八。

    “零八號出了意外自毀、零五號你們在日本見過了,至於其它編號的我也不清楚,我隻確定我和零七號是較後期被造出來的,所以比較穩定。

    “除了局部改變外表生理年齡外,我們各有一種至多種……天生的“特殊能力”,比如我就是製造幻象,而零七號最擅長治療及令細胞活性化,製造我們的人叫自己作……W·W·。”

    果陀頓了一下,臉上忽露出想吐的表情,好一會才再道:“這個人我不想多談,我也不知W·W·是何意思,或許是“世界戰爭”(World War)吧。

    “在柏林大空襲那天,我和零七號趁機逃了出來……嗯,詳細逃亡過程就省略了,總之我們這兩個異類在人類之間四處流浪,逃避任何可能的麻煩,當然也完全無法信任人類——最少我們那時是這樣想,直到我們到了哥特市。”

    “哥特市?你指也是這個時間點?”

    果陀搖搖頭,道:“不,是更早一點的時間,當時我們偶遇上一宗火車意外,而寧……不,零七號她出手救了人,這就是我們意見不合的開始……嗯,要怎麼說呢,之後零七覺得我們可以更……接受人類多一點,最後我們決定分開。

    “她留在這兒生活,我則繼續流浪,直至偶爾遇上某個中立者,再成為其中一員……接下來長時間隱居,以及學習魔法的單調部分就不提了。”

    “等等,那你之後又……”

    “別打斷說書人,是聽眾的基本禮貌。”女孩露出似苦笑又像微笑的怪表情,道:“某天,我接到零七號送來,附上簡單訊息的求救信,說她遇上麻煩,希望我來幫忙。”

    “麻煩?啊,抱歉,你繼續。”

    “當我趕到哥特市,來到她家中時,她剩最後幾口氣,隻來得及告訴我,她消滅了某個威脅全市的“麻煩”,希望我替她“善後”。嘖,傻瓜,還真是二人一個樣。”

    黑貓忽地渾身一震,似把握到什麼,再道:“那麼說,“麻煩”是指熾天使事件嗎?”

    “我那時沒深究,總之事情解決了就算了,更重要的是,把有關“超現實”的一切——包括零七號自己的身世,都埋葬在黑暗中。這是零七號的願望,我……我雖然和她意見不合,但這點我需要尊重她。”

    “原來如此,所以直至這次行動中途,你才逐步確定了麻煩是指“熾天使”事件?”

    黑貓腦中整理了一下情報,道:“好吧,即是說,在原來曆史中,沒有賢人石的“雅各布”,在殺了三個人後,被零七號找上,二人幾乎同歸於盡,所以案件才不了了之嗎……唔,長老,那麼“善後”是指什麼?”

    女孩再露出剛才的怪笑容,繼續說明。

    聖人紀念醫院,燒傷中心。

    銀淩海感到自己像在黑洞內浮遊,又似是沿海溝下飄,慢慢沉往海的最深處。

    意誌消散,全身乏力。整個人似被由骨髓……不,是靈魂深處透出來的疲累包覆。

    太好了,終於可以休息了,因為我的正義,已經有太多人死去。我累了渴了又錯了,現在這個人形怪物終於可以休……

    喂!

    誰?

    回來吧,阿海!

    瞬間,似是有條靈活又溫暖的小蛇鑽進自己口腔內,一道黏稠溫熱的液體同時進入嘴巴,腥中帶點鹹味,是……自己熟悉的血,人類的血液。

    陣陣陌生的影像閃現腦海,帶著無數不快及討厭一類的負麵情緒,是血液原主人的負麵記憶。

    喝吧,是血,是我們血族生命之源,回來吧。

    對不起,我累了又死了,請讓我休息吧……

    把血內的“雜質”濾掉,醒來吧,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

    我很累……

    氣!想溫柔一點都不行!我命令你醒來啊,豬頭!你要是敢死掉我就殺了你!

    最後這句違反邏輯的命令句像是發揮作用,新鮮的血液在吸血鬼體內活動,身體內每個細胞開始躍動起來,血液原主人的負麵記憶被濾掉。

    “吼。”銀淩海喉頭輕輕發出咆哮,然後他猛地睜開雙目。

    眼神逐漸聚焦,在自己眼前,不,坐在自己身上的是……手拿著醫院血包的雯妮莎。

    對方像是剛支起身子,她擦擦嘴唇邊的血跡,臉頰緋紅慢慢消退。少女看到青年睜開雙目,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道:“哼,肯醒來了嗎?”

    “是……師……師父?”

    “你以為還有第二個人有這閑心來救你嗎?”

    “這……你……”銀淩海忽地口吃起來。

    “嗯,你說變回人形?是果陀給我的魔法道具。”雯妮莎指指項上似頸圈的皮項鏈,上麵還有一個銀質蘋果飾物。

    女吸血鬼臉上忽瞬間露出古怪的神色,再道:“總之,這東西可以短時間內令我回複原狀,而代價是……總之是那怪女人藏私,我念了很久她才拿出來……喂,你一直嘴巴碎碎念些什麼啊?”

    “你……衣……”

    “喉頭肌肉還沒完全複原嗎?算了,你肢體活動沒問題吧,這東西隻可維持……很短時間,我也是以貓型潛進來,摸清血庫位置才變身偷血給你喔……怎麼啦,B型血不合口味嗎?”

    “衣……衣服……”

    “什麼?衣服?”

    雯妮莎終於聽清青年的說話,再看看自己的身子。

    匆忙披在身上的床單,因為剛才……嗯,“傳送血液”之後,急忙半坐起身子而滑落一旁,令少女以出生時的狀態坐在銀淩海身上。嗯,簡單點來說,除了脖子上的飾物外,其它地方就如嬰兒般赤裸。

    “色色笨……笨驢……你一醒來就隻注意這些地方嗎?”

    “不……沒有……”青年近乎反射神經般再補上一句:“而且事實上也沒什麼看頭……”

    女吸血鬼一拳往青年臉門轟去。

    莫凡深吸口氣,以壓抑著怒意和失望的聲音向電話話筒道:“前輩,就是這樣,他隻知道這麼多?”

    “是的,我們搜查過他在這兒以假名租下的公寓,找到一些文件檔案的複本,內容也和他說的相符,我已叫人準備傳……嗯,傳真給你們——抱歉,這些新科技我自己還真搞不懂。”

    “是嗎……那麼……謝謝,麻煩你們了。”

    “甭客氣。”電話掛斷。

    莫凡再次坐下,拿出筆記本,方便自己整理思緒。

    好了,現在總算知道那十二個門徒的名單及簡單的個人資料。

    根據兩邊的資料分析,門徒領袖“彼德”的真名,已經得到胖子米奇的確認。而“腓力”的身分,也總算經由醫院協助對比出來了,另外就是“馬提亞”,也即韋斯利·納善。剩下來還有九個真實身分待確認,而那沒變成焦屍的“雅各布”就是其中一個。

    因為第四個目標算是個“大人物”,今天晚上他又有個“大節目”。局長會分配更多同僚幫忙,這樣就算有“九個疑凶”也有足夠人手幫忙,但……

    “喂,老莫!”走廊另一邊忽有人喊他。

    “怎麼,老黃,什麼事?”莫凡回頭,對方是新調職來的華人警員黃啟法,二人不知為何一見如故。

    “上頭說一小時後要開會,討論今晚那“大節目”的人手分配和布防什麼的,局內“有字號”(指巡警以上職級)的都要到“大房”(指會議室)開會啦。”

    哥特市,下城區,某住宅區內。

    果陀來到住宅區附近的某個公園內,再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語。

    稍前方就是零七號的……嗯,“家”。而如果自己估計正確,可以依靠“過去的零七號之行動”來完成自己的備用計劃。

    “喵!”

    沉醉在思考中的果陀猛地轉過頭來,一頭黑貓在自己前方哀叫著。

    “嘿,怎麼了,雯妮莎,你的愛人還是死了嗎?”

    黑貓沒有回答,見對方沒有攻擊動作,也沒有給予食物的意思,轉身走了開去。

    “嘖,認錯人……認錯貓嗎?”

    然後長老腦中再次浮現雯妮莎知道那“真相”時的反應、說話……而且還有那該死的眼神,和當年零七號看著自己時,一模一樣的眼神。

    “等等,吸血鬼,你要幹什麼我不阻止你,但那眼神是……是什麼意思?”

    “我說過了,就是剛才“果陀”的典故,所以這就是你的報、複、嗎?真是可悲。”

    “你在胡說些什麼?”

    “無論是“果陀”還是“曆史觀察者”都一樣。你躲在幕後,靜靜看著人類腐朽,你不會主動害人,因為這就和製造你當成武器的人類一樣。

    “但是沒任何事情可以阻止你隔岸觀火,見死不救,而這更是你當年“趕不及”回哥特市……又或是討厭我家笨驢的理由?果然是很偉大,絕無私心的中立者啊。”

    沉默。

    沉默。

    再沉默。

    “嘿,小貓,這激將法層次太低了,要是我承認我就是這樣的“壞人”,又如何?”

    “……”

    “我用魔法令身體半永久的維持在這個狀態,又改造自己的右眼,就是要用這一切……用這眼睛看著人類,我要一直待下去,看下去,親眼見證人類自行毀滅,人類的滅亡——而且不受任何“外力”,包括那見鬼的賢人石影響。

    “這套“人類自我毀滅”的戲的包廂是我的。”

    “……”

    “我不會去救那小鬼的,不過看在你為救愛人,千方百計的想說服我……這東西你拿去吧。”

    “這是……項鏈?”

    “是詛咒道具“後母的慈悲”:有慈悲,但是有限,而且總帶某種惡意。你可以用它詛咒自己,藉此以毒攻毒,中和……或暫時中和你那獸化詛咒,視乎你自己灌注的詛咒有多強大。

    “我建議你最多“詛咒”三分之一就好了,這道具力量強大,而同一天內無法重複使用,你自己注意。”

    “謝……謝謝。”

    “嘿,就算那小鬼真醒來,就如我剛才說過,別告訴他“真相”,原因我不想重複——那義眼的事,也不是開玩……”

    一道手挽塑料袋的人影倏地經過公園前方的正門,把果陀從回憶中拉回現實。

    是零七號。

    中央警署。

    “媽媽咪啦媽媽咪啦,又有新消息啦!”力齊爾在走廊的拐角處猛地閃出,一把抓著莫凡,又是一貫連珠炮發的道。

    “什麼?案件有新進展嗎?”

    “是啊,有個自稱是第三死者韋斯利父親的人到法醫處鬧事,說我們未得他同意就驗屍,要求賠償。後來更襲擊警衛,現在待在拘留所內……啊,對了,他還有前科,這些紀錄文件我做了複本,剛才找你不著,統統放在你桌麵上啦。”

    “謝謝你……不過,這件事好像和案子沒關係吧。”

    “喂喂,是哪個人說隻要有任何相關的情報,都打聽回來的啊?”

    莫凡老臉一紅,道:“抱……抱歉,我一時急躁了,局長剛才聽了我的調查建議後,沒有什麼反應。”

    “老兄,這部分你就要問我消息靈通的力齊爾大人啦,”黑人一手撐牆,擺出一個耍帥的姿勢,道:“你想叫局長建議那尼古拉斯取消今晚的造勢大會?

    “你不知道局長和那過期三K黨的是大學同學,早已認識,二人一直眉來眼去很久了。今晚的“大節目”是尼古拉斯上次失言後救亡用的,叫他取消不如直接殺了他吧。”

    “……”

    “不是我說你啊,老兄,這些政治東西雖然別攪和進去,但你想混得好,絕對需要知道的啊……啊,對了,險些忘了,法醫那邊有了那韋斯利的詳細驗屍報告,那個新來的女法醫手腳還真快,我替你拿了,也把它放在桌上,就夾在那幾本裸男雜誌中間。”

    “嗯,謝謝……等等,我的辦公室內沒有裸男雜誌。”

    “我知道,那也是我放進去的,在嚴肅的生活中要混入些調劑啊,老兄。”

    “喂!”

    “噗,夥計,你還真相信啊?開玩笑的啦。我又怎會這樣做呢?我放的隻是普通的裸女和**女郎雜誌啦。”

    “原來如此,我放心……喂!”

    “哇哈哈哈哈……”

    聖人紀念醫院。醫院員工休息室。

    銀淩海發出一聲痛哼,一邊把從員工置物櫃內偷……不,是暫時借用的西服穿在身上。當然,一直穿著的皮衣及其它手槍等裝備都燒毀了。

    雖然身體已經能活動,但身體各處,包括臉部都仍包紮著紗布,紗布底下是仍然……“焦黑”般的皮膚,陣陣痛楚自各處,不,是全身所有部分傳來。不過最痛的是鼻梁部分,那處剛剛承受了某個暴力中毒者的猛烈一擊。

    青年身旁負責把風的雯妮莎——已經變回黑貓形態,此時道:“唔,果然是這樣嗎?淨化之焰的確厲害,完全拉慢了身體再生的速度……對了,笨驢,你在汽車旅館時為何……嗯,失準?”

    偵探似想避開這個話題,期期艾艾的道:“當時……不,我那時是為了救……那些市民而已,是本能反應。總之,我會注意不犯同樣的錯了。”

    銀淩海言畢,戴上一頂男用軟呢帽,好更方便隱藏行動,然後望向鏡子,視線卻在下一秒馬上移開。

    用簡單點的說法,鏡子內是個穿上襯衫配外套,似是剛自古墓內逃出來的木乃伊,在繃帶的夾縫間還可以看到焦黑潰爛的皮膚。吸血鬼偵探增加了嚇哭孩子和隨時可在遊樂園鬼屋兼職的能力。

    “哎……”

    隨著四肢活動,陣陣痛楚再度傳來。

    不,冷靜點,痛楚隻是主觀意識,隻要不主動注意它就沒事……

    “對了,笨驢,”黑貓這時用小心翼翼的語氣問道:“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嗯,我想過了,我們沒有果陀長老的偵測賢人石能力,現在也和她失去聯絡。所以可用的線索就在凶手,也即“熾天使”的第四個目標上。”

    “但我們不知道那第四罪人是誰啊?”

    “我不知道,但莫叔知道。我清楚他的性格,定會咬著案子不放,更加上在汽車旅館那麼一鬧,他更會死盯著這案子,所以我打算用老辦法,緊盯著莫叔,可收集情報之餘,又可知道警方的行動,這是這情況下,成功率最高的方法。”

    “是嗎……”

    彼此已有某程度了解的青年轉過頭來,奇道:“怎麼啦,師父,你想說什麼?”

    “沒有……總之,是到警局那邊調查吧,那就去吧。”

    中央警署,會議室。

    “各位,”隊長向各人朗聲道:“今晚在中央公園的晚會,雖然是跨警區合作,但人手還是很緊張,根據莫……不,根據我們調查的情報,“熾天使”極可能混入會場。

    “大家稍後手上會有疑凶的九個可能的身分數據,請特別注意。另外,千萬別走漏風聲給傳媒,被我知道的話,我會先閹後殺,我保證。”

    正在聆聽的莫凡暗自搖頭,並非不滿對方又帶過自己的功勞,而是擔心市民的安危。

    “老天,力齊爾,”莫凡以手肘頂頂身旁閉上雙目,似正在思索案情的黑人,小聲道:“我還是那句話,最保險的方法,就是取消大會,找人保護尼古拉斯,待我們抓到……喂,你在在聽嗎?”

    黑人智者無意識的點點頭,然後繼續進入夢鄉。

    同一時間,中央警署。莫凡的辦公室。

    黑貓鑽過窗戶上方的狹小通氣口,落到窗台上,前肢再靈活推開橫檔的鎖。

    窗外的青年手指緊抓外部的窗框條借力,把窗戶下側框部分往上推,然後再笨拙的鑽進室內,著地時還踉蹌了一下。

    “哎……”

    非常簡單的動作,但身體立時傳來極痛,銀淩海不由眉頭緊皺,咬了咬牙。

    “喂,沒事吧……如果不成,就……撤退吧,事情交給果陀就算了。”雯妮莎道。

    “不,我沒事的。”青年深吸口氣。

    是的,別去特別想它,痛楚隻是主觀意識。

    “對了,笨驢,我們到這兒幹什麼?”

    “我想找莫叔的筆記,他有個習慣……”偵探忽地頓住,目光落在辦公室的桌上。

    “哼哼,是色情和……啊,是SM雜誌嗎?你莫叔原來好這個調調啊。”黑貓目光落在封麵身穿暴露皮衣及持皮鞭的女郎處,再哼了一聲,小聲道:“也長得不怎麼樣嘛,死笨驢,這樣你也眼前一亮,我真懷疑你品味。”

    “師父,不是啊!我是指雜誌旁的那些調查報告啦。”青年假咳一聲,再補充道:“而且莫叔也是男人,看這些……偶爾看這些……這些成人雜誌是很正常啦。”

    “為什麼我好像聽到某人對自己養父形象破滅的聲音?”

    “別……別玩啦,師父,請替我把風。”青年深吸口氣,一邊檢查抽屜,同時從口袋掏出鐵線開鎖。

    “你在找些什麼?”

    “莫叔有個隻有少數人知道的習慣,他會把調查的數據重點寫在筆記本……分別兩本筆記本上,特別是某些不方便寫在調查報告上的事和個人意見。”

    青年順利開鎖,拉開第一格抽屜,道:“除了隨身攜帶的一本外,另一本則放在暗處,以防自己工作途中有任何……不測,也有人知道他正在幹什麼,當然隻有較親近和他信任的人才曉得此事。”

    偵探頓了頓,伸手摸向抽屜下方,那兒竟貼有一條有伸縮性的皮帶子,以此夾著一本筆記本。

    青年再拿出筆記,續解釋道:“莫叔說過,因為這個時代和我當警察時不同,警察良莠不齊,有時小心同僚比小心罪犯重要。所以他才努力要令警隊回複應有的模樣,即使隻有自己一個也堅……”銀淩海忽然頓住,因為他發現自己不想,又或是無法說下去。

    整個屬於莫凡的辦公室像是有了生命,又或者說,室內的一切都似感染了其主人剛正不阿的特質,正在敵意的盯著這個蹙腳的偵探,自以為是的“繼承者”。

    “……”

    “喂,笨驢,你……你想念他嗎?”

    “我……我隻是想念所有……大部分我喜歡的人。”

    青年沒再說話,隻是左右兩手齊動,一手翻筆記,另一手則翻開桌上的各文件,爭取時間收集情報。

    果陀藏身在樹叢中,靜靜監視著前方零七號的家。

    大門倏地打開,從室內步出一名男子。他正欲舉步,忽地又回頭,以憂心的語氣道:“親愛的,你真的沒事?”

    “沒什麼,你別操心,隻是你要小心點。”

    “安啦,老婆,我隻是負責外圍警戒罷了,就算那熾天使出現——啊,這件事還是機密,別告訴鄰家那大嬸,她簡直是八婆中的XO,總之我是待在離中央公園會場最遠的地方啦。”

    “……”

    “好啦,你和孩子待在家中,工作完後我馬上回來。”

    “老公。”

    “嗯?”

    “你知道,我愛你。”

    “我也是。”

    二人輕輕親吻。

    “嘿。”正在“幕後”看著的果陀一如以往的想冷笑一聲,卻突然發現臉部肌肉忽抽搐起來。

    中央警署。

    “把握時間啊,笨驢,”雯妮莎有點不耐煩的道:“已經知道第四目標是那個什麼尼古拉斯,這樣可以開溜了吧。笨驢,別以為你喝了血就萬事OK,你現在身體虛弱,連一個三歲小孩都可以打死你啊。”

    “我明白……”青年正把看過文件檔案回複原狀,卻又倏地頓住。

    “怎麼了?”

    “時間、血……等等,是了,是時間,”偵探雙目像是失去焦點,喃喃道:“是的,師父,你說得對,我一直都忽略這一點,現在不是我身處的年代,現在是一九八X年,二十年前,沒有互聯網,沒有手機,“CSI”一類講述犯罪鑒識的影集也沒流行。”

    雯妮莎沒有說話,女吸血鬼知道青年又進入了“接近真實”的思考狀態,不宜打擾。

    青年忽快速翻查桌上文件,特別是第三死者的驗屍報告和某人的前科紀錄。

    黑貓的三角耳忽動了動,它忙道:“不好,有人來了。”

    腳步聲於門外響起。

    電視響起新聞播報員的聲音:“今晚是市長競選候選人之一尼古拉斯·龐德的造勢晚會,日前龐德於公開論壇上,偶然說出疑似白人優越主義者的意論,令其支持率大幅下降。此次他的演講被外界視為挽回民心的行……”

    女人——零七號搖了搖頭,收拾好散落在一地的玩具,她再步進廚房,打開儲物櫃,拿出一隻木造鴿子出來。

    零七號深吸口氣,閉上雙目,沉默下來似是冥想,額頭再輕碰鴿木雕的頭部。

    “零六號,這是我給你的第二個訊息,”女人喃喃道:“這“信”的訊息量相當多,應該要花一段長時間才能到達你身邊,而且自從做了“那件事”後,我的身體和魔力已經越來越虛弱,更不知道自己還剩下多少時間……”

    女人頓了頓,再道:“這封信是以防你來到,而我……不在時,你可以知道所有詳細的事。

    “總之,我不知道那“麻煩”為何變得那樣……厲害。可能和我們不穩定的能力有關,也可能不。但我現在肯定,他就是當年火車意外時,我為救他,而給予部分“力量”的人——那也是我們爭執的開端,不是嗎?

    ““力量”來自於我,我可以感應到……唔,我有責任,部分責任也是責任。如果我……零六號,請用你擅長的幻覺能力,幫我善後,我不想他們受傷害,我想……”

    中央警署。

    莫凡打開辦公室的門,卻眉頭一皺,室內沒有任何異常,卻有種……奇怪的感覺。

    嗯,力齊爾說……該死,他還真的把文件檔案夾在色情雜誌內!

    “呃?”莫凡發出驚訝的聲音,拿起調查報告等文件,其中兩份文件像同時被人匆匆翻過,各自與某頁互相夾著。分別是第三死者韋斯利的驗屍報告及……死者父親的前科檔案?

    是力齊爾自己翻看過嗎?

    莫凡堅決的搖搖頭,不由打開兩份文件中成“之”字型互相夾著的頁數。

    唔,沒什麼可疑,看來是自己多慮……等等!

    警探整個人愣住,雙目似是失去焦點,嘴巴開始喃喃自語。如果力齊爾在一旁,就會知道這是莫凡“接近真相”時的思考狀態。

    “不不不,這太荒唐了,而且很短時間內就會被發現的,不過……該死!

    “我自己也說過,要從對方的角度來思考,凶手是個狂信者,不過是個狂信者,是個普通的市民,當然沒有刑事鑒識的專業知識,即使設計詭計,也是以自身知道作為前提,所以……唔,要馬上確認……對了,法醫處……”

    莫凡匆匆拿起電話。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9 02:01 AM

第六回 解謎者

    某棟大廈的天台處。

    青年雙足落到混凝土地上,忽腳下一個踉蹌,近乎摔倒。

    “先休息一下吧,笨驢,不是說那造勢大會離還在有半……不不,是一個小時多才開始的嗎?”

    黑貓躍到一旁的電箱上,尾巴不住左右搖擺,分析道:““熾天使”也是個普通人,情報來源有限,之前他可能本身熟悉第三名死者,才比警方更快找上他,現在的第四目標是個公眾人物,反過來說更難接近和掌握他私人行蹤吧。”

    “嗄……我明白……”銀淩海半坐倒在地,呼吸已開始紊亂,渾身如被無數尖錐戳刺,青年再道:“這也是他泡製這……“外行人詭計”的目的之一。”

    “詭計?”黑貓三角耳動了動,忽道:“對了,你剛才發瘋似的趕路,還沒解釋清楚啊,笨驢,說一說,我要知道。”

    偵探咬咬牙,除了爭取時間回複體力外,主要是暫緩一下全身上下的痛楚。

    他不解的看了自己師父一眼,道:“我一直忽略了這一點,因為還沒意識到這是一九八X年代,這時的一般人,和我們那時對犯罪調查等的認知非常不同——特別是“CSI”一類的電視節目還沒出現。”

    雯妮莎等待青年繼續解釋。

    “簡單點來說,一般市民對犯罪偵查還有不少誤解——其實現在也差不多。”前警員不知不覺被打開話匣子,道:“最有名的就是陪審團的“CSI效應”,也即陪審團要求所有有關沒關的證物,都要有詳細的化驗和分析。

    “其它的比如現場留下指紋,指紋就一定是完整的、縱火燒屍就一定可成功毀屍滅跡等等。”

    “縱火燒屍?所以你是指三名死者的屍體有問題?”黑貓不知為何,一副談興正濃的模樣。

    銀淩海卻又搖搖頭,道:“不完全正確,基本上要把人體燒至不能辨認是很困難的,即使火葬場的屍體火化爐,在焚燒屍體後,也要把骨頭再碾碎——當然,這是指一般凶手而言,“熾天使”就沒有這個問題。”

    “那麼?”

    “但“熾天使”本身應該沒有意識到這點,隻是和一般人一樣,認為放火燒了屍體就行了。當然高熱會破壞DNA——要是屍體燒得夠完整的話。”

    黑貓眯起眼睛一會再睜開,道:“所以問題就出在汽車旅館那第三名死者,他燃燒得不完整的屍體?”

    青年又古怪的先點點頭再搖搖頭,道:“嚴格來說,是屍體那還算完整的腳踝部分——這點要“感謝”熾天使那不合常理燃燒的火焰。不過能否抽取足夠樣本作化驗是一個問題,這個年代DNA分析還沒普及又是另一個問題。

    “另外,器材、行政程序、人手都要考慮,最少絕不可能如電視影集般,探員拿出樣本,等五秒鍾就能馬上知道結果——即使在我們的年代都一樣……離題了,總之,剛才莫叔的報告上也沒有任何DNA化驗的資料。”

    “喵的,那你說一大堆是在戲弄人嗎?”黑貓怒吼了一聲,旋又似想起什麼,竟又低聲下氣的道:“不好……不好意思,你繼續解釋,我想知道,很想知道。”

    青年抓抓後腦,再疑惑的瞧瞧雯妮莎,道:“你那時提及“血”提醒了我,雖然沒有替死者作DNA鑒識,但為了協助辨識屍體身分,法醫從死者還算完好的腳骨骨腔中取出骨髓,才辨識出死者的血型:AB型。

    “也即第三名死者……“韋斯利·納善”的血型是AB型的。”

    “所以?”

    “這點本身沒什麼意義,而且我們獲知的十二名門徒名單,隻是姓名種族等簡單的數據,也不包括血型等身體資料,相信警方也一樣。

    “但假如同時有“韋斯利”父親的前科紀錄——當然包括各種個人資料,就看出問題了,答案就是血型遺傳問題——韋斯利父親是O型血的。”

    “什麼?”

    木鴿彷佛慢慢湧出一陣白光,零七號深吸口氣,繼續喃喃道:“是的,我就想你這樣善後……零六號……不,我的同伴,我的同類啊。我們的“時間”和人類不同,我們的時間在“出生”時已經凍結,而我……我很慶幸有他們,他們令我的時間再次流動。

    “原來……原來被時間追逐的時候,我們才真正活著。“生命”有時隻是指自己的命,有時卻指其它東西。零六……不,姐姐啊,希望你終有一天能明白。”

    滿身大汗的零七號彷佛用盡全身力氣,她放開木鴿,木頭外表開始變化扭曲,變成一頭活鳥,再笨拙又緩慢的朝窗外飛去。

    零七號歎了口氣,坐在椅子上休息。

    對了,那時那救了自己的年輕人……希望他能撐下去吧,當時自己也沒多餘力量幫他……

    說起來,那人總有種怪異的親切感……不,想太多了……

    零七號再次站起,做出門的準備。

    中央警署。

    “我沒記錯的話,那叫血型……遺傳關係吧。”莫凡看著手上一張傳真過來的圖表,道。

    警探手上的紙是個簡單的圖表,其中某些格子內的內容,以粗筆在底下畫上斜線。

    父母的血型與子女的血型遺傳關係表:

    “是的,警官,你沒有記錯,”電話另一頭傳來一把冷靜而又似無機質的女性聲音,道:“假如那名疑凶的血型是AB型,而其直係親屬,即其父或母任何一方是O型血的,這是個不可能狀況。要麼是取樣錯誤,要麼是彼此並非直係親屬關係。”

    莫凡吐吐舌頭,暗忖對方就不能講“人話”嗎,再道:“簡單點說,韋斯利的老爸是O型血的,那他的老婆無論是什麼血型,下一代都不可能是AB型血,也即是說,那在汽車旅館掛了的家夥不是韋斯利了?”

    “如果你確定二人的確有血緣關係的話,”對方仍如機械人般道:“那你這個推論可以成立。當然,你要更確定的結果,我可以帶樣本到大學那邊作DNA分析,不過需要一星期左右……啊,DNA即是脫氧核糖核酸,你知道吧?”

    莫凡忽假咳一聲,道:“哦,這個DNA……嗯,我大致知道……總之總之,非常感謝你,嗯……法醫小……”

    “我叫康薇爾,凱·康薇爾,新到任的助理法醫。”

    “非常謝謝,康薇爾醫生。”莫凡急忙掛上電話,然後朝大門衝去。

    “那麼說,死者“馬提亞”原來並非“韋斯利”嗎?也即韋斯利本人就是凶手:“雅各布”就是韋斯利·納善。”

    黑貓不由點點頭,回憶起汽車旅館時的情況,再道:“我明白了。凶手,也即“雅各布”殺了人後,縱火燒屍,又把自己的證件皮夾一類的留在現場,好誤導警方一下子,以延長自己被發現的時間?”

    “是的,之前兩宗案子,凶手都會焚毀現場,獨是汽車旅館時,他的行動有不自然之處。”

    青年道:“我猜,突然做成的天花板火洞,是為了告訴其它人案子是“熾天使”做的,之後他才離開還算完整的現場,卻在路上卻被我們截著,故他到那時才真正展現原來天使的火焰威力。”

    銀淩海登了頓,再道:“當然,這一招在現代是行不通的,因為一般人對DNA的認識及分析技術已經很進步了……談回正題,這“外行人詭計”某程度上來說,對我們很有利。”

    “有利?”黑貓一副好學的學生模樣。

    “嗯,凶手利用了這個詭計,這樣警方就不會留意“韋斯利·納善”這個身分——最少短時間內不會。但反過來說,既然他已經能用……你們說的那種“遙控熾天使”的厲害攻擊方式,又何需想出這些“低層次”的人類詭計?

    “所以我猜想這詭計,同時也為了掩護他某些能力的弱點——這詭計即是俗稱的一魚三吃。”

    黑貓聽罷,想起汽車旅館,自己弟子突襲“熾天使”時,附近有人突然大叫的事,遂道:“唔,我明白了……最有可能的是,第一,凶手在每次行凶後,都需要時間……嗯,休息、充電一類。

    “第二,現在的凶手雖能遙控可變成人形的火焰,但有距離限製……嗯,從汽車旅館那時來看,應該在二至四百米左右——現在消化了第三個靈魂後,可能更遠。也更可能需要他本人肉眼觀察到才能順利操縱。”

    青年點點頭,深呼吸一下,忍著身體痛楚而站起身來,道:“所以他才需要盡量拖延自己被找著的時間,更何況已經有三宗案子了,第四目標又是市長候選人,警方定會更有防備,所以風險少一分是一分。”

    “好了,出發吧,時間不多了。”偵探言罷,正欲舉步,卻又手腳遲鈍的被絆了一下。

    “喂,沒事吧?笨驢,你還是再休息多一會……對了,果陀那女人原來還有很多壓箱底的絕招,可以應付有餘,我們就別急吧。”

    “唔,好吧,”笨驢點頭道:“我也覺得這是個好提議。”

    “是吧,我就是說……”雯妮莎倏地頓住,因為發現青年正盯著自己。

    “好啦……師父,是怎麼回事?”

    “喵……喵?”可愛的小貓咪側側頭。

    “拜托,別玩啦,師父,你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我也是。”銀淩海靜靜看著雯妮莎,再道:“是有什麼事情我不知道?還是果陀有何特別計劃,而我不方便在場?”

    “……”

    “你不說,我也仍舊會趕去中央公園,結果是一樣。”

    黑貓忽地躍到青年前方的半截混凝土柱上。

    雯妮莎再盯著對方雙眼一會,又一會,確定了眼前這物體完完全全就是花崗岩的同義詞。她歎了口氣,道:“笨驢……阿海,你真的要……繼續前進嗎?即使發生了什麼事,知道了什麼,也要繼續前進嗎?”

    “師父,現在不是玩問答遊戲的時候。”

    “回答我。”

    “我們不是第一次討論這個,師父,你也知道答案。”

    “但我想聽你再說一次。”

    無論是眼神,又或心電感應傳來的情緒,種種都告訴青年,對方和她形容自己是美麗大方又可愛的美女的時候一樣認真。

    於是銀淩海半跪下來,與雯妮莎平視,才道:“是的,我犯了很多錯,令很多人因此死去,我沒辦法令他們死而複生,我隻能、隻可以守護在生者,而這是我的……唯一的救贖,我的……私人包廂。”

    吸血鬼頓了頓,整理一下頂上的軟呢帽,又似下意識的拉下帽緣掩蓋右眼,再道:“莫叔、凱阿姨……還有很多很多我在路上遇到的人,他們都為了保護我,守護正義,選擇犧牲自己生命。

    “我繼承了這些,這是傳承。所以我要繼續前進,繼續守護,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

    黑貓的雙目閉上,好一會再睜開,語氣中有某種……接近悲哀的東西,道:“那時你養母病危,我也犯過這“沉默”的錯,同樣的錯我不想犯第二次。而且你很努力,你一直很努力,所以你有這個權利,你有權知道這個真相,然後……做出選擇。”

    暫時得到生命的鴿子於空中繞了一圈,然後像是被什麼牽扯著般,飛落較遠的草叢處。

    果陀伸出手掌,輕輕抓著鴿身,半閉雙目,靜靜“閱讀”鴿子內的訊息。

    “嗯,因為賢人石出現的關係,令零七號寫了在原來曆史中沒有的第二封信嗎?”女孩喃喃道。同一時間,“原來曆史”的回憶及“被改寫曆史”的信的內容,在腦中同時出現,一如同時自左右耳傳來的立體聲。

    零七號坐在沙發上,一看就知道是勉強支撐回來的,而且已油盡燈枯,隻剩一口氣。

    “抱歉,零七號,我……來遲了,我……已盡快趕來。”

    “不要緊,你肯來,我已很感謝……善後的工作就麻煩你了。”

    沉默。

    “為什麼?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

    “為什麼不?零六……我的同伴啊,“生命”有時隻是指自己的命,有時卻指其它東西。我很高興遇上我的丈夫,很高興有了孩子,他們令我的時間再次流動,有了他們,我才真正活過。

    “拜托你,用你的幻象製造我離開的“虛偽事實”,好埋葬這一切。這樣我丈夫,以及孩子未來等都不會有什麼……危險及麻煩。”

    “好吧,我理解了,雖然我認為為了人類做這麼多東西,實在有夠不理性。現在你除了虛無外,什麼也得不到。”

    “不是的,零六號,我得到了“人的身分”,我們不是人類,但可以努力成為人。我會死,但我在孩子中活著,如此傳承又傳承,這才是生命,零六……不,姐姐啊,我願你終有一天會明白。

    “零六……不,姐姐啊,希望你終有一天能明白。”

    信件結束,回憶也是。

    果陀睜開雙目。

    零七號,你最後的那個眼神……那個該死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前方屋子的大門倏地打開,這個時空中的零七號步出。

    然後,女人忽地止步,回頭望向屋內,低低又輕輕的道:“好好睡喔,媽……媽媽很快就回來的喔,我的乖乖,阿海,要等媽媽回來喔。”

    再然後,因為仍是初春,天氣猶帶寒,女人——零七號,又或是寧夕映,給自己圍上圍巾,好不讓人輕易看到自己的表情。

    “吼!”

    吸血鬼粗魯的抓起黑貓,將整隻貓提起,咆哮道:“我給你三秒鍾!告、訴、我你在說謊!就如你一直在黑暗女神——我女朋友岱莉雅的事上騙我一樣!”

    “你還是發現了嗎……”雯妮莎深吸口氣,道:“不過在這件事上,就算你給我三萬年,我的答案都一樣:阿海,你是“小女孩”之子。當年你母親臨死前拜托果陀,製造“虛偽事實”,令所有人以為她沒死,隻是和情夫離家出走……”

    “荒謬,我不相信!”

    黑貓沒有反抗,隻靜靜的看著偵探,道:“根據原來的曆史及果陀的分析,今天晚上,零七號會去對付熾天使,你……可以去確認,又或是……選擇,不過你要小心你的義……”

    “媽的!別又再未得我同意前,胡亂替我決定什麼!”

    青年手一鬆,黑貓於空中翻滾的著地,它再一抬頭,對方已然不見。

    “等等,笨驢,我沒說完,還有那義眼……”

    中央公園,山羊草地。

    草地的中央處已搭建了一個大平台,台前方的空地上已聚集了大批支持者。

    人群傳來鼓掌及歡呼聲。

    市長競選候選人:尼古拉斯·龐德步上講台。

    人群安靜下來。

    “各位……神譴責這個國家,譴責這個城市。”尼古拉斯誇張的展開雙臂,給人一種身體像是變大了的錯覺,道:“我們看到什麼?我們看到市政府各部門毫無效率,我們看到街上已不安全,持槍的凶徒在街上走來走去。

    “但我們看不到有人幹些什麼,看不到有效率的警隊,看不到想改善這一切的市長。有很多人聽到我上次那番有關白人以外,對其他種族看法的言論,他們誤會了,而且那不是重點,重點是……重點是……

    “對了,如果要譴責我,請譴責我的熱情吧,我太希望拯救這個城市了,我沒有任何歧視,我沒看不起那些黑鬼和黃豬……不不不,我指我沒有看不起任何種族。總之,各位,我對改革的熱情就如火焰……”

    “啪。”夜空中彷佛響起拍動翅膀的聲音。

    似是於虛無中被對方的熱情吸引,於台下稍遠的一角忽地冒出火光。

    “是……火……火……”

    “老天,是那火焰天使啊……”

    “他原來是助選團來的嗎……”

    很遺憾,某人的這句黑色幽默,迅速被大量尖叫聲掩蓋。

    同一時間,中央公園,山羊草地南邊入口。

    “老兄,你說那犯人“熾天使”就是韋斯利?”力齊爾跟著奔跑著的莫凡,問道。

    “是的,就因為太過集中注意力在“可能的”九名疑犯身分上,反而韋斯利這個“死人”就等同短時間內隱形般。”

    “那我們要怎麼辦?”

    “先找出……”

    集會場地傳來驚呼聲。

    第七回 最後的天使

    距離集會場地約幾百米外,北端的小山丘上的樹林處。

    “下流人真是虛空,上流人真是虛假,放在天平上就必浮起,他們一共比空氣還輕。尼古拉斯·龐德,你犯的罪是七罪中的“傲慢”。”

    “雅各布”,不,應該是韋斯利·納善,邊從高處下望,邊喃喃續道:“沒能親口告知你自己犯下的罪行,實在是某種遺憾……不不不,我不可以驕傲的。抱歉,龐德先生,願神憐憫你的靈魂。”

    “請你住手吧。”背後步道忽地傳來聲音。

    “誰?”韋斯利頓時回頭。

    發話的是一名外表約二十七、八歲的女子,披著圍巾,就似一名普通的家庭主婦。

    “唔,你的魔力……力量很強大,而且像是混合了……嗯,三或四種不同的東西。”女子皺皺眉,擦擦額上的汗珠,道:“所以隻要一發動,就很容易被找出來,相反,你不發動時就很難找到你。”

    “你是誰?你是怎樣找……”

    “怎樣找上你?你體內的力量……最少有部分力量來自於我,我可以感覺到你的所在,不過要花一點時間和氣力。”女子喘了幾口氣,雙手下垂,彷佛連擦汗的小小氣力也要節省起來。

    “來自你?”

    “那宗火車意外,你記得嗎?當時我……我把部分力量給予你,讓瀕死的你複生——我的同伴沒說錯,那原來是個錯誤。”

    韋斯利愣了一下,又一下,卻忽地笑了起來,道:“老天,原來是這樣……你是我的恩人,不,是我的天啟……”

    他倏地又頓住,似剛發現自己說了髒話般,挺直身子,低頭有禮的道歉道:“啊,十分對不起,方才我失禮了,這城市的邪惡力量太強,而且惡魔手下眾多,令我很緊張。對了,女士,是神叫你來協助我的嗎?”

    女子聞言苦笑了一下,道:“我不太明白你在說什麼,不過因為救你這件事,的確令我開始思考另一條道路的可能。如果說什麼報恩,就當成大家扯平吧。”

    “女士,你太謙虛了,請你稍待,我先完成神給予我的使命,然後我們坐下來談談,喝個茶什麼的。”

    女子搖搖頭,道:“人類常說的什麼神啊永生一類的,我其實都不大懂,我隻知道,擁有人的心,卻配上神的……近神的強大力量,隻會是個悲劇。一個既傷害自己,又傷害別人的悲劇,這點我很了解,縱然學費真的很貴。”

    “……”

    “我並非什麼正義英雄,對什麼保護世界也沒興趣,但讓你的力量繼續膨脹,你會威脅到全市……還有我的……我的家人,我要保護他們。而且歸根究柢,我對你也有某種責任……嗯,是所謂命運的糾纏嗎?總之,我……我,寧夕映今天一定要阻止你。”

    女子頓了頓,深吸口氣,沒有什麼咒文手勢一類,隻是右手握握拳,一股巨大的壓力,立時自四麵八方壓向韋斯利。

    “不……不好……”熾天使操縱者不由大喊起來:“回……回來……”

    同一時間,草地上的講台處。

    無視引力的火人形緩緩展開背上的三對焰之翅膀,胸前的晶石發出光芒,而大大小小的羽毛狀火焰隨風往四周飄飛,彷佛天空下起小小的火雨。

    充滿熱情的市長候選人嚇得倒坐在地上。

    兩道人影推開人群,一先一後的衝上台,擋在尼古拉斯前方。是莫凡和力齊爾。

    “老天!那家夥……那火人……浮在空中?”力齊爾眼珠近乎掉下來。

    “別發愣!”莫凡搖搖頭,同時拔槍在手,指向對手,道:“無論那是什麼東西,它的目標就是那個過期三K佬!力齊爾,帶他走,我擋著這怪物。”

    “什麼?”

    “馬上!”

    熾天使當然沒有因為眼前凡人的勇敢而罷手,火翅膀離開本體,就直直往莫凡劈去,卻又瞬間頓住。然後,火人急速往某個方向退走,速度快得像是跳窗逃生的奸夫。

    中央公園北,樹林步道處。

    火焰組成的人形迅速自天而降,來到韋斯利後方,彷佛是狂信者的“守護天使”般。

    像是被擠成人肉沙丁魚罐頭的狂信者再次得到力氣,複站直身子,然後……低頭祈禱起來。

    “義人的路好像黎明的光,越照越明,直到日午。惡人的道好像幽暗,自己因不知什麼而跌倒。”

    太好了,就是兩股巨大的力量啊……韋斯利的腦海中彷佛又傳來聲音,同一時間,“守護天使”胸前的晶石突又裂出一道口子,三對翅膀卻高速伸展複又生長起來。

    下一刻,火焰展現出如液態的詭異狀態,其中一對突又扭曲了一下,如被灑下高純度汽油的火焰般,先往斜裏左右擴張,再往前一包,就如一對巨大的胡桃夾子,要把對手如雞蛋般先碎後燒。

    “可憐的女人,要知道,人不能強於獸,都是虛空。”

    “啪。”

    “雞蛋”沒有被壓碎,已經滿頭大汗的女子輕哼一聲,在自身麵前出現一個三百六十度的半透明圓球,把火焰擋在外麵。

    防禦者嘴角處開始溢血,臉上也出現如陶器般的詭異裂痕,她再咬咬牙,圓球擴張開來,反往對手壓去。

    手持匕首的果陀待在較遠處的樹叢中,靜靜的看,又靜靜的等待,就如一個坐在貴賓席上的觀眾。

    即使以魔力隱藏自己及抵擋熱浪,兩股力量仍自角力中心點湧來,令長老呼吸也開始急促起來。

    很好,果然是這樣,根據零七號的性格行為,她果然與“原來曆史”做的事一樣。接下來的事就簡單得多,要麼待他們同歸於盡,要是熾天使比原來的更強,那就待他打倒零七號,消耗得差不多時再出手,待回收賢人石後,按照原來曆史善後。

    很好的計劃,可解決整件事,又可把幹預曆史限製至最低程度。

    長老再掏出懷表看了看,表麵的時間已經是十一時十五分。

    唔,時間緊迫……

    被時間追逐的時候,我們才真正活著……

    我們不是人類,但可以努力成為人……姐姐啊,希望你終有一天能明白……

    果陀猛地搖搖頭,像要把自己的腦子甩出去。

    不,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我要集中精……

    “嗄。”

    長老背後傳來一道低嗚般的咆哮,很短的一聲,卻似是把所有野狼垂死的哀嗚混合,再蒸餾成簡單的一聲。瞬間,女孩整條脊椎似被塞進無數幹冰,全身皮膚冒出雞皮疙瘩。

    果陀回頭,近乎生物本能的再後退兩步。

    “小鬼……不,銀先生?”

    木乃伊……不,青年沒有回答,隻是看著更前方的戰場。

    是真的。雯妮莎……又或果陀說的都是真的。

    那個女人……不,寧夕映沒有舍棄自己,沒有拋下父親和自己,她沒有和情夫躲在某個地方享福,她……噢,她隻是死了而已。銀淩海,你的生母原來隻是死了而已。

    隻不過是為了保護你和其它人而死了而已。

    “嘖,雯妮莎還是說出來了嗎?”

    遠處,半透明圓球開始在“角力”中敗下陣來,逐漸縮小,圓球內的女人也半跪下來,就似下一刻就會被包圍的火焰吞沒。

    “不!”吸血鬼雙目成赤,一如在泣血,往熾天使衝去。

    “銀先生,你聽我說……”

    “滾開!”

    瞬間,果陀右眼瞳仁冒出五芒星圖案。

    “真靈義眼共鳴:空間凍結發動,坐標確定:寄宿者本體。”

    同一時間,青年右眼眼球彷佛自行抖動了一下,一股古怪的拉扯力自圓球往銀淩海身體湧去,偵探的身子有如陷進一個浮在空中又透明的泥沼般,四肢動彈不能。

    “這是……放開我!”

    “你師父沒警告你嗎?唔……嘿,應該是你連對方話也沒聽完就走吧。”果陀臉上冒出一道細小裂痕,她喘了口氣才道:“我由始至終也知道你是個危險、感情用事的家夥,所以在義眼上動了這個手腳——這個緊急安全裝置,果然我是對的。”

    “我叫你放開我啊!”

    “冷靜一點,根據原來的曆史,零七號也是消滅了熾天使後,自行毀滅的,現在這個狀況已經是最貼近原來曆史……”果陀平靜的道。

    “你要我就這樣站在一旁,看著……我母親死去嗎?該死!你半點也不明白,放開我!”

    “不明白的是你。熾天使的力量已開始見底了,這是消滅賢人石的最後機會,雖然我還猜不透雙影的目的,是要令本來胎死腹中的“天使”完全降臨嗎……

    “算了,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果陀又喘了口氣,道:“別再掙紮了,好嗎?我不想浪費魔力在這些無聊事上。”

    火焰的“版圖”已越來越大,女人已整個人跪倒在地,圓球也越縮越小。有如在火焰海洋中慢慢沉沒的小乒乓球。

    “吼!不要啊!”

    “別感情用事,銀先生。”

    青年急促喘氣,忽地頓了一下,然後才再道:“感情用事的是你啊!你……你根本就是在妒嫉憎恨我媽媽寧夕映。”

    “用虛假的事實侮辱我?這是個很差勁的戰術。”果陀冷笑一聲,嘴巴微微卻連主人也沒察覺的彎了下。

    “是誰虛假?你們二人都是一樣的“小女孩”,一樣的孤獨,但她……我母親決定擁抱這個世界,結果得到愛她的人。你一直憎恨世界,結果隻得到虛無。”

    好吧,我理解了,雖然我認為為了人類做這麼多東西,實在有夠不理性。現在你除了虛無外,什麼也得不到……

    “夠了,別再說了,銀先生。”中立者長老半轉過臉去,像是畏懼青年的眼神。

    “她做了你最看不起的事:愛上你最討厭的人類,卻竟然得到你永遠得不到的東西!”

    不是的,零六號,我得到了“人的身分”,我們不是人類,但可以努力成為……

    “沒時間了,我要集中精神準備。請安靜,銀先生,別逼我先縫上你的嘴。”

    “她可以逃避,可以當不關她的事,但她沒有。她為了保護她認識和不認識的人而犧牲,從那一刻開始,她就不再是什麼人形武器,什麼“小女孩”,她是人。”

    “生命”有時隻是指自己的命,有時卻指其它東西。零六……不,姐姐啊,希望你終有一天能明白……

    “而你,艾麗斯·果陀,就算外表變成怎樣,學懂再厲害的法術,你也隻是頭怪物,隻會、隻能躲在觀眾席上的怪物!”

    姐姐啊,希望你終有一天能明白……

    “該死!別再用零七號的眼睛望我!”

    果陀猛地回頭,一雙眼睛狠狠瞪著青年,似要單用瞳孔把對方雙眼挖出來。

    同一時間,黑貓自長老視線死角處冒出,趁對方注意力完全被銀淩海吸引住之際,奮力往上一撲,利爪往女孩右眼全力一抓。

    “啊!”

    果陀的眼吃痛一閉,青年身體壓力一輕,獲得極短時間的自由。

    銀淩海瞬間三指一伸,猛力往右眼眶內一插再一挖,竟硬生生把已化成真正肉眼的義眼挖出來。

    “啪。”眼球連接用的視神經被撕斷,再被手掌握得粉碎,血花、水狀液體四濺。

    “什麼?”剛回過神來的果陀手背複又一痛,手中的匕首已然脫手。

    持刃的吸血鬼往戰場中心處衝去。

    包覆著“乒乓球”的火焰倏地朝左右分開,圓球如被火燒得太脆的玻璃般,先冒出無數裂痕,再忽地整個粉碎。

    半跪的女人如電池耗盡的玩偶般,上半身往後倒去。

    一道火翅膀毫不留情的往下斬落,給予敵人最後一擊。

    “啪。”

    焰翼下劈,卻似是先擦過了什麼才再繼續揮下。半秒後,泥土地麵成焦黑一大片,卻沒有命中任何肉體。

    “呃?”

    一道人影抱著女子,在不遠處的步道著地。

    吸血鬼摟著懷裏的女性,偉大的偵探想說些什麼,喉嚨的肌肉卻於此刻背叛主人,隻發出意義不明的喊叫聲。

    不……不要……不要再來這些……本來有機會的……醫院的那時候……汽車旅館的時候……我看到她的……我可以道歉的……對不起,是我的錯……我誤會了……我一直都誤會了……現在我在這兒……醒來吧……睜開眼睛……

    “謝謝……”女人——寧夕映隻是喃喃道,聲漸弱,身體逐漸無力,終至斷氣。而且非常遺憾的是,現實沒有絲毫妥協,零七號在最終究也沒有睜開雙目,當然,也沒有人知道她的道謝對象是誰。

    不要……不要……

    青年剛才被火翅掃過的背項衣物服開始燃燒,冒出絲絲白煙。

    對不起,是我錯了……所有事情都是我的錯……

    吸血鬼緊緊擁抱懷中女子,就如要把對方肉體擠進自己體內。

    是啊,銀淩海,一切都是你的錯。你的堅持,隻是一場笑話,你的正義,隻給你一具又一具的屍體,一個又一個的死人——包括你自己。

    你的起點原來是死人,你的所有憎恨,還有愛,都不過是泡影。

    “小女孩”零六號的屍體一如她的同類死時般,開始龜裂分解,化成無數碎片,再無聲無息散於空中,就似連大地也拒絕接收這人造之物。

    焰翅收束,韋斯利看著突然冒出的新敵人,喃喃道:“又是惡魔派來的手下嗎……啊,我們的名字叫群,因為我們人數眾多……”

    “充電”時間過去,三對火焰翅膀再次伸展。

    屍體消失,有如從沒存在過。而銀淩海安靜又緩慢的站直身子,完全無視已著火的背項,隻是低頭垂首,像個因做錯事而被罰站的孩子。

    身體各處一如在醫院時醒來般,不住傳來痛楚。很痛,身體很痛,心很痛……

    不,不是的,痛楚隻是主觀意識。所以不、許、再、痛。

    軟呢帽掉落地上,頭顱、臉上的繃帶略微鬆了開來,自項上紗布縫隙處冒出的頭發,於瞬間皆盡成白。

    方才匆忙插在腰間的匕首來到手中,吸血鬼剩下的左目發出猩紅異芒。

    “神啊……這……這並非惡魔的手下……原來是真正的惡魔……降臨了?”

    被毀容的可怖臉孔,黑色西服下是白色的繃帶,在其縫隙處,可見之處皆盡是燒焦未愈的皮肉,右眼是個猶自冒血的血洞,左目則發出非人的紅芒,而背上……火焰猶自在灼燒著肉體,就如一對焰之翅膀。

    又彷佛眼前這個物體,是一頭由地獄最深、最焦熱之處爬上人間,遍體鱗傷卻猶自站直身子,要向天空、向世界怒吼的墮落天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銀淩海仰天咆哮,左右手往橫張開,雙手五指指甲前凸冒出,變成尖銳猩紅的爪子。右手緊握的匕首如有意識般,抖動起來,刀柄末端的金屬眼睛倏地張開。

    痛苦、憎恨還有強大的自責迅速淹沒銀淩海的靈魂,使用者終於沒有任何雜念,隻是單純的想毀滅一切——包括自己。

    黑色“惡魔”往白色“天使”衝去。

    “神啊,你的右手施盡能力,顯出榮耀;神啊,你的右手摔碎仇敵。”身穿白風衣的狂信者喃喃道,也如對方般雙臂一張,身後的熾天使也盡展六翅,複也往對手衝去。

    沒有戰術,沒有戰略,單純的直線攻擊,黑與白的對決。

    六片翅膀如巨熊的擁抱般包覆敵人,而且非常熱情。

    “笨驢!”黑貓尖叫。

    青年繼續直線前進,突破火焰,混沌匕首全力刺向遙控天使胸前的賢人石處。

    在武器將要命中的瞬間,晶石彷佛有生命般,“身體”扭動了一下,以剛才破裂的口子迎上刃尖。

    賢人石似被硬生生切割開來,分成兩部分往左右爆飛。

    渾身著火的黑色身影的衝勢沒有絲毫停頓,越過火人,冷兵器以原先軌跡繼續前進,金屬冷冷而堅持的刺入溫暖的肉體中。

    “喔。”

    偵探——銀淩海和門徒——韋斯利·納善,雙目近距離交會。

    後者笑了一下,苦笑。

    “至於世人,他的年日如草一樣,他發旺如野地的花,經風一吹,便歸無有。”門徒背誦出舊約中的詩篇第一百零三章第十五節。

    刃身再刺入,直沒至柄。

    “我是……我隻是為了拯救世界……”

    “那麼我……是為了私怨……這一次是。”

    銀淩海放開刃柄。

    韋斯利仰天倒下。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9 02:02 AM

尾聲 奧丁Ⅱ

    門徒身體迅速崩潰,一如燒過已成灰的紙般,慢慢消散,剩下插在身體上的武器滑跌地上,刃柄末的眼睛已然閉上,整把匕首瞬間“長出”無數鐵鏽,彷佛把舊化過程以一百倍高速快轉。

    銀淩海雙足一軟,也倒在地上,身上的火焰隨著對手死去而快速熄滅,但手腳,以及身體邊緣各處亦像他殺死的對手般,也逐漸崩裂開來。

    直接衝入淨化之焰中,灰色騎士將要灰飛煙滅,即使這時有再多的人血都一樣。

    “嗨。”黑貓安靜的來到青年前方,半坐在他臉旁,視線和倒地的弟子平視。

    “嗨。”

    安靜。

    木乃伊……不,銀淩海又沉默了一會,以一切已經沒所謂的平靜語氣,道:“剛才……抱歉……語氣重了,對不起,師父。”

    “不要緊,笨驢果然就是笨驢,沒叫枉。”

    “我要死了吧?化成灰燼,一縷細塵?”

    黑貓尾巴垂下,慢慢搖動。

    仰臥的青年望向深邃的黑夜,他又舉起手擋在額前,彷佛是星光太過耀眼,右手五指已開始散化成灰,再道:“很好,這樣比較環保,不是嗎?”

    “豬頭,這個時候你還開這種玩……”雯妮莎忽地半轉過臉去,像是要忍住別哭出……不不不,沒有這樣的事,卑鄙又自私的女吸血鬼隻是想打噴嚏而已。

    “別這樣,我難得這一次有幽默感耶……無論如何,你那時把我變成吸血鬼,等於救了我……我的確欠了你,雯妮莎,謝謝你。”

    “……”

    腳步聲響起,果陀也步至二人身旁,手中拿著裂開成兩塊的賢人石。

    黑貓沒有回頭,隻冷淡道:“委托人,委托完成了,所以……你他喵的給我有那麼遠死那麼遠——這是我要求的報酬。”

    長老把晶石放進袋子中,沒答理雯妮莎,隻看著青年,還有他的雙目。

    又是這種眼神……該死,就是零七號死前,看著自己的眼神。

    姐姐啊,希望你終有一天能……

    “銀先生,你在笑,為什麼?”

    “為什麼不?”

    “這種眼神,這種感情……這不是失去什麼的眼神,而是突然有了什麼的眼神,你和你……母親都欠我一個答案。”

    “原來如此……我不是說過了嗎?長老大人,不……果陀阿姨,答案很簡單,因為我……”

    銀淩海忽地急促喘了幾口氣,像是死神已經等不及了在催促,好一會才能再道:“我是吸血鬼,我不是生物學上指的人類,但我最後……就如我母親一樣,是為了保護其它人而死去,我不是人類,但可以努力成為“人”。”

    我們不是人類,但可以努力成為人……我會死,但我在孩子中活著,如此傳承又傳承,這才是生命。

    “果陀……果陀阿姨,希望你明白。”

    零六……不,姐姐啊,我願你終有一天會明白。

    “謝謝,謝謝,我想我懂了。”

    果陀忽從袋中掏出木鴿,放在額前一會再把其拋到空中,木鴿迅速化成血肉身軀,往遠方飛去。

    長老再喃喃道:“我改寫了訊息的某些部分,這樣“過去的我”就會和原來曆史一樣,做同樣的事,曆史的流向不會被改變,時空得以保存。”

    她忽又長歎……不,比較像是籲了老大一口氣,像是把背上的什麼重物卸下了,道:“這是我,艾麗斯·果陀,作為中立者,作為曆史觀察者最後的工作。”

    我們的“時間”和人類不同,我們的時間在“出生”時已經凍結,而我……我很慶幸有他們,他們令我的時間再次流動……

    果陀半跪下來,一手從袋中再次拿出半塊賢人石,另一手輕輕按在青年右眼上方。

    “你想幹什麼?”黑貓低哮了一聲。

    “我希望我的時間再次流動。”果陀望向青年,道:“吸血鬼偵探,你們不是有什麼第三守則:“報酬一定要收足,打折在百分之十以內”的嗎?你介意我們現在討論一下報酬嗎?”

    “……”

    “就如我提過,北歐神話中的眾神之父奧丁,為得著智慧而舍棄一目。現在我也用我的右眼……還有我的生命,換取智慧:令我時間再次流動的方法,而這也是給你的報酬。”

    果陀再笑了一下,又沒頭沒腦的道:“這和模擬“時流之眼”一樣,都是還沒完成的能力,但我願意一試,而且現在有這未完成的賢人石,應該可以的。”

    “……”

    她沒有回應二人疑惑的目光。下一刻,右眼瞳孔冒出五芒星圖案,手上的半塊晶石也開始發出亮光

    “模擬邪眼“近神之眼”發動……模擬選擇:“世界樹之眼”。”

    亮光由晶石蔓延至女孩身體各處,再集中於其右眼處,下一刻,晶石消失,長老的身體也同時冒出無數裂痕。

    “我或許真的待在幕後,待在觀察席太久了,現在我想到舞台上站一站。”女孩身體龜裂得更快,按在青年臉上的手忽冒出巨大亮光。

    吸血鬼的身體停止崩潰,然後,更開始逐漸複原過來。

    “這是“世界樹之眼”,可以局部改變、扭曲融合生命。阿海,活下去。零七……不,寧夕映,我“妹妹”犧牲了自己,就是為了“守護”,你繼承了她的意誌,也需要活下去。”

    長老的身體分裂又分裂,開始化成碎片。

    “孩子啊,“人”之子啊,我這凍結在過去的眼睛,凍結在過去的生命,就傳承給屬於現在的你。你就用它來凝望、怒視……又或者——如果你喜歡——就守護未來吧。”

    “果陀……”

    “叫我艾麗斯,我現在隻叫艾麗斯。”女孩淡淡道,像是述說一個簡單的真相。

    “……”

    “啊,我做了個多奇怪的夢啊!”果陀……不,艾麗斯閉上雙目又睜開,眼神像個剛出生的孩子,然後她又緩緩閉上雙目,身體不住碎了又碎,化於空中,瞬間像是莊子夢中的無數蝴蝶。

    下一刻,遠方步道處響起雜亂的腳步聲,終於有人想起到剛才熾天使降落的地點看看。

    懷表的指針指向十二時正,長老維持的時空魔力也近乎同時消散,三……不,一人一貓的身影淡淡隱沒於大氣中,就似從沒存在過。

    “媽媽咪媽媽咪啦!”持槍的莫凡和力齊爾的身影自步道彎角處冒出,後者誇張的又大喊一聲,道:“這兒……剛才有人在打仗嗎?”

    好一會後,列車內。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我會向其它長老彙報的。”卡珊德拉的鳳目輕閉,好一會再睜開,一滴彷佛透明至近乎隱形的淚珠落下,她再道:“還有,謝謝……謝謝你們為老師做的一切。”

    “不,”身體奇跡複原的銀淩海想了一下,同時把剩下的半塊賢人石交給對方,道:“要道謝的應該……是我,其實是我。”

    “嗯哼,”立在青年肩上的黑貓尾巴搖來搖去道:“好了,委托完成……不過還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想不通。”

    “是的,雯妮莎大人?”

    “雙影到底想幹什麼?他原來的計劃是什麼?我想到最可能的解釋是……嗯,他可能意圖利用時空魔法回到過去,吸取天使的力量好……”

    異變倏至。

    在卡珊德拉手中的賢人石忽地劇烈扭動起來,中立者吃痛慘叫一聲,晶石再如有生命般飛離其手,浮在離二人一貓稍遠的空中。

    一團黑影詭異地似由晶石內部滲出來,化成一個“立體”的影子,就如一個罩在一塊濕漉漉黑布內的人。

    “是……是你?雙影?”雯妮莎咆哮一聲,銀淩海則已護在卡珊德拉前方,擺出戰鬥架式。

    “唔,諸位日安,辛苦你們了。”影子往下彎了彎,像是鞠躬,聲音由“黑布”內透出,有點怪腔怪調。

    “喵的……”黑貓躍到一旁的椅子上,免得阻礙可能的戰鬥,再道:“怪不得……這是你殘餘的……“部分”吧,你藉此寄宿在賢人石上,暗中影響那狂信者,又在……喵的,又在那時候避開了笨驢那匕首的一擊?”

    “你的估計大部分正確,親愛的。”

    “哼……是死靈魔法,成為如幽魂般的存在?喵的,連肉體也舍棄,這樣真的是生不如死,值得嗎?”

    “事實上我沒有選擇,而且別以為我很愉快,如果你有這個印象,那是因為我的職業笑容。”雙影發出苦笑聲,道。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吸血鬼偵探雙目成赤,猩紅指甲冒出。

    “冷靜一點,偵探,”黑暗行商又笑了一聲,搖搖“手”,道:“就如我向那光明女士說過的,我雙影第一守則:我是商人,不是壞人——最少某個程度上不是。”

    “你到底想說什麼?”雯妮莎想了一下,尾巴搖了搖,又躍到青年肩上,問道。

    “那位大人原來的計劃是,吸取過去曾在存在的“天使之力”,越多越好——畢竟現在已找不著了。好代替幾種完成“完整版賢人石”所必要,但又沒辦法取得的魔法材料。”

    “那位大人?原來計劃?”

    “噢,那是你們的老朋友。至於這計劃算是成功……噢,又或不完全成功,是嗎?”影子……嗯,像是俏皮的眨眨眼,道:“因為你們和光明那一邊都發現了這計劃,然後居中阻撓,OK?”

    “你……到底想幹些什麼?”青年冷冷道。

    “唉啊。”雙影歎了口氣:“那位光明女士比你們聰明多啦。想一想,我是商人,假如所有顧客,又或潛在顧客死光光,連“市場”也爆掉,那我吃什麼?”

    “……”

    “這樣子一弄,你們的時間會多一點,但老實說,不多就是了。”

    “你……你到底是幫哪一邊的?”偵探問道。

    “噢噢,雖然有第一守則,但我也有第二守則:我隻站在勝算大的那邊,活幽魂總比死人強,希望你們理解。好啦,趁我的強勢合夥人耐性用盡前,我要走啦。”

    “等等……”

    “到哥特市吧,那是起點,可能也是終點……”影子體內發出一陣白光,在眾人睜不開眼的瞬間,消失於空中。

    ——全文完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9 02:03 AM

第10部——《混沌終曲》人物介紹

    銀淩海:二十三歲,本為警察,正義感強烈。在追查命案時遇上意外,瀕死時被女吸血鬼雯妮莎所救,成為同樣的血族之身,現離職成為私家偵探。

    雯妮莎:外表約為十八、九歲的少女,自稱“暗夜女王”的吸血鬼,身世來曆成謎。救了銀淩海後,成了他的“師父”,喜歡教訓弟子。因為詛咒而變成黑貓,最厲害的武器是核彈級的毒舌。

    岱莉雅:二十二歲,自小為孤兒,後被領養。哥特市立大學助教,性格溫柔內向,銀淩海的女友,現失蹤。

    “黑暗女神”:最近突然出現的“存在”,有關其來曆等眾說紛紜,因為其力量的影響,眾多沉睡了的怪物和妖怪開始轉趨活躍起來。

    “愚者”帕克:血族中有名的天才,推斷屬存活超過五百年的上古血族,性喜玩笑及惡作劇。

    雙影:吸血鬼,外表約三十來歲,黑暗世界中的黑暗行商。

    “埃及十災”:由愚者賦予特殊能力的人類,並突然於哥特市內出現,展開殺戮。

    W·W·:資料不詳,似乎是煉金術師,在過去的多宗神秘案子中都似乎看到其身影。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9 02:05 AM



    小說中的世界,可以是多姿多采,曲折離奇,甚至脫離事實的基礎,天馬行空,任由創作人自由發揮,在自己建構中的世界闖蕩,讓讀者感受到創作人的想法。

    透過賞析創作人的作品,自己便可投身這虛擬世界中,為著一些角色的經曆和抉擇,感到欣慰,或憤憤不平,那窩心的感覺,總叫人遲遲未能放下。

    究竟是故事的“起、承、轉、合”的功夫到家、內容太緊湊?還是在現實世界中,出現類似的場景:“故事雷同,實屬巧合?”

    從旁觀者的身分去“鳥瞰”故事中角色的一言一行、故事中的旁枝發展,我們畢竟容易作出輕易的抉擇,但在現實中的人生交叉點,那應怎樣招架?跟從故事主角的抉擇,還是純粹主觀出發?

    不過,在信息泛濫的世界裏,縱然得悉怎樣的抉擇,便會有怎樣的結果,人的抉擇卻總是出於情感,沒有分析可言,或許也是故事中主角選擇前路的背後因素。

    是現實也好,是虛擬的故事世界也好,人始終是要決定前路的方向,小說或許可再寫續集,運用誇張、大膽的假設,再讓你選擇那一扇門。

    相反,現實世界的門,不論是崎嶇山路,或者康莊大道,我們也要走過,要相信你絕對不是孤單一人,總有人陪你度過人生路上的喜與悲。

    說得太多了,相信是時候,讓大家走進這離奇古怪的世界,領略個中的樂趣……

    羅敬文

    (本序文作者為筆者好友,謝啦,敬文。)

    楔子 血字的研究

    哥特市步入初夏,連續幾天連眉毛都烤酥的大晴天後,這天卻是烏雲密布,所有的風就像突然摔死了般,而像霧又像雨粉的怪異水氣在空中飄蕩。整個城市就如梅毒入腦的垂死病人。

    “哼,真是古怪的霧,又濕又黏,怪怪的……”十七歲的瑪莉邊嘟嚷著,邊步入自己熟悉的網咖。網咖就在學校附近,是逃課的好地點。

    走進室內的瞬間,空調冷卻的空氣令皮膚毛孔都歡呼起來,鼻端同時傳來熟稔的空氣清新劑的橘子香以及……呃,血腥味?

    半秒後,瑪莉的瞳孔猛烈擴張,嘴巴張得有多大就多大。

    屍體,網咖內盡是屍體。

    死屍有男有女,有些是瑪莉認識的,有些不。而共通點是非常的……不完整,各處傷口被猛力的撕扯,又似內部往外爆開。

    最合適的形容,會是“被五百個相撲手輪流踏過的西紅柿”。

    如果瑪莉夠冷靜,而且有相對的專業知識,她會發現有些肢體傷口是較完整的近圓形,而相對平行的另一邊則較大和不規則,那是近距離槍擊造成的射入及射出的創口,而且是非常密集且重複的射擊。

    可是一個剛踏入青春期的普通女孩,最原始的反應就是吐和尖叫。

    “老老天天天,這這這這是什……”

    “不!不!不!”所有計算機的揚聲器倏地傳來一道沙啞的男性吶喊聲,迅速蓋過了瑪莉的聲音。

    同一時間,眾計算機屏幕顯示出相同的黑底紅字畫麵,由哥德體字母組成的一組句子:“真正的“諸神混亂新世界”開始了,我們來擲骰子吧。”

    “什……”

    伴隨著彷佛無數金鐵互相交擊的音樂,沙啞男聲開始高歌。

    嘿!我的名字叫作搗亂。

    我要吶喊和尖叫。

    我要殺掉國王。

    我要痛罵他所有臣仆……

    是滾石樂團的名曲《街頭鬥士》。

    理智……又或是生物本能開始運作,瑪莉正打算轉身欲走。

    “噢,這不是一向嘴巴很毒的小瑪莉嗎?”一道奇怪的聲音自上方傳來,下一刻,天花板落下一道黑影,約兩米高的身子擋在出口前。

    瑪莉再次尖叫。

    黑影彷佛是頭由科幻電影裏跑出來的生物,下半身是由金屬形成的蜘蛛身軀,三對泛著黃銅色澤的蜘蛛毛腿規律的在晃動,腰身以上則是個約十五、六歲的少年。

    瑪莉腦中殘存的理性部分迅速搜索記憶,然後她看著那張臉孔,道:“是……米奇……你是怪……不,米奇同學?”

    米奇是校內有名,隻愛玩計算機遊戲和模型手槍的孤僻怪人,綽號就簡單的叫“怪胎米奇”,不過少女僅剩的理性提醒主人,這時提這個並非好主意。

    “不,現在我不是米奇,我已經不需要是米奇·葛理。”少年道,嗓音古怪,一如電子儀器仿真的人聲,蛛腿再隨聲音移動,往瑪莉移近。

    “別……別過來……”瑪莉退後兩步,腳一軟,坐倒在地。

    “噢,不要怕,最少現在還不需要。”米奇雙目焦點沒向著少女,更似向著其身後虛空,喃喃道:“我不過是狼煙。我是戰鬥的狼煙、我是新世界出現前的旗幟,我是方舟上告知陸地出現的鴿子,我希望在新的國度會有我的一份……”

    “不要……別傷害我……”瑪莉的恐懼開始占上風,少女開始啜泣。

    “要是多一點時間……可惡,我很辛苦才在遊戲中練到了第九十八級,卻沒有時間……可惡,我本來也可以成為十災之一……”少年忽停止呢喃,彎下腰看著對方,“為什麼你要害怕?看看這身體,多強大啊!多酷啊!”

    瞬間,少年雙手左右伸展,每根手指均往前延長,同時裂成兩半,各自詭異的脹大又分開兩半,一如急速成長的枝椏。最後每根指頭末端,都各形成一柄型號各異的槍管。

    葛拉克、貝瑞塔、S&W及華瑟等廠牌各異的槍管,從四方延伸,有如巨大的槍網,槍嘴複同時指向瑪莉。

    她終於知道,網咖內眾人如蜂窩般的傷口來源。

    “噢,寶貝,別怕。”米奇頭顱歪向右邊,所有槍身傳來上膛的大合奏,“一切都不過是愛、和平和……死而已。”

    瑪莉默默流淚,腦海中泛起過去十七年的回憶。

    無數的子彈射出。

    有人說臨終前,主觀意識上,時間會變慢,好回顧自己一生的所有經曆,就如現在……等等,時間好像真的變慢了。

    離膛而出的金屬塊突然變成慢動作,同時間,一道身影迅速靈敏地鑽過彈網間的空隙,一把抱起瑪莉,然後又翻滾的鑽了出去。

    時間回複正常,空中響起如百萬噸爆竹同時點燃的聲音,瑪莉原來所處的瓷磚地板已被打得稀巴爛。

    煙霧和灰塵散去,瑪莉回過神來,望向抱著自己的救星。

    那是名約二十來歲,帶著書卷氣的東方青年。他身穿黑色皮質連身長大衣,五官清秀俊朗,但臉頰及皮膚都似是營養不良般,比常人蒼白。而一頭和年齡極不相稱的銀發更尤為顯眼,至於他的眼睛……

    青年忽雙目一眨,本來左紅右白的一對怪異瞳仁變回普通的黑色瞳孔,臉上一道如瓷器破碎的細小裂痕也一並消失。

    “你……”

    青年臉上痛楚的表情一閃而逝,他微笑了一下,道:“小姐,你沒事吧?”

    “不……我……你……”瑪莉馬上不合時宜的兩頰通紅。

    “喵!”青年肩上忽又鑽出一頭戴著皮項圈的黑貓,似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又輕輕的朝青年再叫了一聲。

    青年微微點頭,放下少女,又朝身側的消防安全門看了一眼,再望向對方,道:“小姐,請馬上逃到安全的地方。”

    “什麼?是……是的……”眼神接觸的瞬間,瑪莉似接到不可違抗的命令,就這樣高速往另一出口奔去。

    “不許走!”也剛回過神來的米奇厲喝一聲,正欲追上。

    “不,你的對手是我。”青年看了人型蜘蛛一眼,冷冷的一眼。

    瞬間,蜘蛛腿抬起又放下,急速地甩動,到米奇發覺時,自己已不知不覺後退了數步。是出於生物求生本能的行動。

    黑貓此時躍到一旁,而青年的目光落向眾多屍體上,歎了口氣,喃喃道:“還是遲了嗎?對不起,各位……”

    “混帳……”人型蜘蛛深吸口氣,胸腹鼓起,像是要把自己方才的醜態壓下,喝道:“你……你是誰?”

    “我叫銀淩海,隻是個……普通的私家偵探,”青年指指計算機屏幕,道:“先生,剛才你提及什麼的第九十八級,還有這叫諸神什麼的網絡遊戲……啊,還有你這……身體和能力,希望你能告訴我詳情。”

    “私家偵探?哇哈哈,這年頭還有人穿長風衣的嗎?萬聖節已經過了啦。”米奇定下神來,瞧瞧對手外表似是普通人,迅速單細胞的把對方的禮貌當成怯懦,大笑道:“沒問題,我就用身體來回答你啊!”

    話音剛落,連著槍管的“手指”上下左右伸展,從四麵八方包圍叫銀淩海的青年,組成一個圓球型的槍網。

    “剛才我隻是射偏了,對,一定是!現在我馬上讓你由額頭至屁股都可以隨意抽煙啊!”

    “先生,希望你別這樣做。”

    “現在害怕已經太遲了!死吧!”

    槍聲大合奏響起。

    同一時間,叫銀淩海的青年雙目冒出赤芒,身子彷佛成為無形無質的影子,雙手以驚人速度往左右前後揮擊。

    下一刻,各槍管均分別被從側擊中,歪向一旁,剛離膛而出的子彈軌跡因而改變,火線互相交迭,準確的命中……另一柄“槍指”。

    米奇的慘叫聲隨槍聲響起。

    所有的“槍指”瞬間自相殘殺,準確得就像事前經計算機精密計算。

    “啊,我的手,我的手啊……”

    銀淩海剎那衝前,一記上勾拳狠狠擊往下頷,米奇整個身子頓時離地而起。下一刻,攻擊者的整條右腿往上抬成一百八十度,然後腳跟往下猛力反踢。

    “啪!”臉門被重擊,米奇有如被巨斧劈落的蒼蠅,半肉半金屬的軀體與地板作親密接觸。

    “痛……痛啊……混蛋……”人型蜘蛛頭昏腦脹,嘴巴吐出血花及兩顆門牙,還有一顆臼齒。

    青年沒有再攻擊,隻是半跪下來,一雙赤目和倒地的米奇平視,然後正欲掙紮站起的人型蜘打了個寒顫,不敢再動。

    “老天,你……你……”米奇又再口吃。“你……你不是人類……你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老實說,我覺得這問題有點私人。”銀淩海略微別開臉:“言歸正傳,我不想用身體再問你一次,所以用嘴巴好好答我,這個叫諸神混亂的網絡遊戲是怎麼一回事?”

    米奇嘴巴張開,身子卻忽又抖了一下,然後他怪異的笑了起來,“你這頭怪物很強,看來我是打不倒的了,但反正公測剛剛結束了,係統證實一切運作正常呢。”

    “你到底在說什麼?”

    “你急什麼?反正派對要開始了,我其實隻是協助公測而已,現在我就繼續貢獻我自己吧……”

    “你說什……”

    人型蜘蛛沒有回答,雙眼忽地反白,似是瞬間失去知覺。不足半秒後,他的身體開始扭曲縮小,變回一個穿著蜘蛛人圖案襯衣,四肢纖長瘦削的普通男生。

    同一時間,室外的霧氣像是有生命般,變濃變密,並且從各縫隙處湧進網咖內。米奇的身體甫與霧氣接觸,立時如海市蜃樓般,變得半透明起來,複不住扭曲晃動,交替消失又重現。

    “這是……”青年和一旁的黑貓互視一眼,這種現象及怪霧和上次倫敦辦的“開膛手傑克複活”案子極為近似。

    各計算機畫麵此時再現變化,音樂竟變成莫紮特的《魔笛》,而畫麵則化成“小醜”網絡遊戲公司的宣傳頁麵。

    “小醜嗎?唔,The Fool……和愚者是同義詞……那麼難道……”青年看著屏幕中間鮮紅色,“welcome”的英文字母,咬了咬牙。

    阿海……

    “什麼?”

    一道女子的聲音倏地響起,聲音極細若有若無,一如蚊子耳語。

    “誰?”

    聲音消失了。

    “怎麼了,笨驢?”身為青年的師父兼拍檔的黑貓雯妮莎問道。

    “師父,你沒聽到聲音嗎?好像有人在叫我,聲音就像是……不,總之是有人叫我的名字。”

    “你胡說什麼?我啥也沒聽見。”

    “是嗎?但剛……”

    無數路人的驚呼聲忽地於室外響起。

    “老天……這……這是什麼……”

    “怪……怪物啊……”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9 02:06 AM

第一回 歸來記

    稍後,中城東區,商業區。來源不明的霧氣迅速覆蓋掉整個城市,而且越來越濃密,又似帶著某種怪異黏力,有如是沾上皮膚的蜘蛛網。

    而在霧氣中則冒出無數半透明的立體幻象,它們有的如一個籃球大小的果凍,半透明的身體內分布著大大小小的眼睛、嘴巴及鼻子等人類的五官。

    有的外形是個穿上洋裝的小女孩,手持著斧頭、闊刃刀又或電鋸等武器,臉上卻隻有嘴巴,之上的部分是橫七豎八的數十道刀痕。

    更有數量較小,但體積如一輛大卡車的黑色怪物,其後肢反折,一如一個以四肢爬行的巨人,光滑的頭部隻有一張嘴巴,額頭上有一個表示“無限”的橫置“8”字符號。

    眾多不速之客有如沙漠的海市蜃樓般,半透明身子若隱若現,無視牆壁、汽車等障礙物,在街上似閑逛般走來走去。

    青年和黑貓立在一幢大廈屋簷上,一個掩著雙目的怪物石像旁,靜靜觀察著。

    眾多幻影怪物沒有任何敵意行為,人們除了尖叫避開以及報警外,更多的人拿出手機拍照,又或意圖與無法碰觸到的怪物合照。

    一人一貓的視線轉往前方對街的大廈處,那是一幢普通的玻璃幕牆建築,大門旁的牌子刻著“小醜(The Fool)網絡遊戲公司”幾個字。玻璃反射著四周的灰霧及烏雲密布的天空,就似一塊巨大的無字墓碑。

    “是在倫敦開膛手案子時遇過的人造怪物?”銀淩海皺起眉頭。

    “是的,而且由我們從網咖趕至這兒的短時間內,它們數目不住增加,“幻影”的輪廓也越來越清晰了。”雯妮莎尾巴不安的擺了擺。

    “你是說它們將會……”

    青年忽地頓住,一人一貓同時轉身,前者踏前半步,已擺出某個格鬥技的架勢。

    “等等,別緊張,是我。”屋簷另一旁轉出一個人,是名身材瘦削的中年白人,他一雙眼睛又細又長,嘴巴叼著一根沒點燃的香煙。

    竟是銀淩海還是警察時的上司,綽號“毒蛇”的尼考爾,同時也是光明勢力中神聖騎士團的團員,二人也曾在開膛手一案合作過。

    “長官……嗯,尼考爾先生,”青年鬆了口氣,“你好,很久沒見了。”

    “托福,肺癌還沒找上我——最少暫時沒有。”尼考爾點點頭,香煙自行點燃。

    “你來的原因也是這個嗎?”黑貓以尾巴指指建築,“還有,你似乎很擔心?”

    “我必須坦承情勢令人極為憂慮。”

    尼考爾吐出一口煙來,煙霧迅速變大分裂,瞬間各自化成數十頭擁有兩對紅目的白鳥及獨眼的白猴。煙霧生物複先後分別潛入玻璃幕牆建築物內。

    他馬上辛苦的咳嗽了幾聲,又喘了幾口氣,才道:“我不久前剛接到報告,在短短的十五分鍾內,市內發生超過最少百宗昏迷案,昏迷者多是年輕人,而且人數還在陸續增加中,而共通點是……”他再度咳嗽起來。

    青年想了一下,道:“共通點是昏迷者均在計算機旁,而計算機正運行著某個軟件……那個網絡遊戲“諸神混亂新世界”?”

    尼考爾點點頭,道:“而你們也是因此而回來的?”

    “不完全是。”銀淩海解釋:“我們在上一宗案子時,遇上那個黑暗行商“雙影”,他警告我們哥特市會有大麻煩,而事情和我們的……一名“老朋友”有關。

    “我們根據這點開始追查,發現小醜又或The Fool,以及“諸神混亂”等名字“巧合”地一塊出現,而這些名字又均和以往幾宗案子有關,比如狼人那件案子……啊,這案子你也知道。總之,我們正要深入調查時,就遇上剛才網咖的血腥事件。”

    青年頓了頓,簡單的把之前人型蜘蛛的事說一遍,再道:“之後情況急轉直下,我們才匆匆趕來。”

    “唔。”尼考爾臉色凝重的再點點頭,此時香煙忽地自行熄滅。

    他再道:“整棟建築物連半個人也沒有,不過最頂層有點可疑,去看看吧。”

    大廈的內部各處裝飾華麗,地板上都是優質的雲石,連走廊的壁燈都是德國的水晶燈。但整楝大廈彷佛空置已久,沒有電源,連半個警衛也沒有,隻剩下某些較大的辦公室家具,防塵布上麵積有薄塵。

    二人一貓輕易破開鎖著的大門,經過尼考爾用香煙生物搜索過的地方,直奔頂層。頂層就如連續劇上的所謂總裁辦公室般,占了一整層,牆壁、天花及家具等都滿是抽象的火焰形、葉形或貝殼形的花紋以及不對稱花邊,非常仿洛可可式的華麗風格。

    打開大門後,正中的一麵牆壁上掛有一幅巨大的油畫,極乎占滿整片牆。

    畫近中央繪有一名兩手貼頰,像是因驚恐而臉容扭曲的男子,背景則是片血紅色的天空。是一幅愛德華·孟克繪畫的名畫《吶喊》的放大版。

    而和整個辦公室氣氛格格不入的,卻是地毯及上麵的十多部服務器。

    地毯繡有數個部分重迭,直徑甚大的餅圖案,各圓形內外是無數怪異的文字。而黑色外殼的服務器分置圓形各處,似排列成某種規律形。

    室內寂靜無聲,二人小心地沒有貿然接近,尼考爾不搭話,隻換上另一根煙葉顏色甚深而且氣味刺鼻的香煙,大力抽了一口再呼出。煙霧迅速化成一個持盾及矛的盔甲騎馬衛士,警戒的上前探路。

    他再咳嗽了數聲,先抹抹嘴邊咳出的血跡,向青年示意自己沒事,又道:“我來此途中叫人調查過了。這公司本來是一間普通的手機遊戲製作公司,直至被一名來曆不明的神秘富豪收購,然後才變成這個模樣。”

    “然後就推出了叫“諸神混亂”的網絡遊戲?”黑貓道。

    “是的,約在一個半月前。”尼考爾道。

    青年想了一會,道:“其實,我一直在想,“老朋友”就是……但他明明當時已經……我是說,我當時明明已殺……”

    “放心,我明白你意思,”尼考爾道:“總之事情不尋常是肯定的,我已通知了騎士團的長老,支持正在來此的路上,到時我們可以詳細調……”

    煙霧騎士的馬忽地嘶嗚起來,同一時間,辦公室的所有燈光在沒電源的情況下,竟自行亮起來,巨大的音樂及歌聲自牆上的重低音喇叭傳來。

    嘿!我的名字叫作搗亂。

    我要吶喊和尖叫。

    我要殺掉國王。

    我要痛罵他所有臣仆……

    “什麼?”

    地毯上的圖案文字發出淡淡白光,服務器傳來微小的運作聲,而在圖形圖案中心,逐漸現出一個浮在空中的半透明人影。

    出現的人影正好迭在畫作《吶喊》,臉容扭曲男子的正前方,他外表約二十五、六歲,金發白膚,有著完全合乎黃金比例的完美五官,身穿中世紀宮廷弄臣彩衣,鞋子前端伸延往上卷起,而帽簷處伸出流蘇,末端各掛著兩個小鈴鐺。

    充滿嘲弄味道的笑聲自其嘴巴傳出,然後他有點戲謔的脫下臉上蝴蝶型的太陽眼鏡,露出一雙左金右藍的詭異雙目,望向眾人。

    “諸位,日安。”人影身體前傾,一手擺腹,另一手外張,作了個欠身致意的動作,“真是個適合上吊和行惡的好天氣,不是嗎?”

    “愚者……“愚者”帕克?”青年聲音不自控的高了起來,像是咆哮,又或者正是咆哮。

    “噢,這不是勇者和他的愉快同伴嗎?又或是小貓怪盜和她的專用磨爪柱?”帕克微笑,“很久沒見了,你們過得愉快嗎?”

    “你……你真的沒死?”

    “啊啊,別這麼一副失望的眼神嘛,那時和你決鬥時,我用了我邪眼能力中,能製造虛偽事實的幻惑之眼喔——別這個樣子啦,當時我不是提示過我不能用任何“攻擊魔法”的嗎?你應該察覺出來啊。”

    “你……”

    “老實說,看著你自以為把我打成肉醬,那種痛苦扭曲的樣子,實在是充滿墮落的趣味啊。”

    銀淩海沒有再說話,他呼吸急促,雙目冒出赤芒,指骨握得啪啪作響。

    “如何,你覺得有趣嗎?我的平行知音?”

    “我覺得最有趣的地方是,我不介意這次來真的。”青年想起上次為了阻止對方的陰謀而失去的一切:他的親人、他的朋友,還有自己作為警察的身分,以及被當成玩具的眾多人命……

    而罪魁禍首竟然沒有死,其它人的犧牲都彷佛變成一場笑話,又或是冷笑話。

    銀淩海冒出獠牙,吸血鬼特有的狂暴和躁動憤怒,急速蠶食自身的理智。

    “啪!”

    黑貓尾巴甩動,輕輕拍了青年臉頰一記,道:“帕克,你還真會說啊,你當時還不是忌憚我家小弟,才留一手作保險吧。

    “到後來你才索性將計就計,利用此契機裝死好暗中行動。嘿,一個上古血族被一頭菜鳥逼得要用禁忌的邪眼來脫身,說出來還真神氣啊。”

    愚者的笑容瞬間凝結,然後他忽又尖聲大笑:“老天,所以智者們就說,每個成功男性背後,都有一個更成功的女性啊!好了,請容許我回正題吧,你們喜歡這個叫“諸神混亂”的巨大魔法嗎?”

    “巨大魔法?”尼考爾道,左右兩指已夾著數根煙葉顏色各異的香煙。

    “是啊,人類很有趣,特別是他們發明了互聯網和網絡遊戲這些東西,老天,你想想,有什麼東西可以輕易聯結分處世界各地的人,又令他們投入所有精神和意誌的?啊,我現在愛死計算機時代了!”

    他揮揮手,身子前方現出一組99:99,而且正在倒數的電子數字,“公測結束,現在是正式的了喔,在九十九分鍾零九十九秒後……啊,現在是九十七秒了,這個巨大魔法就會完成,到時就有好戲看了喔!”

    “好戲?”黑貓問道。

    “解謎的樂趣,解謎的樂趣啊,朋友們。”愚者的食指擺了擺。

    “這次我有九個手下,都是熱心網絡遊戲的人類——不過有些你們沒必要,也沒需要認識。他們加上我,我們就像是聖經中的“埃及十災”啊!

    “所以你們明白嗎?我今天就要“出埃及”啊!”他喘了幾口氣,望向各人,忽又貶貶一眼,“啊,抱歉,我喜歡用隱喻的,你們知道。啊,對了對了,抽煙騎士先生,請別太期待你的援軍喔。”

    “唔?”尼考爾沒有表情,但是瞬間指節發白。

    “我睿智的朋友,舞台可並不限於這個城市喔,互聯網和網絡遊戲就是這麼一回事啊!在全球各地,各個大城市中,近似的情況都同時出現,你那些同伴現在應該和你一樣忙吧。”

    “……”

    “好了啦,我還打算和你們多聊一下子的,不過我需要好好休息一會,”愚者打了個呵欠,又特意瞧瞧黑貓及尼考爾一眼,“是技術問題,你們知道。”

    他說罷,身子再上浮少許,複打了個響指。

    尼考爾做的煙霧騎士立時整個散開,他也同時猛吐一口血。同一時間,地毯中心部分倏地冒出一頭大象般大小的黑色人型生物,和街外的半透明人型怪物一樣,唯一不同的是,怪物迅速由半透明變成實體。

    “這是我特意另外準備,先讓你們試玩一下的的改良版。”愚者又打了個呵欠,“好了,你們就享受一下,我……”

    瞬間,大氣似振動了一下,愚者的立體影像突然消失。

    “什麼,等等,愚者你……”

    阿海……

    又是這聲音,是誰?

    快來……

    等等,這聲音是……

    “吼!”怪物仰天咆哮,一如失控坦克般往眾人衝來。

    “笨驢,別發呆!”黑貓喵的一聲,青年忙回過神來,狼狽地縱身後躍,其原來所立之雲石地板,已被巨爪刮得入石五分。

    “阿海,你先引開它的注意,我用……”也往後躍的尼考爾把香煙放到嘴邊,瞬間卻不自控的猛咳起來,身子也踉蹌了一下。

    方才一擊不中的怪物動作快如閃電,往橫一撲,大口一張,長有無數倒勾的利牙就往尼考爾咬去。

    “危險!”銀淩海不假思索,一把推開同伴。

    阿海……來這兒……

    怪物嘴巴正要猛地下咬,同一時間,青年身子忽地淡化起來,再倏地消失不見。

    “笨驢!”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9 02:08 AM

第二回 恐怖穀

    尼考爾嘴巴吐出一團煙霧,然後迅速化成一個手拿斬馬刀的獨臂巨漢,刀刃揮動,利落的斬進怪物撲來的巨嘴內,複往橫一拖一扭,人造生物的嘴部幾乎粉碎。怪物立時喉頭發出一聲呻吟,隨即倒地,身子崩裂,複化成無數碎片,飄散於霧中。

    “喵的,幸好和之前倫敦的人造生物一樣,弱點是嘴巴內部表示真理的“Emeth”字樣。”黑貓從近天花的楣梁躍回地上,道。

    煙霧力士消去,尼考爾頓時半跪下身子,喘了幾口氣,道:“對不起,我看來對戰鬥生疏了。”

    黑貓看了看對方嘴邊的血跡,咕嚕了一聲,半轉過臉去,尾巴左右擺動,道:“現在問題是,小弟到底去了哪兒……喵的,我明明感覺到他就在這附近,不,好像就在我身旁,但……”

    “這問題或許我可以回答。”

    一道蒼老的女性聲音自門邊傳來,一人一貓連忙回頭。

    發話者是名身材高瘦,穿著老舊洋裝的老婦人,其身旁還有一名坐在輪椅上的赤發美貌少女,背後還有多道穿著黑衣的身影。

    “阿嘉莎大人!”尼考爾立時喜道。

    阿海……

    誰?

    醒來吧。

    “等等……這聲音是……”

    銀淩海睜開雙目,視網膜忠實傳來眼前人的身影。

    她是名約二十餘歲女子,五官清秀可人,黑色短發加上充滿活潑味道的一雙茶褐色眸子,臉頰上的酒渦像是剛熟透的小蘋果。

    是岱莉雅。銀淩海失蹤已久的女朋友。

    “岱……岱莉雅!”青年瞬間從長椅上坐起身子,才發現自己方才枕在對方大腿上。

    “怎麼啦?”少女一副沒好氣的表情,吐吐舌頭,“真是的,不過是連續玩了十多次雲霄飛車,這也昏倒,真是沒用鬼。”

    “雲霄飛車?”

    銀淩海愣了一下,轉頭朝朝四周,天空一片蔚藍,四處都是在玩機動遊戲的人發出的笑聲,輕快的舞曲音樂和棉花糖的香氣組成感官的愉快合奏。

    “這兒是遊樂場?你……我……等等……這……”

    “傻瓜,睡昏頭了嗎?”岱莉雅拿出手帕替青年擦擦臉上的汗,“好吧,這次就先放過你,陪我坐多三……兩次雲霄飛車就好。”

    “我……”銀淩海拍拍頭,又搖搖頭,複再摸摸身旁的長椅靠背,好一會才道:“對不起,我好像做了個……很怪的夢。”

    “怪夢?”少女笑了一下,牽起銀淩海的手,道:“怎麼怪?啊,我知道了,是像那些英雄小說的主角般,你在夢中擁有巨大的力量,然後靠這個不斷結識各種美女,又招收無數小弟手下,最後成為世界和宇宙的統治者,是吧?”

    “不,夢中的我窩囊得多……”青年猶自輕輕搖頭,腦海中天旋地轉的感覺揮之不去。他深吸口氣,邊欲反握緊對方的手,邊道:“算了,總之這一切都是夢……老天,原來這都是夢,那就足夠了,我……”

    銀淩海忽地頓住,腦中不期然浮現出另外某個人的身影。然後他發現自己的手像是僵住了。

    “我猜到了!”岱莉雅沒理會青年反應動作,猶自道:“你在夢中成為了吸血鬼,縱然被當成怪物,縱然被誤解,卻仍堅持走那正義之路,但每到最後,都老是害到身旁的人,是吧?是吧?”

    “岱莉雅!”

    青年瞬間由夏威夷來到北極。

    “然後你又發現,希望隻是幻覺,而絕望卻是真實存在,是不是?是不是啊,銀淩海?”岱莉雅放聲尖笑,聲音越來越高,像是指甲高速擦過黑板。

    “不!”

    銀淩海尖叫,然後真正的睜開雙目。

    在自己臉前也站著一道怪異人影,人影有如一個罩在一塊濕漉漉黑床單內的人,又或者簡單點說,一團立體,但是擁有五官的影子。

    “你……”青年看著眼前這個不知站在哪一邊,行為可疑的黑暗商人,“雙影?是你?”

    “是的,日安,先生。隨時聽候你差遣。”

    雙影微微欠身鞠了個躬,道:“啊,還有,歡近來到影子哥特市。”

    “影子哥特市?”

    侵襲哥特市的灰霧越來越濃,情景也越怪異。部分建築物忽地扭曲變化,化成老舊的哥德式建築,自霧中湧出來的幻影怪物也越來越多。

    部分的果凍型怪物和女孩型怪物甚至已實體化,開始襲擊任何接近身旁的生物,雖然動作笨拙又緩慢,但已足夠令街上的人奏起尖叫大合唱。

    下城區,東村,近格林威治村的某所教堂內。

    教堂內正廳的椅子都被移到一旁,空出來的空間臨時放置了各種電子儀器,另外一旁的地上卻畫有數個不知名文字的魔法陣,多名身穿黑衣的人忙來忙去。

    另外約五十多名也身穿黑衣的人,則在一旁或站或坐,保持沉默,另一批相近數目的則在教堂外圍各處警戒,形成了一個怪異的臨時基地。此時幾名黑衣年輕男子從窗戶靈巧的躍入,為首的是在倫敦和主角合作過的神聖騎士——我孫子四武。

    “辛苦你們了,怎麼樣?”老婦人——神聖騎士團的長老阿嘉莎·瑪波點點頭,問道。

    四武苦笑了一下,道:“是的,大人。這霧已沿市內左右的運河延伸,以城市周邊為界,幾乎覆蓋了整個哥特市,在“邊界”處的霧有很強大的魔力,有接觸者馬上被“灰化”。

    “而尼考爾大人用他警官的身分,盡力阻止普通人靠近……嗯,大人,幸好我們算是來得及時。”

    “灰化?即是成為半透明狀,卡在存在和不存在之間嗎?”

    強被紅發少女——綽號“赤發貞德”的騎士愛羅妮抱在懷中的黑貓尾巴擺擺,想起倫敦時的相似情況,眯起雙目,道:“所以這次也是一個巨大的結界,把整個市內的人困住……等等,以你們的作風,不會又想動用天火來個眼不見為淨吧?”

    “這次不會,”老婦人尷尬的笑了一下,“我們的專家初步分析過,這次的結界像經過改良,和上次甚為不同,內部克製我們的力量極弱,但反之外部……

    “嗯,比較近似一片巨大的海綿,會輕易吸收從外部進入的能量,令自身更堅固,天火隻會弄巧反拙,要破壞隻能從內部進行。”

    她頓了一下,歎口氣,盯著窗外天空,喃喃自言自語道:“世界各地的大城市也發生近似的事,沒有時間了……”

    老婦人又轉過頭,罕見地有點焦急的向操作電子儀器,以及魔法陣內的人問道:“找到了嗎?”

    “是的,大人。灰霧對電子儀器及魔偵測魔法的幹擾很強,不過已經接近了,請給我們多……一點時間。”

    “唔,請盡快。”

    “是的,大人。”

    黑貓此時終於掙脫少女的擁抱,躍到其頭頂上,低低咆哮了一聲,道:“好了,現在有空解釋一下了嗎,光明長老,你說小弟暫時沒有事,那他到底去了哪兒?”

    “如果我沒弄錯,他現在身處這個城市的倒影——又或影子哥特市中。”

    “影子哥特市?”

    青年深吸口氣,隨雙影所指,打量四周。

    天空像是一大片平板的灰色,四周是淡淡的薄霧,各處的建築物均是哥德式的古老建築,擁有瘦高的骨架,有著大量的柱子及伸向天空的尖塔,石造的外牆及窗戶邊緣都雕上各式花雕。屋簷各處都是手持金屬兵器的怪物石像。

    詭異的是,所有建築物的門及窗均被木板、鐵條及鐵絲網等封牢,其上則是黃底黑字的警告膠帶,寫著“禁止接近”、“不許進入”、“滾開,別煩我”等字句。

    “喔,開始“熱鬧”起來了。”雙影忽道。

    “什麼?”

    大氣似晃動了一下,部分的建築忽地扭動起來,然後變成某幢現代化的建築,又或是該建築的一部分,就似是以不同品牌的積木硬嵌在一塊。

    下一刻,街上各處浮出無數半透明的人影,有男有女,他們沒有動,隻是雙目無神的在喃喃自語,重複吟誦某種具節奏的句子。隨著聲音,較遠處忽地又浮出一座彷佛直插天際的黑色巨塔,在霧中若隱若現。

    “這些是……”

    “親愛的長子,”雙影忽冒出一個怪異的稱呼,“因為時間緊迫,非常非常緊迫,請原諒我先跳過談天氣以及某些無關的術語,這影子哥特市原來隻是那網絡遊戲的主舞台,但現在已變成魔法“諸神混亂新世界”的主部分。”

    “……”

    “你可以想象是兩個圓圈,”雙影雙手在虛空中左右各畫了個圓,兩者部分交迭,“一邊是現實世界,另一邊是這個世界。而後者是前者的影子,鏡子中的鏡像,不過這“影子”正在擠進現實世界中。”

    “是因為這原因……小弟才被扯進去嗎?”黑貓尾巴不安的擺動,“但是……用實在的城市投映出另一個空想城市,再讓它迭合在物質世界中?

    “喵的,這種程度和規模,最少也要全世界一半的法師術者,同心協力、同時同地,完全集中精神施法才成……女士,這太荒唐了。”

    “本來的確不可能,”瑪波吐出一口蒼老的氣息,道:“我想……我們這些老法師始終沒真正理解,何謂計算機及互聯網。”

    “喵?”

    “這……我的意思是……唔,該怎麼說好呢……”

    “大人,這部分就由我這個未來的博物學家來解說吧!”忽地,一把像是壓抑已久的聲音打斷道。說話者是名高瘦的東方青年,雙目的黑眼圈又深又大,也是和黑貓等人合作過,在現實世界是個無聊的推理小說作家的騎士:蜃樓。

    “喔,是你嗎?嘴賤怪人,”愛羅妮馬上冷冷道:“原來你還沒死的嗎?快點去吧,天國之門還沒關呢。”

    “請放心,”蜃樓動作利落的向紅發少女敬了個禮,“本人會努力避免這種令人遺憾的事出現。”

    “哼。”少女別過臉去。

    “很好,蜃樓,麻煩你了。”瑪波看看赤發少女,笑了一下。

    “關鍵是分布式運算,原理有點近似計算機技術中的Grid Computing,”蜃樓的笑容非常猥瑣,“簡單點來說,是巧妙結合了古老的魔法和新科技。

    “把魔法儀式改寫,分散成每人負責極小的一部分,再利用網絡遊戲輕易令人集中精神,以及同時聯結世界各地的特質,令所有參與者——也即普通的人類玩家,成為咒文的詠唱者,代價當然是他們的生命及靈魂。”

    他頓了一下,因為有聽眾而興奮起來,再道:“根據聰明又博學而且長得(下刪二百萬字)……的我的估計,現在這魔法的最初階段已完成,那些玩家的靈魂都待在影子哥特市內,仍舊以自己的生命繼續詠唱,好令影子市能逐漸滲入現實世界中,而那些怪物可能就是某種……先兆一類,嗯,我猜。”

    “混合式的風格嗎……”黑貓眯起雙目,喃喃道:“的確是愚者的作風,不過他對現代科技真的有這樣熟稔……”

    “雖然我們還沒完全解拆這魔法的結構和本質,”蜃樓假咳一聲,“但根據那遊戲公司總部留下的器材及法陣等推斷,世界各地的城市的情況也應近似。

    “所謂由小至大,聚而集之。每個城市都可看成是一個巨大的施法詠唱者,又以哥特市為中心點,各地互相共鳴,屆時……”

    自封的博學者忽地頓住,疑惑的眼神一閃而過,才再道:“應該是……不,可能性最高的情況是,世界的法則會被扭曲,而處於法陣中央的中央——

    “應該就是愚者本人,會成為眾力量的中心,或者說,嗯,永恒的世界之王……呃,我是說,”他掏出懷表看了看,“在九十多分鍾之後。”

    “那麼這些人就等同電池了?”青年咬咬牙,“愚者……”

    “是的,所以你們很幸運。”

    “你竟說幸運?”

    “忘了上次的熾天使案子嗎?”雙影眨眨眼,“你和你師父破壞了他以未完成的賢人石收集天使之力的計劃。更何況事情已經驚動了光明勢力,他隻好提早發動這個“諸神混亂”魔法。

    “因為法陣本身及賢人石皆不完整,所以令整個魔法都相當不穩定而且有破綻,最佳的例子是,你可以“駭進”這兒,或是我可以有限製的做某些事,而……”

    雙影忽頓了一下,望向某個方向,聲音焦急起來:“好了,我長話短說,整個魔法的核心部分,包括當成增幅器的賢人石都在那兒。”

    他指指遠處的巨塔,“那就是巴別塔,而愚者因為剛竭力發動了這魔法,現在進入短暫休眠狀態,所以隻要進入那座塔,破壞魔法的核心就成了,簡單吧——喔,不好意思,先生,你臉上的懷疑表情令我很受傷。”

    “我奇怪的是,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麼多,這樣不等同背叛愚者嗎?”

    “先生,你知道,現在的我隻是個沒實體的影子,無法幹涉任何物質。”

    雙影忽發出爽朗的笑聲,“親愛的偵探,吸血鬼從來都是自我中心的生物,所以我從沒背叛誰,因我永遠隻忠於自己。我是個商人,而沒有世界,就沒有貿易,僅此而已,而且有關善惡大戰這檔事,多邊……呃,我是說,兩邊下注比較保險。”

    黑暗行商說罷,身子迅速往地麵滲去。

    “等等,我還有很多問題……”

    “巴別塔內有人等你,你想要的答案都在那兒,我指的是,一切的答案。”雙影已隻剩下頭部,“還有,你準備一下吧,愚者安排了些人手待在這結界內以防萬一,而有一個人已發現了你,正高速趕來——對了,我從來未曾出現過,OK?”

    “什麼……喂,等一等……”

    “記著,從沒看過羊的人永遠不會夢到羊。這影子市的本質是意念的綜合體,而人的意念來自於他的認知和世界觀,所以即使扭曲,也有扭曲的邏……”

    話沒說完,雙影已然消失。

    同一時間,陣陣女性的嬌笑聲自青年身後響起,街上附近的建築開始瘋狂扭動,一如肚皮舞娘的腰肢。

    “魔法有優點就有相對的缺點。”

    蜃樓道:“至於銀先生,你放心吧。隻要我們把影子市的根基毀掉,屬於物質世界的事物,比如那些人的靈魂及銀先生都會彈回這兒。”

    “毀掉根基?”黑貓問。

    “魔法威力越大,限製條件也越多,這情況下,可以說,有影子就需要有實體。如果愚者他……”蜃樓眼中再閃過懷疑神色,“同時要維持這城市及世界各地的法陣,而自己又要坐享其成,那就必須要一個在現實世界的“立足點”。”

    他熟悉的拿出筆記本,翻到某個畫上圖表的頁數。

    “有點近似網絡遊戲的多Client配單一Server的架構。而就如在那遊戲公司總部的計算機和魔法陣的結合體般,這個魔法加科技的“超級中央服務器”一定會在哥特市的某個地方,我們隻要透過電子儀器追蹤訊號,以及偵測魔力來源……”

    倏地一旁傳來一道歡呼聲,某個在魔法陣內的人,用連珠炮發般的意大利語大叫大嚷起來。

    “找到了。”老婦人臉現喜色,“很好。”

    下一刻,另外一人又叫嚷起來,句子和方才的一模一樣。

    “什麼,魔力來源有兩個?”

    街上的半透明人影紛紛消失,大廈等建築及通往黑塔的道路開始扭動縮小,變成各自堆棧成山的廢車山,石板路則變成普通的泥土地。

    微微的雨粉開始灑下,街角的一盞路燈拉長扭曲,變成一個“德氏廢車處理場,專收各類廢車”的廣告牌子。

    銀淩海擺出戒備姿勢。

    銀鈴般的笑聲忽自斜上方傳來,同一時間,青年轉身,臉向音源。

    “你好啊,闖入者先生。”

    聲音主人坐在某座廢車堆的頂部,是名女性,或者說,最少上半身是女性。女子長得甚為冶豔,上半身赤裸,下身卻是有著金屬鱗片的魚類下肢,一如傳說中的美人魚。

    她頭上戴著貝殼形狀的外罩式耳機,身體則擺出個像是橫置S形的姿勢,就是常在男性雜誌上出現,令男人冒汗的那一種。

    人魚腰肢輕擺,一對豐碩的果子抖了一下。

    “哎呀,原來是個可愛的帥哥呢……莫非是愚者大人提過的偵探先生?啊,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啊,本名不重要,我現在是“埃及十災”之一的“血水之災”,日安,小哥。”

    “喵,我不大理解,”黑貓眯起雙目,“是說你們找到兩個地方有相同的魔力反應?”

    蜃樓邊點頭邊抓頭,頭皮屑四處飛,“是的,一個在上城區的科技園,另一個則在哥特市立大學。但奇怪的是,隻有前者附近有幾個約中等的魔力反應,假設那是守衛一類,但……”他再頓住,繼續散發頭皮屑。

    “是嗎喵……你們不是分析過,愚者現在處於休眠狀態,根據他以往的習慣,加上在遊戲公司總部說的話,那幾個很可能就是他的什麼十災手下,用來防止被打擾的。”黑貓尾巴擺擺,“最可能的是,其中一個隻是偽裝也在運作的誘餌服務器……

    “那問題就變成:對手是常規的想法,派重兵駐守要地?還是行詭道的,擺個空城計,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瑪波沒有說話,隻是皺起眉頭。

    “大人,要不兵分兩路吧。”一名臉上有刀疤的女子道。

    她也是曾和銀淩海一起應付過開膛手的騎士之一:鐵伊·雷恩。

    鐵伊瞧瞧周遭眾人,道:“既然肯定那什麼超服務器是這魔法不可或缺的部分……恕我失禮,我認為根本沒需要太鑽牛角尖,那正主兒就在其中一個地方,消滅它就成。”

    “……”

    “幸好大人英明,及時令我們趕來這城市。刻下集合在這兒的也都是騎士團的精銳,即使愚者玩什麼詭計,我們也能夠應付。”

    鐵伊一拍胸口,“其實我認為,愚者現在正被逼休眠,故這些都是拖延時間的花招,隻要我們果斷行動,勝利必屬我們!”

    老婦人沉默,看著九成騎士在暗自點頭,眼中都是非常純粹的信心,還有某種異常的狂熱。

    士氣太高有時是柄雙麵刃。

    “這……”她暗歎口氣。

    “我不理解。”青年搖搖頭,任由越來越大的雨點滴在臉上,“你說你們在玩網絡遊戲時,精神和愚者接觸,然後他選擇了你們當手下,這點就算了,但……你們究竟明不明白自己在幹什麼?”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美人魚尾巴擺了擺,但身子移動得甚為笨拙,“我們是被選擇的,我們沒有用任何作弊程序、又或是雇用代打,我們是靠自己努力,最先到達第九十九級的玩家,所以這一切都是神聖的。”

    “我很難認同不眠不休地玩網絡遊戲,可以和神聖扯上關係。”

    美人魚笑了一下,雙目發亮,像是發現新大陸的哥倫布。

    “隻要“諸神混亂新世界”完成,舊世界會被毀掉,那些負責吟誦的普通玩家當然會消失——那群笨蛋還真以為能和我們一樣哩。

    “而至於我們這些靈魂直接和魔法陣連結的人,就會得到力量,”美人魚幾乎要流口水,“是能在新世界中,建立各自屬於自己的“個人空間”的力量。”

    “……”

    “想想看,一個自己操縱一切的“個人世界”,內裏隻有自己喜歡的事物,沒有煩人的上司,沒有賬單,沒有考試,沒有失望,沒有痛苦,這是我們的烏托邦,我們的天堂。”她雙手高舉,迎向滂沱大雨,“沒有人可以拒絕這種誘惑。”

    “嗯,原來是這樣。”

    青年擦擦額上流下的雨水,下一刻,已出現在人魚前方。

    美人魚尚沒反應過來,對方的手已輕掐在脖子前方,彷佛一發力,骨頭就和火柴棒沒兩樣。吸血鬼的咽喉發出渴求血肉的咆哮。

    “啊啊,你真性急呢。”女子努力無視額上的汗珠,展現美好的肢體曲線,“反正你也阻止不了的,我們來親熱一下吧,你可以不用戴那些有草莓味的塑料喔。”

    “女士,你知道建立這個什麼新世界,會死多少人嗎?這不是什麼天堂,隻是反鎖的地獄,我明白你剛才說的每個字,但我永不理解。”

    “哎呀,踏著其它人前進有什麼不妥?現實世界也是這樣啊。偵探先生,你也一樣吧,你不斷打那頭叫作“正義”的怪物,而那些因你而死的人,就是你的經驗值,帥哥,你升到多少級了?”

    “女士,”青年眼中紅芒閃現,他咬了咬牙,強命自己冷靜下來,“恕我失禮,但你的腦袋和你的胸部一樣下垂。”

    “真的?”美人魚瞬間臉色一寒,嘴巴卻又咯咯嬌笑。“真的不做嗎?你會發現剛錯過了一些美好的事物。”

    “隻要不包括你,我可以忍受。女士,我會動粗,但我不想,你有兩個選擇,第一個是讓路,而第二個你不會想知道。”

    “啊,你真的很紳士呢,動手前還先警告呢。是因為你認為我是女的……”她忽地頓了一下,露出得意的笑容,“還是你以為我們之間實力差距太大?”

    “唔?”

    雨仍繼續下,不過已開始變成……淡紅色,有如稀釋過的鮮血。

    一直旁觀的黑貓此時咕嚕了一聲,落回愛羅妮肩上,咬耳朵的問道:“小妹,真的已經沒有其它增援了嗎?”

    “情況就像剛才大家說的,”少女點點頭,忍不住又強把黑貓抱在懷中,“最麻煩的是通訊係統受幹擾,手機及無線電等就別想了,即使心電感應也隻能斷斷續續的……”

    天線寶寶的音樂聲不合時的響起。

    “不好意思。”蜃樓告了個罪,忙拿起手機,頓時臉色一白。

    “啊,是編輯小姐嗎?是的是的,我知道截稿日已經過了……是的,這次我沒被火魯奴奴的黑手黨綁架,也沒被蘇門答臘的巨型白蟻襲擊……其實,事情是這樣的……”

    他假咳一聲。“好吧,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其實,我的真實身分是某個保護世界和平的秘密組織的一員,而現在我正在……嗯,努力拯救世界……”

    “卡。”電話掛斷,好像是因為另一頭猛力摔掉話筒。

    “我……我這次真的是說實話啦。”蜃樓淚流滿麵。

    “對不起,請問……”某個操作電子儀器的騎士團成員舉手:“蜃樓大人,剛才的是……”

    “抱歉,那是我的編輯。”

    “什麼?神明在上!她為什麼可以無視結界,打電話進來的?”

    “朋友,別小看任何編輯啊。”

    遠處忽地傳來某種非人的吼聲,然後是快要變成常態的槍聲及尖叫聲。

    “好吧,我們沒時間了。”瑪波摸摸手杖柄,道:“分成兩隊行動,由鐵伊及四武各自帶領。”

    “是的,大人。”

    “那出發吧,願神與我們同行。願善良得勝。願光明遍照大地。”

    老婦人許下某種祝福,聲音卻更似某種祈求。

    “你不理解的不止我們,還有這個世界。”美人魚本來笨拙的身體忽靈活的往後輕輕滑開,就如遊魚在水中。

    不,又或許真的在水中,因為青年發現自己的身體開始載浮載沉,肺部及皮膚傳來陣陣壓迫感,就像……一個人突然發現自己“逐漸”落入水中。

    沐浴在雨中的各廢車也開始冒出氣泡,一如硬壓到浴缸底的玩具車子。

    什麼?這些雨……青年深吸口氣,雙目赤芒暴現,下一刻,右邊的瞳仁化成銀白色,臉頰上也冒出一道小裂痕。

    “我的能力需要長時間準備,幸好你比外表更紳士呢。噢,又或者你隻是比較蠢?”半浮在空中的美人魚翻了個身,身體扭動脹大,皮膚顏色變得深而粗糙,聲音也嘶啞低沉起來。

    “雨就是水,這兒已是血水之河,“水的世界”。你已經“在水中”,而“人”在水中,都不過是遲鈍無力的肉塊,尤其是……”

    青年雙目的紅芒及嘴巴獠牙等開始消失,身體像變重了,吸血鬼訝然的發現自己開始……變回人類。

    “喔……咕嚕咕嚕……”銀淩海想說些什麼,但吐出來的卻是一大口氣泡,泡沬再沿雨點組成的“河水”往上冒。

    “尤其是……”美人魚身體停止扭動,已化成一頭全身金屬硬甲,巨大壯碩,同時擁有人的四肢和鱷魚頭尾的人型鱷魚。“落在老子這個水中霸王手上。”

    “小弟,你剛才應該先下手為強的啊。”巨物往青年迅速遊去,十指冒出鋒利的爪子。

    瞬間,四周像是響起了電影《大白鯊》的背景音樂。

    教堂內。

    整幢建築變得靜悄悄的,隻剩下幾名缺乏戰鬥能力的技術人員。

    愛羅妮輕撫著黑貓,道:“別擔心嘛,貓貓,那視覺係混蛋一定沒事的。”

    “喵!你胡說什麼!”

    “好吧好吧,當我沒說。”

    少女張開雙手,作無辜狀。

    黑貓趁機躍到一旁的桌上,望向老婦人,貓與人視線交會,前者道:“女士,這一切,你沒有不妥當的感覺嗎?”

    瑪波沉默了一下,道:“如果我們的分析正確,這整套魔法結界的確需要一個現實世界的“立足點”。而愚者短時間內需要休眠來回複魔力,這也是事實,但……嗯,雯妮莎小姐,我希望先聽聽你的想法。”

    “喵,怎麼說好呢……”黑貓尾巴不安擺動。

    “對了……第一,這計劃太……太正經了一點,而愚者的作風一向有種戲謔味道在內。第二,他對科技元素一向不在行,特別是近一百年出現的東西,這會不會表示他有某些幫……”

    整個地麵忽地震動起來。

    “什麼?”

    “不好了,快看……”一名技術人員指向窗外的景象,嘴巴張成O型。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9 02:10 AM

第三回 紅發會

    赤色的血花在淡紅的“河水”中暈染開來。

    青年有如遇溺者般,在“水”中使不上力,小腹側處是個深可見骨的傷口,幾乎把身子切成兩半,如果剛才沒及時避開,那以後就不用為下半身的問題而煩惱。

    人型巨鱷先在青年上方遊戈了一會,忽地又再下潛,圍繞目標遊動,爪子猶帶紅,尤如戲耍老鼠的貓兒。

    赤芒獠牙完全消退,銀淩海已變回一個普通人。凶獸嘴巴彎了一下,忽地急速遊近,複又猛地轉身,尾巴如九節鞭掃向青年腰際。

    “啊……咕嚕……不……需要空氣……”銀淩海嘴巴冒出大量泡沫,水馬上湧進肺部,頭昏腦脹下,青年索性就當自己落入水中,往上方遊去。

    敏捷的水中霸主沒有半點留情,尾巴再掃向對手背項,青年立時如水中陀螺般旋撞向一旁的廢車堆處。

    “噗噗……”

    銀淩海尚沒回過神來,堆棧起來的廢車山受到衝擊,如骨牌般向下倒塌,無數鐵塊金屬就往其身上倒去。

    從窗外看去,遠方有兩道巨大的火柱衝天而起,其直徑足有整個足球場大小。火炎來得快也去得快,其火舌邊扭曲上升邊逐漸收縮消散,似被四周的灰霧吃掉,最後各留下一個極深的,一如無底深淵的大洞

    “這……”黑貓瞧瞧其它人蒼白的臉色,道:“是那兩個“服務器”所在的地點?”

    “怎麼可能……是陷阱嗎?一切都是陷阱,是假的嗎?”愛羅妮嘴唇都白了,“嘴賤怪人他們……”

    老婦人深吸口氣,似不信的搖搖頭,“不是的。“服務器”的確在那兒,愚者的手下也是,而這魔力的流動……”

    她頓了一下,像是想通了某些關鍵,道:“隻是我們的前提錯誤,中間的推論如何正確也沒有意義……看來我真的老了,愛羅妮,拔劍吧。”

    “什麼?”

    “喵!”黑貓三角耳動了動,發出警戒的叫聲。

    “啪。”、“啪。”

    眾技術人員無聲無息的倒下,身體飛快化成半透明狀態,各人迅速回頭,教堂大門不知何時已被打開了。

    灰霧自大門及窗戶各處湧入,而大門處則一前一後立著兩道身影。

    前方的是名短發、樣子清瘦的少女,或者說,右半邊身是少女。其左邊身子竟是由無數細砂大小,立體狀的阿拉伯數字“0”及“1”所組成。

    而後方的身影則非常眼熟,他有著完美的五官,身上是弄臣的裝扮。

    “愚者”帕克。

    “日安,各位朋友,”愚者手指動了動,門輕輕關上。“如果這是地獄之門,那麼,地獄是在門內,還是門外?”

    “日安,帕克先生。”瑪波擺弄一下手杖,欠了欠身,“你的確給了我們驚喜。”

    “是吧是吧?”愚者馬上笑了起來,像個被誇獎圖畫畫得很棒的小孩,“我在遊戲公司總部留下的計算機及法陣給你們當線索,再加上兩個同時發出魔力的“服務器”,你們一定努力在想,到底哪一個是真的。反而沒想到,兩個都不是真的啊!”

    “所以一切都是誘餌?雙重的空城計?”老婦人像忘了方才對愛羅妮說的話,臉上一副完全無知的表情。

    “不不不,我總算有自知之明。若這樣弄一定被你感知出破綻,所以其中一個服務器的確在運作,但性質和你想的有點不同,它是負責和世界各地的法陣結界聯結的,所以此時嘛……其它地方的危機都解除了,高興吧?”

    “……”

    愚者看著他的對手們,等待了一下,然後他的笑容凝固。

    “老天!你們為什麼沉默這麼久?”愚者微帶怒意的咆哮了一聲:“不是吧?還不明白嗎?天啊,瑪波小妹,這時你應該馬上舉一反三,說破我所有計謀才是啊!可惡,人類就是這樣,明明很有趣的人,一老了就毛病多多!”

    他雙手高舉,像是補習班的導師:“沒有人留意到我的提示嗎?我在遊戲公司話中的暗示,還有這結界一如海綿的性質……好吧,事情很簡單,你們的估計有七成正確,但很遺憾都不包括最關鍵的部分。

    “這魔法陣威力極巨大,需要的能量也極多極多。那些人類玩家的靈魂、結界內普通人的恐懼等負麵情緒,是其中兩個來源,而世界各地的結界其實也一樣。

    “為了應付那些怪物,各地的光明勢力一定傾巢而出,而剛才的火柱爆發,除毀掉“服務器”自身外,更是儀式的一部分,會在剎那間吸收該城市內散發的所有魔力,傳回這兒。”

    他欠一欠身,“啊,感謝那些現在應已虛脫的光明戰士們。至於你們主力部隊的靈魂和魔力,還有我四個手下……嗯,算是某種額外贈品吧。如何?東方人說的“一魚三吃”,喂,各位,掌聲啊!”

    隻有短發少女在努力拍掌。

    “那麼現在就隻剩下異常的哥特市,”瑪波深吸口氣,“它變成了所有能量的彙集點,結界會更堅固……

    “不過這不可能,如此精密的大型魔法,必定需要一個在現實世界的立足點,一個操作及維持的係統,所以你是有了替代方法……等等……老天……”

    她瞪大雙目:“是你自己?”

    “頭腦暖身過後的確不同。”

    愚者笑了,看著仍一臉問號的愛羅妮,道:“小妹妹,很簡單。我不是待在法陣中心坐享其成,而是把自己的所有魔力、生命及靈魂,一切一切都貢獻予這個魔法,我和那些人類玩家本質一樣,也隻是這個魔法陣的一部分。”

    “喵,而以此為代價,你能把“服務器”等核心部分放在……嗯,影子哥特市內?”已躍到紅發少女身前的黑貓道:“但當這魔法完成的同時,你的情況會最糟,你會完全被分解,連一縷塵埃都不會剩下,什麼都不留……他喵的,愚者,你一定是瘋了。”

    “萊恩(注一)說過“瘋狂,不一定都是崩潰,也可能是一種突破。它可以是解放與重生的契機,也可以是奴役與存在的死亡”。”

    愚者作了個謝幕的動作,“你們常說,人若賺得全世界,卻賠掉自己,又有什麼用呢?老天,都是狗屁!你們有否想過,釣魚的時候,有些人隻是為了釣,不是為魚。”

    “……”

    “我以我的生命成就混沌,成就自己的存在。”愚者踏前一步,“在我想散布狼人病毒的時候,你們就應該明白,應該有人明白!我為的是變成大魔王統治世界嗎?那個隻要隨便努力一下就可以了,我為的是,我為的是……”

    他倏地靜了一下,靜靜看著瑪波:“女士,老實說,我很失望,你應該看穿一切的。我其實很期待闖進來時,被騎士團眾人包圍的情景。”

    “……”

    “我明白的,再厲害的法師都會累,都有精疲力竭的時候,”帕克聲音溫柔而平和,“何況你們神聖騎士團,又或是整個光明勢力都問題多多。

    “你要當個好法師、要當個稱職的學者、要當個公正的長老,要當個聰明的軍師,要當個睿智的前線指揮。失禮點說,除少數幾個外,你們的長老議會簡直是廢物集中營。”

    這次老婦人心中不大想反駁。

    “一個人太多雜務纏身,就沒法集中精神,他就不再純粹。不純粹的靈魂是不會強大的。”

    “你想太多了,或許我隻是老了而已。”

    “噢噢,別這樣,”愚者攤開雙手,“我說呢,這個理由……”

    然後他的笑容硬生生凍住,崩潰,臉容開始扭曲。他開始尖嚎。

    “他X的!你以為我會接受這些理由嗎!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不聰明一點?為什麼沒人看穿我的計謀?”

    整座建築震動起來。吸血鬼繼續尖叫。“我老是給你們提示,但為什麼沒有人明白?為什麼沒有人明白我?為什麼沒有和我勢均力敵的對手?為什麼我是天才?為什麼世界這樣沒趣?為什麼讓我克服生老病死啊!天啊,為什麼!”

    “砰!砰!砰!”

    所有玻璃同時粉碎,愚者的身影瞬間消失,下一刻,他已在老婦人身前,一手掐住其脖子,把對手整個提起。“天啊!找人毀掉我!”上古血族咆哮,“找方法毀掉我!否則我就毀掉整個世界啊!”

    因廢車倒塌而揚起的泥沙開始落回“水底”,人型鱷小心的在廢車堆上方巡戈著,待泥沙大都沉下,而且確定超過任何正常人類的閉氣時限時,才往下方的鋼鐵廢墟遊去。

    “哼哼,這家夥……是被廢車壓住,淹死了吧,”人型鱷腦子內的自我陶醉大軍已換上快馬,全力衝刺。“太好了,雖然是第一次幹架,但我這水中霸主果然是最強……”

    倏地背後傳來異響,一道黑影忽從某輛廢車內鑽出,右手迅速從背後前伸,先越過人型鱷的脖子,再曲肘往後壓迫其頸部主動脈,左手則在近右腕處做輔助固定。同一時間,雙腿也成交叉狀,從後夾著其肋骨下方。

    是一招近似綜合格鬥技中裸絞的招式。

    人型鱷大吃一驚,拚命的掙紮,在慌亂中,彷佛看到對手肩側掛著,不,似是咬著某個東西……

    不不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缺乏臨敵經驗的他,慌亂呈幾何級數增加。胸部傳來的壓力及痛楚同時又提醒他一件事,關於自己這個身體的。

    不……不好……空……氣……

    人型鱷手腳亂舞,不小心張開嘴巴,咕嚕咕嚕的冒出大量氣泡。

    二人慢慢往“水”的更深處沉下。

    可惡……放手啊……笨蛋,你想同歸於盡嗎?人型鱷心中急得大喊,理智完全被恐懼吞噬,嘴巴噴出更多泡泡。

    “放開大人!”輪椅滑動,愛羅妮的軟劍閃電出擊,有如急風。

    “你的對手你的對手是我是我瘟疫之災瘟疫之災。”同一時間,短發少女發出似口吃般的話聲。由0及1組成的左手延伸扭曲成一把巨劍狀,再往地麵猛力一劈。

    地麵似振動了一下,粗石砌的地板裂出一道筆直的線口子,赤發少女及黑貓迅速被逼退。劈入地麵的巨劍瞬間粉碎消失,少女臉上同時現出抽搐般的痛楚表情。

    她深吸口氣,左手伸往地上,立體數字如水銀舄地般往地麵擴散,數十個由0及1組成的人型物隨即出現。

    人型物甫一成型即馬上開始崩塌,卻無阻他們往愛羅妮及黑貓撲去。

    愚者沒理會身後的戰鬥,看著雙腿離地的老婦人,歎了口氣,“瑪波啊瑪波啊,你豈不知人類易老,人的生命一如螻蟻,而因為純粹,故才能銳利。”

    老婦人想當然沒辦法說話,空中隻傳來像是骨頭被勒緊的勒吱勒吱聲音。

    愚者的小指及左耳忽然爆碎,化成血粉。

    “很好的抵抗,但可以堅持多久?”吸血鬼笑了一下,道:“人類就隻是人類,麵對我這級數的對手,沒法說話,又沒法做手勢,即使再高強的法師都一樣,真是可憐又可悲。”

    瑪波皮膚漸白而枯萎,身體開始冒出絲絲白色蒸氣,先飄向愚者,再從其身上散於空中,複如一縷煙塵般飄往某個方向。

    “先感謝你的魔力……啊,對了,我好像忘了解說,這魔法的真正目的及最後形態。”愚者笑,像宣讀對手的遺囑。

    ““諸神混亂”的初階已完成,接下來是第二階段。記得開膛手事件中會唱歌的魔法柱子嗎?在市內會陸續出現六根那樣的柱子,柱頂的石像會高歌,魔力由此互相共鳴。和之前這城市和其它城市共鳴的原理一樣,不過是縮小版的……”

    他忽頓住,大力搖動雙目緊閉,臉色死灰的老婦人,“喂喂,請保持清醒,你沒能當我對手,最少聽眾的工作要做好……好吧好吧,人類真是的,這麼容易就死,我就給你念一段禱文吧。”

    雨勢逐漸減弱,由大雨至微雨,再成輕輕的雨粉,水滴也由淡紅變回正常。

    廢車場的各景物再扭動起來,變回原來陰暗的大街,戰鬥中被破壞的廢車堆也化成同樣受損的建築物。渾身濕透的銀淩海雙足著地,他籲了口氣,重新出現的赤目獠牙消去,右手放下已昏過去的人型鱷,同時“啪”的一聲,一具黑色圈狀物體掉地。

    是某輛廢車的後備輪胎,青年臨時的氧氣筒。

    他喘了口氣,看著剛打倒的人型鱷,喃喃道:“女士,第一,鱷魚是爬蟲類;第二,它有肺;第三,戰鬥的時候請保持冷靜,特別是自己就可以解除“水世界”的時候。”

    前水中霸主當然沒有回答,其身體開始收縮,變回人魚形態,複又扭動變化,身體再擴張,成了一個普通的中年大漢。

    “這……”

    大漢身穿印有“德氏廢車處理場”的短袖工作服,手臂上鱷魚紋身圖案非常顯眼。他嘴巴呻吟了一下,身子漸變成半透明狀。

    “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不是聖人就是惡魔,”青年愣了一下,喃喃道:“一個人可以匿名上網時,原來也一樣。”

    他又喘了口氣,摸摸腹部的傷口,傷處回複速度甚慢,血猶自繼續滲出,青年又痛極的踉蹌了一下,本能下倚在牆邊借力。

    好巧不巧,牆壁就是剛才戰鬥中被破壞的前廢車堆。一如被內部白蟻吃得支離破碎的木板般,建築發出“勒”的一聲,開始崩裂,屋簷上某個大石像隨之倒下,其手中的雙刃巨劍直直往青年頭頂劈下。

    劍光舞動,幾名前撲的數字人型立被切成碎塊。其它人型卻趁機從左右一擁而上,瞬間,輪椅撞落一旁,愛羅妮被牢牢壓在地上。“可惡……放開我……”

    數字人不住崩塌消去,短發少女則不住生產新的怪物以繼續壓製對手,她深呼吸數下,臉上忍痛的表情停留不動,一如所有牙齒同時蛀掉。

    “知道嗎知道嗎?知識就是力量就是力量。對了,你知道嗎?一枚一分錢從帝國大廈頂丟下,因為動能不足,即使打中人,也隻會有微痛而已。”

    少女左手化成章魚觸手狀,迅速包覆愛羅妮的頭顱。

    “唔,讀取數據吧數據吧……叫愛羅妮呢是愛羅妮呢……”少女繼續二重唱:“這個身體不夠好是不夠好呢,我討厭紅發我也是。但是長得很可愛很可愛。胸部太平了是很平沒錯……”

    短發少女的左手收回,愛羅妮渾身脫力,拚命喘氣。

    “還是先殺掉吧殺掉吧。反正沒用的東西就要刪除要刪除。等一等。什麼事?那頭貓到了那……”

    “喵!”瞬間,一道黑影躍至短發少女前方,利爪一揮,後者捂著右眼慘叫,精神一鬆懈,所有數字人型同時崩碎。

    “愛羅妮,快逃!”

    “但……”

    “快!”

    赤發女騎士咬了咬牙,軟劍彈簧般往地麵一屈一伸,藉此借力,輕巧落回輪椅上,複又一轉,往旁馳去。

    “可惡!好痛好痛好痛啊!混蛋混蛋!”數字少女哭喊又尖叫,左手延展,一把抓住黑貓,立體的0及1迅速把其吞沒。手肘部分則滲到地麵,湧出更多數字人,往愛羅妮追去。

    “你們一個也別想休想逃逃!”

    “對了,你喜歡《聖經》哪一段?”愚者看向瑪波,想了一下,“啊,《馬太福音》的這段如何?“把這無用的仆人丟在外麵黑暗裏,在那裏必要哀哭切齒了,又或者……”

    吸血鬼的笑容暫停了一下,然後驚訝的表情換班,因為他聽到某道微弱的聲音。

    聲音來自老婦的嘴……不,正確點說,其大約位置是她的小腹上方。

    那是一小段簡短而且非常古老的語言,現在世界上懂得的人不會超過十個。

    “用……腹語念誦咒文?”愚者的瞳孔瞬間放大,他知道這幾個音節組合的意義,還有威力。

    十分之一秒後,愚者頭上出現一個巨大的火球,火球發出光和熱,一如縮小版的太陽。而球體表麵的“太陽”耀斑,則組合變化出一個獅子頭部的圖案。

    獅子嘴巴張開,發出吼聲,白光大盛。

    “喔。”

    火炎開始自吸血鬼體內湧出。

    石像墮到銀淩海頭上的瞬間。地麵,不,是整個影子市的各處,都彷佛從內至外泛出陣陣白光及火炎,各景物如落在熱鍋上的黃油般,迅速消融。

    “啪。”青年踉蹌的摔在地上。

    “這是……”好一會,他半爬起身子,看看四周,“這是……七十二街?是皇帝區?等等,這些景色……我回到哥……”

    “溶解……溶解……切割……切割……”

    背後傳來五音不全的大合唱,青年隨聲音回頭,立刻迎上一眾怪物熱情的目光。

    “喔,不好……”

    果凍狀的人造生物如浪潮般湧往對方腳旁,持利斧等冷兵器的怪物,則用手中武器表示敬意。

    空中血花四濺,下一刻,某人的肉體就會被完全分解溶化。

    “可……可惡……數量太多了……”

    然後,遠處響起槍聲。

    怪物發出慘嚎。

    注一:Ronald Laing(1927-89),英國著名的存在主義精神病學家。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9 02:11 AM

第四回 吸血鬼

    黑貓睜開雙目,發現自己仍然身處教堂內。

    不,應該說,隻是個很像原來教堂的地方,地板殘留的戰鬥痕跡猶在,但天花板、牆壁等所有一切,竟都是由細砂狀的立體0與1組成。

    “是雯妮莎雯妮莎嗎?”數字少女的二重唱再響起,黑貓回頭,立在地板斬痕後方的竟是兩個一模一樣的少女,各有半邊數字組成的身體。

    “小鬼,這是……”黑貓三角耳動了動,“對了,剛才平胸小妹她……我明白了,是精神魔法吧?你把我直接扯進你的精神世界?”

    “是的是的,”二人的和聲透出炫耀言調,“我們原本就是遊戲公司的總GM,現在則負責管理所有“玩家”和怪物的數據及狀況監察。”她們頓了一下,地上的0和1湧向黑貓,冰涼的感覺傳來,似一隻冰過的手伸入腦內翻攪。

    “喵的……這……”黑貓咆哮了一聲,卻動彈不能。

    “所以我們最擅長的就是讀取和管理數據……原來是這樣……全名是雯妮莎·馮·安息日,血族有名的刺客,很有趣呢……而且這身體的原來狀態很美……就這個吧,好吧,數據開始下載……”

    黑貓又吼了一聲,自己的回憶不受控的閃現,當時的情緒和感受也完全重現。

    “啊,這段很有趣呢,刺客因為可憐目標,不肯下手,甚至背叛長輩,然後在被追殺及流浪中度過……”

    “可惡……”

    “真是又笨又爆笑啊,就因為對方是孕婦,所以不忍……”

    “停止……”

    “等等……啊啊,什麼?還發誓不對任何人投入真正感情,否則就……哇哈哈,很白癡啊……”

    黑貓尖嚎,前爪勉力摸向脖子上掛著蘋果型飾物的皮圈。是上次案子中得到的詛咒道具“後母的慈悲”,以毒攻毒,暫時破解身上的貓化詛咒。

    當然,是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

    “我詛咒自己,我詛咒雯妮莎·馮·安息日……”

    包圍的數字粉碎,貓兒的身體落地,它喵的一聲,一把躍過地麵那如界線般的斬痕,身子同時扭動變化,下一刻,已化成一名金色長發,擁有精致五官及纖細四肢的赤裸美女。

    “啊,很美麗呢……不過沒用的,這可是精神攻擊,我們……”二人瞬間臉容扭曲。“等一等,是怎麼怎麼一一一回回事事事事事……記憶……不不……”

    “小鬼,不,小鬼們,”女吸血鬼的身影彷佛強大起來,“運用精神攻擊,而且更強製閱讀及拷貝對手記憶,就等同與對方完全聯結啊……喵,想知道我的過去嗎?我讓你們一次看個夠!”

    瞬間,大量的記憶情緒湧向對手,就如五百個相撲手同時擠進一個電話亭。

    “我的頭我的頭……等等……資料量太多啦……不不,好痛啊……”二名少女哭喊:“這回憶……不,別打我……這是什麼鬼訓練……我不想再殺人了……不不,我不是我,我不是她……”

    整個空間的0及1開始閃爍不定,雯妮莎步前,雙手一左一右掐住兩名對手脖子。

    “越高級的魔法,相對風險也越高,特別是對你們這種外行人而言。嘿,給你手榴彈,教你拔撞針,卻沒告訴你要及時擲出去,愚者就是這樣的家夥,也隻有你們這種怪胎會上當。”

    “住口!別叫我們作怪胎!也不許侮辱帕克大人。”二少女立時狂怒起來,腦海中現出愚者的樣子,精神能量也同時如洪水般反擊。

    雯妮莎臉色一白,卻又笑了,“原來是這樣……第二階段……柱子嗎?”

    “什麼……不好……等一等……停……停不下來……”少女們發出的精神能量能放不會收。不,又或者像是太極拳般的借力打力般,魔法結界的相關情報,還有自身的魔力均被雯妮莎刻意引導,流向女吸血鬼體內。

    “嗯,兩位“網絡上的芳鄰”,謝謝你們的“資源共享”啊。”

    “可惡啊!停……停止啊,賤人!”

    很好……這樣子外來的魔力可以延長詛咒維持的時間,那我可……該死,這記憶……

    雯妮莎忽咆哮一聲,“小鬼,你們之前竟然先殺了自己的父母?”

    “閉嘴,我們沒有叫我們作負累的親人……我們……不,我就夠了,什麼?不能讓帕克大人失望等等,姐姐不要,你閉嘴。”

    瞬間,空間隻剩下原來襲擊教堂的少女,同一時間,0及1組成的教堂崩裂,回複成無數的立體數字,先吞沒自身,再組合成巨浪狀,湧向雯妮莎。

    “什麼,小鬼……你想……”

    “嘿,“網絡芳鄰”,想長時間回複人型及戰鬥力嗎?很好,我阻止不了你,但我也有修改權限啊……”少女喃喃自語:““諸神混亂”係統訊息……首要任務……消滅最強怪物:雯妮莎·馮·安息日……副本自動傳送予剩下的十災……”

    “停呀,小妹,這樣子你會……”

    數字巨浪瞬間消失,隻剩下隻有右邊身子,呈半透明狀的昏迷少女。

    整個精神空間崩潰。

    眾數字人抖動了一下,然後同時消失。

    “唔?”已被逼往教堂後側禮拜堂的愛羅妮喘了口氣,“是什……”

    “砰!”幾道黑影先後從已破掉的窗躍入,竟是拎斧頭的女孩型怪物。

    “什麼?”

    “切割……切割……”眾怪物像是被某些東西吸引過來,左右張望的搜索著,但她們也不介意同時斬碎眼前的血肉。

    “可惡……”女騎士持劍在手,“來吧,惡物!”

    急風忽地自怪物身後吹起,下一刻,撲向赤發少女的眾怪物改飛往半空,而且是以碎塊的形式。灰霧被烈風逼開,愛羅妮麵前現出一道身影,是一名美麗的赤身女子,其左手還提著另一名昏迷了的老婦人。

    “沒事吧,平胸小妹?”

    “你是……雯妮莎?”女騎士首次看到黑貓的人類姿態,不自覺的臉頰通紅。

    “喵,你還以為有誰啦……”雯妮莎忽地頓住,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喃喃道:“該死,還真的習慣了。”

    “等等,這是阿嘉莎大人?她……她……”

    “隻是昏過去而已,我剛才趁……”

    遠處的教堂正殿倏地傳來愚者的笑聲,聲音卻是古怪沙啞。

    “老太太造出的火炎不住燒蝕他的肉體,不過那隻是暫時的。”雯妮莎道:“這段時間內沒人可以完全毀滅他,趁他還被火炎壓製著,我們快溜。”

    阿海……

    什麼?

    快點……來這兒……塔……沒時間了……她快要醒來……

    你是……

    銀淩海睜開雙目,眼前是幾張一臉好奇的小孩臉孔。“你們……”

    阿海……快來……來……

    這次的耳語猶未消,像是老在腦海中徘徊不去。

    青年拍拍後腦,正想說話,孩子群卻迅速跑走。

    “等等……”他喘了口氣,半支起身子,打量四周,自己躺的是靠牆的便床,一旁是辦公桌和立牆的X光片觀看用燈箱,另一旁是一幅市政府健康檢查海報。

    “這兒是……某個診療室?”青年低頭瞧瞧被細心包紮好的腹部傷口,心中奇怪為何又突然回到現實世界。

    “正確點說,是皇帝區某間地區醫院的診療室。”

    身後大門忽傳來聲音,青年同時回頭。

    “看到你時,我和尼考爾隊長還真嚇了一跳。”

    這是一道他熟悉的聲音,來自一名黑人青年。

    “阿高?”竟然在此時看到自己的好友兼前拍擋力高·阿帕奇,銀淩海又驚又喜。

    “你沒事嗎?”力高笑了笑。

    “嗯……那,是你救了我嗎?對了,你又怎會在這?”

    “嗯,說來真的超級話長啦,那群什麼怪東東突然出現,梵歌長官(凶殺組組長,力高頂頭上司)和隊長連忙組織連絡同僚,對抗怪物和協助市民避難。”

    “是嗎……”

    “不過怪物越來越多,我和隊長等十多個同僚,隻好改為守在這醫院兼臨時避難中心,再然後那群小鬼看到有人在醫院前的街上被襲,才急忙喚人來。”

    “呃,是嗎?”青年心中為這種“巧合”而驚訝,“那請替我謝謝那群孩子……”

    “別說這種客氣話。”力高拍拍對方肩膀,“對了,現下知道你沒大礙,我有一句話要說。”

    “嗯?”

    黑人一拳狠狠擊往青年臉頰,後者整個人橫裏跌去,立時發出巨響。

    “告訴大家我隻是和朋友在敘舊。”力高向聞聲而至的護士們揮揮手,趕跑她們,再轉頭道:“阿高?你還真有膽子叫得這樣親切啊。”

    他的手指關節啪啪作響,然後又是一拳擊去,剛爬起身的青年硬吃一記,沒有防禦。

    “阿高……哎,很痛……拜托,別玩啦。”

    “玩?別把自己說得像是李小龍再世般,”力高擺出最擅長的法式拳擊的準備姿勢,“你我在搏擊練習的勝負比率一直都是四比六罷了。還擊啊,混蛋!”

    “阿高,你瘋了嗎?”青年擦擦嘴邊的血跡。

    “沒膽子嗎?有膽量拋下一切,有膽量半句解釋也沒有就辭職,現在卻連揮拳的膽量也沒有嗎?”

    “阿高……”

    “是誰在警察學校約定過,要努力當個誠實正直的警察啦?小雞,莫長官在哭啦,有這樣沒出色的繼承人,他一定死不甘心,現在在墓中打滾吧。”

    “阿高,你知道我的,別提這個。”逆鱗被碰觸,青年瞬間握緊拳頭,但旋又放鬆。

    “還有你的養母凱醫生,她一定也在哭泣吧。”

    “阿高!”這次整片逆鱗被撕去。

    回答青年的是擊向鼻梁的第三拳。

    “別、再、刺、激、我。”

    “男子漢隻要握緊拳頭,就要找個地方揮下去。”力高身體一如蜜蜂蜂舞般左右晃動,“我想打你很久了,全神貫注地上吧,小白臉。”

    “吼!”拳頭揮舞,拳影交錯。

    大半個哥特市已被霧覆蓋,從天空看去,就如一個半陷入地麵的巨大鵝蛋。

    在灰霧內,市內東西南北各處忽憑空冒出六根巨大石柱,柱子位置各成等距,當中有三根呈半透明狀。另外三根則已實體化,足有十多人合抱般粗。

    而柱子頂部是個成默禱狀的女性雕像,下一刻,歌聲竟自雕像嘴巴傳出,是莫紮特的《魔笛》。歌聲不住重複,唱了又唱,初若蚊蚋,隨著重複次數,聲音亦漸大。

    城東商業區,某條商店街內。雯妮莎穿上從服飾店“借來”的黑色洋裝,又整整短裙下的同色褲襪,此時詭異的歌聲於霧中若隱若現的傳來,女吸血鬼馬上眉心打結。

    “貓貓……雯妮莎姐姐,”愛羅妮扭絞雙手,看向躺在沙發上的老婦人,“大人她還沒醒來……”

    “老太太她是精神力消耗過大,現在被逼陷入昏睡狀態,過一段時間就會醒來。”雯妮莎摸摸脖頸項的蘋果型飾物,又喘口氣。

    “時間不多了,小妹,我長話短說,現在我是那些怪物還有剩下來的“十災”的第一搜索和攻擊目標,反過來說,遠離我就比較安全,所以你就留在這附近,保護老太太,讓她平安蘇醒,我們需要她的智慧。”

    “姐姐,你打算引開那些怪物?”

    “不止這樣,雖然得到的情報不全,但我大致推測出這一整個魔法的運作方式了……”她指指窗外遠處的柱子黑影。

    “重點來說,這些柱子是整個法陣的支柱兼怪物製造機,也順帶吸取結界內人類恐懼等負麵精神能量。而石雕像此時在詠唱具魔力的歌曲,各柱子間互相共鳴,魔力不住累積增幅……”

    “分解、分解……”不遠處倏地傳來怪物扭曲的怪嗓子。

    “嘖,來了嗎……沒時間了。總之,小妹,時間越久,魔力越強,怪物也越多越凶猛,人們也會越恐懼,就像某種正循環。而我們能做的是盡量拖延魔力累積的速度,待各地光明勢力的援軍趕來……”

    她小聲咕嚕,避免對方聽到最後一句,“希望他們有辦法來。”

    “你的意思是……想如倫敦那次般破壞柱子?”紅發少女深吸口氣,“我……我……嗯,那我明白了,雯妮莎姐姐,在大人醒來前,我會全力保護她的。”

    “別擔心,雖然現在就隻剩我們幾……”雯妮莎故意笑了笑,“不,我是說,我會有辦法的,別怕。”

    愛羅妮頭低下來,但旋又抬起,雙目有著某種光芒,“不,蜃樓他們不會有事的,我相信。”

    “好吧……”女吸血鬼苦笑一下,“但願如此。”

    女騎士搖搖頭,反握雯妮莎的手,“你誤解了,雯妮莎姐姐,死是我們神聖騎士工作的一部分,但信任也一樣。相信同伴,相信希望,還有,最重要的是,相信神。”

    “神?你好像忘了我是什麼東西。”黑衣女子的笑容伴隨尖牙。

    “我沒忘,但姐姐,有些東西是很簡單的。即使你放棄神,神卻沒有放棄你,從來沒有,就是這樣,姐姐,事情就是這樣。”

    雯妮莎愣了一下,這次露出的笑容帶有某種開懷,“神聖騎士從不放過任何敵人,以及任何傳教機會嗎?”她再摸摸女孩的頭,“你真的長大了,愛羅妮——遺憾的是胸部的發育速度還是追不上。”

    “嗯,當然了……等等!什麼追不上啊?嘴賤怪人他每次約會時都說很……”赤發女孩忽地臉頰漲紅。

    “喔喔喔,原來如此。”

    “總之總之總之……雯妮莎姐姐,你小心一點。”

    “小心?”雯妮莎·馮·安息日回頭,望向窗外開始聚集的怪物。她一臉平靜,貝齒像把喂好劇毒的匕首,而雙目的紅芒,就如一場燒得正旺的森林大火,“我相信我的敵人比我更需要它。”

    “嗄……嗄……”

    銀淩海倚在牆邊,力高則索性整個人躺在地上,同樣鼻青臉腫,猛烈喘氣。

    二人視線交會。

    “怎樣,認輸了吧?混蛋。”躺在地上的力高嚷叫,然後笑了一下。

    “是的,下次你就別放水了,我會憑實力改變四比六的勝負比率。”青年也笑了一下,然後上前伸手拉起對方。

    力高站起,二人再相視一笑。

    “聽好了,混蛋,我想說,別看不起我……哥特市警隊的“愛的小天使”(這綽號令銀淩海抖了一下)力高·阿帕奇!

    “無論發生什麼事,或是有些什麼古怪的東西一類……總之總之,我力高就是力高,你是我的朋友就永遠是我的朋友,我曉得什麼叫本質。所以你這笨蛋聽好了,”他敲了銀淩海的頭一記,“要、相、信、別、人!懂嗎!”

    青年沉默了一下,又一下,再道:“我明白了……對不起,阿高。”

    “知道就好……好吧,歡迎回來,夥計——還有,把所有頭發染白,實在不是個好主意。”

    “謝謝,夥計——頭發那方麵我會和我的發型設計師談談的。”

    拳頭,是男人溝通的另一種語言,當然,句子結構沒那麼精確就是了。

    “好了,你還欠我一個解釋,關於那些怪物……還有你身上……嘖,總之是這見鬼的一切東西!”

    “這……這……總之,阿高,這中間發生了……嗯,很多事,”青年歎了深深的一口氣:“真的發生了很多很多事情。”

    “拜托,聽你的口吻,好像已經過了一百年似的。”

    銀淩海瞬間愣住,好友的說話一如午夜的撞鍾。是的,自成為吸血鬼,曆經一切,其實不過是大半年左右,但是卻……彷佛已過了幾千個世紀。

    “不好意思。”此時一名護士敲敲門:“尼考爾先生剛醒過來,當他知道你們在……總之,他說你們“溝通”過後,請銀先生馬上來找他。”

    城東商業區。

    雯妮莎身影一如射出去的黑箭,她一個空翻,單足輕巧落在一個電壓箱上。

    這是博道夫購物中心的東側,女子身後是中心的消防門,前方的通道因為毗鄰某座不能拆卸的文物建築,金屬牆身和磚牆形成一道窄巷。

    眾怪物如看到蜜糖的蒼蠅,從通道彼端繼續追來。雯妮莎笑了一下,右手忽垂下,整個身子也平靜下來,身旁的空氣彷佛瞬間凝成實體。

    “猩紅……華爾茲。”她右手剎那化成殘像,彷佛突然不見了。

    地麵有如被一隻巨大的貓爪抓過,出現四道往下凹陷的裂縫,成一直線排列的眾怪物也瞬間被利落的粉碎。

    “哼,看到沒有,這就是戰鬥時不帶大腦的後……”雯妮莎忽咬咬牙,右手顫抖起來,紅色的血珠從手臂,特別是手指各關節處滲出。“嘖……還是太勉強了嗎……”

    落在最後方的怪物卻似突然失去興致,沒再前仆後繼的湧上,轉過身子四散開來。

    “唔?”

    後方緊閉的消防逃生門忽地打開,門後傳來陣陣掌聲。

    青年看到一隻手臂和一條腿均包紮著的尼考爾,不由愣了一下。

    “長官!”

    “放心,我沒事,保護市民是我的責任,無論我是什麼……嗯,身分。”尼考爾忽咳了幾下,又揮揮手,示意對方讓他先說。

    “時間不多了,幸好剛才那些怪物像是被什麼吸引住般,突然集體離開……不,這不是重點,我想說……”他大約告訴青年被扯進影子市後,現實世界發生的事,“總之,那火柱……而現在所有人都失去聯絡,所以我們有必要作……嗯,最壞打算。”

    青年此時臉色蒼白,而且這和他是吸血鬼沒有關係。

    “如果阿嘉莎大人之前的……某些估計和情報正確,即是……咳咳……”尼考爾再咳血,“總之,是有人在呼喚你,在影子市內呼喚你,你應該也感知到,是吧?”

    “……我是聽到某道模糊的聲音,但……”

    青年頓了一下,積存的不滿瞬間找到小裂口:“好吧,究竟可否找人告訴我所有的來龍去脈?一直以來,每次有什麼重要的事——特別是我自己是當事人,我不是最後一個知道,就是所有人事前都跟我拚命打啞謎。”

    尼考爾沉默了一下,“好吧,事已至此……嗯,從何說起好呢……對了,在開膛手事件後,我們根據現場留下的某些線索,開始深入調……”

    走廊外忽地傳來喧嘩聲。在門外把守的力高手拿著散彈槍,呼的一聲衝進來:“不好了,那些怪物又回來了,而且從正門想攻進來……”

    博道夫購物中心是近兩年才建成,以高科技作主題的購物中心。呈花生形的建築包括兩層地下室,共七層,無意義的使用大量反光金屬物料,各層天花板更吊著由大量扭曲金屬圓環組成的後現代雕塑。

    建築的一邊靠外牆處是子彈形的觀光升降機,建築物中心是個巨大的開闊空間,就如垂直的天井。此時卻突兀地立著一根巨大石柱,柱子破地而起,穿破最頂的玻璃天幕,微弱的歌聲傳來。

    從逃生門入內的雯妮莎身處屬三樓的地麵,正默默看著鼓掌的……物體。

    物體約一個東方成年人高大,外型是七、八十年代流行的機械人玩具的外型。和現在的鋼彈一類完全不同,其手腳粗短,如望遠鏡前端的眼睛,頭上是各式天線及仿雷達接收器,造型樸拙。

    購物中心靜悄悄,四處都是已死透了的屍體,像是被某種巨大鈍器壓碎。

    而隨著機械人偶雙手互拍,牆壁、走道頂各處的保安攝錄機出現異變,各機體分往外長出如筋脈般的金屬蔓藤。然後蔓藤枝幹長出無數果子……不,是像果子的攝錄機鏡頭,各鏡頭末端卻是一顆眼珠。

    機械人偶雙手停止拍動,購物中心廣播係統的揚聲器,此時傳來中年男性聲音:“你好,雯妮莎小姐,我是十災中的“虱災”,歡迎來到我的神殿。”

    “神殿?那祭品是信用卡和無窮的債務嗎?”雯妮莎觀察四周,目光最後落在腳下一個小孩屍體……又或剩下來的上半身上,“所以你就是看守柱子的刻耳柏洛斯(注二)?要給你一根肉骨頭嗎?還是一頓好打?”

    “啊哈,性格和外表果然和傳來的數據一樣啊,我喜歡。”牆上各處的“眼球攝錄機”緊盯女子。

    “對了對了,你看到了嗎?我殺光了這兒的人和商戶,然後花了長時間才侵蝕了整個購物中心,現在這兒可是我的世界喔,它照常擁有電力,而且隻要進入範圍內,怪物和我其它同伴都察覺不了,如何,這一切漂亮吧?”

    “是嗎?因為柱子和歌聲的關係,你們在現實世界的力量也強了嗎……”雯妮莎心忖,再道:“你想要我的稱讚?好吧好吧,你的吹氣娃娃很酷,不過用過後記得洗幹淨,OK?”

    “就是這個!就是這種火辣辣的感覺……我就直說吧,雯妮莎,你太美了!你的外表,你的三圍,你的樣貌,我喜歡你,就這樣被殺掉太可惜了,當我的標本吧!”

    見多識廣的女吸血鬼也愣了一下。

    “放心,我保證不會痛的,我會先麻醉你的神經,才把內髒挖出來,換上絕對防腐的填充物料,這樣你的美貌可以真正永存……啊,我還會定時替你換衣服的喔。不痛的,我保證不會有痛楚。”

    “痛楚嗎……”雯妮莎笑了一下,她半蹲下身子,手掩過小孩屍首的雙目,“你就是用這個鬼東西殺人的嗎?”

    “它的名字是艾西莫夫。”男人聲音得意,“本來是我最喜歡的收藏,酷吧?”

    此時機械人偶身子滑稽的搖擺,胸前屏幕的小燈泡閃爍,組成上下兩個短句:“和艾西莫夫做朋友”及“友好度:40%”。

    “這是當年有名的電影“火星大冒險”中主角的機械仆人,當然它本來是複刻版的,全球限量一百個,我花了很大一筆錢才買到,對了,你考慮清楚了嗎?”

    “嗯,我考慮……”女吸血鬼身子化成一道黑影,指甲閃現紅芒,利爪劃過大氣,機械人偶踉蹌後退數步,慌忙防禦的左臂留下三道寸長的爪痕。

    突襲者則借力後躍,落到詢問台上,細盯著對手瞬間已回複原狀的手臂。

    “哎呀哎呀,”男人的聲音像是被蚊子盯了一口,“這是你的答案嗎?”

    “不,我本來想叫你下地獄的,但在這兒說有點多餘。”

    “嘖嘖嘖,很辣嘛,我的手還真有點痛呢……不過沒用的,這個購物中心是我的世界,在這兒我是無敵的。”男人語調興奮,人偶胸前文字變成“友好度:50%”,其身體也變大了,成了約一個健碩美式足球員的大小。

    唔,本質近似遠距離操作的魔法人偶……心靈同步嗎……嘖,又是這種“簡便式”,給普通人用的魔法……

    “親愛的,你會是我最喜歡的人型娃娃收藏啊!”眾眼珠鏡頭變成半透明,同時轉向雯妮莎。而機械人偶則如軍人步操般,往女子直直衝來,動作雖笨拙,速度卻隨步伐而違反常識的增速,有如一輛裝上賽車引擎的坦克。

    “看來沒時間解釋了。”尼考爾苦笑了一下,從一旁櫃子中拿出血包再塞給青年,“從那邊走道末端的窗台躍出去,下方是個約九十度的斜坡,普通人會有點困難,不過你不會有問題。”

    “什麼?我現在怎可以逃……”

    “警員55699!”尼考爾叫出青年警察編號。“知道嗎?這兒有很多重病、或因受傷而無法移動的人,我們要守在這兒,保護他們。”

    “所以我就說我也……”

    “你以為我們可以堅持多久?而全市又有多少個近似的困境?”尼考爾看向沉默的青年,“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解決這整件事,這是……好吧,光明給你的委托。”

    “……”

    “你知道嗎?就算動機是對的,道路是正確的,你要前進,就不免要踏過某些東西,即使那些東西是你珍惜的都一樣。就我的例子,那是我的太太和孩子。”

    “……”

    “總之……現在沒時間詳細解釋,你就順著那呼喚,順著那聲音而去……有危險我知道,但這時我找不到更好的建議。”

    “我……我明白了。”青年仍是滿臉進退維艱。

    “夥計,放心,”力高當然對二人對話有聽沒有懂,卻信任的道:“雖然我不大懂……嗯,總之,在和全世界美女親熱前,我是不會死的。兄弟,如果你有能力幹些什麼,就去幹,你回來後,我們才慢慢談,所以……”

    他再望向主角,右拳伸出,“約好了,拍檔?”

    青年沉默了一下。

    “唔。”

    二人拳頭輕碰。

    “砰!”巨大的拳頭擊中混凝土,碎石紛飛。機械人偶一擊不中,再往避開的雯妮莎撲去,雖然其身體轉動和細致動作均極不靈活,但直線動作卻是異常迅速。

    雯妮莎再瞧了詢問處旁的商場平圖幾眼,身子不退反進,往對手衝去。身影交錯的剎那,女吸血鬼身子忽蜷曲起來,彷佛縮小了,她一個打滾,從對手胯下穿過,利爪同時左右揮動,下一刻,人偶膝蓋兩側傳來金屬爆裂聲,失去平衡,往後倒去。

    已滾到對手身後的女子動作沒停滯,背向對方的同時,頭下腳上,雙足上抬夾著對手頭顱,順對手跌勢往前翻,是變化版的空翻夾摔。

    “砰!”機械人偶臉朝下的著地,雲石地板龜裂,揚聲器傳來男人的痛叫。

    “嗄嗄……”雯妮莎後退幾步,喘了幾口氣,額上都是汗珠。

    “好……好痛啊……可惡……”破裂處已複原的人偶掙紮爬起,胸前的字樣變成“60%”,體形也更大了,拳頭更是不合比例的巨大,接近和自身大腿一樣粗。

    “唔,體型和威力變大……果然是靈魂同步人偶……”雯妮莎心中迅速綜合自己的魔法知識和“共享”得來的情報,擬定戰略。

    “有優點就有缺點……是了,其中一樣是距離限製,和主人越遠,動作及威力也越低,但現在他是據點防守,而且他的察敵方式……那些鏡頭……好吧,那先來Plan B……不成就Plan C好了。”

    男人透過揚聲器喊叫,機械人偶同時往女吸血鬼衝來。

    雯妮莎往後幾個空翻,躍上走道旁的欄杆,再嬌笑起來,聲音充滿挑釁及不屑。

    “不好意思,準頭差勁的男人令我很掃興,我先失陪了。”

    女吸血鬼從欄杆往斜上方躍去。

    “可惡!別逃!”

    阿海……快來……

    青年腦中的聲音不住低回。

    這邊……

    喝過血的吸血鬼跟隨聲音引導,一邊避開怪物,一邊從各屋簷、路燈頂借力跳躍急奔,最後竟發現自己來到近中央公園東門的大都會市美術館。

    “這景象是……”

    美術館本身占地兩平方公裏,正門前方則是個供休憩的大型公園。但現在卻布滿了無數半透明的遊樂場機動遊戲,碰碰車、旋轉木馬、雲霄飛車、鬼屋等設施,無視牆壁等障礙物,橫亙穿透美術館及公園各處,就如兩張內容各異的透明膠片重迭在一塊。

    “是這魔法陣的威力越強了嗎?”

    阿海。

    聲音傳來,這次卻如有實質,而且彷佛來自身後……

    銀淩海慌忙回頭,音源來自背後的長椅,遊樂場的長椅和公園本身的長椅,巧合地重迭在一起,而聲音主人此刻坐在椅上。那是道極淡的影子,輪廓像是位女性。

    “你……”

    沒時間了……

    四周景物融化扭曲起來,青年下意識後退一步,然後發現周遭的建築物成了熟悉的哥德式建築,身旁都是半透明,正念念有詞的半透明人影。

    “又回到影子市了嗎?但……”

    阿海……快來……這是我……最後的力量……快……

    青年望向前方高塔的巨大輪廓,高速奔去。

    “發射!”機械人偶的右手拳頭倏地射出,卻被雯妮莎貓下身子避開,其落在一條建築支柱上,直徑近五米的金屬柱身立時斷開。

    女吸血鬼嘲弄的笑了一聲,不住在左右牆身間橫空跳躍借力,順建築物中央的光井往上躍。

    “你逃不掉的!”

    人偶繼續追至,胸前的“友好度:70%”已變成紅字,有如地獄中的火炎。

    嘖,威力和速度又變強了嗎?

    “發射!”機械人偶左拳射出,此時雯妮莎已來到頂層欄杆邊緣處,她狼狽的往空中一躍,雖堪堪避過攻擊,但移動軌跡的前方,卻是從天花板上垂下的巨大金屬雕塑。

    擴音器傳來對手獰笑,剩下各半臂的機械人雙腿一屈一伸,高速直直往雯妮莎撞去,人肉三明治似要在下一刻製成。

    注二:Cerberus,守護地獄入口的三頭犬。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9 02:13 AM

第五回 巴斯克維爾的獵犬

    銀淩海順著大路,終來到塔前的廣場處,在布滿砂礫的平地上,就是彷佛直插天際的巴別塔,外牆都由黑色磚塊砌成,沒有半個窗子,說是一根指向天空的黑色中指更貼切。

    嗯,入口在……

    有如感覺到青年所思,前方的牆壁浮出一道左右雙開的木門,門隨之慢慢開啟。

    阿海……快……正門很危……不好……還是被發……小心……

    什麼?

    四周景物再度變化,天空倏地下壓,塔身消失,地上各處則冒出無數巨大,足有幾米高的書架,各書架往兩旁延伸,在突然變濃的霧包覆下,彷佛是座埋在雲海中,而且往無限伸展之巨大圖書館。

    “又是這些玩意……”吸血鬼吸取之前教訓,赤目獠牙冒出,右眼的邪眼也隨時準備發動。

    “別擔心,偵探先生,我和那個鱷魚笨蛋不同。”書架頂處倏地傳來聲音,青年同時上望,發話者是一個……不,是半個少女,她樣子清瘦,但整個左邊身子卻是由細砂般的0及1組成。

    少女發話的同時,其它各書架頂也冒出一個一模一樣的少女,近百人組成詭異的大合唱。

    “唔,你好,小姐,”銀淩海靜靜觀察對手及四周,“對了,你不會是賣入塔門票的吧?”

    “失禮了,偵探先生,你的邪眼很厲害,直接對敵我沒有勝算,”少女像是對青年一切了然於胸,“魔法儀式在進行中,愚者大人又因意外受傷而在塔頂內休息,所以本塔今天不對外開放。”

    “小姐,很遺憾,我是個不速之客。”青年深吸口氣。

    根據之前經驗,即使是怪異的能力,也有一定的限製和規則,那麼,那個是實體……不,我索性用邪眼拉慢時間,同時攻擊所有分身,雖然數目多了一點……

    “沒用的,我的本體不在這兒,”像是看破青年想法,所有少女身影逐漸淡化,地上則冒出一具0及1組成的人形,“而你的對手是她。”

    “唔?”

    “這世界,意誌即為力量,你不真心相信,你沒真正感受,那就隻是幻象。血河之災他不明白,自己空想出來的東西,隻為妄念,沒有意誌和事實基礎的東西都是虛弱的。”

    所有少女身影完全消失,隻餘下似飄於霧中的聲音,“我們是瘟疫之災,雖然我姐姐犧牲了,但隻剩下我,也要阻止你破壞天國的來臨……”

    數字人型扭動變化,形成一個青年熟悉的輪廓,“暗夜女王”雯妮莎。

    “師父?”

    “和在教堂時不同,現在我的力量更強了。而這是用那女人記憶重構的真實人偶,重現刺客時期的她的肉體和精神狀……”

    不好!銀淩海右眼瞬間變白,邪眼發……

    瞬間,女子如急風般的黑影已來到青年身前,近乎臉貼臉的距離。

    然後,血花飛濺。銀淩海掩目急退,邪眼竟於發動前的極短瞬間被利爪劃破。

    偽雯妮莎身影倏地消失,然後又從青年身側出現,快得就似連地上的影子也跟不上,利爪則向對手頸動脈割去。

    “我更正一開始的那句話,”少女聲音於霧中傳來,“偵探先生,你需要更擔心。”

    快要撞上雕塑的瞬間,雯妮莎身體忽地扭曲起來,有如無骨般,上半身及雙手扭曲前傾,一足上抬一百八十度緊貼麵孔,另一足則伸直,整個人如一尾流線形的劍魚。

    “嚓。”女吸血鬼輕巧穿過大小金屬圓環之間的空隙。

    “什麼?”

    巨大的機械人偶當然沒可能有樣學樣,金屬身體狠狠撞進雕塑中,瞬間被卡住。女子呈拋物線落到光井另一邊的走道上,頭不回,手一揮,吊著雕塑的鋼索應聲而斷。

    “不……”人偶與雕塑同時墮地,下一刻,巨響傳來。

    總算爭取到少許時間了,哼,揚聲器……還有鏡頭的運作……是在警衛室吧……雯妮莎回憶起方才購物中心的平麵圖,往下一躍。

    Plan B,要破壞柱子,自己就不可以拉遠和對方本體的距離,那就反過來突擊對方本體吧。

    “猩紅……華爾茲。”

    幾列書架爆碎,紙張與血花交錯於空中飛舞,地麵則出現五道巨大爪痕。

    “嗄嗄……”左肩血肉模糊的青年打了個滾,勉強站起,複靠在某個書架上,劇烈喘氣。這就是什麼刺客時代的師父嗎?完全找不到可反應和細胞回複的時間,單是勉強避開已花光大部分力……

    黑影又至,似風聲都要落在後頭,利爪攻擊又快又銳,就如卷著刀刃刮來的沙漠烈風。銀淩海再往後急躍,可惜走避不及的左腿以血肉向主人抗議。

    “偵探先生你的反應不錯呢,你是想拉遠本體距離,好令人偶動作遲鈍嗎?這招在這兒是行不通的喔。”從霧中傳來少女的聲音,忽遠忽近,忽左忽右,“我經常待在木偶附近的……躲得好好的,”少女嘲弄的再道:“你還是好好盯牢人偶的動作吧。”

    瞬間,青年臉上閃過怪異的眼神,但下一刻,又忙著閃躲——不,已經由閃避攻擊變成隻能勉強避開要害了。地麵再添五道新爪痕,銀淩海剛勉力再避開對手的“猩紅華爾茲”,偽雯妮莎卻頓了一下,突然舉起一旁書架殘骸,呼的一聲往青年投去。

    “呃!”

    銀淩海翻身將要閃開的剎那,書架忽地自後被破開,紙片、碎木飛揚如雪花,瞬間遮蔽青年視線。

    “什……”

    女吸血鬼身影如電,貓下身子衝過上方碎開的書架,來到銀淩海身前,利爪似劍,瞬間穿破對手肉體。

    “喔。”

    右爪自腹膜處刺入,近脊骨處穿出,前入後出。

    銀淩海整個人被隨之提起,如同被叉子刺串的串燒。

    青年複吐出一大口血,目光剎那間和人偶……不,是過去的雯妮莎交會。

    非常奇怪,女子眼中是悲哀的眼神,有如被覆上一層淡淡的雨霧,就好像中招的是自己。銀淩海瞬間想起,現在的雯妮莎凝望夜空時,也會露出同樣的眼神。

    對方力度瞬間鬆了一下,青年趁機腳反踢,猛地借力後躍。

    “喔,真可惜,又及時避開要害嗎?”少女聲音於霧中傳來。

    “嗄……嗄……”銀淩海狼狽的站起,掩著傷口,不,叫洞口更貼切。

    “複製的記憶果然沒差,”少女欣喜又炫耀,聲音方向由多向至單一,“我選的這個時間點更好……因不願殺人,背叛上輩而逃亡,心中充滿恐懼憎恨,極限的精神狀態帶來極限的力量,啊,真是強大又美麗的身體,我……”

    “是啊,強大又美麗,”青年忽打斷對方,“不過那都是我師父雯妮莎,你連屁都不是。”

    少女沉默,又沉默,然後霧中再傳來怒吼:“你說什麼!”

    “你自己心中也明白,強的是我師父,強的是她的人生,”銀淩海半真半假的嘲弄對手,“而你隻是個在背後冒名的可憐蟲。小姐,故意改個和明星一樣的名字,隻會令你的人生顯得更可悲。”

    “你……你懂個屁……你一點都不懂,”少女聲音再由多向漸變成單一,“真理是由力量決定的,你有力量,你就是“定義”,你就有權決定誰是人,誰是怪物;誰是正常誰不是。人數多寡是一種力量、武力是另一種、掌握知識則是最有效的一種!

    “知識就是力量!”少女高呼,聲音來自某個方向,“我們就是知道了這魔法陣的事,所以我們現在這樣快活,而其它人慘兮兮,那些叫我們怪胎的同學,叫我們負累的爸媽,給我都死透透吧。”

    “所以你……殺了他們?”

    “那又怎樣?我們要的是隻屬於自己的天國,你就給我……”

    雯妮莎右手忽地垂下,整個空間似凍結起來。

    “用最慘最痛的方式去死吧!”

    “猩紅華爾茲。”

    少女和人偶的聲音同時響起。

    女吸血鬼的身影急速穿梭,背後遠遠傳來機械人偶追來的步聲。

    下一刻,警衛室的門猛地被破開,其內部是個普通辦公室,牆邊是直立的儲物櫃及掛著警衛製服的架子,而占了房間三分之二的,是無數的監視屏幕和麥克風等操作儀器,部分屏幕是原來已有的,更多卻是由牆壁處長出來的。

    一道人影坐在旋轉椅上,麵對眾屏幕。

    “好了,遊戲結束了。”雯妮莎五指迅速襲向人影,卻又倏地停住。人影隻是個時裝店用的人偶。“什麼?”

    “砰!”大門處的整片牆被拆開,機械人偶已趕到。

    直立儲物櫃的其中一道門此時打開,一名高瘦的中年男子步出,得意的笑笑。

    “親愛的,這是小小的安全措施,但總可以爭取少許時間,是吧?”

    “哼。”女子身影急速往中年人撲去,彷佛連話語也隻能追在身後。

    “發射!”中年人同時喊道。

    攻擊襲來的瞬間,青年忽地往斜前方衝去,複呈側手翻的跳躍,身子就在無形的真空爪擊間穿過,有如事前排演好的雜技表演。

    “什麼?怎可……”

    銀淩海著地,這次是右肩一大片血肉離體。他迅速直線前衝,來到人偶身前,然後一拳擊向偽雯妮莎……腳下的影子處。

    “啊!”影子傳來少女的慘叫,其身影瞬間冒出,人偶則馬上崩裂,變成無數0及1,複再完全消失。

    半秒後,無限圖書館開始融化扭曲,塔前廣場逐漸再出現。勝負已決。

    青年靜靜看著躺在地上的瘟疫之災——奇怪地隻有半邊身子的少女,沉默。

    少女吐了幾口血,回瞪對手:“那一招,肉眼根本無法捕捉,你……是怎麼避開的……”

    “嗯……”青年沉吟一下,“你的確能百分之百完全呈現師父的絕招,不過你先後兩次的攻擊動作和軌跡都完全一樣,我才大膽猜第三次也相同……嗯,其實也是行險一搏。”

    “……”

    “那人偶的動作隻是照本宣科,如果出手的是能真正活用這招的正牌師父,我一定避不開。”青年頓了頓,出於厚道,把後半段“這就是死知識和活智能的分別,就算你把整本學遊泳的書下載到腦中,旱鴨子還是旱鴨子”吞回去。

    “可是,你又怎知道我躲在人偶影子內?”

    “嗯,可以……不答嗎?”

    “我要知道我犯了什麼錯。”少女不甘心得眼珠都要掉下來,語氣則像交代遺言,她又再吐血。

    “你犯的錯不在戰鬥方麵……好吧,老實說,什麼本體,什麼拉遠距離令人偶變慢,這些魔法東西我之前根本沒想過,更不清楚。是你看我不住後退閃避,欲蓋彌彰的說一大堆,我才……嗯,起疑的。”

    他先確定對手沒再吐血,“後來我發現你情緒不穩時,聲音會由“立體聲”變成“單聲道”,才故意再激怒你,確定每次聲音都來自人偶腳下附近,我才決定……嗯,再行險一博的。”

    少女沉默了好一會,歎了口氣,消失的另半邊身子忽地浮現,不,是似左右兩邊綜合又延展起來,出現在青年眼前的是一對穿上特製洋裝,下半肢連結的連體孿生子。青年瞬間明白了少女口中“嘲笑”、“怪胎”和“負累”的意思。

    “不許憐憫我們!”少女又似看穿對方所想,瞧瞧似睡著了,呈半透明狀的姐姐一眼,又複怒視對手,“喂,你說我們是錯了嗎?”

    青年靜了好一下,“我明白你們的困難……好吧,別瞪我,我知道你們不喜歡這句,但……是的,有些東西錯了就是錯了。有些事情不是代數,不會負負得正。”

    “哼,是嗎?”少女看了看他,眼神卻仍充滿嘲弄,“那麼,正確先生,你就繼續下去,讓我們看看你的什麼鬼正義有多正確吧。”

    少女再惡毒的笑了數聲,眼睛緩緩閉上,身體也如其連體姐姐般,變成半透明。同一時間,塔身及大門再次出現。

    大門完全打開,光芒及音樂聲湧出,青年瞬間瞪大雙目。

    “砰!”巨拳結實命中雯妮莎,其餘勢不止,帶著對手撞破窗戶及牆壁,落在建築物中央的開闊空間處。

    “啪。”追擊而至的機械人偶著地,巨拳此時緩緩浮起,速度甚慢的回到主人手臂上。

    雯妮莎咬牙勉力站起,打個滾,往右側橫移,拉開跟對手的距離。

    “看到了吧看到了吧?我聰明吧?”揚聲器得意的在叫,“親愛的,最後一個機會,別再動。我保證不痛的,我不想標本的表情太扭曲。”

    “嗯,謝謝你的好意。”雯妮莎似恐懼般又退後兩步,身子抵在某片平麵上,“但想到自己落在一個老叫“發射”,但又沒看頭的男人手上,我就很憂鬱。”

    “賤貨!”男人怒叫一聲,人偶體型又大了,胸前數字跳升到85%。“我就讓你體驗我的“看頭”……發射!”

    兩個巨大金屬鐵拳如炮彈般射向雯妮莎。在將要命中的瞬間,女吸血鬼勉力橫移。

    “鳴……”

    閃避不及,右拳擦過女子身側,雯妮莎整條左臂被硬生生生撕斷,鐵拳餘勢不止,和沒命中的左拳,同時落在吸血鬼原來背靠的平麵處。

    “隆。”整座購物中心也似震動了一下,巨大的撞擊力令被擊中的物體破碎,裂開,近乎截斷。

    “糟……糟了……”揚聲器傳來男人如夢初醒的平板聲音,“虱災”意識到人偶命中的是什麼。

    是維持增幅結界的魔法柱子。

    “謝謝,那是我的Plan C。”女吸血鬼似要咬碎銀牙,雙目紅芒大盛,右手先垂下,瞬間似消失。“猩紅……華……華爾茲。”

    柱身斷口處剎那冒出三道巨大爪痕,勒啪的一聲,整根柱子終於斷掉。

    柱身搖晃了一下,如被樵夫斬倒的大樹,呼的一聲就往機械人偶方向倒去。

    塔內是個巨大的空間,又或是另一個空間。

    天空是灰色的,遠目望去似看不到空間的盡頭,四處是摩天輪、雲霄飛車等靜止的機動遊戲設施,竟是個巨大陰暗,而又空蕩蕩的遊樂場。

    “啪噠。”

    隨青年步入的同時,遊樂場似也恢複電源,七彩燈泡亮起,機動遊戲開始運轉,輕快音樂和爆米花甜香於空中散播。

    “阿海。”

    青年隨聲音回頭,就看到了長椅上的女子,岱莉雅。

    “老天,岱……”

    少女一把衝上前,緊緊摟著銀淩海。“阿海,我很想你。”

    這種感覺……這些體香及發香……是的……真的是岱莉雅,絕對是。

    身上所有傷口,所有痛楚都變得毫不重要。

    青年輕輕回抱對方,想馬上說點什麼,可是有如惡作劇般,那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再次出現。然後名偵探心中某個部分,終於完全知道那不關岱莉雅,還有整個世界的事。

    “阿海,我……”

    整個空間忽地猛烈晃動起來。

    “不好,”岱莉雅抖了一下,放開青年,臉色發白,“魔力累積已過大半,她醒過來了。”

    “她?”

    “沒時間了。”岱莉雅忽然語氣變急,左手晃了一下,一團白光自掌中湧現。

    她再把“白光”放到青年右手,瞬間,後者覺得自己的腦袋被翻攪了一下,然後光退去,化成一把匕首。匕首外表殘舊而鏽跡斑斑,刀柄末則是個圓球型閉上的眼睛裝飾。

    “這是……”青年想起是上次案子中用過,能消滅絕大部分“存在”的詛咒匕首。

    岱莉雅看了對方一眼,像能透其所思,道:“是的,這個外型和概念都很好,就用它吧。總之,這是我最後力量的凝結,幸好她的力量越強,我相對的力量也會增加……總之,阿海,用這個消滅黑暗女神,殺死她……殺死……我。”

    匕首迅速融入青年手中,悄然不見。

    “什麼?岱莉雅,你在胡說些什麼?這一切又是怎麼回……”

    少女忽伸手輕碰青年雙唇,阻止他說話,她一雙美目看著銀淩海,再看著銀淩海。她的短發隨風輕揚,一如夕陽下的晚風。

    然後,岱莉雅又摸摸對方臉頰,手往回伸,輕點朱唇,複又輕觸青年上唇。

    吸血鬼身上的傷口快速痊愈。

    “阿海,”少女身子倏地淡去,就如被空氣吸收分解,“無論發生了什麼事,能夠遇上你,和你在一起過,是我最快樂的事,我從來沒有後……”

    “岱莉雅!”

    少女完全消失。青年繼續叫喚,但隻有自己的回聲應答。

    “該死的!”偵探對著謎題,還有整個世界怒吼,“這是怎麼回事?我要知道答案!”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由我解釋嗎?”

    不遠處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青年回頭,前方露天茶座處逐漸現出一道人影,是個老人。

    “是你?”

    倒塌的柱子有如往下揮的巨棒,部分天花、玻璃和水泥塊也被拉扯的往下掉,如雷鳴般的巨響傳來,大片沙塵揚起。

    “嗄……嗄……解決了……”倚在牆邊的女吸血鬼掩著斷臂處,劇烈喘氣。

    倒下的柱子崩裂又崩裂,化成無數小碎片,於霧中消散,原地隻剩下瓦礫組成的小山。揚聲器沒傳來男人的聲音,四周一片安靜,然後……

    “砰!”水泥塊從下方被大力撞開,破爛的機械人偶從瓦礫中步出。

    “痛……痛……”“虱災”在揚聲器中的聲音斷斷續續,“可惡,痛死人……臭女人臭女人臭女人……竟然……竟然……我要把你掐成肉醬!”

    隻剩上半截的鐵臂如大錘般猛搥向雯妮莎。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9 02:15 AM

第六回 跳舞的人

    “沃爾夫老伯?”銀淩海看著眼前外表約六十來歲的老人,其頭發和胡子業已花白,背脊卻挺得筆直,一雙眸子似帶著超越外表年齡的睿智。

    沃爾夫·亞門,哥特市立大學的教授,身為助教的岱莉雅的其中一名老師。對超常現象甚有興趣,曾多次協助銀淩海分析各種超自然現象,是個博學但脾氣古怪的老學究。

    又或許隻是表麵如此。

    坐在椅上的沃爾夫打了個響指,桌上憑空出現一整套英式下午茶點,但格格不入的是,茶壺旁是個古舊的沙漏,而桌中央卻是座由一堆方塊砂糖堆成的小山。

    青年深吸口氣,用自己也在懷疑自己的語氣道:“老伯,你……”他又吸口氣,“所以……沃爾夫,Werewolf,綽號“學界狼人”的學者,所以你……就是W·W·?”

    “W·W·?Werewolf?又或威爾遜·華金斯(Wilson Watkins)?”老人神情帶嘲弄,揮揮手,“又或者是人類最喜歡的:世界戰爭(World-War)?

    “名字不過是個稱呼,可以表達用此名代表某些本質,但也僅此而已。”老人再道,他拿起茶壺,將茶倒進兩個杯子。

    “坐吧,阿海。記得我在詛咒之狼案子時對你說的話嗎?“曆史是無數經驗累積而成的,凡事要按部就班,這才可以一步一步靠近真理”。”

    青年沒有坐下,他覺得非常非常亂,所以想站著,或是連續來五百杯沒摻水的伏特加。“所以老伯……這一切,一開始所有一切……以往的案件……都是騙我的嗎?”

    老人大笑,“別傻了,絕對沒有這樣的事,你自己回想一下也會知道,我不是忠實扮演好一個怪怪又博學的學者角色嗎?在今次事件前的所有事,我都沒有幹預。”

    “那你意思是這一切都是巧……巧合?媽的,這太……抱歉,但我很難相信。”

    “別生氣,這其實隻是骰子問題。”

    “骰子?”

    “我順時序說吧,這樣你比較好懂。”老人手一揮,砂糖表麵某部分從內部消蝕,一會後,竟成為六麵骰狀。“坐下吧,那沙漏可延緩這空間內的時間,方便我們詳談,而且魔法陣的“核心”醒來了,你現在已幹不了什麼。”

    老人見青年仍站著,笑了一下,“就如你在倫敦得到的情報,我,W·W·,是個煉金術師,而在利用煉金技術延長的壽命中,我不停的思考……”他喝了口茶。

    “我在思考,人是什麼?生命是什麼?意識是什麼?靈魂是什麼?為什麼我可以憑空造出人體,但卻沒有靈魂?我在英國的前拍檔勉強造出了人造靈魂,結果你在開膛手事件中也看到那慘痛的結果了。”

    銀淩海沉默。

    “當年我離開英國後,在世界各地旅行,而在某個巧合情況下,得到……不,是接觸到某本非常非常古老的……應該算是書吧,然後我知道了……用你能理解的說法,就是“神的配方”。”

    “配方?神?”

    “這是概念問題,總之,那是女神、母神、一切的源頭、混沌之始,很多神話中也有近似的“創世母神”的概念:希臘神話的蓋婭、埃及神話中的穹蒼女神努特,中國神話中的女媧等。

    “又或地下世界傳說,創造及最後又毀滅一切的黑暗女神、最後的混沌——小夥子,喝杯茶吧,這可是上好的伯爵紅茶。”

    “我隻站就好。”

    老人又笑,“魔法,隻是從已有的產生變化,學徒的由一變二,老法師由一跳至一百,可是一切都隻是人的領域。而由零至一,由虛無誕生出真正的生命,不是複製、不是仿人的木偶,是由“絕對的無”到“絕對的有”,這是超人的領域……

    “沒有任何學者可以抵抗這種誘惑,而現在我甚至可……”

    他把紅茶一喝而盡,“我是說,我可以根據“配方”再造出一個“神”,一個完全脫離一般概念,巨大力量的存在,絕對的絕對,絕對的無限。”

    “……”

    “根據“配方”,造出“人”,又或完美的人造靈魂,是等級一,是基礎,然後就是造神,我失敗了無數無數次,直至我遇上戰爭,遇上納粹的“祖先遺產學會”。”

    “等等……希特勒的那個納粹黨?”

    “你應該了解曆史的不同麵向,別隻單看偉人傳記。”

    老人拿起方糖骰子山最頂的一顆把玩,“當時的黨衛軍頭子希姆勒,在一九三五年組建了這個組織,網羅了大批正統或是非正統的專家,對各種神話、古代宗教、古遺跡等進行考察研究,比如尋找亞特蘭蒂斯、建立“不死軍團”什麼的。”

    “所以你加入了這組織?”

    “是某種學術顧問。你知道嗎?人類在戰爭、在混亂中,會創造出更多可能。那時他們提供大量資金、大批專業人士和專業的瘋子——有時兩者分別不大,以及古代秘藥材料等,當然還有……各種各樣古怪的主意,可以說,我的靈感也因此被大量激發。”

    “然後……”青年想起在日本時處理過“鬼之淒歌”的案子,“你就造出了……編號零一至零八號,有生命的人造武器“小女孩”,還包……”

    他咽了口唾沬。

    “包括我媽媽……零七號。”銀淩海發現自己右手微微顫抖著,而且沒法停止。

    老人點點頭,“她們其實並不成功,即使我在其中幾個加上另外的人造靈魂都一樣,頂多隻是一群“有異能的近人”,而且其身體和靈魂都極不安定。

    “後來戰爭吃緊,她們的成長環境更不安定,軍部的某些笨蛋又要加上很多不必要的要求,比如能局部改變年齡外貌,好方便潛入敵方等等。”老人眉心皺起,“零一至零三,還有零八號就被粗魯使用而毀了,至於零五至七號的下場你比我更清楚。”

    老人有點匆忙的再道:“到大戰末期,我瞧出戰敗的氣味,就在柏林大空襲的那天,趁亂帶著……嗯,研究資料溜走。後來我繼續研究改良,直至近年終於做出了……我叫她“零號”,小女孩“零號”。”

    青年開始喘氣。

    “比起之前的“小女孩”,零號是完美……近乎完美。她等同,嗯,就是黑暗女神。她會吸取力量,不住成長,同時也影響身旁的生物,特別是黑暗生物,而到了最後就會召來混沌,世上一切的法則會被扭曲。”

    銀淩海喘氣,他覺得自己像發瘋,又或者正是如此。

    “小夥子,東方人有一句話叫“揠苗助長”,”老者改用漢語,“我認為之前各“小女孩”的不安定,和被硬性控製的成長環境有關。

    “所以這次我改變研究方針,把是小嬰兒的零號送到孤兒院,讓她在沒有限製,沒有控製下長大。她的成長,就單由隨機數來決定。”

    “……”

    “接下來對你來說是關鍵,雖經過改良,零號的靈魂還是極不安定,隨年齡漸長,力量也不自控的泄出,影響……又或激發身旁的人,令他們擁有某種能力,就如你在那什麼罪人喪鍾事件時遇上的事。

    “這樣下去,靈魂自身沒完全成長前,就會先自滅了。我苦思了很久,而零八號的兩極化現象給了我靈感,我遂做出了改良版的“半人造靈魂”,又或“靈魂封印”。

    “這是和零號本身近乎相反的人格特質,好更容易把本來人格……壓抑著、包著,讓零號的靈魂本體陷入沉睡,好繼續安定的成長——當然,這“靈魂封印”本身當然不知道這事。”

    老人故意頓了頓,讓青年消化,才道:“這靈魂封印,就隻是如蛋的蛋殼,紅酒瓶的塞子、或是酒瓶本身。也即是……”

    青年呻吟,他已猜到答案,但不願承認。

    “即是你認識的“岱莉雅”。”老人道:“所以,那個岱莉雅,你愛過的她,曾和你在一起的她,其實根本未曾真正存在過。”

    “砰!”雯妮莎整個人被擊飛,落在靠牆的觀光升降機內。

    “吼!”重新裝上雙拳的機械人偶破開機門,追殺而至。整座升降機也搖晃起來。

    “賤人!”人偶胸前的數字由85%突然跳至100%,巨人的金屬身體猛然不住脹大。“絞死、碎屍、壓成肉醬,你要哪一種死法?”

    “我比較偏好自然老死。”

    “我撕碎你!”人偶雙手高舉,像個打算燃燒的“大”字,然後它……或是他,發現自己被擠住了。就如在鐵罐頭內發脹的酵母麵團,又或在升降機內再變大的金屬人偶。

    “什麼?”

    對手瞬間動彈不能,雯妮莎馬上前衝,然後猛力一腳踢向人偶的鼠蹊部位。

    機械人偶像是抖了一下,然後靜止不動。

    靜。

    安靜。

    然後,遠方警衛室傳來某種似慘叫的聲音。

    更貼切的形容會是:先把幾顆雞蛋放進布袋內,再用釘上無數鐵釘的木板上狠狠一甩,再一甩,然後複以高跟鞋猛踏,所發出的那種聲音。

    機械人偶跪倒,緩緩消失。

    “這是我臨時想到的Plan D,如何?”雯妮莎吐了好大一口氣,脫力般倒在升降機地板上,“拜托,這種人偶操作魔法,是用作偵察敵情,幹危險工作一類,靈魂同步不會超過某個範圍。百分之百的感覺完全共通,和真人在現場,有什麼大差別?”

    “咿呀……”升降機上方忽傳出金屬摩擦的怪聲。

    “什……”

    “啪。”升降機高速往下跌。

    “砰!”

    銀淩海一拍桌麵,整張桌子立時寸寸粉碎,但各茶具卻詭異的浮在空中。他想說些什麼,比如記憶所及的所有粗話,但身體,包括嘴巴,都隻是不住發抖,氣得發抖。

    老學者從空中眾茶具中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再默默看著對方。

    “所以……嗄……那五芒星殺人事件……還有之後……都是你安排的?”

    “我一開始不就說過嗎?”老人苦笑搖頭。

    “別把我看得如此神,勉強來說,用岱……用靈魂封印是我唯一一次幹涉,接下來我把一切都交給隨機數決定,我把命運,“岱莉雅的誕生及成長”,或許還有世界的未來都交由隨機數決定。我讓虛空——又或是你們說的神來擲骰子。”

    “不可能,這一切又怎可能如此巧……”銀淩海的身體漸平靜下來,除了他的右手。

    “巧合?這東西不存在,曆史及世界的未來都是由人的集體意誌構成。小夥子,沒有某個人開槍,也會有另外一個人因踏到香蕉皮,而變成一次世界大戰的導火線。你回到過去殺死希特勒,也會冒出一個和他相似的野心家,二次大戰照樣爆發。

    “即使岱莉雅沒遇上你,沒選擇在哥特大學就職,沒扯上五芒星殺陣事件,該發生的事還是會發生,或許推遲幾年,或許更早。我沒有幹涉,而事情就演變成現在這模樣,你覺得不能接受,或許你可以這樣想……”

    他站起來,手指動動,茶具消失,隻剩下浮空的砂糖山和沙漏。

    “命運是由無數選擇累積而成,某人要堅持正義、某人戀愛、某人懷念愛女、某人不幫助其它人,等等諸如此類,有如骨牌效應般,集體的自由意誌彙集,成了這將要毀滅的未來,重點是一切皆為自由意誌,是你們自已擲的骰子。”

    “……”

    “麵對現實吧,我承認……嗯,逃亡的零七號和人相戀,冒著身體崩潰的風險生下了你——“小女孩之子”,然後你遇上岱莉雅,二人相戀,後來你又卷入殺人事件,成為了吸血鬼……”

    他手點一下砂糖山,所有方塊立時粉碎,“甚至岱莉雅殘存的意識仍在,“神力”微薄的她,也不住間接影響各種事情,好令你更有利一點……嗯,比如詛咒之狼原來出現的時間等。這些都是我原先估計之外,但……

    “是的,一切很戲劇化,但這又如何?隻要人類一日還是這樣笨,這回歸混沌的未來還是跑不掉,有沒有你以及其它一切,結果也隻會差不多。”

    “荒、荒……謬!”

    “或者說,你做的一切,其實都沒大意義,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

    “……該發生?”青年忽像是頭上燈泡亮起,掀起對方衣領,“對了,那現在呢?你總可以幹點什麼吧?比如阻止這魔法陣運作……”

    “很遺憾我不能。”老人的身體開始半透明化,令青年的雙手突然落空,“諸神混亂最初發動時,我的生命已貢獻予這魔法,現在我本人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

    “什麼?老……老伯,老天,你到底為什麼要幫愚者?”

    “我沒有幫誰,我隻在幫自己。而原因隻有一個:我老了。”

    “什麼?”

    警戒中的愛羅妮張大嘴巴,被窗外的景象嚇了一跳。本來越來越濃的灰霧忽地開始消散,果凍及少女型怪物再次變成半透明狀,複完全消失。

    “魔法……被破解了嗎?”

    “恐怕不是的。”身後大門處傳來一道陌生的女聲,同一時間,女騎士已持劍在手,護在昏迷的瑪波前方,劍尖遙指來者。

    在赤發少女麵前的是名約三十來歲,一雙寶藍色鳳目,氣質優雅的女子。喘了口氣,臉上盡是勞累,像是剛完成三項鐵人賽。

    “閣下是誰?”

    “勇敢的女騎士,吾乃卡珊德拉,”女子勉力保持禮節,“為中立者、曆史觀察者的一員,”她苦笑一下,“同時是個為侵入結界而用畢大部分魔力,很累的人。”

    “別走近——有失禮處我會事後請罪,現在請馬上退後。”愛羅妮小心翼翼。

    “不要緊的,愛羅妮,是盟友。”女騎士背後傳來一道蒼老女聲。

    “大人,”愛羅妮立時喜道:“你醒來了?”

    “我活了很久,比普通人久,而我這個身體已很舊了。當然,還有不少方法可以延長“使用期限”,我甚至可以考慮變成你的同族,但這其實沒有意義。”

    老人搖頭,“縱使你的肉體長生不死,但隻要是人,精神就無可避免的會衰老,會死去。你會發現令你興奮、令你關心的動力逐漸消失,你對以往執著的東西失去熱情,開始覺得什麼也沒所謂,這就是不可逆的精神衰老,最後是精神死亡——

    “身為吸血鬼的你應該明白,或是需要明白。”

    “……”

    “長生不死,隻是人的精神困在神的外殼中,是場悲劇……嗯,總之我發現了自己的精神正步向……衰老及死亡。”老人臉上忽閃過一陣古怪的表情,像吃了以為是糖果的酸梅。

    “而這個是我在“死亡”前,看到自己造的神完全成長的好機會,我不想放過,就是……就是如此,沒其它原因。”

    銀淩海像是想到什麼,靜靜看著對方神情變化。

    “小夥子,你要明白,有些人如我,會明白精神衰老、死亡隻是自己的問題,會在死前掙紮。但有些人會認為這是世界的錯,是其它人的錯,而他們的掙紮方式有時很糟糕。”

    “呃?你是指愚……”

    老人打斷對方,“我時間不多了。小夥子,整個魔法係統的核心,就是黑暗女神及賢人石,所有外部能量都會集結在該處,而他們就如華人的太極圖案般,二者互相共鳴混合,到最高峰時,能量會先收縮,然後再……砰的一聲擴張。”

    “……”

    “到時黑暗女神,又或混沌之始會完全重現……以我估計,世界應不會被全毀,但所有秩序和法則都會被扭曲,很多隻在神話或噩夢出現的生物也會現身,而人類,最少三分之二的人類,就不會再需要擔心明天午餐吃什麼。”

    青年下意識的開始扯頭發,或是想扯掉自己的頭。

    “不過這是魔法陣、結界等一切完美的情況,現下這魔法卻有三個不足處:首先,因為你們在熾天使事件中阻止賢人石完成,令這賢人石並不完整,再加上……

    “嗯,第二,光明勢力等已開始察覺了愚者的行動,令他要倉促發動諸神混亂,是以整個係統本身、魔力吸收等其實均極不穩定。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靈魂封印”岱莉雅仍殘存。”

    老學者隨之簡要告訴青年,市內接下來會出現的異象及反擊方法,再道:“另外,如果你能活用你的新邪眼和那半塊與你融成一體的賢人石——就是熾天使事件中,那中立者長老為救你而放進你體內的——你的勝算會高一點,或者說,比較可能有勝算。”

    “嗯,我知道我可連續使用邪眼……”

    “你還沒弄懂,新邪眼和體內賢人石已成一體,而威力強是強,”老人搖搖頭,“但二者原都是不完整、未完成的試作品,你之前用過而立時有痛楚吧?

    “那就是副作用,而正確的使用方法,說容易是容易、說難是難,就好像使用岱……她剛才寄托給你的模擬詛咒匕首一樣。”

    “你是說,要舍棄一切雜念,”銀淩海眉心打結,想起熾天使事件時,使用正版詛咒匕首的經驗。“全心全意的想……毀滅對手?”

    “原理彼此近似。每個人都有保護自己的本能,特別是身上傳來痛楚的時候,但你要以意誌力戰勝這個,把所有靈魂和意誌投進去,就能完全發揮賢人石的威力。”

    他忽假咳一聲,再故意放慢聲音:“情況就如蠟燭,你想發出更強的光,燭身本身就需燃燒得更厲害,明白嗎?”

    “我明白了……”青年沉默了一會,看著眼前的老人,想起對方以往的說話,以往的表現,還有想起自己認識的所有人類。

    “謝謝你,老伯……還有,我認為你不是什麼精神衰老,隻是……某種精神升華。”

    “這回我沒有聽懂。”

    “如果如你之前說的,那你基本不會、也不需要告訴我這麼多事,所以……”銀淩海看著W·W·,不,是沃爾夫·亞門,“老伯,岱莉雅在你眼中,現在的你眼中,就真的隻是一個實驗項目?一個好用的工具?你真的……從沒後悔過?”

    瞬間,老人的脖子似粗了,他想說點什麼,最後還是把怒火吞回肚裏,至於發怒的對象就隻有上天和他自己知道。

    “你想說什麼?”他喘氣,像頭受傷垂死的鬥牛,“還是你想我否定自己過去的所有人生,一切對學問的努力,以及自己的一切價值觀?”

    “我想說,矛盾的意思是更多的可能性,有這種心情和想法的人,精神仍然年輕。”

    老人愣了一下,然後苦笑了一下,小聲的再笑了一下,“嘿,年輕人的笑話我聽不懂。”他再看看已差不多流盡的沙漏,“對了,你的朋友很努力,有一根柱子剛被毀了,魔力增幅也會受影響,你的勝算會更大一點……啊,等等……”

    他閉上眼睛旋又睜開,“她現在情況有點不妙。”

    “什麼?”

    “來吧,”沃爾夫·亞門晃晃肩,一道門憑空出現:“在我意識跟“諸神混亂”融成一體前,我還勉強可以幹些小把戲。”

    “嗯,辛苦你了。”坐在沙發上的瑪波摸摸愛羅妮的頭,再轉向卡珊德拉:“你終於來了。”

    “是的,花了這麼多工夫才勉強突破結界,”卡珊德拉繼續擦汗,從背包中拿出一個銅盒子,“而且說服中立者長老讓我動用這東西,比想象中更花工夫。”

    “但你做到了。”

    “事實上我沒有,他們還在猶豫中,然後我決定自己動手了,畢竟我欠銀先生他們一個人情。”

    “那一句自己動手我沒聽到。”

    二人雙視一笑。

    “對了,瑪波女士,你真的如此相信那青年?”

    “嗯,正確點說,我是相信希望。”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6-12-29 02:18 AM

第七回 回憶錄

    觀光升降機帶著重傷的雯妮莎,高速斜下墜往街上。

    在紅雪紛飛的那一天,若那四足動物越過界線,它的淚水必教你當年的誓言應驗……

    雯妮莎腦中古怪的響起狼人一案時,中立者卡珊德拉對自己的預言。

    嘿,中立者,這時還沒有什麼見鬼的紅雪,你的預言恐怕失準了……

    然後,回憶定格在某個人臉上。

    真是的,別那一副蠢樣好不……

    下墜之勢戛然而止。

    什麼?

    同一時間,雯妮莎發現自己被某個人抱著,再呼的一聲從下墮中升降機破掉的觀景窗後躍。然後,摟著女吸血鬼的身影似逆向的往上移,避開隨升降機墜下的鋼筋水泥,最後落在購物中心屋頂上。

    “你……”雯妮莎眼睛罕有地瞪大,視線焦點落在以公主式抱法抱著自己的人——銀淩海,以及他背上的灰色翅膀上。

    翅膀消失,青年同時咬咬牙,臉上瞬間冒出幾道明顯的裂痕,好一會才消去。

    二人視線交會,同時緊張的道:“笨驢/師父,你/你沒事吧?”

    除了風吹過的咻咻聲外,一片靜默。

    “拜托,要我提醒你,你的左手斷了嗎?”

    “少轉移話題,別告訴我你臉上剛剛那些是青春痘。”

    霧隨著風吹起,彷佛略變淡了,天仍是一大片平板的灰色,所有怪物突然消失無蹤。

    銀淩海視線轉往中央公園方向,眉心打結。從二人所在的屋頂望去,可看到一道巨大的塔狀黑影,其緩緩在公園近南端一側冒出。

    “喂,笨驢,你還沒回答我,那對羽翼是……嗯……莫非……你以體內賢人石力量造出來的?”雯妮莎雙目閃過狐疑神色。

    “嗯哼,”青年別轉過臉,“你知道,那東西沒有說明書和服務電話,所以我需要點時間摸清用法。”

    “是嗎,但剛才你臉上……”

    “師父。”銀淩海打斷對方。

    “唔?”

    青年低頭,雙目深深凝視著懷抱內的女子,以彷佛來自靈魂深處最大的吶喊,誠懇的道:“現在……有一件事,我……不,我已經無法忍耐了,我要現在告訴你,一定要!”

    “什什……”雯妮莎聞言愣了好一下子,她複別過臉去,努力禁止臉上出現任何紅暈,硬狠狠道:“哼,有有有什麼事就說吧。”

    她頓了一下,又小聲的道:“總之我……我在聽呢,豬頭,說吧。”

    “我……我想說……你真的重了很多,我的手酸了。”

    “吼!”

    “嗚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稍後,城東的某所小教堂內。

    “請問……”愛羅妮收好繃帶等包紮用品,問眼前擁有一張豬臉的男子……喔,弄錯了,原來那是銀淩海,“影子市的敵人……很強嗎?”

    青年拚命點頭——他臉上可以腫,又或是不可能腫的地方,都全腫起來,“示滴(是的),啡腸啡腸胸爆(非常非常凶暴),兒淒(而且)……”

    “咳。”正在接受瑪波肢體再生法術的女吸血鬼咳了一聲。

    偉大的偵探馬上頓住,身子抖了一……喔,是幾下。

    完成治療的老婦人籲了口氣,看看窗外,“銀先生得到的情報果然是正確的……嗯,從愚者在遊戲公司說的什麼九十九分鍾算起,現在已是最後的三十分鍾,整個“諸神混亂”已到了爆發之前的收縮期,更難作任何破壞……幸好那隻是指最完美的情況下。”

    其它人沉默,想起剛才綜合情報後,商議出來的“反擊方法”。

    “那麼,”瑪波閉上雙目,“如果一切沒錯,就是在十分鍾後。”

    銀淩海點頭。

    “嗯……不好意思,視覺係的,”愛羅妮使用對青年的專用稱呼:“你的……右手沒事吧?我現在也可以用一些初步的治療法術。”

    “呃?”

    “它在抖,從剛才起就微微抖著。”

    “沒……沒事,過一會就好的,我保證。”

    天空仍是一片平板的灰暗色調,霧仍在,怪物和在唱歌的柱子卻已然消失,一切危機似已解除,市內彷佛都是無知人們鬆了一口氣後的呼吸聲。而出現在中央公園的巴別塔,其輪廓越來越清晰,頂端更開始往四周擴展,就如一株巨大毒菇的菌蓋。

    銀淩海站在教堂二樓某個陽台處,看著不遠處霧中的黑塔,他的右手在微抖著。

    正如沃爾夫所說,“諸神混亂”並非在完全完美狀態,因此為要保持係統平衡,在這個魔力收縮,而又極難阻撓的平靜期過了後,相反的情況就會出現。

    在魔力到達臨界點,也即爆發前的最後二十分鍾,愚者,當然還有魔法核心部分——黑暗女神及賢人石,就無可避免的暴露在物質世界中。

    同一時間,六根……現在是五根,柱子會同時出現,作最後的詠唱。

    這就是反擊的時機,雖然用屁股想也知道,愚者會阻撓任何妨礙者,而且和魔法陣結成一體的他,力量極為強大,但也不是毫無破綻。

    所以作戰計劃很簡單,首先,由瑪波太太及雯妮莎等人破壞再出現的柱子,破壞多少是多少,一來可以幹擾延長臨界點的到來,二來可令愚者變得虛弱,而銀淩海同時想辦法接近黑暗女神——

    先暫時打退或……直接擊倒愚者,再用岱莉雅給予的“匕首”,給她……

    計劃本身很簡單,隻是時間倉促,而且難度又超級的高,最重要的是……

    老天,或許這不是什麼平靜期,或許是……因為什麼見鬼的技術問題,諸神混亂正在消失,什麼最後危機隻是想太多,又或許……所有所有的一切隻是個可笑的噩夢……

    腳步聲響起,青年同時回頭,“師父。”

    “笨驢,準備好了嗎?”雯妮莎來到青年旁,仍然保持人形的她,就是諸神混亂仍在運作的明證。

    青年心中歎了口氣,“放心,沒問題的,我已……我準備好了。”

    “是嗎?但你的右手還在抖,從抱起我……在購物中心屋頂,直至剛才商量完畢為止,它仍一直在顫抖。”

    “一會就不會了。”

    “才怪,它會抖到末日四騎士出現,號角被吹起為止。”

    “我說不會。”

    “我說會。”

    “不會。”

    “會……因為你在猶豫,你的心在動搖。”

    “……”

    青年開始喘氣,又開始發怒。“要不然你想我怎樣?呃?師父,你不覺得整件事很爛的嗎?想想看,所有的事情從一開始就錯了,一開始就錯了!

    “我媽媽——人造武器“小女孩”冒險生下了我,想我作為一個正常人的平安活下去,我卻老是攪和進危險的事,更變成了吸血鬼。而每次……每次我想做正確的事情,結果總是很糟,總是會害死很多人,連豬都會做得比我好!”

    銀淩海扯頭發,他自己的。他同時又吼叫。

    “我基本不是什麼勇者、英雄,我隻是個蹩腳的偵探。我是“小女孩之子”,我本身就是個巨大的錯誤!而現在還陰差陽錯變成世界唯一的希望?

    “媽的!一定是弄錯了!一個“錯誤”做正確的事?一開始是錯誤,中間所有事情也都是錯的,現在怎會有對的結果?這又不是代數,怎會負負得正?老天,我想吐,我想逃得遠遠的,我寧願現在馬上死掉。”青年下意識握起雯妮莎雙手。

    “師父,你知道嗎?現在應該找那些英雄小說的主角來,他們有強大的力量,一揮手就滅掉整個國家,敵人不是死就是變成忠心下屬,然後還有一堆強大的紅顏知已。

    “老天,其實我一直很羨慕他們,他們從不害怕,知道自己的目標,然後貫徹意誌的前進,世界現在最需要的是他們,我算個屁!為什麼我要扛這個責任?我說……我……我……”

    吼聲漸弱,青年開始深呼吸,再深呼吸。雯妮莎看著眼前人,她的眼神溫柔。

    “我……”銀淩海頭仰天,然後再望向雯妮莎,“老天,是的,該死的,我在害怕,我不知道怎麼辦……啊,對了……”

    他忽又目光炯炯,身子迫向對方,把女吸血鬼壓在自己與陽台欄杆之間,“師父,告訴我怎麼辦?就像以往的案子般,以前每次我都不聽你的,這次不同,你命令我,吩咐我吧。”

    “不行,這次不行。”雯妮莎眼神仍舊溫柔,但中間原來還有更堅定的東西,“命運沒有標準答案,自由意誌在你,選擇在你,隻是……你不能對你的靈魂說謊,吸血鬼偵探。”

    “別……別提這個名稱!”青年避開女子目光,“其實我……我恨這個叫“吸血鬼偵探”的家夥。是的,他老是追求一堆狗屁的正義,結果卻……我倦了,而且受夠了“他”!這家夥最好給我化成灰燼,散到地獄或是其它什麼鬼地方!”

    “是嗎?是真的嗎?”

    “當然!當然啊!絕對當然是……”銀淩海逼自己點頭,但又發現自己的聲音不受控漸弱,“當然”兩個單字好像越來越重。

    青年沉默,雯妮莎也是,二人四目交投。

    剎那間,萬籟俱寂。

    “天殺的,我在騙誰?”大量空氣扯進銀淩海肺部,他的右手堅持發抖,“該死的理智,有時候我隻想詛咒這東西。我明明知道這樣做是正確的,我明明知道的,可是……可是……我……”

    “笨驢……”

    “不好意思,”走道處傳來一聲假咳,“希望沒有打擾你們。”

    是卡珊德拉。

    二人像這時才察覺了彼此的姿勢,慌忙分開。

    “嗯……咳……中立者,”雯妮莎像是忽然喉嚨發炎,“剛才商議時你不是說,不會直接介入此事嗎?我還以為你去了找個看戲的好位置。”

    “我沒打算否認這點。”卡珊德拉拿出夾在腰間的銅盒,打開,內裏是個約兩個成人巴掌大的法螺,上麵刻滿了古怪的文字和符號。

    “銀先生,作為一個曆史觀察者,一個熱心的學者,我想請你幫個小忙。”

    “呃?”

    “這是個記錄的道具,”卡珊德拉眨了一下眼,“我想記錄下你現在的心情感受,你就當是……某種田野研究吧。”

    稍後。

    覆蓋市內的灰雲再現變化。似被倒入黑漆,天空迅速變得烏雲密布,四周黑沉沉起來,一如午夜。一條條有如巨大彩帶的極光出現在天際,閃爍著五彩光芒。

    在中央公園的黑色巨塔終於完全實體化,六條中隻剩下五條的巨柱,亦緩緩再出現,仍舊於市內各成等距分布。幾道微弱的光線於半透明的柱子間相互穿梭貫穿。

    如果從天空俯覽,會發現那竟是個巨大而不完整的六芒星圖案。

    位於六芒星中心的黑塔似抖了一下,往四方展開的塔頂倏地脫離塔體,再往上互相折迭包覆,脹大扭動,成了約三個標準運場場般大小。好一會,其形狀更清晰了,“它”呈長型,底部卻為橢圓形,還擁有特征明顯的龍骨、船首斜杠及船舷。

    那竟是一艘船,又或是一艘……巨大的方舟。

    歌聲從柱子頂端的女石像口中傳出,不是莫紮特的《魔笛》,而是滾石樂團的《街頭鬥士》。

    嘿!我的名字叫作搗亂。

    我要吶喊和尖叫。

    我要殺掉國王。

    我要痛罵他所有臣仆……

    歌聲響徹全市,然後虛空中再傳來一道高亢的笑聲。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道巨大的半透明人影在“方舟”上方浮現,穿上弄臣服裝的他容貌俊美,就如一名作小醜打扮的神明,正在俯覽……還有嘲笑作弄眾生。

    神明再發出笑聲。

    “地獄空無一物,魔鬼全在此。”俊美的幻影說出莎翁名劇《暴風雨》的對白,“女士們、先生們,日安。”他再一鞠躬,“諸位,世界隻是個巨大的遊樂場,命運就是門票,所以麵對死亡,大家也要保持幽默感啊!”

    然後幻象巨人半轉身子,往下望向小教堂所在方向。望向那兒立著的一名青年。

    二人視線交會。

    “愚者。”

    “銀淩海。”

    “朋友,”愚者張開雙手,像渴求某個擁抱,“我要對自己誠實,我不能不尊敬你。生為“小女孩之子”,曾愛上另一個“小女孩”,成為血族之身,麵對邪惡和痛苦,這些一切,你都展現出強大的意誌,那麼……我的平行知音,你現在打算如何?”

    “做我應該做的事。”銀淩海道。

    他的雙目成赤,他的獠牙冒出,而且他的右手已經不抖了。

    “很好,很好,”帕克讚許的點點頭,“那你來,上前來,我允許你上前來。我是十災中的“長子殺滅”,就讓我獨自、我親自擊殺你,這是我致上的敬意。”

    他做出邀請的手勢。“今“夜”,就讓我親手擊滅希望之子,希望之長子,還有城內所有長子,以及世上所有人類,來吧。”

    幻影消失。

    青年閉上雙目。燃燒吧,我體內的賢人石,用我的生命為燃料……

    吸血鬼臉頰瞬間冒出一道裂痕,其背項冒出一對穿過外衣的羽翼,羽毛先是白色,然後成黑,最後變成灰色。銀淩海渾身上下都似都透出一道微微白光。

    然後他睜開雙目,回頭,看了雯妮莎一眼。二人同時點點頭。

    偵探振翅高飛。

    “開始了嗎?”愛羅妮的目光透出窗外,手緊握握劍柄。

    “愛羅妮。”

    “是的,大人。”女騎士回望同時步進主殿的老婦人和中立者。

    “大人,對不起,我不能幹站在這兒,我……我想去幫忙。”她的聲音像是陳述而非詢問。

    “不,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瑪波把手中的法螺遞上。

    “呃?”

    從上空俯覽,“方舟”的甲板竟是個遊樂場,雲霄飛車、旋轉木馬等機動遊戲無聲的在運作。而接近甲板中央,則立著一個發出白光的模糊人影,其一手高舉,掌心浮著另一個也在發光的球體。

    灰翼者迅速飛近,然後在船舷附近停住。

    在他前方出現一道人影,對方也飛在空中,背上是一對如蝙蝠般的肉翅。

    “嗨,阿海。”有著肉翅者打招呼,“喜歡這個嗎?我叫它愚人船——就是傳說中世紀時,人們把瘋子、神經錯亂者、不容社會的人等放到這些船上,驅逐他們離開……啊,對了,你知道哥特市的別稱吧?和逃避賦稅有關的呢。”

    “……愚人村。”銀淩海想起有關的典故,“哥特市還是殖民地時,一群村民為了逃避賦稅,在稅務官來巡視時裝瘋賣傻,這稱號即由此而來。”

    “所以說,愚者造出愚人船,然後愚人船停在愚人村上,好笑吧?”

    沒有人笑。

    “帕克,我不知你可否做到,但……如果你可以,停止這個魔法吧,這樣就不會有人再死去,包括你自己,好嗎?”

    “你說呢?”愚者這時笑了,像是突然發現對方很有趣,“或許我可以呢?來吧,偵探,分析一下我的行凶動機,可能我會改變主意。又或者你和那光明女法師一樣,骨子裏根本完全不明白我在做什麼。”

    “不,我想我明白的,肉體不會老,但精神會衰老。就如一個人重複看同一份舊報紙,你看了又看,你在上麵空白處畫圖,你把它當剪紙材料,最後沒辦法了,隻好把它撕碎,是嗎?”

    “……”

    “重點是,成為吸血鬼,變得長生不老,是你自己的決定。而你又很聰明,你是天才,所以你不會錯,你也不會自殺,因那就是向自己認輸,承認自己錯了。所以……錯的就一定是這個世界,地獄即他者。”

    愚者沉默,然後嘴巴往上彎,微笑,大笑,終至狂笑不止,笑聲古怪,令人無法分辦是讚賞還是嘲弄。

    “我想的沒錯,我是你不能閉上的雙目,而你,則是我的平行知音。”愚者雙手再次張開,這次則像要擁抱虛空,“那麼過來吧,我的千裏馬,伯樂在這兒。”

    “你弄錯了,惡龍,我隻是你的聖喬治。”

    愚者笑,“好吧,但聖潔的十字軍啊……”他又點頭,雙目瞳孔像是扭曲起來,“你手上的血跡好像還沒幹呢……”

    他的聲音溫柔起來,有如夢中最深最沉的穀底傳來的回音,“記得嗎?回想吧,回想過去,回想你手上血的由來,回想所有因你的正義而死的人……”

    青年雙目瞬間朦朧起來,像罩上一層迷霧,手無力垂下。

    “小弟,就隻有這個程度嗎?”愚者沒有笑,臉上隻有深深的歎息。下一刻,上古血族身影消失,然後在菜鳥吸血鬼身後冒出,帶著尖銳猩紅指甲的五指向對手脖子劃去。

    哥特市立中央圖書館,正門外的廣場。

    巨大的柱子就立在東邊館側,剛完全實體化的柱身,把半邊牆壁和三分之一的館身都擠裂,柱頂人像的歌聲也已變回莫紮特的《魔笛》。

    霧又再起,廣場前的木棉樹有如因天花而身體扭曲變異的巨人。而落到地上,包著黑色種子的白棉絮團,就像它們痛苦流下的眼淚。

    陣陣吼叫聲在霧夜中回蕩,之前肆虐的怪物再度於街上現身,不同的是這次隻有如卡車般大小,最大型的黑色人型怪物。市內所有誠實的納稅人再次崩潰。

    雯妮莎在各樹頂輕巧躍動趨前,在接近柱子時,她卻倏然落地,腳步及身影也突然變慢,有如重力突然增加了。不,增加的並非重力,而是殺氣。

    柱子前方立著一道人影,那是一名外表約十七、八歲的東西方混血青年,他身穿……不,是他身體包覆著日本武士的輕便鎧甲——胴丸。鎧甲像是昆蟲的外骨骼般,與其身體結成一體,金屬表麵上則布滿了大量不規則的鮮紅色斑點

    本來席地而坐的武士青年瞬間發現了闖入者,馬上起立,然後向雯妮莎鞠躬,有禮的道:“是雯妮莎·馮·安息日小姐嗎?非常榮幸看到你。”

    “唔,我想想,萬聖節已經過了……所以你是十災之一?”

    “是的,我是十災中的“瘡災”,”青年的手心瞬間冒出一把約六十公分的連鞘太刀,他再將其置於腰間,“這是最先實體化的柱子,我猜你一定會馬上趕來破壞,所以……我是個真正的戰士,請和我決鬥吧。”

    “真正的戰士?”雯妮莎好像被逗笑了,“小鬼,你電影漫畫看多了。”

    “不,我是個戰士。”青年點頭,靜靜看著對方雙目,“在現實中,我患有紅斑性狼瘡症,病情嚴重又反複,每天的生活就是和病魔搏鬥。

    “這種病沒有藥可完全治愈,我隻能全身又紅又腫的孤獨掙紮,等待不知何時來臨的死亡,是的,我是病人,但我也是鬥士。”

    “……”

    “你知道嗎?戰鬥和戰爭是不同的,戰爭是野蠻而且無恥。而戰鬥,是個體和個體間的競爭,藉此發出光芒,人類由此進步,心靈得到提升,感受到生命。

    “我已知道你的過去,現在還看到你的眼神,所以我沒法不尊敬你。”青年雙目充滿單純的敬意,還有某種來自冷兵器時代武者的狂熱情緒。

    他一手摸刀鞘,另一手碰刀柄,是拔刀術的姿勢。

    靜。

    二人視線交會,兩道眼神像是某種形而上的雙生子。

    “雯妮莎·馮·安息日,請允許我以性命相搏。”

    “我明白了。”女吸血鬼也輕輕鞠躬,姿勢非常古雅,“如你所願。”

    “非常感謝,不過在此之前……”少年忽橫移數步,太刀閃電出鞘回鞘。

    一旁的空中傳來慘叫,然後冒出一名白人青年,他隨刀勢旋撞往一旁的路燈處,整條燈柱也搖搖欲墜。

    中招的青年一身滑板裝束,詭異的是其全身上下均被大量巨大長釘子貫穿,竟像是某種裝飾。此刻他由胸至小腹被刀斜裏劈開,傷口深可見骨,幾乎被斬成兩段。

    “你……你……”

    “你以為我沒察覺到你嗎,蠅災?”武士青年一臉不齒,“而且十災中隻剩下你我,我又知道你喜歡撿便宜的卑鄙性格。唔,會把足球用手撿起來打的人就是這副德性。”

    “笨蛋……既然你……察覺了,”對方喘氣呻吟,“你引開她注意力,我偷襲……不……不就成了嗎……”他聲音漸弱至無,似已昏死過去。

    “妨礙者清除了,女士,請。”

    風忽地吹起,地上的棉絮被卷起,紛紛飄飛空中。

    方才被蠅災撞擊的燈柱忽發出啪的一聲,其日光燈護蓋往下掉落。

    雯妮莎前衝,身子瞬間化為虛影。

    回想……回想過去?

    ……

    “紀錄道具?”銀淩海疑惑的望向海螺,再望向卡珊德拉。

    “是的,這叫基甸的號角,可以紀錄下你的心情、想法、情緒,當然還有回憶,你就……想成是某種很先進的錄音儀器吧。”

    “為什麼?”

    “你就當成是學者強烈的好奇心,或是史家的責任感吧,偵探,我請求你。”

    青年籲了口氣,又或是覺得現在這些事已沒所謂,“好吧,就隻用手握著就行了?嗯,我要說些什麼,“曆史將宣判我無罪”?“我有一個夢想”?”

    “不用說出來也可以。號角隻會、也隻能紀錄真實的聲音和真實的情感,現在,請回憶吧,阿海。”

    卡珊德拉……又或是號角像是有著某種力量,銀淩海不由閉上雙目。

    過去的記憶影像如走馬燈般,似超越光速的在腦海中出現。

    被遺棄的童年生活、養父莫凡為保護自己而死、成為吸血鬼、養母的犧牲、和岱莉雅相遇、狼族少女的舍命相救、發現生母的身分、發現自己是“人造武器”之子的事、還有舍棄作為人類,作為警察的身分……

    青年呻吟。然後,那些臉孔出現,還有他們說過的話,鮮明一如最初。

    越大的力量,就帶來越大的責任,我們隻要力所能及,都要盡力幫助別人,保護重視的事物……

    終於有人保護我了,我不會說話,但真的,我真的很高興……

    一旦你決定了,某事或是某人是重要的,是值得你保護的,就絕不可以輕易放棄……

    你之所以是頭怪物,原因隻有一個,就是因為你的良知……

    我們不是人類,但可以努力成為人……

    ……

    “銀淩海,你現在在幹什麼?”卡珊德拉的聲音傳來,但又好像不是。

    “我……我在害怕,我在彷徨。”青年發現自己的嘴巴在動,又聽到自己的聲音。

    “是因為你不是什麼屠龍英雄,什麼救世勇者嗎?”

    “是的,我不是,我是個偵探,隻是個偵探。我的工作是找出真相,以及為真相尋求證據。”

    “那你找到了嗎?”

    沉默。然後銀淩海睜開雙目,像是剛由宇宙盡頭旅行回來的浪子。

    “是的,我一直走來,彷佛踏過無數人,他們犧牲自己,是因為……他們相信某些東西值得守護。現在我知道真相,那就是我身為“人”的事實。”

    他深吸口氣,眼神不再迷茫。“我是吸血鬼,我是怪物,生物學上我不是人類,但我仍是“人”,我……是的,我相信這個“真相”。”

    然後青年發現自己手沒再抖。卡珊德拉笑了一下。

    “嗯,謝謝,”銀淩海抓抓後腦,把號角交回中立者手中,“這其實是某種魔法嗎?”

    “你可以這樣說,這種魔法叫信念。”卡珊德拉伸出另一手與青年相握,“而且施魔法者是你自己。”

    “……”

    “那麼現在,作為結論,”曆史觀察者靜靜看著青年,一雙鳳目像剛打磨好的銅鏡,“你是誰?你現在要幹什麼?”

    “我……是的,我是“人”,而即使力量微薄,我也要戰鬥到底。我要為我說的“真相”尋找證據,而我的戰鬥就是確認的證據,那是我的“反鎖密室”,我的“不在現場證明”,我的“死前暗號”。

    “是的,我還是怕,但我還是要幹。有些事情,怕,還是要去做。隻因為我……我是銀淩海,我是……”

    我是……我是……青年雙目紅芒暴現,目間迷霧瞬間消失。

    “我是……吸血鬼偵探!”銀淩海回身,右目瞳孔同時瞬間成白,曲臂肘擊,竟然後發先至,準確命中背後的偷襲者臉門。

    “喔。”愚者鼻梁立時爆開,頭往後一仰。青年再補一記側踢,對手往後飛退。

    “啪砰!”上古血族身子撞到摩天輪上,傳來巨響。

    銀淩海兩目紅芒閃閃,雙翼輕輕擺動,臉頰冒出兩道裂痕,全身上下彷佛有白光溢出來。

    “哈哈哈哈哈……”中招者發出瘋狂的笑聲,下一刻,愚者再次於空中飛翔,剛才傷痕已然不見。

    “不錯嘛,已懂得完全運用體內那試作品嗎?”上古血族雙手十指尖發亮,光芒瞬間卻又消去,愚者愣了一下,發現自己大部分黑魔法及詛咒都無法運用。就好像它們在害怕青年冒出的白光。

    穿著弄臣服飾的吸血鬼再次發出笑聲。

    “無怪帕斯卡(注三)認為,人是介乎神與野獸之間的生物。但是……”

    愚者雙目瞳孔再次變化扭曲,剎那間,四周大氣似凝結,各種各樣的尖叫吆喝於虛空中響起,各式令人畏懼惡心的怪物幻影在空中舞動,惑人心神。同一時間,上古血族分裂出十多個相同身影,從不同方向攻向青年。

    “蛆蟲再成長,也隻會是蒼蠅啊!”

    “是嗎?”銀淩海右眼再次成白。

    “砰砰砰砰砰砰砰……”

    眾愚者瞬間同時被拳頭擊中,分身消失。青年再向剩下的真身橫揮一拳,對方立如陀螺般旋飛開去。

    “轟隆。”愚者再次落在剛才撞到的摩天輪處,而且是同一位置。

    “喔。”上古血族吐血。

    拍翅聲響起,銀淩海已飛臨對手前方,拳頭高速揮擊,空中的殘像猶如拳影組成的大網。網中獵物發出高八度音的慘叫,筋折骨裂的聲音同時合唱。

    “吼!”青年低吼,腳由下往上踢,一記完美的垂直踢熱情的向對手下頷打招呼。

    愚者的身子如箭矢般往上彈飛。

    “帕克,你和你的狂念……”瞳仁又成白,青年如變戲法般,竟出現在對手上飛軌跡的前方,“都給我粉碎吧!”

    銀淩海手刀往下劈,一把將愚者攔腰劈成兩半。

    小教堂閣樓的陽台處。

    “卡珊德士女士,你說……”愛羅妮先看看瑪波,再看著手上那喚“基旬的號角”的法螺,“我隻要吹響它?”

    “是的,這件事要拜托你,我們二人剩下的魔力都不多,”瑪波和卡珊德拉互視一眼,“而且各有一件……特別的事要做。”

    “呃?”女騎士臉上一堆問號。

    “總之,愛羅妮,這事很重要,或許可以扭轉情勢……不,會的,要相信神。”瑪波笑了一下,像是為自己打氣。

    “阿嘉莎大人?”

    “還有一件事……”老婦人忽溫柔的摸摸赤發少女的頭,“雖然那時為對付開膛手,你用了……不,總之,愛羅妮,記著,要幸福喔。”

    “阿嘉莎大人,你……”

    “神聖騎士愛羅妮·帕琴尼,這任務可以交托給你嗎?”

    “是……是的,大人。”愛羅妮下意識挺直身子。

    老婦人笑了一下,再擺擺手,就此轉身離開。

    “那麼女騎士,”卡珊德拉從衣袋中掏出幾顆黑色藥丸服下,“那就麻煩你了。”

    “嗯……”愛羅妮拍拍雙頰,雙手捧起法螺,先深吸口氣,然後把肺中空氣,還有體內的魔力都吹入螺中。

    靜。安靜。

    沒有任何聲音。

    下一刻,女騎士腦中浮現出無數影像,那是某個人的記憶、他的感情、他的選擇,還有他的信念。她在閱讀、瀏覽,不,是親身經曆某人的的一生,或是大半生。

    “這……”

    “請繼續吹,騎士,這是靈魂之音,會傳往應該傳達的地方……”卡珊德拉於虛空中畫出某個手勢,嘴巴念念有詞,臉上瞬間冒出大量汗珠,“傳到需要聽到這召喚的人的心中,還有傳到……世界各地所有吸血鬼心中。”

    女吸血鬼身子突破速度極限,彷佛連實體也消失。

    青年武士左手推刀鞘,右手……拔刀。

    刃光閃現,似能斬開大氣。

    雯妮莎的雙爪不閃不避的抓向刀刃。

    利甲與刃相碰,發出異芒的刀刃迅速破開血肉,複沿掌心順手臂切入。

    “喔?”

    刀至近肘,被瞬間變得如膠狀的血肉組織絆住。

    攻勢千分一秒的停頓。

    “糟……”青年揚眉。

    女吸血鬼順衝勢來到武士身前,口一張,上下獠牙如同利刃,猛力噬入對手脖子。

    咬、撕、扯。皮肉被咬下一整片,不,應該說,脖子隻剩下三分之一不到。

    “砰!”日光燈玻璃護罩此時才落到地上,摔個粉碎。

    鮮血從脖子傷口朝天空猛力上噴,一如黃石公園的噴泉,空中彷佛突然出現一陣血霧。瞬間勝負已分。

    “很好……”青年嘴巴發出無聲的唇語,隨之倒下。身體變回一個穿上病人服的普通人,再隨之變成半透明狀。

    “嗄……”雯妮莎喘了幾口氣,站定身子,雙手傷口組織隻緩慢的回複著。

    可惡,那時吸取的魔力已經不夠用了嗎……算了,先破壞柱子……

    “啪、啪。”瞬間,兩根巨釘飛至,刺入女吸血鬼膝蓋,前入後出。

    什……

    膝蓋骨爆開,雯妮莎跪倒在地。

    “謝謝,女騎士,”卡珊德拉雙手下垂,像是完成了某件事,“應該可以了。”

    愛羅妮放下法螺,渾身被汗水沾濕。她喘了幾口氣,急忙道:“我不明白,女士,這是一種魔法吧?但到底是……你剛才又……”

    “請相信我……不,女騎士,請相信希望,相信人心吧。”卡珊德拉一反剛才疲憊神態,雙目發亮,她打了個響指。

    “門。”

    同一時間,自動門、木門、鋼門,哥特市內所有位於地麵的門都自行關上。

    “現在……門,開啟。”

    關上的門再次自行拉、推開或左右拉開,不過門後的空間卻突然多了一層黑紗。

    “這是……莫……莫非是空間傳送門?”愛羅妮嘴巴張得老大,“但但……這麼大規模,又怎可能……”

    卡珊德拉忽呻吟一聲,原地倒下。

    “什麼?”愛羅妮急急推動輪椅上前,“女士,你怎麼了?”

    “沒事的,隻是藥效過了而已……”中立者已是臉青唇白,出氣多入氣少,“我給自己的最後工作已完成了……我開了門……來不來我不能控製,但……但是……”她劇烈喘氣,“愛羅妮小姐,請看下去,曆史需要多一個見證。”

    “見證?”女騎士隨對方伸出的手指望向對街,然後她看到一道身影從前方公寓“大門”冒出。

    “什麼?”

    一道身影再出現,然後又是一道……

    “嗄嗄……”銀淩海喘了幾口氣,臉上及四肢的裂痕越來越多。他看著前方身體已支離破碎的愚者,露出自信的笑容。

    “你是沒勝算的,愚者,”青年雙翅一振,“現在我的邪眼“時流之眼”可以無限製,而且連續重複發動。從而做到時間暫停的效果,你的一切攻擊都毫無意義……帕克,如果你剛才說的是真的,那就解除整個魔法吧,別再逼我。”

    弄臣笑聲再響,身體瞬間複原。“時間暫停?”他不住大笑,“隻是不住拉慢時間,做出擬似的時間暫停吧。我的朋友,在臨界點之前,我可是擁有無限的再生能力啊,我知道你們同時有人破壞柱子,但你們有足夠時間和人手嗎?”

    青年喘氣。

    “而且你的生命還可以燃燒多久,我的小蠟燭?啊……對了,更重要的是……”愚者雙手冒出青色的怪異火炎,火舌往上飄飛,化成五十多個拳頭大小,由火焰組成的有翼小精靈。

    “什麼無限製發動邪眼?隻是可以一口氣連續用幾次而已,你就別唬人了。”

    愚者和眾青火精靈同時進攻。“跟我打心理戰?唐吉訶德,你還早了一萬年啊。”

    一道身影緩緩站直身子,是剛才倒地的“蠅災”。他胸前傷口是幾根和身體成平行狀,而且有倒刺的長釘子,勉強的把傷口“縫”住。

    “可惡……把我當成傻子耍嗎?”釘子男向半透明的武士吐了口痰,手往身上一摸再一揚,幾枚巨釘再飛射進雯妮莎身體。

    “啊!”雯妮莎慘叫。

    釘子男艱難的上前,一腳踩在女吸血鬼頭上,“臭婊子,我要讓你的樣子比豪豬更像豪豬啊!”

    風停了,沾上青年武士噴出鮮血的棉球紛紛落下。

    朵朵棉絮皆成赤,一如……紅色的雪。

    紅雪?原來是這樣?預言原來是這個意思……所以這就是我的結局嗎……

    “知道嗎?”釘子男笑得張牙舞爪,“婊子,你們的所謂希望,已經沒有了啊!”

    “啪。”

    最後一個青火精靈消失,傷痕累累的銀淩海左臂也同時被撕斷。

    “可惡……”青年咬牙再喘口氣,右眼再次變……

    帶著火炎的利爪倏地出現眼前,複迅速劃過,銀淩海半張臉登時著火。

    “嗚!”

    愚者順勢一拳擊往青年腹腔處,骨骼折斷的清音及內髒破裂的悶響同時響起。後者痛得彎成蝦子狀時,愚者動作仍未停,雙手先一把緊抓其頭顱下壓,然後來一記漂亮的泰拳式膝撞。

    銀淩海三分之一張臉焦黑,半張臉血肉模糊,整個身體往後倒。

    愚者再一把抓起對手脖子,有如老鷹提小雞,“朋友,你知道自己滿頭白發的原因嗎?知道自己如此弱的原因嗎?”

    “……”

    “那是因為,你、隻、為、弱、者、而、戰啊!銀淩海,告訴我……”愚者仰天大吼,“善良可以戰勝邪惡嗎?有限可以戰勝無限嗎?告訴我!希望可以戰勝絕望嗎?”

    “……”

    “知道嗎?”青炎自上古血族手上釋出,如爪子般往對手剩下的三肢燒去,“你們的所謂希望,已經沒有了啊!”

    “……”

    “那麼現在……”愚者鬆手,青年隨即無力的往下方地麵墮去,火炎同時以血肉為燃料,在其身上瘋狂燃燒。

    “長子啊,群星啊,還有所有的希望啊。”他咆哮,聲音卻似泣叫:“都給我化成灰燼,墮到地上吧!”

    注三:Blaise Pascal(1623-62),法國著名的數學家、物理學家、思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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